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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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七子-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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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不知父亲为何在此刻提起这件事,也觉情况有些怪异,靖凌却不否认他有些微

动摇。毕竟,那是自他习武後,自师父口中听见的大千世界,令人醉心的江湖生活;

是贵为大臣之子的他尚未能跨足了解的刀光见影、绚丽世界,是他放在心上的梦。


  可是,他也很清楚,父亲对他的期盼,是有朝一日父子两人能一同站在庙堂上,

为朝廷、为天下苍生尽棉薄之力。这些他都明了,也因此,他从不将闯荡江湖之梦挂

在嘴边,因,父亲会伤心。


  见靖凌脸上出现了憧憬的神情,宫云凌加把劲游说。「如何?」


  「想是想,可是……」皇子伴读呢?圣旨呢?


  「早先爹就有自你师父那听说,你其实很想随他一同闯荡的,」随著茶碗落地的

声音,宫云凌双手搭放在靖凌肩上,「 既然如此,那麽爹……」


  靖凌在父亲那张因激动染上红晕的脸上看见了期盼,那些他曾希冀很久的期盼,

却在此时令他有些毛骨悚然,彷佛只要自己点头了,父亲就能替他做到,不惜一切

代价。


  「就这麽说定了可好?」眼中,尽是热切渴望。


  「爹……」望入父亲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眸子,有那麽一瞬,他很想就如此抛下一

切顺从想望。可是,他不该也不能拖累宫家。「爹,您曾教过孩儿的……圣命难违,

相信您也很清楚。」


  宫云凌倒抽了好一口气,看著自己儿子,好半晌说不出话来,颊上激动的红晕

连同期盼一同散去,沧桑苦涩的笑自嘴角泛溢而出。


  「是啊…圣命难为…圣命……」


  「爹……」靖凌从没看过这样的父亲,在他印象中,父亲总是冷静沉稳的。面对

眼前的父亲,靖凌不知该如何是好。


  自靖凌肩上拿开双手,宫云凌弯下身捡起茶碗,转身背对靖凌,将它放至桌上。


  「爹……」


  靖凌有许多话想问,可是面对这样的父亲,他却怎麽也问不出口。


  「靖凌,爹不是不愿你进宫……」宫云凌仍是背对著靖凌,「而是……」


  拖著长长尾音与无尽懊悔的『而是』,在靖凌心底烙下一个深深的印,他还未能

明了的惋惜。


  那日,父亲叹息著不愿与他说的理由与结果,直到许多年後,靖凌才真正领悟。


  疼痛且难忘地领悟。


《皇七子》 04

  进入宫中後,靖凌才知道,父亲从未放弃要将他送入宫。与靖凌知晓的一般,父

亲想尽方法要将靖凌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甚至,已托人安排好,几旬後,就要将靖

凌举荐给皇上……


  父亲想让他进宫,想让他成为皇子身旁的伴读……


  但,父亲原先属意的并非皇七子殿下,而是四殿下。


  不是七殿下,而是四殿下。


  那时靖凌仍小,仍未真确体认到何谓『宫廷争斗』。自小父亲就与他说了许多许

多宫廷中的残酷,但总是听说,他从没想过,会有那麽一天,自己也是这场权力角逐

争斗中的一颗棋子。


  直到很久以後,靖凌才知道,一直以来,父亲与自小一同长大的宸妃走得较近

些。也因此,父亲想尽办法想让靖凌至四殿下身旁学习,只是,恰巧都被国事政事推

托延宕了下来。


  这次,父亲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机会要将靖凌送至四殿下身旁,连皇上身旁的公公

都打点好了,只差那麽一些就能成功了,却没想到被太子这一著给乱了锅粥。


  朝中人都知道,因所拥势力不同,殿堂上,左大臣宫云凌与东宫阳焰殿下可说是

水火不容;而私下,这两人的感情也不怎麽融洽。


  同样地,全宫中的人也知道,将其馀皇子们当做政敌,个性严肃冷漠的太子殿

下,真心对待的,只有皇七子怀宁殿下。似乎只有皇七子殿下,不会与太子殿下争

帝位。


  可是,这样的阳焰却要政敌之子担任最疼宠的胞弟的伴读?


