「你们刚回来?」
「午前到的,一回来便见父皇去了。」
「怎不先通知我呢!我可也想……」
瞧怀宁正要发作,余襄赶紧接话:「启禀七殿下,殿下方面完圣,正叨念著不知
您老人家可好不好,才打算去找您老人家,没想到您老人家就自己冒出来了。」
「什麽老人家,余襄你才老呢。」朝余襄淘气扮了鬼脸,怀宁撇过头不理会余襄:
「怎麽突然回京,终於想家了吗?」
「我听母后说时可吓了好一大跳,把琴都给砸了呢!」
听怀宁说得夸大怪诞,靖凌不由得轻笑,欲为怀宁说话开脱,却不意看见三殿下
脸上的困窘尴尬。
三殿下沉默几秒,扬起不自然笑容:「……父皇下令要所有皇子回京,没听说吗?」
「说是朝中有些事。」那双眼底带了打量刺探,微微地刺人,「……大殿下没同
你说吗?」
隐含轻微嘲讽的挖苦语气,令靖凌忆起阳焰说过的,『逼逐』两字。心底怀念之
情霎时被戒防堤备吞噬淹没。靖凌不免多瞧了三殿下几眼。
或许真与那时不同,他们都再不是单纯孩童,因而更能体会这般无奈惆怅,隐隐
心酸。
「朝廷的事情我不懂,也不会有人同我说。」怀宁嘟嘴,不屑一顾,「不说那了!
方才见父皇父皇有道些什麽吗?见过母后了吗?你们这次会在京城待多久?有没有想
去哪玩?咱们去猎场可好?对了,怎麽不见黛眉姐姐?她没同你们回京?」
「七弟,你一次问这麽多问题要皇兄怎麽回你呢?」三殿下苦笑,困扰不已。
怀宁没与三殿下太多时间思索,连环炮似的:「等等咱们还有许多时间,你可以
慢慢回我。何况我的问题才不只这些!淮安那有趣吗?运河景致定是闳壮伟丽吧!真
想亲眼瞧瞧!」
淮安近来连年水患,民不聊生,运河景致早非如书上所写那般,更非如怀宁想像
般壮丽。怀宁如此问道,著实让三殿下不知如何应答。一抹笑凝在嘴角,古怪表情。
一旁余襄连忙解危:「七殿下还是同从前那般呢。」
听不出褒贬,靖凌不作声,也不愿多说什麽。
「嗯哼,」怀宁嗤笑,却不惹人嫌。孩子气。怀宁看著余襄:「那余襄你武功有
没有更精进了呢?」
「启禀七殿下,小的不晓得自己武艺有无进步,但肯定是没退步的。」余襄再次
抱拳作礼,语气中满是自负。
怀宁摇了摇手指,啧啧道:「口说无凭,比划比划吧!」
余襄挑高眉:「殿下要与小的比划吗?」
「当然……」拔高嗓音,怀宁扬手一个回身,「是派出咱家的靖凌了!」指尖几
乎要碰著靖凌鼻尖,吓得靖凌退了步,惹得余襄跟三殿下忍俊不住大笑出声。
「你们也给些面子吧!」瞧两人笑得夸张,怀宁气得直跺脚:「想也知道不可能
是我,我可是只有轻功了得!」
靖凌脸上一热,只得乾笑:「殿下,这不是多值得拿来说嘴的事吧……」
「可是这是事实!」脸不红气不喘,怀宁嘟著嘴又道了次。「反正我就是轻功了
得,其馀的就别道了!」
这一闹,将方才怪异气氛一扫而空。徵得三殿下允诺後,余襄笑道:「既然这般,
靖凌,咱们比试比试可好?」
「切磋切磋增进武艺,也让七殿下评断评断我是否真无退步。」
「可是……」靖凌以为仅是说说,却没想到他们却真有心要比试。他身上仍带著
伤,不想让怀宁察觉。
左瞧右盼不知如何婉拒,欲与一旁怀宁求救,却见怀宁直击掌:「就这麽办,那
咱们赶紧到武练场!」
为难看著眼前兴奋脸庞,靖凌低低喊了声:「殿下……」
「哎呀走嘛!」怀宁朝他吐舌头,「靖凌你近来别扭得很!不过就切磋比划嘛,
有什麽好犹疑的!」
余襄瞧他苦恼,不由得指摘:「怎麽许久不见你便婆妈了起来,畏畏缩缩的成何
体统。」
「走走走,去比划比划」
