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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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团伙-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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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北秦看着四儿,他叹了口气,摸了摸四儿的头发,道:“我错了。”
    四儿笑了起来,这几个月来随着苏北秦渐渐深入接触无人寨的运作,已然很少与他正正经经地说话了,因此他倒并不觉得苏北秦触到了什么伤口,他想了想,道:“但是若是我小时候能有像苏先生这样的家人,我一定会很高兴的。”
    苏北秦将汤喝完了,四儿正要将汤端走,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说:“在四儿看来,整个无人寨里的人都是我的家人,但是老大好像并不这么觉得。”
    少年侧过脸,明亮的眼睛看着苏北秦,“我觉得苏先生能叫我觉得你是家人,也一定能让老大承认你是他的家人。”
    四儿的话说得平直又拗口,苏北秦脸上惊讶了一瞬,旋即笑了起来,即便神色疲倦,他笑起来依旧温柔秀丽,“我知道了。”
    四儿离开后,苏北秦却依旧没有入睡,他取来一张纸,在上头写了几个年份,第一个年份是武惟扬得胜回朝,第二个则是他编纂顺光大典结束,也在同年,他被顺光帝贬为庶民,发往岭南,而第三个年份则是惟武王府洛王妃去世的时候。
    他眯着眼盯着纸上的字,武惟扬是一个任性妄为,几乎称得上仅凭兴趣做事的人,他若是不想被贬至岭南,凭他当时的声誉与权力,完全可以铺一条傥荡的后路,但他兴趣缺缺,任凭顺光帝处置。到了这偏僻蛮荒的岭南,他却重新起了叛逆之心,并为之“兢兢业业”,恐怕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母亲的去世。
    苏北秦手中的笔久久悬在第三个年份上,直到一滴墨汁滴落在纸上,迅速将那几个小字湮没在黑色中。他叹了口气,将笔放下,喃喃道:“难的不是让他坐上皇位,而是一直坐在那里。”
    苏北秦昨夜睡得太晚,今日便顺理成章地起晚了,他不像武惟扬,听四儿说,武惟扬即便是发烧那晚,第二天清晨依旧准时起来了,这便是苏北秦最欣赏的地方。
    但他却做不到,更何况他现在身子骨不好,多睡一会儿也是很正常的事。四儿给他端上了早点,将门窗打开些许通风,接着给他披上厚实的外衣,一面忙碌一面叽叽咕咕地道:“再过两天,听秦汉大哥说,寨子里要去冬狩。”
    苏北秦还有些倦倦的,他微微皱了眉,道:“这是武惟扬的主意?”
    四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这几年都这样,最开始虽然是老大提出来的,不过现下算是寨子的传统了。”
    苏北秦坐到桌前,“那便去罢,自己当心一些。”
    四儿有些惊讶地道:“先生不去么?”
    苏北秦放下了刚舀上粥的汤匙,用更惊讶的语气回问:“我也要去?”
    四儿反应过来,他连忙道:“先生自然不用去打猎,但冬狩要深入山中,持续好些天,所以会在山中搭建营帐,很热闹很有趣,我想先生成日里待在院子里,应当会很厌倦……”
    苏北秦毫无兴趣地喝了口粥,咽下后道:“不必了,既然武惟扬要去,我自然该守在寨子中。”
    四儿失望地垂下头,喃喃道:“好不容易今年秦汉大哥许我带着弓箭和他们一道去,我还想给先生打只狐狸来做个袖筒。”
    苏北秦默默把粥喝完,放下碗,叹了口气道:“若是武惟扬——”眼角瞥见四儿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他顿了顿,继续道:“和吴老都同意,我去便是了。”
    结果只过了半天,四儿便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说是两个人都同意了,苏北秦叹了口气,他能猜到武惟扬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自然会同意,却没料到吴老竟也没有反对。
    四儿笑嘻嘻地道:“吴老说,苏先生的身体虽然不能劳累,但也不能因噎废食,成天窝在屋子里,出去走走也是好事,老大却是花了番功夫,不过后来也算是同意了。”
    苏北秦有些意外,“武惟扬初时并不同意?”
