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吃醋最要紧的关键就是嫉妒。
可问题就在于这个嫉妒的感觉,一时半会她上哪去找的来呢?
嫉妒,嫉妒,唐桃儿眼珠子乱撞,被冷不丁眼中刺了下,哎,有了!
她悲愤的瞧着对方头顶一支珠翠步摇花枝顿时酝酿出了喷薄的嫉妒之情来。
丫的这一根就抵得上她一辈子的花销啊,此果果的嫉妒了。
指着赵婉约头顶那根明晃晃耀眼的东西情绪瞬间酝酿至饱满:“夫君!你是不是嫌弃妾身了?”
虞王孙貌似没反应过来,呃了下:“啊?”
唐桃儿指着对方头顶那闪闪发亮的玩意悲愤道:“二位小姐如此光鲜亮丽,妾身甚觉自惭形秽,妾身还是先告退不替夫君丢这个脸面的好。”
虞王孙略略愣了愣,随即两肩膀一耸:“本公子觉得挺好,我琅邪公子的夫人何须这些庸俗之物装点?”
“不过,”他摸摸下巴,“倒也是本公子的疏忽,为夫这就陪夫人去一趟拥翠楼罢了。”
……眼瞅着虞王孙就要大大咧咧揽着唐桃儿走人。
“风流倜傥的琅邪公子如今却成了妻奴,这传出去,可不知要伤了多少人的心呢。”一声曼言飘然道出,随之一位束发罗头巾,一身宝蓝平金网纹春衫的男子从屋内悠然踱出,摇着一抹描金镂雕骨纱折扇走近了。
“本采访使入城查访,小郡王却久不见人,怎么今日还是身子不爽不见客么?”他微微抬着下颚,居高临下扫视一眼众人,视线淡淡掠过唐桃儿。
然后,他位眉目傲然贵气的公子哥正眼也不瞧唐桃儿,直直凝视虞王孙:“虞兄,如今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小弟从京城巴巴赶来,论公论私,不请小弟叙叙?”
虞王孙垂下眼皮,对着一脸纳闷的唐桃儿道:“这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袁丞相的公子袁晨景,御赐溟洛采访处置使,夫人在京城应该听说过,不知可认得?”
这种没记忆的事,唐桃儿自然是不记得,可是不知为何,这名字好似有些耳熟,哪听过?
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个听起来是个大官,得表示恭谨,这个她懂:“见过袁公子。”
袁晨景却半眼也不瞟,只盯住虞王孙:“本少对这些个深闺诰命从来不熟,也没兴趣知道,虞兄,这都到了你地面了,也不肯给个面子吗?咱们兄弟多少年没见着小弟是想念的紧,今日大好光阴何不你我好生叙叙旧,何苦陪着女人在石榴裙下打转,不怕辱没了你?”
说罢伸手要来搭虞王孙的手臂。
虞王孙神情一冷,面无表情一闪避过:“阁下若有什么公事,郡王署衙的各位大人自然会全力配合,本公子的私事,就不劳您动问了。更何况……”
他一把揽过唐桃儿:”本公子与娘子情深似海,就是愿意围着夫人转,和袁少有什么关系?”
袁晨景面色一变,终于将目光转向唐桃儿,那恶狠狠窜着火苗的眼神愣是把她给瞧得吓了一哆嗦,哎哟喂这是哪门子的邪火,她怎么惹了这位公子爷了?
在恶狠狠盯了她一眼后,再一次看向虞王孙,目光灼灼:“九儿,你我这么多年交情,你非要让个女人来横插一杆?若说本公子乃奉了陛下之命,要你带本官巡游丰陵,你还要推脱么?可别忘了,你还是这里的郡王爷,朝廷的臣属。”
虞王孙歪头,随即轻轻一笑:“本公子不敢忘,只不过,本公子惯以我家娘子马首是瞻,她若是乐意,本公子就舍命陪君子,她若是不乐意,抱歉,这郡王爱谁谁做去。”
唐桃儿觉得今日虞王孙不把她生祭了不罢休,面对再一次杀机腾腾瞧过来的袁晨景,她悲凉了。
“夫人怎么说?”咬牙切齿的语气听着分明若是她能吃,已经被嚼碎跺烂了。
怎么说?她能怎么说,偏头瞧了眼笑意盎然的虞王孙,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她就不明白了,女人要生吞活剐她也就罢了,这一男的,为毛眼神更上一层楼?
