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抱着满心期待以为能成功的原生罗度都很失望,尤清洄却是又对自己的猜测肯定了几分,这至少说明,蜈蚣是有用的……
“我要出去一趟,去找点药,浮生就有劳你们照顾了,日落前一定赶回。”
罗度皱眉,“这个时候你怎能离开,要什么药你告诉我,我去替你备。”
尤清洄摇头,“我也不知它确切地点,还得找。你放心,浮生眼下已稳定,看他腹间硬痕,还能撑一天一夜。如若有什么突发状况,就找恭叔,恭叔也懂一些医术。我尽量快点赶回来。”
……
那日的避雨之地其实离花母谷不远,翻过一座不高的山再走过一段便可到达。
只是出谷道路崎岖,布满了各种阵法与机关,饶是尤清洄已熟记,还是花去不少时间。
既然那日是在那件空旧的房屋中发现的紫蜈蚣,尤清洄觉得还是应当先去那处寻找一番,说不定还能再逮一条。
推开老旧吱呀的门,尤清洄惊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八章 终结孤单
那个闭目端坐于草堆上俊美无俦的男子,不正是近一个月不见的敖群么?就像迷失在暗无天日的陌生之地的旅人,乍然遇见了熟悉的人,恨不得冲上去抱着狠狠哭诉一番。
尤清洄一时百感交集。
敖群听到动静睁开眼,竟是微微一笑,“你来了?”
这般情态,仿佛已经等了他万年似的。
尤清洄愣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敖群薄唇轻启,“等你。”
脸霎时犹如画纸上怒放的妖娆牡丹,在素白的纸张上愈显红艳秾丽。
尤清洄咬了咬唇,“你怎知我会来?”
敖群:“不知,所以等。”
尤清洄:“……我不过来你就一直等下去么?”
敖群:“不会。”
尤清洄:“哦。”不承认心中有些许空落。
敖群微弯了唇,“我会去找你。”
心跳骤然乱了几分,想到此行目的,尤清洄敛容。
敖群还在欣赏尤清洄害羞的可人模样,却见他突然沉肃了起来,眉宇一蹙,“出了何事?”
尤清洄正色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日你抓的紫蜈蚣?”
敖群沉吟一秒,点头。
尤清洄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眸里满是热切,“那你知道上哪里可以找到那样的蜈蚣么?”
敖群定定的看着尤清洄,直看得尤清洄浑身发烫,才道:“知道。”
尤清洄手上的力又紧了一分,“带我去。”
敖群目光扫过尤清洄抓着他的手,尤清洄不好意思的松开了,却在即将离开之际反被敖群抓住,“跟我来。”
尤清洄被携着到了一处空旷之地,周围只稀拉的长着几棵大树,树高参天。
敖群带着尤清洄上了其中较矮的一棵,指了指对面那棵树脚下,“那里有个洞,是他们的巢穴。”
尤清洄疑惑,“蜈蚣也有巢穴?”
敖群道:“那不是普通蜈蚣。”
尤清洄赞同,“你是如何得知的?”
敖群:“无意中发现。”
半柱香过去,那里毫无动静,尤清洄不由得有些急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敖群:“蜈蚣喜阴,白天很少出现。”
尤清洄蹙眉,“那岂非要等到晚上?”
敖群看了他一眼,“你很急?”
尤清洄点头。
敖群:“急也没用。”
尤清洄:“……”
“不能将它们引出来么?我家里人中了毒,等着拿它做药引。”
敖群:“原来你不是因为看着好玩才要的。”
尤清洄:“……”——我有那么无聊吗?!
尤清洄殷殷切切的看着敖群,“你有办法么?”
敖群死人脸,“没有。”
“蜈蚣喜欢吃什么?”
敖群:“其他的,很多,这个,人肉。”
尤清洄抖了抖,又一脸愁容,莫非真要等到夜间,浮生还等的起么?就算等到了,这物却不是解药又该如何?
