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荆是病死的，一个月前便撒手人寰了。”那男子道。
“什么？！一个月？！”叶凡手中动作一顿，惊叫道，“一个月了怎么可能还留在地府，肯定已经去投胎了吧。”
那魂魄一惊：“不会的，我相信她不会这般不管不顾去投胎的，我相信她一定还在等我。”
“可是……”叶凡还想说什么，却见端木琦瞥了自己一眼，终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笑道，“那就先祝你好运吧。”
魂魄感激地一笑，随后便又恢复了焦急的神色，只不过这次带上了期盼。
叶凡却觉得这期待怕会落了空，一个月的时间对地府来说已经是太久了，除了那些特定的魂魄，从来不曾听过有能得到特赦的，最多便是在孟清那边坐上一两天诉说生前的不甘，后来还不是得去投胎。
哦，忘了，还可以去枉死城，但是……看了那焦急的魂魄一眼，他会那般幸运吗？
就当是转世前最后的安慰吧，叶凡在心里叹了口气。
奈何桥依然是老样子，只是少了那衣着鲜艳的女子。来往的鬼影，依旧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因为接下来引魂铃都不曾响起，叶凡倒也有一大把的时间让这个魂魄等人。至于端木琦，静站在原地，叶凡已经不想去多说什么了。
三人在奈何桥下这一等，便等了很长时间，期间并不是没有遇到其它的摆渡人，但奈何其中并不见魂魄所要寻之人。
叶凡虽早已料到这情景，但看到那魂魄坚定不移的眼神，终是感慨道：“你很爱你的妻子啊。”
那魂魄一愣，却是苦笑起来：“嗯，我很爱她。”
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让叶凡料想不及。因为对方又说了一句：“但是我对不起她。”
看来又是一番爱恨纠葛，叶凡望天。
“你……”叶凡道，“既然爱她，为何要说对不起？你做什么对不起她了？”
那魂魄沉默了许久，似在犹豫要不要说。却听端木琦道：“多个线索总是好的，说不定我们能通过这个去帮你找人。”
魂魄叹了口气，终于道：“是我的错。”
叶凡与端木琦都保持沉默，便听那魂魄讲起了他生前的往事：“我与她，本是青梅竹马，后来成了夫妻，也算是恩爱，当她为我生了一个孩子的时候，我便想，这般温馨的生活也就如此了。”
“只是我一时胡涂，一次商会，万寿堂的掌柜选在了我们那边最好的……青楼，我无法，也只能一并去了。”
叶凡听到这里，忍不住道：“你不会是看上了里面的花魁或是j□j了吧？”
那魂魄一愣，随即苦笑道：“是。”但又立马摇头道，“但不全是。”
“……”还不全是？叶凡这次不想开口，只觉得这人活该，有妻儿在身边，还去肖想其它女人做什么。虽然三妻四妾也挺正常，但是……
叶凡还未想完，便听得那魂魄继续道：“其实楚雪也算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女子，她本是大家闺秀，后来家破人亡，便被卖到了青楼这种地方卖笑为生。”
“但是我见她时，她不同一般沦落风尘的女子那样没了尊严，而是……”
叶凡听到这里却是不耐烦了：“你爱的是那楚雪吧？句句夸耀，该不会你后来爱的死去活来，便决定要娶她了吧？”
那魂魄又是一愣。
见对方惊愕的表情，叶凡不敢置信道：“你竟然真的娶了那个楚雪？”
“是……”那魂魄带了点犹豫，但立马辩解道，“但是楚雪明白我有妻儿在身，她也只说求我帮她赎身，其它的，她会为自己打算。我有若梅便已足够，但是我见她孤身一人……”
若梅，便是这j□j子的名字了，叶凡看着眼前这人，只觉得厌恶：“你想帮她，所以娶了她？这还真是可笑。”