「余襄说得对!咱们走吧!」
瞧怀宁兴致盎然期待得很,三殿下也噙著笑欲看好戏,靖凌有苦说不出,只得在
怀宁鼓噪推拉下,情不甘意不愿地迈步前行。
「啊……哥!」
顺怀宁目光瞧去,不远处,阳焰领著若巧缓缓走近。怀宁蹦蹦跳跳,直朝阳焰挥手。
原先仍与怀宁问道宫中情形的三殿下与余襄顿时收声沉默,直至阳焰走进之时才
行礼同声向阳焰问安:「大殿下日安。」
想起昨日之事,再困窘不过,靖凌急急道了声大殿下日安,而後退一步站至怀宁
身後。
「许久不见了,恺清。」阳焰瞥了靖凌一眼,而後望著三殿下与余襄,淡漠语气
回话,「还有……余襄。」
阳焰轻声问道:「近来可好?」
「谢大殿下关心,恺清近来很好。」三殿下咬牙略略切齿,一字字说道:「余护
卫也是。」
余襄抿紧唇不说话,将手搭在腰间,眼底满是戒备。
「那便好,黛眉身子还好吗?」彷若没见著两人面上古怪表情,阳焰仅是勾起抹
笑,平和问道。
虽若兄弟般问安话家常亲腻关切,靖凌却觉气氛再诡谲不过,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只得盯著怀宁後脑杓瞧,不敢多道半句。
三殿下语气犹疑,顿了顿,似在思考该如何答覆。「……托殿下的福,黛眉很好。」
话语未落,便见阳焰抢话:「过阵子就快足月了,得更加注意呢。」扬起的笑似
知晓一切般,满有把握;虽是亲切,却不知为何令人背脊发凉。
三殿下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死盯著阳焰瞧。
「我日前正想著差人送些药补至淮安呢!不过既然你都回京了,晚些我再差人送
些药材让你带回去可好?」关切问道,语气中却满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三殿下铁青著脸,终是咬著牙,道:「谢大殿下美意,恺清……替黛眉
谢过。」
「自家人客气什麽,临盆之际母子能均安才紧要。」阳焰眯著眼笑,拍了拍三殿
下的肩。瞧不出心思。「近来可是关键,可得多小心点。」
三殿下抿紧唇,不发一语。
怀宁微张著嘴,左瞧瞧右看看,「黛眉姐姐怀孕了?这麽大个儿事三皇兄你怎麽
都没说!这麽说,我就快有侄子了?」
「别这麽大声,」阳焰宠溺摸摸怀宁的头,「你三皇兄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回
事。连父皇都还不知晓呢!」
瞧三殿下与余襄的神情古怪,靖凌多少也能推敲究竟是怎麽回事。想必三殿下原
是想在孩子平安出生前守口如瓶,淮安离京城恁般地远,三殿下若有心要隐瞒,应不
是件难事……却没料想阳焰对他身旁的事了若指掌……也难怪三殿下如此震惊。
「可是!是我侄儿呢!不知是男是女呢!?」怀宁乐得不可开支,只差没手舞足
蹈,「那我可得想想该送什麽贺礼呢!」
「好好好,这都是後话,你可得与哥一同保密,可好?」阳焰安抚怀宁,瞥了三
殿下一眼,颇有牵制意味:「一同替你三皇兄保密。」
三殿下目光黯淡,张了张嘴,终是挤出一句谢:「谢大殿下这般费心,相信黛眉
定也会很开心的。」
阳焰道了句甭介意,话锋一转:「对了,你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哪去呢?」
