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念只是笑道：“你是仙人，一直来往于天界和地府总是不好的。”
“无念！”杜冰大声质问道，“你是想与我就此再不往来吗？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话到后来却是再难继续，无念只是直视着他，便让杜冰停了话语。
“你是仙人，”无念指着杜冰，又反手指着自己，“而我，是一个还未上任的鬼差。”
“而这里，是地府，不是天界。”
“杜冰，你该看看清楚，你和我之间只剩殊途，今后做朋友，难道不好吗？”
“我们是爱人！”杜冰忍不住吼道。
无念却是淡然道：“那是曾经。”
“柳轩……”杜冰难得带上了恳求。
而无念，却觉得今天自己变了，再不是当初寡断的自己。
“若你要走，我不会拦，你要留，我也不会阻止。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柳轩……”
无念办闭了眼：“我想，我说得够清楚了。”
杜冰只觉得心头哀痛与怒火交织，他从未这么低下地去求一个人，但是他也从未见过柳轩这般无情的模样。
“你难道不该为我考虑考虑？我已经是仙人了，天规如此，有些事并不是我能做主的！”
“我知道。”无念道，“所以你不该再来了。仙人并不能长时间呆在阴间，这对你有害无益。”
“能见到你，这算不了什么。”
无念嘴边苦笑一闪而过：“那就随你吧，我言尽于此。”
“柳轩……”
无念摆手打断了他：“我有点累了，昨晚没有休息好，让我再去休息一会儿吧。”
见无念的确面色憔悴，杜冰只能不甘地点了点头，现在的他，还没有得到无念的原谅，只希望能一步步慢慢来。
无念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转身进屋去了。但也就是进到房内的一瞬间，微笑便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你难道不该为我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怎么考虑？
有些事并不是你能做主的？但是你早已经作出决定了啊，在你决定修仙而与我断了情人关系的时候。
你总让我为你考虑，我也尽量满足你的要求，但是这一次，明明是你决定与我了断在先，我，不过是再一次满足你的要求罢了。
仙人殊途，杜冰，不论是当初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好自私啊……
作者有话要说： 端木琦过往的端倪已经有点可以看出来了，嘿嘿。
至于无念，果断虐渣攻啊，要不要这么不给力？
☆、番外一
番外一
“他……是谁？”夏文谦盯着眼前人，目光恍然。
身边的鬼差看了他一眼，并不回答。
夏文谦也没有期待身边人回答自己的问题，只是眼前这仙风道骨、凛若冰霜之人，他真的太过陌生。
他不认识这个人，他怎么会认识这个人呢？这人周身光晕缭绕，气势如虹，一看便是天上的星宿仙人，高高在上，哪是自己所能企及的。但是……他的确知道他是谁，他是章言启，他是他六年的爱人，他是他曾经最熟悉，但现在最陌生之人。
“章言启是下凡历劫的仙人，而你，是他的一个劫。”
阎王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静穆如沉钟，一下一下敲打着自己的心。他原本不信，但是三生石，却是不会说谎的。
夏文谦的目光紧紧锁住那三生石，然后他看到画面一转，原本目光冷冽的仙人变成了一个文质彬彬的谦谦君子——那是章言启。
这便是下凡历劫吗？
再然后，他看到了他自己。他看到一个执着的小人儿，从小便钟情于邻家的男孩，“哥哥，哥哥”地喊着，追着，叫着，一追便是数年。而对方，从始至终都是冷淡无所谓的面容，走在他的身前，从不缓下脚步。
对了，好像开始的时候的确是这样的，他记得的，原本的章言启待人冷淡，旁人都说这孩子冷静得过了头，哪怕是父母都从不见笑颜，而他，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得以与他关系亲近。那个时候的自己，似乎是很高兴的。
是啊，真的很高兴。夏文谦看着画面中的章言启渐渐开始接受自己在他身边出没，开始接受他的示好，然后，他看到了笑得甜蜜的自己。
“真像一个被冲昏了头脑的傻瓜。”夏文谦忍不住嗤笑道，眼中却是带了隐隐的水光。
鬼差早已走下三生台，默无声息，他只等着夏文谦完事之后再带着人离开，因而并没有听到这带了泪的嘲笑。
哪怕听到了，也不能如何。这地府是太多故事结束的地方，而他，亦是看了太多，听了太多了。
夏文谦仍是站在三生石前，眼见着镜中的二人越发地亲近了，他看到章言启逐渐变得温柔的面容，他知道，他开始改变了。
他们幸福地在一起六年，就是从这个时刻开始的吧？
章言启是商人，他便尽自己所能辅佐他的事业。他们从零星几个铺子逐渐发展起来，渐渐变成了别人口中成功的典范。
其中不是没有过艰辛，不是没有过争吵，但是最后他们总有一人会妥协，一个拥抱，然后平息所有的怒气与不解。