袁晨景,袁公子,丞相的令郎,你还别说,她真想起来了。
胖婶的故事里怎么说的来着?
当年一身女娃扮相的虞王孙曾经在京城里头光天化日之下做过件霸王硬上弓的事,当街强吻了一位丞相公子,并且扬言要嫁给他。
一段青涩而轰轰烈烈的初恋最后却以坦诚相见而悲剧性的折了。
她还曾为那位倒霉催的公子掬一把同情泪过。
貌似这位的名字,好像就是姓袁。
莫不是就是?
当年的事,可以说是年少无知童言无忌,可如今这?
难道说当年那一段,还隐藏着什么没交代清楚的?
欲断未了的感情。
唔,还是段禁断的爱情。
一旦想通这一点,那灼灼火热的眼神也就顿时顺理成章明白了。
那分明就是和众女子一般赤果果的嫉妒啊,吃醋啊!
想明白一切,唐桃儿不禁要覆额长叹。
现如今作为女人,不仅要吃同性的醋,还要吃异性的,委实太不容易了。
这世道,太凌乱了。
凌乱的她饿了,面对这一群如狼似虎的人,真的是个力气活。
可是在饿的同时,小腹的涨满又提醒她,吃喝拉撒果然是离不开的兄弟,这上面想进,下面想出,都是急活。
人这么一急,也就顾不得矜持,她干脆利落的道:“夫君,妾身要解手。”
啪,袁晨景将折扇贴着半张脸露出一双充满嫌弃的眼:“粗俗。”
考,老娘都没说撒尿,这么文绉绉还嫌弃,嫌弃你个鸟啊!你丫不解手么?
内急是件着急上火的事,这事一来,唐桃儿也不愿意客气了,瞥了眼一旁的公子,扭头朝着袁晨景肆无忌惮笑了下。
奉旨吃醋我怕谁
这笑,貌似有些狰狞(大概是憋尿给急的),可把袁公子给吓了一跳,眉头颦得更紧扭头不肯再看她一眼:“我说九儿,这样的女人带出来,你也不怕丢了你的脸面,堂堂琅邪公子什么人不好宠,这么个不上台面的,未免坍你的台吧。”
唐桃儿呵呵一笑:“袁公子是吧?我家相公要宠着谁那是他的事,关你屁事?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么?”
“大胆!”袁晨景面色一变,怒道:“放肆,你,你,你什么东西,敢这么说本公子,你好大的胆子!”
唐桃儿两手一摊:“我说你什么了?”
袁晨景一急:“你敢骂本公子狗!”
唐桃儿捂嘴:“妾身可啥都没说,你自个认的,这年头,能够如此勇于承认自己,公子诚然勇气可嘉,小女子由衷的佩服,佩服!”
要论牙尖嘴利,唐桃儿窃以为,还是不逞多让的。
这回不要说是唐桃儿,一旁亦怯怯几声笑传来,袁晨景怒不可遏的眼神一扫,顿时又没了声息。
他恨恨瞪着唐桃儿,虽说阴沉着脸没开口,但是那吞人的眼神,那扇动的朝天鼻翼都说明他此刻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
如果这要是在街头巷尾,也许下一刻,对方就会扑过来厮打,混迹在街头,想要生存,拳头够硬,牙够厉,腿够劲,那就是赢家。
嗯,当然,你也可以选择逃跑,溜得快,也不失为一种保命的法子。
显然她今天是不能用这个她最擅长的法子的,身上光鲜亮丽贼拉耀眼的好料子好看是好看,忒累赘,脚后头还有一条长长的带子,六福裙摆哗啦啦拖地,神马笑不露齿行不露足,那么宽大的裙裾要露出鞋面来,其实也是需要一定水平的。
这要是跑路,三步一跟头,没跑多远估计就一脑袋包了。
于是,唐桃儿觉得,如今她除了迎战,貌似别无他法。
反正,她又瞄了眼一旁的公子,后者显见得神情甚是愉悦,对于自己的表现,显然是满意的。
嗯,今日她这乃是“奉旨”吃醋,所以,她怕谁?
