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绢缓缓落地,许竟成呆住了。眼前这人居然是无忧公子,那个与皇上出则同车,卧则同寝的无忧公子。。。。。。
无忧吐出一口血沫,“我本来就是诚王一党,此次行事,是做最后一搏。”
无忧说话声音不大,朝堂上安静下来的官员们却听得一清二楚。立刻就有三五大臣跪求皇帝严惩诚王余孽。
天涯崇山只是沉吟不语,跪在殿上请旨的大臣也越来越多。
无忧半撑着身子望着他,等他开口。他那样精明的人,不会看不出他的用意。行刺为何会挑在白天,还挑了这早朝的时间?如果存心要杀他或是要挟他,在他饮食之中下毒岂不更快些?无忧挑了个最笨的法子,伤不了天涯崇山,却一定会伤了自己的法子。
“将他打入刑狱。既然是逆臣余孽,那就将他们关在一起,等候发落罢。”
说完这话,天涯崇山只觉得无尽的疲倦袭来,只想像从前来样,将头枕在无忧的膝上好好睡上一觉,却猛然惊觉,那人如今正躺在地上,一门心思也全扑在另一个人身上。天涯崇山眸子里燃起点点怒意,他是不会放手的。
☆、越狱
刑狱阴暗潮湿,纵使是白天,也都像是黄昏时分。
燕阿蛮的人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寂静过,连墙角滴水的声音都听得那么分明。
忽然听到匆匆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甚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刑狱的最底层,除了他这个谋逆的藩王,还会有谁来?
待来人走近,微弱的光线映照在瓷白面孔上,一袭白衣不知什么缘故沾了斑斑血迹,偏偏那人还朝他弯出一个风轻云淡的笑来。
“阿蛮,我来与你作伴。”话未落音,人已经被守卫军士粗鲁的推进牢房里,半晌才挪动到墙边。
燕阿蛮一时无语,又急又怒,又悔又恨,纠缠一番之后又泛起丝丝欢喜来,最后化作一句:“你伤得重不重?”
无忧摆摆手,“我的伤重不重,已经不大要紧了,人生苦短,不如我们来聊些欢喜的事情?”
燕阿蛮咬紧牙关,“好!”生怕泄露的自己的情绪。
“小时候我不爱练功,专门被老太君罚去书库里面壁思过,我大姐怕我闷,就偷偷溜进来陪我说话解闷,被看门的小厮发现了,就理直气壮骗他说是老太君派她来的,人家不信,就硬揪着人家衣袖要去对质。”
燕阿蛮接过话头,“听你这么一说,那天我在栖夕山脚下,碰上的是家姐无疑了,她穿一身红裳,鞭子舞得虎虎生风,身边还跟着一个和尚老公。”
无忧嗤笑一声,“那确实是我姐夫,以我大姐的脾性,也只有姐夫才能降得住她。你到过栖夕,想必也见过我二姐。”
燕阿蛮想起赵家二小姐整治老太君的手段,微微皱眉,只说:“二小姐看似柔弱,却能够将栖夕山庄打理得井井有条,也不是一般女子。”
“大姐随我一起胡闹,每次我们挨罚,二姐都会偷偷送点心来。别光顾着说我,也说说你罢。”
燕阿蛮仔细想了想说:“我确实没什么好说的,生在帝王家,快乐的事情太少,等我想起来,可能要到明天早上了。”顿了一顿又说:“所以谢谢你,无忧。”
等了半晌,无忧那边悄无声息,挪近些看,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昏睡了过去。
无忧武功身法纵然精妙,内功平平,生生接了许竟成那一掌,内伤已是不轻,撑到燕阿蛮跟前,实属不易,稍一放松,就已经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半夜,隔着石墙,也不知燕阿蛮是睡是醒,模模糊糊听到微微衣袂风声越来越近,不由得摈住呼吸,凝神细听。
转瞬之间,牢门外已经多了一个人影,轰一声轻响,落到死寂的牢房底层,像是被放大了十倍,偏偏来的那人浑不在意,“好你个谢无忧,不辞而别好歹留个字条,搞得我差点以为你被大麦给卖了呢!”