「啊对了,哥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去武练场瞧余襄跟靖凌比划呢。」怀宁连忙
鼓吹:「哥也一起来嘛!定是挺有看头的!」
三殿下与余襄皆不搭腔,冷淡觑察阳焰神情。
「怀宁,别胡闹!」阳焰严肃道,似有些动怒,怀宁吓了好大一跳,只得静默不
吱声。似乎发觉自己话说重了些,阳焰缓了缓口气:「你三皇兄千里跋涉回来,定是
累了。下回吧。」
不知是否错看,靖凌似见阳焰瞧了他一眼。
「母后方才正差人找你呢,先过去俪贤宫见见母后可好?」
怀宁微微嘟起嘴,却难得不顶嘴,勉为其难答应。「那,三皇兄跟余襄也一道吧?」
「想必母后也想你们想得紧。好嘛!」
「就这麽办吧!」余襄连忙称好,「许久没见到皇后娘娘,还怪想念的!」
余襄终究仅是护卫,还是得探主子心意,「三殿下定也是这麽想吧!」
瞧三殿下称是,怀宁赶紧催促:「那咱们赶快走吧!母后定是等了许久!」
听三人一搭一唱,靖凌松了口气,不由得感激望了阳焰一眼。却在四目相接时忆
起先前的事,格外不自在,只得轻浅颔首示意匆匆挪开目光。
短短一瞥,却见那黑眸眼底淡淡愁色,心底打了个突,靖凌不由得再觑了阳焰一眼。
只见阳焰平时一般噙著笑,没有搭腔。
「那……哥,」怀宁小心翼翼觑探阳焰神色,「我们这就去俪贤宫参见母后了。」
「嗯。」阳焰轻哼了声,要他们赶紧至俪贤宫,免得皇后娘娘久等。
众人与阳焰若巧道别,靖凌方迈步欲跟上,却听阳焰喊住怀宁。
「对了,怀宁,哥可以再与你商借宫护卫一会吗?」
靖凌不禁一凛,赶紧朝回首过来的怀宁使眼色。
「靖凌吗?」怀宁朝靖凌眨了眨眼,又看了看阳焰,「喔……」
眼看怀宁那声好都要说出口了,靖凌回身急忙搭话:「大殿下,小的才方回……」
听他这麽道,怀宁这才想起他才方回宫,不禁搭腔:「对嘛,哥,你从我这借人
借了好几日,总得先还我一阵子吧。」
「靖凌不在我可无聊得紧。」低声嘟嚷,怀宁不满道。
虽不知怀宁这话语中带了多少真心,心跳仍是微微乱了拍。靖凌花了好一番气力,
才不让喜色跃上面容。
阳焰也不责备他无礼,只轻声道了句:「这般啊,那罢了。」
怀宁点头如捣蒜,不停说著就是啊就是啊,总得先还我一阵子嘛。
「好好,哥不与你抢人。」阳焰不在乎地笑笑,「快去晋见母后吧,可别让母后
久等。」
怀宁应了声好,长长语尾在空气中回盪,靖凌只觉阳焰目光是那般刺人,道不出
的冰寒。他连忙行了个礼,回头赶紧跟上怀宁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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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下你一定会得内伤。。。。。
《皇七子》 52
众人叙旧了好一段时间,自俪贤宫出来已是亥时。
尽管早已入夜,燠热南风仍是吹得人全身湿黏。靖凌费了番功夫哄怀宁回房休息,
急忙回到住处,顾不得一室黑暗,就著些微月光,将有些汗湿的衣裳换下。
翻箱倒柜自暗柜里找到小师父的药吞下,欲系上腰间软剑,房内座灯却在指尖触
及冰凉剑身时忽然亮起,抓起软剑猛然回头欲提气攻上,不意看见阳焰神色自若坐在
床沿,靖凌愣了会才回过神赶紧将剑收起。
「宫护卫,这麽匆忙欲赶哪去?」
方燃起的烛火摇曳不定,映得阳焰嘴边的笑有些扭曲,让靖凌不由得捏了把冷汗。
