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轻功得了他师傅妙手孔空儿的真传,那孔空儿本就是梁上君子,别人家的菜刚从锅里炒出来便被他端走了,等人家回头去端时已只剩下干干净净的一个盘子。无忧一跑起来,除非孔空儿亲自来追,否则是谁也抓不住他一片衣角的。
这边无忧已奔出去百丈后那边的黄衫女子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于是那条寂静的羊肠小道上就响起了清脆如铃音的怒喝:“谢无忧,我天涯珍珠跟你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居然敢戏弄本小姐我,下次撞到你,我叫你吃不完兜着走。”
可惜,无忧已经听不见了。无忧从来就是个不管以后的人,他只在乎此刻他说吃饱穿暖的身后没有过张牙舞爪的小美女要跟着他的,以后的事,谁管他。
一个月之内,无忧已经得罪了两个女人。谢娘曾与他说过,得罪什么人都好过得罪女人,尤其是长大漂亮的女人。可惜无忧一下就得罪了两个,而且还是长得倾国倾城的两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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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乱世的前奏。天涯王朝北边面临匈奴的威胁,内又有藩王虎视眈眈,新王即位不过五载,内忧外患的局面始终没能得到改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坊间传闻这位天涯王朝新王体弱多病,无力主持朝政,很快就会禅位于他三个藩王叔叔中的一个。三位藩王之中,靖王镇守西北边关,庆王是当今太皇太后最小的儿子,被封在富庶的江南,至于诚王则被封在荒芜的南蛮之地。除了庆王之外,其他两个藩王一个被封在西北,一个被封在南楚,而且又手握兵权,对于封地不公早已经心怀不满,只要一有机会,必反无疑。而被封在江南的庆王,富甲天下,又仗着太皇太后的宠爱,经常未经宣召入朝拜见皇太后,只怕他不反,天涯王朝的新王也容他不下。三位王爷之中,靖王战功显赫,在军中威望甚高,不过生性残忍,喜杀俘虏。诚王是三位王爷之中最为低调的一个,传闻他年轻的时候奉命征讨蛮族,被俘虏后居然能从瘴气四布的崇山峻岭中逃出来,若非有过人只能,也不能做到如此。这一路上,无忧走来,也就听到了这些消息。他久居山林,不晓世事,听了这些传闻却是一笑置之。
他不相信那位天涯朝的王是只任人欺凌的猫,因为在栖夕山庄过的二十年里,体弱多病这个头衔也帮无忧挡了不少麻烦。这个天涯朝的王,用几句流言就稳住了当朝的内患,那几个藩王,如果不信这些传言,一时半会也不会轻举妄动。如果信了,那就要猜度到底会禅位于哪一个藩王,这样一猜忌,藩王怎么也不可能联合起来造反。这样一个人,怎么能说他体弱多病,等他把爪子磨锋利了,等他做好一切准备,好戏便要上演。
无忧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不过有句话到时没错,我家老太太不也时常念叨,十年之内,必有大乱。”只不过无忧不知道,也许不用十年,大乱现在就已经拉开序幕。
朝廷不太平,江湖同样的也不太平。西南有栖夕山庄这棵招风的大树,无数的江湖客都将它作为毕生的梦想,栖夕山庄藏书阁内藏有所有门派的武学典籍,栖夕剑这把天下第一名剑更是其镇庄之宝,其中神兵利器更是数不胜数。江湖点兵老人就曾有言,当世之神兵,十之有五藏于栖夕。点兵老人去没去过栖夕山庄没有人知道,但正因为他这句话,更是将栖夕推向了风口浪尖。但栖夕山庄,真正为江湖客所惦记的恐怕还不是这两点。武学典籍山庄外面也有,神兵利器这种东西最靠不住,武学到了最高境界兵器就成了负累。