无忧又惊又喜:“小郭,珍珠怎么样了?”
小郭笑嘻嘻地说:“你不问我怎么来的,反倒先问珍珠,放心吧,珍珠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留在大麦那里养伤,不然这么惊险刺激的事情,她哭着喊着也会跟来的。”说着扶起无忧,忽然敛了笑意,“你这内伤又是打哪儿来的?”又自己答道:“打哪儿来都没关系,有我江南第一神医在,包在我身上了。”
待还要再说,忽然被冷冷一句话打断:“郭神医,要叙旧出去之后有的是机会,请你抓紧时间带无忧离开。”
小郭诧异的一挑眉,无忧开口道:“那是诚王,他落到这一步,全因我而起。”
“你想还个人情给他?”小郭问道。
无忧点头,“至少还他一个自由身。”
小郭叹了口气,“算了,好歹当年也搭过他的顺风车。”
话未落音,无忧眼前已经不见了人影,下一刻又是一声轰然巨响,燕阿蛮的声音已然到了牢房门口:“郭神医如此高调,难道不怕我们走不出这个刑狱?”
小郭拍拍胸脯,“这一点诚王大可放心,我既有备而来,就一定不会空手而回。”说完冲无忧得意一笑。
无忧也笑,想起当初与小郭珍珠大麦住在回春居的日子,当真是恍如隔世。
一行三人,大大方方的走着出了刑狱,守卫横七竖八地躺了一路,畅通无阻到连个站着的人影都没有。
直至三人重见天日,燕阿蛮终于忍不住问:“你是碧落宫的人?”
小郭嘿嘿干笑一声,“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除了碧落宫的毒,我想不出第二种方法,可以让整座刑狱沉睡,虽然碧落宫早在十年前就销声匿迹,但排除掉所有的可能,剩下最不可能的,就是真相。”
“你还真是古代版的柯蓝啊诚王。”
“柯蓝是什么?”
小郭继续干笑:“你可以把这当做恭维。”转过头问无忧:“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无忧满不在乎的耸耸肩,“凤珍珠可以是天涯朝的公主,大麦可以是匈奴的单于,小郭为什么不能是碧落宫的人呢?”
小郭点点头说,“那你们接下来的打算是?”
“回宁城。”
无忧嘴角浮起一个苦笑来,一点也不意外燕阿蛮会有这样的打算。虽然是一个谋逆被擒的藩王,但宁城是他的大本营,留得性命在,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跟我一起回宁城。”燕阿蛮本以为无忧会一口答应,因为他们已经共过生死,最起码会较从前不同。
无忧只是说:“不,诚王殿下。”
身后的马蹄声渐渐逼近,火光映红了漆黑的冬夜。
小郭忍不住打断,“再不出城,就等着再吃牢饭吧!”
燕阿蛮不在说话,三人匆匆感到城门口,才发现小郭一晚上放倒的不仅是一座刑狱,应该再加上,一座城楼。
城门外早已经备好了马匹,不过只有两匹,诚王明显算是小郭计划外的人员。
无忧牵了一匹马走到诚王面前,把缰绳递了过去,“诚王,后会有期。”
燕阿蛮隔了半晌,才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一句话也没有多说,消失在了茫茫夜色当中。
小郭摸着下巴玩味地看着无忧:“你明知道放走他将永无宁日,为什么还这么做?”
无忧弯了弯嘴角,“小郭,不如我们来赌一把。”
“赌什么?”
“赌诚王会不会再起兵。”
小郭了然一笑,摸了摸马头道:“马儿啊马儿,这下要委屈你驮我们两人了。”说完翻身上马,向来时方向调转马头,冲无忧伸出手来。
无忧会心一笑,两人共骑,怎么也跑不过朝廷派出来搜捕的兵卫,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先北上避避风头,再跑在追捕的人身后。
无忧却并不急着上马,仰着头说:“小郭,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着急去做。”
小郭一挑眉,“我劫了刑狱,说不定明天一早就四处都是我的通缉画像,有福同当,有难你还想撇下我不成?”