    四儿撇了撇嘴,道:“老大一听我的提议,便虎着脸说,苏先生那么宝贝怎么能随着我们一道去冬狩,若是旧病复发抑或是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好,然后我就把吴老的话搬出来,再三保证会好好照看你他才勉强同意了。”
    苏北秦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微笑道:“那好吧,我便去看看冬狩到底是什么样的。”

☆、第22章 冬狩开始

过了几日苏北秦便跟着武惟扬及寨子里的众人一块儿去往冬狩的场地,众人现在货场整备物品,再经由小道进入山林深处。
    跟着前去的都是些年轻精壮的汉子,每人随身携带武器,大部分是弓箭,也有手弩与长枪,苏北秦倒是头一次见到这等场景,有些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武惟扬站在一匹黑马旁,负手而立,见着苏北秦,便笑道:“先生这回可有福了,今年参与冬狩的人比去年要多了数十人,想来打着的猎物定然不少。”
    四儿满头大汗地从两个壮实的年轻人中间挤了过来,他右手上拿着一个手弩,做工要比其他人手中的精细一些,尺寸也小了一圈,大约是特地为他做的,他在苏北秦身前停了下来,兴致勃勃地喊了一声:“苏先生!”
    苏北秦应了,他接过四儿的手弩,小心翻看了一会儿,扬眉道:“这是林安堂师傅特地给你做的?”
    四儿点了点头,即便现下是冬季,他依旧满脸通红,眼睛里全是雀跃之色,“听林师傅说,武器犹如手足,先生要不要给它起个名字?”
    苏北秦白皙的指尖滑过手弩打磨光滑的表面,沉吟了一会儿,道:“便叫它少府罢。”
    四儿得了名字,捧着他的宝贝手弩去旁的地方做准备了,身旁武惟扬拖长了音调道:“天下强弓劲弩,皆自韩出,溪子、少府、时力、距来,皆射六百步外,苏先生可是起了个好名字啊。”
    苏北秦瞥了他一眼,道:“你什么都不带么?”
    武惟扬指了指面前这些精悍的年轻人,笑吟吟地道:“他们就是我的武器。”
    苏北秦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微微笑道:“惟武王带出来的自然都是好兵。”
    因着苏北秦不宜骑马,武惟扬给他准备了一辆马车,这架马车较一般的马车要精巧许多,车厢上还悬着深绿色的流苏,车厢里则铺了厚厚的绒垫子,甚至还放了一张小几,听秦汉说是这车寨子里的兄弟们特意从首府一户员外家中顺来的,好让苏北秦往后外出时坐的舒心一些。
    今天难得天气晴朗,秦汉将车窗打开,让苏北秦可以看见车窗外掠过的沁人景色。
    “这帮人现在对你比对我还要好,一个个提起师爷来都宝贝得不行,得到一点好的东西都想着往你那儿送,若不是被我拦下来,你那儿得变成无人寨的另一个仓库。”武惟扬懒洋洋地卧在软垫上,一面往嘴里扔着蜜饯一面嬉笑着说道。
    秦汉撩开车帘,探进头来说道:“这蜜饯便是上次殷不在去首府时顺带给师爷捎的,说是让师爷喝完药之后吃,结果老大见了死活要往自个儿怀里揣,老大你也莫说我们,你自个儿不也是对师爷宝贝地紧嘛,时不时就去知州那里顺点皇粮让四儿给师爷开小灶么。”
    武惟扬往秦汉的方向扔了颗蜜饯,准确地打在他的头上,“去去去,安心赶你的车去,回头把我带沟里有你好看。”
    秦汉摸了摸被打到的脑门,嬉皮笑脸地转身赶车去了。
    大约是今天天气大好,难得出门一次,苏北秦的心情也不错,他弯了弯嘴角,笑道:“你是有多喜欢吃?”