栖夕山庄里真正吸引人的是里面住着的一个病秧子。赵氏一门就剩这一根独苗,栖夕山庄历来传男不传女,赵家三少爷便是山庄的唯一继承人。偏偏这三少爷体弱多病,常年卧病于床,至今都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就连赵老太君一年间也只隔着屏风见过他几次。赵家三少爷要是死了,栖夕山庄后继无人,按祖上的规矩下一任的庄主就会从千千万万的江湖客中挑选出来,南栖夕北逍遥,说到底江湖人看重的,不过是那一把椅子,矗立于江湖之上能与逍遥王一争的那个位置。
可惜偏偏就有人不在乎那个位置。当栖夕山庄下的客栈里住满的人都时候,当无数人都在去往栖夕山庄那条路上的时候,无忧反其道而行之,也就在这一路上,本就不平静的江湖,再掀起了波澜。
☆、栖夕山庄
连日大雨,即便是在白天,栖凤殿里仍是一片阴暗。那空旷的大殿中央摆着一张檀香木塌,卧在上面的那个女子一身蔷薇色锦衣已被汗水透湿,背上触目惊心地横着四五条鞭印,血迹未凝。那一张脸虽惨白,却眉目秀丽。一把青丝虽被汗湿,却愈显黛黑, 而木塌边站着一个鹤颜白发的老妪,约莫七八十岁年纪,却精神矍铄,尤其是挥鞭的那双枯手,下手又狠又准,不似一个老者,更不似一个祖母。
“栖夕山庄的规矩,你在这住了二十余年,难道还要我重新来教给你吗?无忧若有半点差错,将来这栖夕山庄数百年的基业,难道就拱手让于外人?他既不喜欢那杜姑娘,跟我说便是了。。。。。。”
“采薇知错,请老太君息怒。”踏上那名叫做采薇的女子气若游丝,却还强撑着开口说话。不过那被流海遮住的眼睛里却没有她的口气恭顺,漆黑的眼眸里锋芒毕露,满是怨恨。跟她说有用吗?当年送无忧去逍遥王府,她们姐妹两个跪在毒日头下求了一整日都没换她一点怜悯,第二日便将无忧送走,更何况这门她亲自定下的婚事。
“来人,抬她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替她疗伤,我要让她好好记住她背上的伤是为着什么而受的。”
“啪。。。啪。。。啪。。。”
空旷的殿内突然响起一阵掌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火焰一般的女子正站在殿门口大力鼓掌。火红的披风,火红的皮鞭,火红的嘴唇,粉黛不施只染红唇,一双凤眼七分笑意掩了三分怒意,让人一见难忘。比起那榻上采薇病西施之美又犹胜三分。
“你这是做什么?”那老妪显然更加不悦,握着龙头拐杖到手更紧了三分,像要在上面掐出五个手指印。
“老太太您教训得好,我看了忍不住拍手呀!老太太莫非年纪大了,连这都看不清了。呵呵。”那女子缓缓走到殿中央,瞥见塌上躺着已不省人事到采薇,眉头只微微一皱随即又笑道:“老太太这是在管教孙女么?”
“我管教孙女与你何干,你莫要忘了,你早已不是这庄子里的人了。”
“我当然记着,现如今无忧也走了,只剩我这死心眼的妹妹还留在这里任你欺凌。真不知她怎么想的,挨了鞭子也只能是活该。”这红衣女话虽恶毒,可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过那塌上的女子。
“你这是专程回来教训我吗?”赵老太君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红衣女眉一挑,敛了笑意,一字一顿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狠心的祖母,对无忧,你不惜为一本破书遣他去关外做足四年人质,对采薇,这一鞭子一鞭子地抽,抽的可不是别人的孙女,是您自己的。无忧从关外回来,表面上是没事人一样,那逍遥王是什么人,就不用我多说了!”