岂不是可笑，再怎么助人为乐，婚姻之事，岂可是这般儿戏的？不论他自己怎么看，明媒正娶了一个j□j，别人眼中他岂不是一个风流公子，只爱新欢抛旧颜吗？
“那你的妻儿呢？他们可知道？你可有考虑过他们的感受？”
那鬼魂低下头去，过了许久才道：“我当初，只觉得可以帮助楚雪，其它的并不曾多想，我……我以为，若梅会理解我的。”
叶凡嗤了一声，真是好一个大男人，帮别人忙要帮到娶人为妾？呵，现在后悔有什么用？想必那个妻子最后是因此而死的。那么，这鬼魂的妻子还会等他的可能性，低微得可怜啊。为了个红尘女害了屋中人……想到这里，叶凡脑中猛然闪过一个画面，却不由得呆了一下。
魂魄懊悔道：“若是早知如此，我是绝对不会去娶楚雪的，就算她是我的红颜知己，但是怎么可能比得过若梅？我娶楚雪这件事也经过了父母的同意，在我助了楚雪之后，我以为一切都会风平浪静的。到时候等楚雪有了真正的心仪之人，便把她嫁过去……”
叶凡冷笑道：“那还真是个好打算。”
魂魄自是听出了叶凡的嘲笑之意，但是他难以辩驳，想到后来大夫告诉他，若梅是郁郁而终，他便明白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一个错误。
经商归来只见满室白绫。
但是等他明白的时候，却是连一句抱歉都传达不了了。
叶凡看着眼前满脸黯然的魂魄，只觉得他罪有应得，但是想到之前的那个女子，在为她不值的时候，倒也有了一份安慰。
便当是成全吧。叶凡这般想到，便开了口问道：“你的孩子，左耳上是不是有两颗黑痣？”
这句话对那鬼魂来说犹如平地一声惊雷，他满眼诧异：“你怎么知道？”随即便想到了唯一的可能，“你见过若梅了？是不是？”
那鬼魂想要冲上前去询问，但刹那间浑身一僵，似是被定住了一般寸步难行。
叶凡看了站在船尾一直没有做声的端木琦，感激地笑了笑，便对着那魂魄继续道：“我不确定是不是，但是那个人说，她与自己的丈夫有三年的感情。”
魂魄显得更加激动：“是，我与若梅正好成婚三年有余，她在哪里？”若不是不能动，想必他定会摇着叶凡不停追问，“你是在哪儿遇到她的？”
叶凡想到当初那女鬼痛不欲生的样子，便冷了口气道：“她已经去投胎了。”
一句话，仿佛抽去了那魂魄所有的力气，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变得透明如纸。
“不可能，她……怎么会去投胎的？她为什么不等我？不可能，不可能！”魂魄最后一句叫喊，犹如困兽的嘶吼。
叶凡冷眼道：“为什么不可能？她说她的丈夫深爱一个j□j，三年的感情比不上那个j□j的一句话。这般薄情的人，有什么值得她去等的？”
“不，我不是……”那魂魄摇头道，不知是想反驳叶凡的话，还是想反驳他的妻子的话。
叶凡也不管那魂魄崩溃的表情，径直道：“你的妻子说了，在你眼里，她算不了什么，你愿意明媒正娶一个j□j，便是将她不管不顾。”
“她本以为与你有了一个孩子，应该是最幸福的事，到后来，却是最算不得什么的事了。”
说到这里，叶凡瞥了那魂魄一眼：“而且她说，她的丈夫只因为那j□j的话便要休了她，这件事，可是事实？”
“怎么可能是事实？！”那魂魄大叫，“我何曾对若梅说过这句话？楚雪只是我想救之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她反而休了若梅呢？”
“那这句话便是你的好楚雪告诉若梅的了。”叶凡淡然道。
那魂魄满脸的不敢相信。
叶凡道：“她说了‘他却能只为她的一句话就要休了我’，这句话里只提到了你和楚雪，既然不是你说的，自然便是你的那个楚雪说你要休妻的，难不成，若梅还自己告诉自己你要休了她不成？”
那魂魄满脸青灰，不敢置信道：“是……楚雪？怎么可能？”