画面又是一转，夏文谦看到了自己一直记在心中的甜蜜。那次他不小心失足从楼上滚了下去，摔成了重伤，然后那人放下了所有事务来陪自己，他记得的，那次自己疼得厉害，每次醒来那人都陪在自己身边。只要一睁眼，就能看到他担忧的表情。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他第一次咳出血的时候，是听说那人的孩子出生了，整个章家大肆庆祝。他记得自己独自喝着苦涩的汤药，却没有人愿意来哪怕形式上的嘘寒问暖。他记得自己一个人来回于药铺与小宅之间，他记得每次那个小厮来的时候，对自己满眼的鄙夷和对自己夫人的爱戴……
他记得……还记得什么呢？看着眼前仿佛梦一般的甜蜜得难以想象的幸福，看着那人小心地喂自己汤药，脑中反复出现的，却是当初那人冷淡地问自己：“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如今我爱妻爱子在伴，你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夏文谦慢慢抱紧了自己的身躯，明明已经只剩魂体，但是他，还是好冷，还是好痛。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恢复了健康，看着自己笑着珍惜两人在一起的每一时每一刻，然后呢？这样梦一般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没有多久了吧？那人忙完了一整天的事务和自己一起回家的日子，自己收到那人相赠的玉箫、琴箫合鸣的日子，他们中秋之时一起酌酒对月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快完结了吧？
噩梦，还说是现实，快开始了吧？
画面再次转换了，当夏文谦看到章言启被拥挤的人群一推，不小心掉入了湖中，心中还是忍不住一紧，他自然还记得这次意外，但是等章言启被救起来之时，夏文谦却突然明白了。
被救起之人，满脸的淡然，那是对人世的束之高阁、落落穆穆。那人的每一个动作，都变得不同，就像，最先看到的那个仙人，遗世独立……
再然后，他看到自己担心地上前时，章言启微微皱起的眉头。
并不是厌恶，并不是无动于衷，但是，那是淡淡的烦扰，那是，想和自己断个干干净净的念想。
画面上章言启皱起眉头，看着自己，他在说什么呢？
许是夏文谦内心的渴求太过迫切，那无声的画面竟传出了声音，但是，那残酷的话语，他宁愿没有听到。
章言启说了什么？
章言启说的是：“情劫？既然是劫，还是早了断了的好。”
画面上的自己，这时听闻了消息自远处奔来，眼中唯有担忧和见到对方平安无事的释然。
但是章言启，面无表情。
心，更痛了……
然后，夏文谦看到那个女人在三生石上出现了，一个熟悉至刻骨铭心、每次想起来都想喋血的女人……
夏文谦抬起头，再不愿看三生石上的画面，接下来的，不就是自己的失败吗？不就是自己死前狼狈的挣扎吗？何必再去看，又何必呢？
地府的天空，就像是永远没有希望的黑夜，不见阳光，不见希望。
夏文谦就这般静静地看着，任凭泪水静静地流淌，然后，轰然崩溃。
“原来，真的是劫呢……哈哈，哈哈哈！”泪水汹涌地流了下来，男人的尊严从不允许自己哭泣，但是这六年的感情，这六年的相伴，却只不过是一个劫，不过是，那人想要躲避的一个劫啊！
多可笑！这是有多么可笑啊！
环顾四周，这里没有自己熟悉的一切，而那三生石上的画面，虽然熟悉却是自己最不想再看到的。
“还是早了断了的好。”
“还是早了断了的好……”
“还是早了断了的……好，呵呵，哈哈哈！断了的好，断了的好！”
癫狂的笑语，伴随着心的分崩离析，再不看身后的三生石一眼，此时夏文谦的心中，仿佛把自己的一生什么都回顾了一遍，又仿佛，把一切都抛在了身后。
三生台下，那个鬼差仍旧淡漠地等在那里。看着夏文谦满脸泪痕走了下来，木讷的表情，却是难得开了口道：“很痛？”
夏文谦边哭边笑，用袖子擦拭着那不属于人间的泪水：“是啊，很痛。”
鬼差静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我见过太多你这样的人了，你，不算是最惨的。”
夏文谦仍旧笑着，明白对方是在安慰。
不算最惨的吗？但是，心很痛啊，痛得仿佛快麻木了，再，绞不出一丝血液。
“我是被自己所爱之人杀的。”鬼差忽然道。
“诶？”夏文谦抬起头来，满脸震惊，但是那鬼差很是平静，仿佛自己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我被他的妹妹陷害，他信了他的妹妹，喂了我毒药。”淡淡的一句话，却包含了太多的内容。
夏文谦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鬼差，一时不能言语。
“其实，忘记过往也好，了断，也很好。”鬼差淡淡道。
夏文谦难以想象当初这人的痛苦，被自己的心爱之人所杀，这……
“痛过，就已经够了，你还想为他一直痛苦下去吗？为了一个负了你的人，你觉得，值得吗？”
“我……”