她后头有人!
这年头,靠山硬,就是硬道理啊。
有鉴于此,唐桃儿丝毫也不在意袁晨景瞧过来那杀人分尸的目光,非常挑衅的瞪回去。
袁公子的脸色,更沉了。
可是他并没有开口,反而是一旁有人道:“小郡王的夫人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原来是这般,彪悍,实在令婉约大开眼界。”
赵婉约站定在袁晨景身侧,仿佛安抚般拍了拍对方臂膀:“表哥,你贵为相府公子,有必要和这样的人计较么?为了这等粗鄙的言语生气,不怕人笑话你掉了身价?”
“婉约。”袁晨景唤了一声之后,依然神色阴暗。
那婉约却是委婉清浅的一笑,又迈开步子往前走了几步,与唐桃儿擦肩而过后,眼风不偏的径直走到虞王孙面前,不动声色的插入二者之间,又环视了一下四周。
楼道口来往之人显然都是此地有些身份,这间雅座内临着街面,视野甚好,外则占据上首,熟知丰陵的人都知道这一处能包下的,非富即贵。
站着门口这几位,不是便服的官员,就是京城来的显贵,再加上个极其耀眼的虞王孙,不吸引人目光才有鬼。
不知何时,熙熙攘攘间围过来一圈人。
却被不知何处冒出来的护卫拦在不近不远处。
但赵婉约款款悠然的一扫视,大半目光都随着一晃神。
婉约满意的弯了下嘴角,目光灼灼却不失高雅的平视着虞王孙,娓娓道:“公子,婉约唐突,只是公子风姿绰逸,卓荦不凡世所共睹,如今却伴着这样一位夫人,婉约实在是替公子不值,也难怪公子这些年来,都不愿带夫人出来见客,各位今日,也都该明白公子的苦衷吧。”
她边说边瞟着不远处,声音不高不低,围观者中此刻都露出几分恍然。
她紧接着道:“公子是善心好意顾及夫人面子,可是有道是内外有别,公子您的夫人这样对京畿贵胄不敬,这要是传进京城,可就失了您丰陵地面和琅邪阁的面子,这样的结果,公子您损失的可就大了。”
她又看了眼唐桃儿,笑得客客气气:“婉约替公子着想,也是看在您与我表哥的交情上,劝公子一句,天下好花无数,配得起公子的,理当如牡丹芍药,兰芝芳蕊,绝不该是那登不了大雅之堂的无名野花,公子以为呢?”
这后头一句,声音轻了几分,随着她的目光顾盼流转与虞王孙身畔,只有近处几个人听得分明。
唐桃儿默默听着,虽说一多半话过于高深,并不明白全部的意思,但是这位不待见她的意境,她还是品味的出来的。
若要将找茬分个级别,袁晨景不过是初级,眼前的这位,则是登峰造极高手风范,举重若轻,随心所欲。
丫就是个大神级别的找茬!
唐桃儿的内心,不免有几分哀怨,打架斗殴这种事,以强凌弱,以多胜少,摊上群殴,人越少,越吃亏。
上策,那就是夹屁股闪人,面子问题,对乞丐来说,是个毛。
可是此时此刻,她偏偏还得违背一惯的生存原则迎头赶上,可怜她一柔弱无辜的身板,吃不饱穿不暖也就罢了,如今物质生活是有所改善了,这精神,却凄切了。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要被人这么损呢?
想来想去,这罪魁,依然是她这位名义上的夫君。
琅邪公子虞王孙!
当年一个娘字,好歹还是长辈,如今成了娘子,遭罪啊!
这么一想,她更觉哀怨,不由将哀怨的目光投向那罪魁。
后者正对着她,本淡然听着婉约的话,正要开口说什么,不经意接触到唐桃儿的眼神先是一愣,随即却莫名其妙眉眼弯了弯。
这么充满期盼鼓励意境的神情顿时令唐桃儿呼啦一下感到胸中忿忿然。
乞丐,也是有气节的好不好?
她突然迈了一大步凑近虞王孙,抬手将婉约往旁边一推,毫不客气的挽起虞王孙的胳膊热情的道:“夫君,这谁啊?”