「……大殿下。」略略定了定神,靖凌晓得阳焰定会派人盯瞧,只是没想到会是
阳焰亲自出马。
收起火摺子,影卫朝靖凌点了个头,旋即一跃隐身梁柱阴影後。
阳焰眯起眼,暧昧地笑笑,「瞧外头月光皎皎,宫护卫可真有兴致换上这身打
扮……夜袭是吧?」平稳口吻带了些不在意,听在靖凌耳中却是再刺耳不过,让人不
得不戒防那语气中隐含的讥讽。
「或者我想呢,是要为宫家四处奔走。」
「……」
见他没回应,阳焰启唇再问:「宫护卫,你说呢?」虽扬著笑,眼底却隐隐燃著
怒意。
阳焰早笃定了他欲做何事,又这般咄咄逼人。靖凌闭紧嘴,不愿多说半句。
敛起笑容,阳焰似拿他没办法地叹了口气:「宫靖凌,你刚自天牢中出来,这宫
中多少人睁大著眼睛欲扯你後腿再送你回天牢……」
「可是那是我亲人!」像被踩著了尾巴的猫儿,靖凌退了步,不自觉握紧软剑,
「对大殿下您而言,那是政敌是敌人不用理会,可是那是我亲人、是我朋友。」
阳焰说的他当然晓得,可真要他对亲眷见死不救,他做不到。
「求……大殿下您别拿『你站在哪方』来逼迫小的选。」见阳焰神情未变,靖凌
垂首丧气低喃。「我选不出来。真的,选不出来……」
「……」
阳焰缄默了好半晌,就在靖凌差些被凝重空气压得喘不过气之时,却听阳焰低声
轻问道:「……宫靖凌,在你心中,我究竟是怎般角色?」
没料到阳焰会有此一问,靖凌看著阳焰那瞧不出情绪的脸,半张著嘴,怎麽也找
不出适当说词回话。
「罢了,」阳焰轻笑,带了点嘲讽挖苦。「我也没期望自你口中得到答案。」
「……」
对靖凌而言,阳焰是那麽反覆难捉摸,从前他或许还能自阳焰行事稍作推敲,
如今,阳焰总同这般让人不晓得该如何应对,更别说明了了。
何况,近来阳焰的举止总让他惶惑不安,他不明了也,不愿深思。
只见阳焰阖上眼,长叹了声,再张眼,已不见气怒。「既然你道那是你亲人朋友,
那便由你去了。」
「谢大殿下……」
急忙道谢欲赶紧离去,却又听阳焰问:「只是,你要怎麽做?」
靖凌硬生生止了脚步,觑了眼阳焰面上神情,不知是否该和盘托出。
见他犹豫,阳焰起身,上前自他手中拿过软剑把玩。「可别同我道什麽都没想,
单想著劫囚越狱这般空言虚词。」
「别忘了,你总还是怀宁护卫。」阳焰轻甩了甩软剑,啸音低吟回盪,笑得再迷
人不过,「总还算……是我这方的人。」
还未等靖凌回话,阳焰转瞬冷下脸,沉声威吓道:「别忘了你同我说过什麽。」
抵在颈间的冰凉剑刃,令靖凌不禁想起方进宫时,阳焰也是拿著刀这般抵著他。
想来突然有些伤心,这麽多年过去了,似乎仍是没变。
自己似乎,还是不足以被信任。
「……小的绝不会忘,请大殿下放心。」
「那便好,可别将怀宁扯下水。」笑著反手将剑柄置於掌心,阳焰朝靖凌伸出手,
「你打算怎麽做?」阳焰再问,墨色漆黑双瞳直望入他眼底。
靖凌仍是不知该如何开口,阳焰瞳眸中倒影的自己显得惶悚犹疑,靖凌只得略略
定神伸手拿回软剑,打起勇气质问:「大殿下这般问……是欲阻拦小的吗?」
阳焰脸上出现了难得的楞怔,旋即被可掬笑容掩去:「若我说得视情况呢?」
「你要同我这般虚耗时辰吗?」
将软剑收系腰间,靖凌想了想,只得将父亲说的转述与阳焰知晓。
原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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