  所以大殿上,当东宫殿下开口要求皇上任命左大臣之子宫靖凌为皇七子殿下的伴

读之时,朝中众臣无不窃窃私语、揣测推敲这朝中势力是否会因此产生剧变。


  许多人称喜乐道,宫中的两大势力将握手言和,携手为圣上创造更美好的太平盛世。


  也有人嗤之以鼻,冷哼著宫靖凌不过是倒楣被送至太子手中的质子。可怜宫大人

苦心算计许久,好不容易就快能让儿子成为未来臂膀了,却是落到了太子那道,不仅

在政局上没助力,反倒成为情感上的绊脚石。


  但这些当时的靖凌都不明了,他只知道,那日他跪拜著高举双手接下圣旨後,他

与父亲之间,似乎就有那麽一些不同了,虽不明显,却让靖凌觉得难受的,距离。


  靖凌曾不解地问师父,为何父亲再也不与他提宫中的事情了,是不是他做错了

什麽,所以父亲生气了?


  平时总会告诉他许多事的师父,听到他的问题後什麽也不说,仅是不断鞭策他,

像是倾尽一切要将毕生所学全都在一夕之间教与他似的。师父也不再说那些他感兴趣

的江湖趣事,反倒语重心长地时时叮咛,要他别与皇子们太过亲密,告诉他,至少,

要懂得保己。


  父亲与师父的改变,靖凌都悄悄放在心上,并告诫自己,不该与皇子们太过深交。


  可是,靖凌仍只是个孩子,就算再怎麽告诉自己别与皇子们太过交好,玩心仍重

的他,却还是没能与比他更爱玩任性的皇七子怀宁殿下拉开距离。

  成为怀宁伴读的第一日,正式与皇七子怀宁殿下见面前,东宫太子阳焰支开了所

有人,说要与靖凌说说话。还未来得及下跪行礼,颈间就被白晃晃的刀口抵著,迫得

人喘不过气。


  阳焰语带威胁地告诉他,若是敢对怀宁不利,他不在乎少了个朝臣之子。


  靖凌愕愣了住,眼前不苟言笑的阳焰与那日在桃树下看见的阳焰,可道是云泥

之别。还未能理解为何,不远处传来的嬉闹声越靠越近,阳焰快速收起刀越过他,

什麽都没发生般,语调温柔地呼喊皇七子之名,只留脸色惨白的靖凌呆愣在原地。


  直到怀宁甜笑著拉扯他衣袖,靖凌才回过神来,赶紧跪下行礼。


  怀宁似也没有察觉他脸色怪异,仅是兴奋地要靖凌在他面前用不著这般拘束,

拉著靖凌在四周晃绕了圈,直至少傅厉声制止,怀宁才吐了吐舌头,拉著他至书房,

两人一同在少傅监视下乖乖读书习字。

  与怀宁相处一段时间後,靖凌发现,怀宁比他想像中的更加爱玩、更加任性。


  但靖凌不讨厌怀宁这般讨喜的任性。


  有的时候,他会觉得,跟怀宁在一起很快乐、很刺激;怀宁像是摆放无数珍玩的

御库房,每日每日,都能发现新玩意;就算是被少傅逼著习字背书,只要跟怀宁在

一起,再怎麽平淡无趣的事物也会完全不一样。


  也因此,靖凌觉得,在宫中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


  靖凌知道,他与怀宁感情越好,父亲就对他越严厉、师父也会更加督促他。但他

满脑子都是与怀宁商讨好的诡计与作弄人的坏点子。


  并且,在不知不觉中,在夜晚期待白天的来临。

  而在宫中……或者该说在怀宁身边,就不免会与阳焰打照面。


  久而久之,靖凌也习惯了阳焰在怀宁面前是一种态度,在怀宁看不见的地方又是

另一种态度;也习惯了阳焰对他的冷声冷语。


  可是,除却一开始的拘束与威吓,靖凌其实不讨厌阳焰。


  但,也说不上喜欢。


  靖凌知道,阳焰不信他,一点也不信。


  或者该说,阳焰只相信他自己,只相信身为胞弟的怀宁。