叶凡只是想笑：“能在青楼里特立独行的女人，你以为那真的只是一个要你救的女人吗？都能想到通过嫁你来获得利益了，不过是骗得你妻离子散，对一个青楼女人来说又算得上什么？”
鬼魂怔愣了许久，先是喃喃自语着：“不可能……”
眼前所见是什么呢？是楚雪感激的面容：“官人放心，只要找到了心仪之人，我便会离开的。官人救命之恩，楚雪没齿难忘。”
然后呢？这个女子再不提心仪之人，而是一直留在了家中。
父亲苍老的容颜，满脸悔恨：“我当初竟然真的听信了你的话，糊涂啊！”
母亲抱着孙子，淡淡地看着自己：“既然媳妇儿已经死了，那个楚雪你准备怎么办？不会是想扶正吧？”
自己的孩子看着自己，没有眼泪，却是满脸恨意。
楚雪在一旁哭泣，声泪俱下。
一晃眼，却是若梅站在自己面前，神色苍白：“你……要娶妾？”
到最后男子恍然大悟般哈哈大笑起来，犹如疯魔：“竟然是那个女人？哈哈哈，我够蠢！我够蠢啊！是我引狼入室，害了自己的妻子啊！哈哈！哈哈哈！”
端木琦这时却是几步上前，将那定住不动的魂魄转过身来，一拳揍到他小腹上，船身震动的同时，笑声也是戛然而止。
“清醒了？”端木琦淡淡道。
那魂魄呆滞许久，眼前仿佛是妻子的容颜，最后淡漠地转身远去。
男子眼神终是恢复了清明。
“现在你想怎么做？”端木琦道。
那魂魄苦笑了一声，声音却是坚定：“我要去找她，然后，把我欠的补偿给她。”
端木琦道：“转世之后，你们都不会记得前世记忆。而且，你们说不定连见面都没有机会。”
那魂魄道：“没关系，我欠了她的，不会就这样不清不白算了的。欠了终须还，我们，一定能再见的。”坚定的语言，带着点希冀。但是后世如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叶凡忍不住道：“那你的孩子呢？你便这般抛弃他了，不后悔？”
那魂魄满脸苦涩：“我的父母会照顾好他的。”
叶凡冷了眼，对妻子不忠，对儿子不义，对父母不孝，当真是一个不负责任的胆小之人。
“那你的楚雪呢？”叶凡道，一直用“你的楚雪”，嘲讽的意味不言而喻，“你也不管她了？”
“父亲，已经把她送出家门了。”当初仍带了点同情与不舍的心，现在回想起来，却只有悔恨与懊恼。
“呵，你的父亲倒是明白。”叶凡嘲笑道。
那魂魄现在被悔恨包围，只觉得叶凡说的话虽字字穿心，但都是实话，便也不再反驳，只是道：“我现在能去投胎吗？”
话一出口的一瞬间，便觉得身体的控制权又回到了自己身上，那魂魄看了一眼叶凡，眼带恳求，叶凡也只是哼了一声，领着他上奈何桥去了。
喝下孟婆汤不过一瞬，那魂魄便随着人流消失不见了。
“我还是觉得不值。”叶凡突然道。
端木琦站在他身边：“为何这般说？”
叶凡道：“孟清说他们有三世情愿，这般缘分，却被这样一个妄自尊大的男人给毁了。”
端木琦静默了一会儿道：“但是来世，便不会这样了。此人，必是会全心全意对待自己的爱人的。”
叶凡不相信：“你这么认为？”
端木琦只是道：“既然已经后悔，便该给后悔之人一个机会，说不定，此后他们就能幸福了呢？”
叶凡嗤笑了一声：“我可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只是这么希望罢了。”端木琦直言道，声音却是坚定。
叶凡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果然是个伤春悲秋的主，世上哪来那么多的机会……”
端木琦正待反驳，却被一阵清脆的铃声打断，叶凡抬起手来，指着不停震颤的引魂铃笑道：“又有工作了，一起走吗？”看他这个免费劳力多么主动。
端木琦点了点头，眼神晦暗：“嗯。”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嗯哼，自以为是的渣男去死什么的不解释，虽然已经死了= =