“你住口。”那老太君猛地背过身去,拄着拐杖的手不住颤抖。“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百年基业,武林泰斗。”
“老太太说这栖夕山庄传男不传女,这三十年来,站在这殿里发号施令的可不是别人,赵老太君,我没说错吧!”说的这样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那个位子,那个位子,但凡坐上去了的人,是没有一个会想着下来的。那红衣女子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狭长的凤眼里透这的是千年难化的冷漠。
“来人!把她赶出栖夕山庄,下次再让她踏入半步,叫赵忠提头来见我。”此话一出,片刻间空旷的大殿里便挤满了人,虽都拿着兵器指着那红衣女子,却无一人敢上前动手,因为眼前这女子在不久之前还是这庄子的大小姐赵采彤,这些人之中十之□都被她抓去练过武,一则碍于身份,二则确实惧于这大小姐的武功。
“老太君何必如此兴师动众,采彤这就走。”说罢只见一团红色火焰倏地蹿起直落到塌边,赵采彤一把抓起昏迷不醒的采薇,施展起轻功,方才被老太君叫到殿里的武夫刚好成了垫脚石,转眼间采彤已到大殿门口。
眼见采薇就要被采彤掳走,老太君却不去追,反而缓缓开口说道:“你要带她走,不妨先问问她愿不愿意跟你走?”
采彤身形不由得一顿,抱在怀里的采薇□一声,悠悠转醒。
“阿姊,你回来了。”
“阿姊特地回来接采薇的。”
“我不走,阿姊和无忧都在外面,我再走了,祖母她会寂寞。”
“她不会领你的情,她早已没有感情了。”
老太君接连经历丧子之痛,唯一活着的一个儿子却疯疯癫癫,不肯再唤他一声娘。赵老太君的感情也许早在悲痛中流失掉了,她经受住一次一次打击,变得越来越坚强,却也变得越来越冷漠,如今已经没有东西能够再让她动感情,唯一的孙子失踪她吝啬得连湿一下眼眶都不肯。如今这山庄里,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也只有采薇了。
听到采薇这样说,站在殿中的老太君忍不住冷笑出声。
“阿姊莫要管我,这是我自己选的,将来不管结果如何也与人无忧。阿姊如果见到无忧,告诉他让他永远都不要回栖夕山庄来。”采薇说完这话已气力不济,头一偏又昏迷过去。
采彤眼里有泪,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殿内站着的那个佝偻的身影,却终于没有再说什么。
☆、望江楼
江南望江楼。江南三大名楼中并没有望江楼这个名字,因为它是第四大名楼,短短一月之间,已经让它从名不见经传的小楼一跃而入名楼的行列。就冲这份传奇色彩,每一个出得起价钱的人都不会错过。
一个月之前,江南望江楼前。
别家的饭店客似云来,望江楼前却挤满了乞丐。
“给我一个。。。”
“我也要。。。这个是我的。。。“
“来来来,不要抢,大家都有份。”
等到馒头发完,乞丐们一哄而散,望江楼江老板刚准备叫伙计收拾东西进去,忽然看到台阶还坐着一名乞丐,衣裳虽脏却不褴褛,垢面蓬头却不觉落魄,这人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悠哉游哉。江老板又叫回伙计,好生拿布包了十几个馒头,亲自递给那坐在台阶上未走到乞丐。
“小兄弟,人生起伏,你此刻落难,日后定有出头之日。”
那乞丐盯了江老板半晌,却不去接纳包馒头,反而叹了口气开口道:“你这么做生意难怪赚不到大钱,有时候良心有了,就要丢掉其他的,罢了,滴水之恩尚涌泉相报,你这十几个馒头,可比那一滴水大多了。”
那日之后,望江楼就多了一位大厨子,传闻那位大厨不但人长得没有烟火气,那菜做得更是没有一丝烟火气,倒不像是人间的东西。
传闻说传闻,此刻无忧正站在望江楼厨房的灶台前挥汗如雨,菜是不可能没有烟火气的,因为菜是火烧出来的烟熏出来的。至于人,无忧的白袍上无端多了几条锅灰印,脸上白一块黑一块,哪里还有半点翩翩佳公子的味道。
“公子,无忧公子。”无忧刚往锅里撒了一把辣椒,江老板就冲了进来,顷刻间又被呛了出去,再进来时已经涕泪俱下。
“江老板,怎么,有人欺负你?欺负你该到外面去找护院啊,到厨房来干什么?”无忧忍住笑问道。
“咳。。。咳。。。,公子,二楼雅室有人定要见你,你若不去,我这望江楼只怕以后是开不成了。”
“他们是土匪?”