  世人皆知,与六殿下相隔多年才出生的皇七子,不仅是皇帝与皇后心头的一块肉,

更是东宫太子阳焰最疼爱、最不设防的人。若真有人有心想牵制,无需苦心费力在前

朝牵制,一掌控了怀宁生死,阳焰自然会乱了分寸。


  这弱点不仅朝臣知晓,阳焰自己也再清楚不过,因此阳焰才先下手为强,将靖凌

牵扣在己方,毕竟左大臣宫云凌疼爱长子也是有目共睹的。他们不过互相牵制罢了。


  所以,打一开始,阳焰就是防著他的。


  可是,靖凌不在乎,他是怀宁的伴读,而非阳焰的伴读,不管阳焰再怎麽冷淡,

只要怀宁对他好,那也就够了。


  只是,随父亲越来越严厉,阳焰对於与怀宁太过熟稔的他,也越发地防备。


  阳焰甚至会,布局使计试他。


  刚至怀宁身旁的那段日子,阳焰试他的方法很简单,也不甚明显。


  随著他在怀宁身旁的时间越来越长、随著怀宁那些日渐累积的信任依赖,阳焰试

他的手段,也越发地毒辣。


  日子久了,靖凌学会了不去分辨那些发生在身旁的阴谋诡计究竟是出自谁手。

并且,想尽办法不让怀宁察觉那隐藏在台面下、见不得光的丑陋猜忌。


  说不出为什麽,或许,如阳焰一般,他也不愿看见怀宁痛苦的表情,不愿怀宁被

这污秽的宫廷染黑。


  直到很多很多年後,仍是。


《皇七子》 05

  成为怀宁伴读数月後的某日,娘亲教导靖凌如何束发绑髻。


  坐在铜镜前,娘亲耐心地再三教导他。


  没有了侍奉的嬷嬷帮忙,他不甚熟悉地用木梳整理长发,好几次扯痛了头皮。


  清风自庭院中捎来淡淡雅致香味,炽热炎夏中的幽幽清香。那是靖凌最喜欢的花,

最喜欢的味道,可是靖凌却没办法如往常般平心静气地欣赏。他仅是扁著嘴梳著不听

话的长发,泄愤般用力拉扯,扯落了好些断发。


  站在身旁的娘亲叹了口气,自他手中拿走木梳替他梳开。温柔地摸摸他的额头,

与他说,从今之後,要更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他的一举一动,都与宫家息息相关。


  靖凌不解地看著娘亲,娘亲从不曾与他说这些话,从不曾过问朝廷之事。


  如此认真与他叮咛著朝廷之事的娘亲,令靖凌有些不安。


  他知道有些事情不同了,当他开始与怀宁交好之後……可是他没办法推开怀宁,

怀宁那麽真、那麽纯,当怀宁笑著同他说话时,他觉得自己彷佛多了个弟弟,只能任

亲腻宠溺溢满心口。所以他没办法同父亲与师父说的,与皇子们保持距离,他做不到

的……或者该说,他或许能与所有皇子保持距离,但惟独怀宁,他做不到。


  靖凌知道,父亲对这样的他,很失望。


  带了些质疑与赌气,他呐呐地问娘亲,父亲是不是讨厌他了,所以连今儿个这麽

大日子都不在。


  听他这麽说,娘亲放下木梳,嘴角弯了弯,坐在床沿拍了拍膝。


  靖凌有些犹豫,但仍是听话地挨到了床边,坐上了娘亲的膝上,娘亲双手将他

搂著。虽是小时候常撒娇的姿势,但他都这麽大一个人了,有些别扭,更怕压伤了

娘亲。


  但娘亲只是摸摸他的头,与他说,他的爹爹非常地爱他,要他小脑袋瓜别净是乱

想些胡话,要是爹爹听到了,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靖凌听娘亲如此说道,有瞬间的冲动想与娘亲询问,那为何父亲近日来都不似以

前般,同他说些朝廷趣事呢?为何要他与皇子们保持距离?父亲究竟是在顾忌什麽?