无忧低下头,再抬头时,已经换了一副风轻云淡的笑容,“好,我们谁也不撇下谁。栖夕山庄有难,我必须回去一趟。”
说话之间,无忧也已经上马,小郭找来的马都是得自大麦处的良驹,两人并骑,也并不十分吃力。
“你怎么知道栖夕有难?”小郭忍不住问。朝廷再波澜诡谲,也波及不到远在西南的栖夕山庄。
无忧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逍遥王就是天涯王。”
身后的小郭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难怪,小小一个逍遥王,未必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先灭黄泉,后平碧落。虽然碧落宫是我自己解散的,如果不是大敌当前,我也不会这么急着撂挑子。”
自顾自说了一阵,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那现在,除了逍遥王,就剩下栖夕山庄了。”
“所以我并不觉得这一路上会有多少追兵,只怕他们会先我们一步抵达栖夕。”无忧说完之后,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落在小郭耳内。
不管当初无忧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家,现在家里有事,自然要第一个奔回去,就算前面挖着一个坑等着他跳,那他一定也眼睛都不眨地跳下去。
小郭一夹马腹,“那还等什么,我都还没去过你家,等到了你家,好好开两副药给你,先养好内伤再说。”
☆、遇劫
但是有时候,你越是想快快到达,越是慢下来。
三天以后,原本威武雄壮的骏马瘦得皮包骨,马的主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紫袍被挂得破破烂烂,另一个白衣变成了灰衣,眉宇间愁绪更浓。
又过了一天,瘦马被卖给了路边的农家,两人徒步而行,更是尘满面鬓如霜。
再过去一天,卖马的盘缠已经花光,两人饿得头昏眼花,光明正大地走在官道上,现在就算天涯崇山派人来抓,只怕也认不出眼前这位就是白衣翩翩的无忧公子了。
小郭腿似灌了铅的沉,这盖世武功,倒不如一个馒头顶饿。忽然弯了弯嘴角,想起上一次两人碰上这个情况,无忧扮女人博同情的事来。
无忧连个摇头的力气都没有,说话像个蚊子哼哼,“这种时候也只有你才笑得出来了。”
小郭嘴角的笑放得更开,“我是在想,这回会不会有一位公子哥碰巧经过,要救一位饿的奄奄一息的莫愁姑娘呢?”
无忧被他逗得也弯了弯嘴角,“如果有这么好的事情,我不介意再扮一次女人。”
话未落音,阵阵马蹄声伴着吱呀的车轮声响起,两人眼睛俱是一亮,还没来得及商量好谁出面拦车,那马车已经稳稳当当停在二人面前,赶车的伙计笑嘻嘻地说:“二位请上车。”
无忧和小郭面面相觑,下一刻就一起奔向马车,生怕晚那么些许就碰不上这么好的事情。
倒是赶车的伙计忙不迭地凑过去问:“小的还没有自报家门呢!”
无忧立即瘫倒在马车内,小郭乐呵呵地回一句:“都快饿死累死的人了,谁还在乎你是谁!”
那伙计也不气馁,不慌不忙赶起车来,只在扬鞭的间隙自报了家门,“我家主人姓燕。”
无忧猛地睁开眼睛,小郭眼皮也不抬地嘟哝一声:“他倒是回得快。”
恁谁也没吩咐过一声,马车就朝着栖夕山奔驰而去,也不知睡了多久,颠簸骤然停止,阳光忽然照进车内,无忧伸手挡在眼前,望见眼前熟悉的一派景象,不由得鼻子发酸。
车夫不知所踪,无忧拍了拍小郭的胳膊,“小郭,我们到了。”
“啊!到了!快点叫人先安排个早餐,青菜粳米粥外加十个大肉包子垫垫底儿,中午不吃多了,水晶鸭子,红烧蹄髈,五珍鸡再来个水煮鱼吧,想起什么来再点。”说完睡眼惺忪三步滚下车去。
无忧咽了咽口水,静静等待外面的声响。
果然小郭一回过神来就开始咆哮:“谢无忧,这是哪儿?你家呢?”