“等着。”敖群突然道,话刚落,人已飞身跃下了树。
风动,衣帛猎猎,青丝飞舞,身姿挺拔,傲然独立,无知无觉,迷了人心。
忽然,敖群动了,一道银光闪过,手中剑已出鞘,身形凌迅,劈、挑、刺,剑身划过,带出凌厉狂霸的剑气。
蓦地,敖群站定了身。
眨眼的瞬间,那棵五尺多高的参天大树轰然倒塌,尤清洄惊诧的睁大眼,敖群就那么随意的挥了几挥……
树一倒,惊动安居在树脚下的紫蜈蚣,蜈蚣们成群涌出,密密麻麻一片,因经受不住烈日烘烤,纷纷向四周散开,寻找新的藏身之所。
只见眼前黑影疾动,再回神时敖群已坐在他身边,将一包东西扔给他,“够么?”
尤清洄打开包裹,里头大大小小堆叠了少说几十只蜈蚣,而且看这布料,似乎是敖群撕了里衣下摆弄的,尤清洄咽了咽口水,“够了,有劳。”
“那天你没来。”敖群忽然道。
尤清洄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八月十五那天,“是啊,真是对不住,有事耽搁了。嗯…”想了想,尤清洄弯了眉眼,“月饼好吃么?”
敖群:“月饼?”
尤清洄:“那日我叫阿绿给你带的月饼。”
敖群:“阿绿?”
尤清洄解释道:“就是那日替我传口信让你别等的那个。”
敖群:“没人来,我等了一整天。”
尤清洄愣住,这些日子他忙得焦头烂额也忘了再问阿绿事情办妥没,如今看来这个阿绿果真玩性太大,不靠谱的很!竟是没能带到信……
似乎不满尤清洄没反应,敖群道:“那日是中秋。”垂眸敛容,暗含无限委屈。
尤清洄哭笑不得,冷面剑客怎地也如此孩子气……
“很抱歉。”他应该找个靠谱的来传信。
敖群:“没关系,我说过,你随意。”停顿间却分明带了幽怨的味道。
尤清洄猛然想到什么,“你不会已经在这儿等了十几天了吧?”
敖群:“嗯,刚开始在酒楼,等不到你,就来了这里。给了掌柜一张画像,见到你就告知你我在这里。”
尤清洄张了张嘴,“不是说好随意的么,你又为何这般……”不是叫人见了心里犯堵么。
敖群:“你从未缺席,我担心你出事。”
心绪涌动,明明是个寡言的冰山,何苦做那执着的忠犬,尤清洄低声道:“对不起。”
敖群:“没关系。”
尤清洄:“……”
疑惑的转头,仔仔细细的看了敖群一遍。
敖群:“看什么?”
尤清洄:“你。”
敖群:“……看我干什么?”
尤清洄:“总觉得你像是变了个人。”
敖群:“变好还是坏?”
尤清洄:“变傻了。”
敖群冰着脸,“……那是因为跟你在一起。”
尤清洄板着脸,“……明明是你拉低了我的心智水平。”
敖群:“你真幼稚。”
尤清洄:“……”
尤清洄觉得再这么下去得没完没了了,便拱了拱手,“敖兄,如今家中人等着这东西救命。待他转好,我再请你喝酒跟你赔罪,后天吧,后天是三十,咱们老地方,不见不散。”
家中事,尤清洄不多说,敖群也不会多问。
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曲起,敖群:“我等你。”
……
罗度一众见到尤清洄带回的‘家伙’时,俱是惊愕不已。
罗度迟疑道:“你不会是想给浮生吃……这个吧?”