那被她挤兑开的婉约不想她居然会动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恼怒,陪在一旁的红衣女早就怒目圆瞪:“你好无礼,这位是陕甘道节度使赵大人的千金,你居然对她动手!真是没教养!”
唐桃儿哦了一声,没理睬她,贴近虞王孙:“这位又是谁?”
虞王孙瞧着她那张灵动的脸一瞬间灿烂了许多:“此乃袁丞相的千金,袁以柔。拜在川陇大派唐门之内。”
唐门乃施毒的大行家,这名头倒也如雷贯耳。
唐桃儿歪头:“夫君,妾身很好奇,是节度使的千金大呢,还是公主大?是本公主大呢,还是她相府千金大?”
虞王孙眼神闪了闪,欣然揽美在怀,笑得艳逸恣肆:“这,自然是皇亲大。”
“嗯嗯,妾身那就更不明白了,妾身是公主吧,本公主就是骂谁家老子是狗屎,唔,那也是可以的对吧,什么京畿贵胄,在本公主这,那也得该受着,可对?”
她一边说,一边貌似刻意的看了眼俩女,顿时瞧见二人面色一下子白了几分。
虞王孙点头:“嗯,夫人说的是。”
唐桃儿得了这不直言的默许,越发满口胡诌:“刚才这位的话,本公主懂的不多,不过什么花呀草呀的,听着像是在讽刺本公主,嗯,委实令人不爽,夫君可是答应过只要惹我不高兴,无论是动手还是动嘴,都随我高兴,可还记得这个承诺不?”
话音刚落,四周一片抽气声,不少人脸上,露出讶然,亦有幸灾乐祸的。
只有赵婉约的脸色,由白转青,又变成一片红。
在触及唐桃儿瞧过来兴致盎然跃跃欲试的目光之后,不由牙一咬,挺直了胸膛:“夫人既然挂着这高贵的头衔,理当为□典范,这般咄咄逼人行事不雅,丢了自家脸面不说,丢夫君的脸,就是皇家的面子,也被丢尽了。婉约实在替公子惋惜。”
唐桃儿闻言嘻嘻一笑,也挺直胸膛不客气的回视:“这位小姐,我们夫妻的事,关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啥事?你要做贤妻良母那和你家以后的夫君去做,我琅邪阁一向特立独行,不拘于世,世间之规范何能制约?亦轮不到你个外人置啄,丢脸也不是丢你的脸,我家夫君亦轮不到你来惋惜,相公就是要这般宠我,关你个屁事?”
赵婉约平日一向察言观色,极有口才,擅长观后而谋动,然而今日,唐桃儿直白而毫无遮掩的话,却句句锋利,又不受礼法制约,这种回击,令显贵出身的她,顿时哑然。
她可不擅长这等粗俚的对峙。
一张脸,紫涨通红,又青白交织。
唐桃儿眼见一击溃敌,继续拿捏着声腔:“夫君,瞧着这些人来气,咱走吧。”
虞王孙嗯了声,亦学着拿捏声腔:“好,听夫人的。”
亲亲热热准备离开。
“九儿!”袁晨景突然喊了一声,扭头看,一旁美人楚楚而立,颇有几分凄婉哀怨的意境。
丞相公子的眼神,亦凄楚缠绵。
不知哪来的风应景的吹起二人发丝,一左一右屹立,哀怨的意境双倍叠加。
唐桃儿觉着,若是配上个古琴神马的,那意境,可就更惆怅了。
“书信请你来,你不肯,请了圣旨来见你,你亦不肯见,九儿,你真这般绝情?”是个人都能瞧出袁晨景与虞王孙语气里的暧昧,各人眼中神情各异,唐桃儿打赌,也许不过今晚,满丰陵城又会有琅邪公子新一轮的八卦。
当朝丞相公子与琅邪公子的畸恋,十数年剪不断理还乱的凄凄切切惨惨。
至于和赵婉约的,这个比较常见,估计得靠后一点。
唐桃儿脑子里正在翻滚街头巷尾听到过的零碎八卦,顺带乐呵呵想,这玩意若是及时能卖给茶楼说书的,不知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虞王孙神情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