    “前些年刚到岭南时正好遇上闹饥荒,那感觉别提有多难受了,”武惟扬一边说着一边往苏北秦的嘴里也塞了颗蜜饯,继续道:“兴许是那时落下的毛病,后来日子好一些的时候,我见着好吃就想吃,不过这些零嘴到底不如米饭解饿。”
    蜜饯甜腻的滋味在嘴里弥漫开来,苏北秦的心情却一下沉了几分,他敛下眸子,将方才难得出现的几分光华也尽数敛散了,“边境百姓的食粮被突厥掠夺去之后,主上又不知情,想必情形也不必饥荒好多少罢。”
    武惟扬撇了撇嘴,无奈道:“先生为何要去操心那些力不能及的事呢,既然一同出来消遣,不如暂且将烦恼抛去,高兴一些?我定向先生保证,等我们兵力充足之时,便是剿灭突厥之日。”
    苏北秦轻叹了一声,武惟扬正躺在他身边,他垂下眸子便看见武惟扬浅浅的酒窝,他又望了又窗外湛蓝的天空与闲散漂浮着的几朵白云低头道:“你怎地不出去和兄弟们一块儿骑马?”
    武惟扬笑了笑,酒窝愈发深了,“比起他们来,我觉得和先生在一起更加有趣。”
    苏北秦正拾起被武惟扬丢到一旁的账本,翻到之前看过的地方,闻言稍稍侧目,道:“你不是总是说我无趣么?”
    武惟扬在那双清明的狭长凤目里看到自己的身影,他一伸手刚好可以轻轻触碰到苏北秦的长睫,他的手在虚空之中,描绘了苏北秦眼眸的形状。
    苏北秦只是怔了怔,并没有躲开,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疑惑,显然不理解武惟扬的举动,武惟扬却是没有旁的意思,他只是觉得好玩,他对苏北秦的问题避而不答,另起了一个话题道:“先生在京城时,应该有跟朝中的官员一同去狩过猎罢。”
    “没有,”苏北秦果断道:“说什么狩猎,不过是让家仆将猎物赶到一块空暇的地方,再骑着马胡乱地射几箭罢了,真正的意图无非是指此结交达官显贵或者发展自己的势力,拉帮结派,有如此无聊的时间,还不如在家中看几本闲书。”
    武惟扬为苏北秦的话语鼓掌道:“我太赞同先生所说的,不过先生不必失望,明日我便让先生见识真正的冬狩。”
    坐了许久,苏北秦的腰腹有些疼痛,他便靠在卧榻上,与武惟扬并肩躺在一起,他清浅的语气并无多大变化,“如此,我便等明日看惟扬兄大展身手了。”
    隔得如此之近,武惟扬甚至能闻到苏北秦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苏北秦鬓角的几根碎发被风吹着挂到他的脸上,他觉得有些痒,他一贯浅眠,却也不知是否是这冬日的阳光照得人格外困乏,他竟又一次在苏北秦身边睡着了,他从未睡的如此舒心过,等他醒来,已是斜阳半落。
    苏北秦听到一丝声响,便侧过头问道:“睡醒了?”
    武惟扬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道:“你怎地也不叫醒我?”
    “我听秦汉说你的起床气很严重,因而没有叫你,”苏北秦淡淡地说,将置在小几上的干粮拿给他道:“只有这些了,等傍晚时到了宿营地,便有热汤可以喝了。”
    武惟扬并不嫌弃,掰着干粮就往嘴里送,一副饿惨了的模样。
    苏北秦对他毫无戒心的模样显然很无奈,一旦日头落了,寒风便起了,因而秦汉早就将车窗关上了,车厢里只挂了一盏小小的风灯,透出模糊的亮光,苏北秦拢了拢衣袖,道:“我若是主上派来的刺客,你怕是早已死在我的刀下了。”
    武惟扬就着干粮喝了口凉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嬉闹状,“我已不是当初那个为朝廷效力的惟武王了,他现在想要杀我,恐怕是要费些力气的,再者说,先生不是经常说我对你不够信任吗,我觉得我现在的样子是对先生足够信任的表现。”
    恐怕是因为他对自己极度的自信,因为在苏北秦到来之前,他便彻查了苏北秦的身世背景,掌握了足够多的情报,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苏北秦背靠在车板上,双手攘在袖中,冷冷道:“你直接说你睡过头便是,我不会因此笑话你的。”