无忧摇摇晃晃下车,淡然指着前方云雾缭绕望不清真面目的大山道:“那里。”
郭神医瞬间崩溃。
无忧又不紧不慢开口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面山脚有个茶寮。”又指了指自己这张面孔说:“说不定看是熟面孔,可以赊账。”
小郭看着无忧那张黑漆漆的面孔,忽然恶向胆边生,“走!抢馒头去!”
当你饿得前胸贴后背恶向胆边生只想抢一个馒头充饥的时候,往往会碰到一帮更恶向胆边生的人,那些人不止充饥那么简单,他们还想要你的命。
被团团围住不说,还被十几二十把刀剑指着,无忧牵了牵嘴角,瞥了身边的小郭一眼,意思是说,你怎么个抢馒头法?
小郭却压低声音说:“还有没有力气打架?”
无忧苦笑,连啃馒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哪儿来的力气打群架。
既然人已经被制住了,那就不许要太过理会,一帮子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那是公子无忧无疑!”
“我们将他送给暖玉剑杜宇去领赏,五百两白银。”
“不行不行,送给温柔乡的红姑娘有一千两!”
“我看还是送到逍遥王那去吧,远虽远了些,好歹人家是给金子的。”
小郭继续小声嘟囔,“谁让你把脸洗干净了来赊账,这下可好,知道自己身价黄金千两有什么感想?”
无忧哭笑不得,“我只想用两个馒头把自己给卖了。”
小郭已经背好双手站好,准备束手就擒,顺便劝了劝无忧:“不妨跟那个愿意管饭的走。”
无忧耸耸肩,可惜一帮人吵吵嚷嚷,没有谁愿意站出来帮他们管饭。
饿极了的人反应也比平时满了三分,从暗器破空而来到兵器纷纷落地,无忧和小郭都保持愣住的状态,只低头瞥了眼那暗器,竟然是成个的元宝。
无忧扭头一看,心想姐夫这次为了救他脱困,可是花了血本了。
老实老板一面撒元宝一面吼,“这是栖夕山庄迎无忧公子归来的赏,见者有份。”
这帮人本就是为钱辛苦为钱忙,焉有不捡之理,趁着众人弯腰之际,老实老板一个鱼跃过来,拉了无忧和小郭就走。
只不过出了茶寮却不上山,反而朝马车方向走。
无忧一甩手,本能地使了一招空空儿的泥鳅翻身脱了老实老板的桎梏,“怎么不上山?”
“栖夕不是之前的那个栖夕,且随我去温柔乡见你姐姐。”
小郭见无忧脱身,自然也不甘落后,作势要拍老实老板的腰腹,一抬手,老实老板已经蹦跶出去三米远。
无忧转身就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那老实老板也不敢再追,无忧公子别的不说,单说这轻功,世上已经鲜有人比得过,再加上一个内功深不可测的江南神医,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可苦了小郭,一脸菜色在无忧身后追得辛苦,二人也不敢再去茶寮,闪身进了路边树林子里。
进去没走几步无忧已经靠着树干喘气,小郭总算追上他,“好歹救了我们一次,你何必一言不合就跑?”
无忧微微皱眉,“我姐夫虽然仗义,但他视财如命,从来不做亏本买卖,更加不会扔了元宝就算了,所以他一定不是我姐夫。再说,我大姐和姐夫向来同出同入,这次竟然没见到我大姐。。。。。。”
小郭略一想就想起那个江湖人称玉面罗刹的栖夕山庄大小姐赵采彤来,心想这也是一个光占便宜不吃亏的主儿,还是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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