尤清洄:“如果它能解毒的话。”
这些新鲜的蜈蚣尸体,较普通蜈蚣粗…长,颜色更深,步足也密密麻麻的更加多,或蜷缩或扭曲的一条,也不知死透了没,现下确实匍匐不动,但似乎下一刻就会摆着它众多的腿哼吱哼吱的爬开来。
众人表情诡异。
尤清洄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天龙虽看着不雅,却是治病的良药,镇肝熄风、通络止痛、消肿散结,有很多功用。你们也不必觉着恶心,除了天龙,哦,也就是蜈蚣,能治病的动物药还有很多,像什么蚯蚓全蝎壁虎马陆斑蝥土鳖虫水蛭虻虫蟾蜍蛇蜕僵蚕……僵蚕知道吧,就是家蚕幼时感染疾病死后收集起来的,白白胖胖硬邦邦的一条,有点腥有点咸,还保持着蚕原先的形状呢。不仅是动物,还有好些动物的粪便也是良药。像五灵脂,也就是鼯鼠的粪便,可以壮阳,还有蚕沙,是家蚕的粪便,鸡矢白,鸡粪便中白色的部分,对了,还有龙涎香,宫廷中最喜欢点的那个,是抹香鲸的分泌物。就跟燕窝是燕子的口水差不多。你们别这种表情,好了,说点不恶心的吧,比如说…麝香,很名贵的那个,是成年雄麝的分泌物。鸡内金,鸡的某种脏器,具体位置是在鸡储存粪便的容器的隔壁……”
众人纷纷捂嘴欲呕,尤清洄面无表情,“是否觉得这物亲切可爱了许多?”
众人忙不迭点头。
尤清洄满意。指挥罗度将蜈蚣烘干再用内力磨成粉,他则又动手取了浮生一些血。早晨置过普通蜈蚣粉的血水虽还留着,理应也无碍,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用没放过东西的好,免得再出差错。
准备就绪,尤清洄又将杯中刚放的鲜血分了一半进另一杯,加入研磨好的蜈蚣粉。
几人围成一圈,目不转睛的盯着杯中的变化。
一开始杯中毫无反应,在众人的心跳声中,浓稠的紫血开始发生改变,紫气渐渐散去,浮现出最初那种鲜丽的红色,红色又慢慢变深,最后归于正常颜色。
众人松一口气的又不免有些提心吊胆,毕竟上一回,是落了空,但愿这一次,能成……
原生深吸一口气,“这就可以……清洄!”
“清洄!”
“小少爷!”
众人嘴角刚扬起的弧度被尤清洄的举动生生的扯了下来,眼见着他拿起另一只茶杯仰头便饮尽,快到来不及阻止。
是那杯未加过任何东西的毒血。
众人总算知道尤清洄为何要分了半杯去——以身试药。
几人不由震动,犹以罗度为甚。
所谓医者仁心,医者救人,当应竭尽全力没算,但病人存活与否,全为天定,实无须以身犯险。
尤清洄此番举措意欲为何?因为先前的一次不成功的经验而避免重蹈覆辙,因为先前罗度的怀疑而打消他的疑虑,还是纯粹因为一颗医者的心?
不论如何,这种为了证明解药有效而不惜将自己搭进去的做法,决绝又肆意,令人心生钦佩的同时又难免心疼。
罗度喃喃张口:“清洄你不必……这般。”
原生愣愣的看着尤清洄。
恭叔眼圈一红,“小少爷……”
尤清洄只觉口中浓稠,血方入口便粘了满嘴不易下咽,抿在嘴间暗暗发苦。赶紧取了一茶杯,将磨粉放入摇匀,一口饮尽。
起初未感不适,后觉体内麻痒扯痛,似有千万蚂蚁攀爬噬咬,脏腑绞痛不止,像有人拿了擀面棍在里头狠力翻搅。正当尤清洄咬牙承受痛楚时,周身忽然一轻,所有的疼痛悄然散去,迅速如风,要不是身体里还残留余感,尤清洄几乎要以为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众人就见尤清洄喝下药后不久便开始紧皱眉头,几乎要将唇咬破,手指紧紧抠着桌角,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想去扶他却被他一个手势制止,众人只能着急的在一边祈祷解药有效,快点发挥疗效以解了尤清洄的苦楚。没过多久,尤清洄便放松了脸部表情,身体也松懈了下来,似乎折磨已经过去,大家也俱是松了一口气。
恭叔忙上前仔细的替尤清洄擦了额上渗出的细汗,口中心疼道:“小少爷你这是何苦,你要试药找老朽就是了,作甚还要折腾自己,老朽一把骨头,死了便死了,你还这么年轻,这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我可怎么对不起九泉下的老谷主……”
尤清洄无奈的打断,“恭叔,我没事。”
恭叔又是一番长吁短叹。
原生嗫嚅道:“清洄,我定会一直跟着你的。”
尤清洄笑道:“原生这就把自己许给我了?”