    武惟扬的嘴巴抽了抽,虎着脸转过头不去看苏北秦嘲弄的眼神,正好秦汉为他解了围,秦汉掀开车帘道:“老大,宿营的地方到了。”
    武惟扬便下了马车,舒活了一下僵硬的筋骨,挥挥手道:“行了,安营扎寨罢。”
    按照惯例,苏北秦是不必做什么的,若是以前,他还能帮着忙活一下,只是依着现在的身子骨,再去帮忙只是添乱,他只得坐在马车中,等他们把帐篷扎好。武惟扬下属的速度绝对是一流的,不过一会儿工夫,一个小规模的营地便出现了,营地的正中点燃了一堆篝火,一伙人正忙着涮锅做饭。
    “师爷,我带你去帐篷罢。”一人掀起车帘道。
    那人眉眼上挑,明眸皓齿,着实有几分艳丽的容貌,他身着一袭白色长衫,又因着身型修长,颇有几分女子的风韵,苏北秦笑了笑,道:“殷兄,怎地今日又换了别的面容了。”
    殷不在扶着苏北秦下车,叹了口气惆怅道:“哎,我原本想着换一副容貌,兴许先生就认不出来了,没想到还是被先生识破了,我虽出了师门投身无人寨,师传的技艺却是每日练习的,怎地到了先生这儿就不管了。”
    苏北秦笑了笑道:“殷兄不必懊恼,我不过也是凭感觉认得。”
    殷不在蓦然露出一个笑容,因着他现下艳丽的容貌,那笑容足够迷倒一片人的,“人生难得一知己,”他笑道:“我高兴还来不及,终于有人不再凭着我的伪装将我认出来了。”
    武惟扬给苏北秦安排了一个居中的帐篷,一进帐篷便觉得一阵暖意扑面而来,原来帐篷中已燃好了火炉,床铺也都铺上了比常人更加厚实的棉被。
    “这些都是老大吩咐的,”殷不在道:“他怕山林中阴冷湿气冻坏了先生。”
    “替我谢谢他的好意。”苏北秦淡淡道。
    殷不在只能看见他半边脸上的表情,长睫微微垂着,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丝倦意,因而道:“不若先生暂时先休息一下罢,晚饭叫四儿端到房中来。”
    “不必,”苏北秦稍稍抬起头道:“我也不是如此娇贵,晚饭还是和兄弟们一块儿在外头吃罢。”
    那双黑亮的眸子带了淡淡的笑意,似水一般温润无比,殷不在触到他的目光,怔了怔便很快地低下头道:“那我一会儿再来喊先生罢,不知老大那边是否还有吩咐,在下先告辞。”
    他匆匆出了帐篷,望了望帐篷内苏北秦的身影,又看了看漫天的星斗,垂首叹气道:“我什么时候成了如此守礼的人了。”

☆、第23章 关系缓和

第二日晨光熹微时,苏北秦便被外头的声响吵醒了,四儿端了热水进来服侍他洗漱,待到他洗漱完毕出帐篷时,众人已备好马匹带足粮食准备出发,四儿同苏北秦道了别,便兴高采烈地去找秦汉了。
    武惟扬牵着一匹黑马正在外头等他,看到他出来便道:“猎场山路崎岖,不适宜坐马车,我已问过老吴,说是可以骑马慢走。”
    那匹马高大英气,一身黑色的皮毛在晨曦中带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四腿却奇异地似染了红色的鲜血,黑马配了一副银色的鞍饰,晨风拂过飒飒鬃毛,颇为威风。苏北秦已是很久没有骑过马了,他走过去,抚摸着黑马柔顺的鬃毛,入手便是强健的肌理,想必是用精细草料饲养的,看来武惟扬对储备的战略物资倒是一点也吝啬。
    没想到黑马看起来认生,却十分温顺地转过头来蹭了蹭苏北秦的掌心,继而昂着脖子嘶鸣一声,用前蹄拨弄起一阵尘土,苏北秦接过武惟扬递来的马辔,利索地跃身上马,黑马只是稍稍躁动了一下,便被苏北秦勒着缰绳制服了。
    武惟扬站在马下仰头望着他,笑道:“没想到先生倒是个文韬武略的全才。”
    即便日头已经出来,山间的清晨还是带着湿重的寒意,苏北秦呼出的一口气立即变成淡淡的水汽,在阳光照射下缓缓消失不见,他骑在马上微微低下头,那张五官柔和因体弱而带着一丝病态的脸竟有了几分蓬勃的英气,他眉眼舒展显出几分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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