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堂而皇之地把绅士的教养和风度抛在脑后对你来说也是家常便饭吧!”
皮特先生的眉毛也竖起来了,“你敢对我这么无礼!”
“请恕我直言,皮特先生,是你对我无礼在先的。”
“我说你的都是事实!”
“我对你的评价也不是虚构的假话!”
皮特先生不吭声,过一会儿低语道,“天啊,我该庆幸吗,我遇到了这世上最理直气壮的骗子!”
莉迪亚想要抽出挂在他臂弯上的手,“够了!皮特先生!”
不想皮特先生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餐厅门前,身穿制服的仆人正为他们把门打开。连忙按住莉迪亚的手,“威克姆夫人,我们刚才谈到哪儿了?旅行和绘画?真没想到我们有着共同的爱好。”
话题转变得太快,莉迪亚瞠目不知所对,“啊?”
两人一走进灯火明亮的餐厅,原本在嗡嗡笑谈着的众人就都看过来,看清楚了之后个个面露惊讶,大家万万想不到平时只把眼睛顶在头顶的皮特先生会和威克姆夫人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相谈甚欢地一起进来。
停了一会儿,和皮特先生最能说得上话的沃尔特将军才用洪亮的声音调侃道,“皮特,你和这位年轻的女士在谈什么谈得这么投入?”
“我们在谈旅行和绘画,沃尔特将军,你不用好奇,我向你保证都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话题,你听了会无聊到打哈欠。”皮特先生坐下来很矜持地答道。
在皮特先生进来前一直不太开口的德布尔小姐说话了,“皮特先生,我从来不知道你也有愿意浪费时间在无聊话题上的时候。”
皮特先生对德布尔小姐露出了他那标致性的表情——微微翘一翘嘴角。
皮特先生似乎是认为对人笑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所以他脸上最近似于笑的表情就是翘一下嘴角,并且还分为两个含义,一个是真心的,一个是讽刺性的。
“德布尔小姐,你说的没错,一般来说,我是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和人说一些无聊的事情上面。不过凡事也有例外。我想,有的时候人们不得不承认,谈话内容的有趣与否和谈话的对象有着巨大的关系,一个令你感兴趣的人即便是谈论再平庸的话题,也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吸引力。”
“哦?”德布尔小姐拖长了声音,“一个令你感兴趣的人?”
“别当真,德布尔小姐,我只是做个比喻而已。”皮特先生耸耸肩。
莉迪亚听得冷汗都要下来了,在心里大力斥责:皮特先生,你还能再阴险点么!
事实证明:能!
接下来的晚餐对莉迪亚来说倒还算顺利,除了瓷器餐具更加精美,菜色更加丰富外没有其它反常的情况发生,客人们一边用餐,一边闲聊着一些近期的趣闻轶事。
等吃过饭后,大家回到了宽敞的客厅里等着喝茶。
简十分尽责地一直陪伴在母亲贝内特太太身边,只要贝内特太太一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就赶紧把话头接过去。
加德纳太太与伊丽莎白和她们坐在一起。
达西小姐依旧陪伴着她的客人德布尔小姐,宾利姐妹念叨了达西小姐和德布尔小姐许久,今天终于见了面,就分外热情,在绘声绘色地向她们描述自拉姆斯盖特分手后的各种情况。
莉迪亚则和几个年轻人围在一起,听沃尔特将军讲他服役时的见闻。
沃尔特将军是个爽朗而见多识广的中年人,很爱说话,此时正应菲茨威廉上校的请求给大家伙讲他指挥一艘军舰到直布罗陀海峡时的见闻,
将军的儿子小沃尔特先生和女儿沃尔特小姐都是二十几岁年纪的时髦青年,性格随他们的父亲,开朗热情,举止落落大方,听着沃尔特将军高谈阔论就在一旁补充提示,可见这段精彩的经历他们已经听过不止一遍了。
沃尔特太太是个瘦小文雅的女人,不太多话,只在一旁笑微微地听着。
“威克姆夫人,我可以在这里坐一会儿吗?”皮特先生站在壁炉前和达西先生与宾利先生两人寒暄过几句后就溜溜达达走了过来。
如果有可能,莉迪亚一定会严辞拒绝他坐在任何靠近自己的座位上,但眼见大家停下说话,都用带着点好奇并惊异的目光注视他们,莉迪亚只得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当然,请随意。”
皮特先生老实不客气地挨着莉迪亚坐下来,一边还对沃尔特将军说,“将军,抱歉,我无意打断你们的谈话,请继续。”
莉迪亚原本听得津津有味的好兴致这下全给破坏了,如坐针毡地觉得皮特先生微侧着肩膀,靠自己很近,虽然不说话,但却会不时的转脸近距离地看她一眼。
莉迪亚知道那目光中的威胁和挑衅只有自己能感觉到,而在其他人眼中,这副情景一定是十分亲昵友好的。
等到沃尔特将军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时,忙抽空狠狠回敬皮特先生一眼,低声问道,“皮特先生,你总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比上次在拉姆斯盖特见到时皮肤更黑更粗糙了,变丑了不少。”皮特先生回答得漫不经心。
莉迪亚咬牙,“那是夏季旅行的结果,如果高贵的皮特先生能分出点心思注意一下你自己在镜子里的形象,一定也会发现变黑的不止是我,太阳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不论这人有多么的骄傲自大,自以为是,如果夏季旅行一样也会被晒黑。”
皮特先生立刻拉长了脸,“我就不应该对你能有文雅的谈吐抱有哪怕一点点希望。”
莉迪亚回击,“我可是早就放弃您会懂得礼貌和宽容这两样美德了!”