三世情缘什么的，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总之，感情不移，好好珍惜，来世未必再能相遇什么的，嗯，未来的事的确不知道 = =
☆、第 10 章
第十章
看着眼前熟悉的少女，叶凡张了张口，呐呐地开了口：“怎么是你？”
却是先前与家人团聚，早该去了枉死城的少女，那少女仍是一脸笑意，双手合十：“又要拜托摆渡人大人了，劳驾。”
看着对方手中鲜红的“怨”字，叶凡只觉得难以置信：“你心愿已了，哪来的怨恨？！”
少女搔了搔头：“原来是没有啦，但是爹娘说我笨，被人往死里折腾了却不去怨恨报复，太丢脸了。”
这是丢脸的问题吗？叶凡觉得他应该先去冷静一下。
不顾叶凡一脸崩溃，端木琦倒是冷静：“既然拿到了阎王令，自是有余恨未消，你的名字是？”
少女仍是笑嘻嘻的，指着自己道：“张悦，我叫张悦。”
倒的确是一个人如其名的少女，欢乐不见忧愁。但这也只是之前了，拿了阎王令的鬼魂，恨多乐少，自然是怨恨居上，不通过报复来发泄，总归难以平静。
端木琦点点头，叶凡仍是以手捂面，他还是觉得需要冷静。
倒是张悦率先安慰叶凡道：“摆渡大哥就别郁闷了，我本人还没你这么伤心呢。”
这能一样吗？情况特殊啊姑娘！
见叶凡没有反应，少女鼓起了腮帮子：“快一点啦，早去早回，我爹娘还等着我呢。”
叶凡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复心情。但是早去早回？哪有冤魂这么称呼自己的复仇之路的？再想到原本无怨，被自己父母说几句就有了怨恨的少女，叶凡还是准备到此为止，不去深究了。
他果然在地府呆太久了，与世隔绝都已经不能形容他现在的落伍。
“那就走吧。”到最后，只能妥协。
叶凡正准备领着张悦上渡船，却见端木琦仍紧随其后。
叶凡回头看着面无表情的端木琦，静默了一会会儿，然后意识到了什么。
这位仁兄同样不能理解，不会还准备一起走吧？
“端木琦你不会也想一起去吧？”自以为相熟，叶凡早就直呼其名。
端木琦点点头，这次叶凡想捶地：“这是去人间，不是在地府散心啊大哥！”
端木琦却道：“阎王同意了。”
叶凡怒：“我不同意！”免费劳力不是这么干的，连人间都要去，这比跟屁虫还烦！
端木琦面无表情地拿出一张透明纸片，拉过叶凡的手放在他手心上，然后在对方尚未反应前，纸片消失不见。
叶凡抽了抽嘴角，他分明听到耳边一个难忘的声音道：“端木琦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等他什么时候圆满成仙自然就走了，咋咋呼呼做什么？不像个男人。”
三人之间又是静默。
过了一会儿，叶凡笑道：“呵呵，传音符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呵呵。”可谓是笑得满脸扭曲。
突然传音什么的，不像个男人什么的，所有人都比你像个男人好不好！要不要突然给我多个任务啊？
但是顶头上司时代得罪不起的，叶凡默默接受了传音符的事实。
张悦却是捂脸，摆渡大哥你转换话题太僵硬了，一点都不成功啊。
端木琦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们既是朋友，权当帮助。”
诚心倒是足够，算了，就当是帮朋友个忙吧。叶凡叹了口气，他发现最近自己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好吧，权当是陪你散心。”
话毕，三人便上了渡船。一路上水声潺潺，不闻其他，当忘川河再次点起数盏河灯之时，鬼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