为何不同他说清楚呢?


  抬起头看到娘亲温柔宠溺的笑容,靖凌突然想到,这些话问娘亲也没用,硬是将

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咬了咬唇,靖凌心有不甘地小声反驳:若真的那样,今日爹就会陪我了。


  只见娘亲叹了口气,突然感叹道:「我的小凌儿真的大了呢,才坐没一会儿娘的

腰腿就酸了。」


  听娘亲这麽说,靖凌赶紧站起离开娘亲的怀抱,低头有些羞赧地帮娘亲捶捶腿。


  他轻轻帮娘亲捶揉著他刚刚坐过的地方,听娘亲用柔柔的嗓音与他说,父亲是真

有事才未能待在家,要他别乱想。


  「凌儿,记得,同娘爱你一般,你爹爹也是真的很爱你。」


  再次听到娘亲这麽说,靖凌只是乖巧地点点头,不再反驳。


  只是,靖凌知道不同了。


  往年的那日,父亲会抛下所有朝事陪在他身旁,并且尽可能地满足他的想望。


  可是那日,父亲却对靖凌说对不起,一早便匆匆出了家门。直到隔日,靖凌才自

侍奉的嬷嬷口中听说,父亲曾在他睡著之时至房内看他……


  但也仅止於此。


  那年起,父亲就再也没有替他庆祝过生辰。


  就连满十七岁那日,离家之际,他提著包袱站在书房门前与父亲告别,父亲连他

要离去的理由都不曾询问,仅是点点头,平稳语气说著保重,看不出情绪的脸上满是

靖凌讨厌的冷静。


  父亲刻意疏远的态度,是他心底的一个疙瘩。


  因此,及冠那年,拜别师门甫下山的靖凌,像是要证明些什麽般,又或是赌气,

选择了武举而非父亲属意的文举。


  成为武状元时父亲铁青的脸色与脸上显而易见的挫折,令靖凌心底涌起些微报复

的快意。


  如今,他已二十有二,早该是娶妻生子之年,他却倔强地不愿接受任何一个父亲

替他寻的官家小姐。更在父亲向陛下提讲赐婚之时,凛然地告诉陛下:皇七子怀宁殿

下一日不大婚,他一日不娶妻。当初是他强求成为怀宁护卫,如今与陛下约定的时限

未到,他仍为怀宁的护卫,他想竭尽所有心力保护怀宁。若接受了陛下的赐婚,完婚

後怕是会冷落了妻儿,请求陛下别在此时赐婚。


  靖凌没说出口的是,他不愿听从父亲的安排。


  但有心人不难猜出靖凌的想法,久而久之,朝中便有宫宰相与其长子交恶的流言

传出。


  靖凌也仅是笑笑,不愿多说什麽。


《皇七子》 06

  站在树下看著与七年前几无差异的粉色花雨,彷佛阖上眼再张开,就可看见坐在

树枝上冲著自己笑的孩子,就可以听见父亲叨叨絮絮的提点,彷佛世事与七年前相同,

没有变。


  「宫大人!宫大人!」


  自远而近的呼喊声令他自回忆思绪中回过神来。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都过了那

麽久,还奢望些什麽?


  「宫…大人、小的…可找到您了。」


  李顺勤喘著气,快步奔至他身旁。


  「有事?」靖凌头也没回地回话,兀自推敲著李顺勤何事找他。


  怀宁身边的太监会如此急忙地找他,若非怀宁有事找他,就是阳焰有事找他。


  他倒希望是後者。现下,他可不想至怀宁那。


  李顺勤半弯著腰,捂著胸口顺气,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宫大人,七殿下现下

找不著您正耍性子呢!请大人您快回去吧!」


  仰头凝望因风沙沙摇曳的花瓣,靖凌不禁喃喃自语:「结束了吗?」伸出手,将

几片飘落的花瓣收入掌心。


  「宫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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