原生脸红,急忙争辩道:“不是的,我是说,我会一直给你当管事,帮你处理谷中事务,替你减轻负担。”
尤清洄意味深长,“原生可当真是贤内助呢。”
“……”原生的脸又红了一圈。
对上罗度复杂无比的眼眸,尤清洄笑得云淡风轻,“我知道我即便那样说了,你也可能不完全信。现在你看,我跟浮生的命是绑在一块儿的,生死与共,你可别太羡慕我啊。”
罗度挑起唇,眼中迷雾散开,无比透亮,他轻声道:“你可别让我羡慕太久,定要解了这见鬼的生死契约。”
两人相视一笑。
尤清洄道:“天色尚早,浮生腹前的硬痕还要些时辰才能连起来,我们还可等上些许时候,且先看看我是否还会有异状再做打算。恭叔,磁石取了么?”
“小少爷,取了,我这便去拿来。”
尤清洄又道:“我准备解了毒就立刻为浮生取针,免得夜长梦多,罗度,到时候可能要你帮些忙。”
罗度巴不得能帮上忙,自然爽快答应。
尤清洄:“还有,”二人认真听取,“肚子好饿,有没有吃的?”
“……”原生抢先道:“是我们的疏忽,忘了清洄你奔波大半天还没顾上用食,我这就吩咐后厨替你做些吃的。”
原生:“水晶虾仁、酱汁鸭胗、蛋皮莴苣、七翠羹,都是你爱吃的,可好?”
尤清洄:“无须如此大费周章,简单点便可。嗯,再加一份鸡蛋羹。”
原生:“……这就去。”
尤清洄吃饱喝足,又顺便如了厕,依旧面色红润,双目有神,实不像会有事的模样。
尤清洄言取针需花费多时又很消耗精神,令他三人也饱餐一顿,休息餍足。
一更天,四人又聚集于此。
取针需集中注意,宜静,尤清洄没让丫鬟伺候着。
喂了足量掺了蜈蚣粉的白水给浮生喝下,过了片刻,就见浮生面上黑气散去,恢复了苍白。割了他手指,血液也转成正常颜色,又等了一盏茶,不见浮生有异动,便全心准备取针。
尤清洄取针,是主力,罗度以内力护住浮生心脉,元气耗费巨大,原生擦药,恭叔倒茶递水。
褪去浮生半身衣裳,背后密麻的针孔又一次进入了视线,尤清洄每见一次,心就忍不住抽一次。
选了最适宜的磁石尺寸,便开始了漫长的取针工作。尤清洄每吸出一根,就令原生在红点上抹上消肿解肌之药,每吸上一段时间,还要停下给浮生扎针,顺便让罗度也休息一会儿,渴了也只是就着恭叔的手喝几口水。
一番功夫下来,等取出全部针时,天已是大亮,再一看,取出的针快要装满一个小梳妆盒那般大小的盒子了。
尤清洄诊断浮生已无大碍,只需好生调养,最晚明日便可醒来,又替浮生收拾好仪容,众人皆是大松一口气。
这才觉得浑身酸痛,疲累不堪,纷纷回房修整。
尤清洄一觉睡醒,已是下午,被惊喜的告知浮生已经醒来。
“浮生。”
“清洄!”浮生眼眸明亮,脸上虽还有病容,却也隐隐透露出红润之色,见到尤清洄,面上自是高兴情态。
一番寒暄后,尤清洄道:“浮生,你可还记得害你之人是何面目?”
浮生茫然,“害我之人?谁人要害我?”
尤清洄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那你可知道你昏迷前发生了何事?”
浮生再次茫然,“昏迷?我昏迷了么?”想了想,道:“我只记得昨夜我想着明日便是中秋,得早些歇息,好赶回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