“不是。”
“强盗?”
“不是。”
“当官的?”
“也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人?”
“青梅山庄褚清沙褚庄主,清风观平生道长,连环庄连氏兄弟,破空一剑柳飞絮,毒仙花六姑。。。。。。”
无忧忍不住打断江老板:“这些都是些什么人?”
江老板后退一步几欲跌倒,“你不认识他们?你不知道那回春居的郭一生倒还可以理解,毕竟他三月前才崭露头角,但这褚庄主,平生道长,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你居然不知道?”
“来吃我的菜就得守我规矩,我去见了他们,我的菜没人炒就糊了,别的客人就吃不到了,不去不去。”
江老板好容易收了眼泪,听了无忧这句话又急出了一头汗。“我的公子呀,没有别的客人了,整个望江楼都被他们给包下来了。算我求你了,这望江楼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基业,要是毁在我手里,我无颜去见列祖列宗啊。。。。。。”
无忧最见不得别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他,待江老板擦完一把眼泪抬起头来是,厨房里早已经没了人影。
二楼雅室。
“江南三大门派一夜之间惨遭灭门之祸,而且全部死于黄泉锁喉手,黄泉宫重出江湖,我等岂可坐视不理,让邪魔歪道作祟。。。。。。”
“谁在外面?”
二楼雅室的门被推开,无忧大步走了进去,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抬头看着天上说道:“是谁要见我?难道没见过厨子吗?家里没有厨房吗?”
除却一人,满座皆惊。无忧没有换衣服,连脸也没擦一把就跑了进来,一身的锅灰,满头脸的汗,伸手往脸上一抹,便又多了一条黑印。他们本不应该惊讶,从灶炉旁边走出来的厨师难道不该是这样的吗?若从灶炉旁白你走出来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眉目如洗,白衣飘飘的厨子来,那才叫人惊讶。
“久闻无忧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说话的正是破空一剑柳飞絮,此人一对柳叶眉不输女子,一双含情目不知迷倒了多少江南少女,少年成名,难免有些年少气盛,又颇喜欢附庸风雅,方才也是他尝了几口饭菜后定要见这炒菜的厨子。
无忧只淡淡扫了他一眼道:“我做厨子一月不到,如何能说是久闻,莫非我们上辈子见过?”
那柳飞絮被无忧说得面上一红,却瞬间恢复了过来,“公子说的是,说不定我们上辈子见过也不无可能啊。”
无忧这才收起了臭脸孔,笑眯眯的看着他道:“怎么办,算命的瞎子说我上辈子做到是屠夫,你说我们上辈子要是见着了,会是什么光景?”
话刚落音,满座皆强忍着笑意,那柳飞絮还想再说什么,在座的青梅山庄庄主褚清沙却抢占他前头道:“柳少侠,这人也见了,我们该谈正事了吧?”
柳飞絮当即没了言语,只恨恨地瞪着无忧。
说完褚清沙又转头向无忧道:“公子,你可以下去了。”
无忧走到门口又突然转回来,“不对,老爷子,你这话可不对。你们既请了我来,不请问喝杯酒就赶我走,在座各位都是大人物,这样做会不会太失礼?”
“公子想要怎样?”褚清沙意识到眼前这位无忧公子不仅仅是个厨子这么简单,他一会请都请不来,一会却又赖着不走。对付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开门见山。
“还是老爷子爽快。我刚才在门口不小心听到,江南三派一夜之间被灭门,而且还是死于锁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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