“时间，总归能磨平这一切的，我再不会为过去痛苦了。”鬼差转过身去：“走吧，该去见阎王了。”
“……”夏文谦看着向前走去的鬼差，终是只能道，“好。”
两个灰黑色的身影漫步在广袤无垠的血色花海之中，渐渐地，被染上昏暗的色彩。
时间，能磨平一切；
时间，能让我习惯这一切；
时间，会让我忘记曾经的痛；
那就，忘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忍不住先把番外放上来了怎么办？
其实老早之前就写好番外了，我是一个正文还没写完就超想写番外的人╮（╯_╰）╭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等到叶凡发现的时候，却已经是好几天过去了。
小心地看了无念一眼：“那家伙走了？”
无念手中动作一顿，最后点了点头。
叶凡想说什么，却听无念道：“所以我说过，他迟早是会走的。”
“呃……”叶凡一时不知如何接话，看了端木琦一眼，却发现他也眉头紧皱，表情带着不满。
无念却是先安慰叶凡道：“不必为我担心。”
“可是……”
“我们终究是不同的人了，这样一来，对我们都好。”拨弄着手中的杯子，又是一句低喃，“这样很好。”
“……”
“不过也是时候了。”
“什么？”
“我想去见阎王，休息了这么长的时间，怎可再懈怠下去。”
叶凡见无念一脸平静却仍是放心不下，终是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无念摇头：“不必，你也是时候出去了，不过是出去一趟罢了，我不想耽误你时间。”
叶凡仍想说什么，却见端木琦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便也只能答应下来。
三人便这般一起出去，然后分道扬镳了。
无念独自一人走在旷野上，对着繁华花海，满目平静。
浪是水，浪消失了水犹在；情是石，石破碎了只剩沙，而沙，便只是沙了……
另一边叶凡与端木琦荡在忘川水上，却是愤懑不平。
端木琦见叶凡一直眉头难舒，出声道：“你不必为他不平。”
叶凡语气不快道：“因为无念彻底死心了？”
端木琦一愣：“并不是。”
叶凡冷笑了一声：“你可别和我说是因为姓杜的那家伙将来会后悔。”
“……”端木琦默认。
叶凡又是一声嗤笑：“那家伙将来后悔了又能怎样？现在能让无念有一丝安慰吗？到时候再来与无念纠缠，穷扰了无念生活！”
端木琦道：“也许他并不这么认为呢？”
叶凡却是沉下了声：“你不会明白的。”
“……”
叶凡回头看了端木琦一眼：“有些事，挽回不了的。”
“即使挽回了，也不会是原来的感情。”
“即使被时间消磨了，痕迹总归还是会留在那里的。”
端木琦依旧保持沉默。
两人静静对视，眼里似有深意，却又仿佛是简单的眼神交流。
到底是叶凡先败下阵来：“抱歉，我不该迁怒你的。”
端木琦摇头道：“不，是我鲁莽了。”
“到底是意难平啊。”叶凡叹道，“能相伴一生的，有时候很简单，有时候，却是难得出乎意料呢。”
端木琦晦暗了眼神，终是下了决心问道：“那你呢？”
叶凡目露疑惑：“什么？”
“你可愿意找一个人相伴一生？”
“诶？”
“这地府的生活太过单调，鬼差之间往往会寻个伴，无关乎情爱，只是相伴，你，可曾这般想过？”
叶凡却是被问傻了，呐呐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不是说了吗，相伴一生有时太难，那我们这般平淡相处的，不是简单多了？”
叶凡垂下头：“也许吧。”
“你可愿意？”端木琦带了点咄咄逼人的气势，叶凡却不知那人手心开始冒出冷汗。
叶凡却是笑道：“我们不已经这般相处了吗？问得这样正式反而显得疏离了。”
端木琦却道：“这是一个证明。”
“你……”
“不论如何，我想要和你一直这般相处下去。”顿了顿，“作为朋友。”
叶凡扯了扯嘴角，终是笑不出来：“你不觉得你的话太过暧昧了？”哪有朋友会以这种表情这般要求的？而且突然从无念谈到这个，自己的心态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摆了。
端木琦没有否认：“我知道。”
叶凡无奈：“你要知道，若是你将来有了……”
端木琦打断道：“我本就无牵无挂，只是想要个相伴一生的朋友。”
叶凡深深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我们早就是朋友了，不是吗？”
端木琦见叶凡并不答应，便问道：“你这般犹豫不决，可是有过情殇？”
一句话，便让叶凡愣住了。
许是端木琦表情太过认真，叶凡终是逃避般转过了头去。
端木琦乘势说道：“我说了，我们可以做朋友。”
叶凡语带懊恼道：“但你这意思可不是做普通朋友！”
“是普通朋友。”端木琦肯定道，“我只是想要个人一起生活，并没有其它意思。”
叶凡转头看去，端木琦表情不变，泰然自若。
“只是作为朋友，没有情爱，也不必为之烦恼，断不会再像尘世那般麻烦，这样岂不更好？”
“你……”叶凡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