皮特先生站起身走掉了。
只是他走之前也不忘俯下身瞪了莉迪亚一眼,这在别人看来就是很礼貌亲切的附耳说一声后才离开。
莉迪亚去取茶时听见了沃尔特小姐压抑地惊叹,“天啊,弗雷德,”她在叫自己的兄弟,“我刚才没看错吧,那个温柔斯文的人是皮特先生吗?那位年轻的威克姆夫人到底有什么魅力啊?”
她的兄弟让她小声点,这样当面议论人太失礼了,随后表示他对此也感到十分奇怪。
莉迪亚在心里翻个白眼,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皮特先生的险恶用心。
那位先生估计这辈子都不知道温柔斯文这两个词怎么写,他如此不辞辛苦地装模作样不过是想替自己拉些仇恨和麻烦,没见德布尔小姐看过来的眼神越来越冷,而宾利姐妹则是越来越轻蔑吗!
连雷诺兹太太进来时都用和宾利小姐类似的眼神瞅了自己一眼!
仿佛皮特先生这位高贵人物之所以会屈尊降贵地来搭理自己完全不是出于他本人的主观意愿和判断,而是自己使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哄骗手段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波澜暗涌的聚会(三)
唯一对莉迪亚受到皮特先生‘青睐’这件事表示由衷高兴的就只有贝内特太太了。
“我的宝贝莉迪亚,我就知道,”贝内特太太高兴得直拍手,“你有那么可爱的性格,又那么年轻漂亮,走到哪儿都会招人喜爱的。皮特先生一看就是很倾慕你,他是不是很惋惜你已经结婚了,在懊恼为什么没能早点遇到你?”
贝内特太太说这话的时候简和舅妈加德纳太太也坐在一旁,莉迪亚很尴尬地看看她们,“没有的事,妈妈,你真的想太多了。”
“唉,这里都是自己人,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贝内特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女人家被人倾慕,特别是已经嫁了人的女人家还会被人倾慕是件值得高兴的事,这证明你依然相貌俊俏,充满魅力。”
“妈妈,”莉迪亚哭笑不得,“如果真是被人倾慕了,那我一定会像你说的那样,为自己依然俊俏的相貌和充足的魅力高兴,不过,你误会了,皮特先生他就是碰巧和我多说了几句话而已,他对我的倾慕绝对不会比对小艾玛的倾慕更多。”
艾玛是加德纳舅妈的小女儿,今年五岁,是目前彭伯利庄园中年龄最小的女士,所有人看到她都会停下来逗弄两句,貌似早上皮特先生被跑来跑去的小艾玛撞到时也屈尊弯下腰和她说了两句话。
加德纳太太和简一听这个比喻顿时笑起来。
“嗤,我可不这么认为,”贝内特太太则对这个说法很不满意,“莉迪亚,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会说让我扫兴的话了。”她接着抱怨,“说真的,我觉得你比以前沉闷了很多,不够活泼。”
简说道,“妈妈,我觉得不应该说是沉闷,应该说莉迪亚变得比从前稳重了,这是好事,我们应该替她高兴才对。”
她说完转向莉迪亚,“不过,莉迪亚,你真的认为皮特先生这两天对你那些明显的偏爱举动仅仅只是因为他碰巧愿意和你多说两句话?我听宾利说,他绝不是平易近人好相处的人,正相反,皮特先生对人挑剔到苛刻的地步,能真正成为他朋友的人少之又少。当然,这并不是说皮特先生的品格或者教养有什么问题,但他确实是一个非常高傲非常自我的人,即便是碰巧也不见得会随便和谁亲近的。”
“呵呵,”莉迪亚干笑,“我的观点和宾利先生完全一致,说实话,我也不明白皮特先生是怎么回事。”
“你们具体都谈了些什么呢?”加德纳太太问,“把你们的谈话内容详细点告诉我们,也许我们可以帮你思忖一下。”
与其说她和皮特先生的谈话内容不如说她和皮特先生的吵架内容,那些话莉迪亚打死也不能说出来,只好推说自己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就是些天气啦,旅行啦之类的话题,也许是因为他们最近都才去过拉姆斯盖特,所以有点共同语言。
这时候伊丽莎白走过来帮莉迪亚解了围。
原来小沃尔特先生,沃尔特小姐还有菲茨威廉上校几个年轻人闲不住,就商量着要搞个水上游宴活动,晚上回来后再开个家庭舞会,痛痛快快玩一场。
伊丽莎白身为女主人当仁不让地要承担起组织和准备的工作,带着雷诺兹太太指挥几个男仆准备好要带出去的各种用具,她再过来通知大家可以出发了。
莉迪亚打算避避风头,“你们去吧,我有一副画还没画完,再不把它画出来当时的那点灵感就要全忘光了。”
贝内特太太很不赞成,“莉迪亚,画画只是个实在闲得无聊时的消遣,你又不靠它生活,干嘛放着热热闹闹的河边聚会不去参加偏要自己躲在房间里画画?要我说,你那副画完全可以等到哪天阴天下雨,没法出去玩的时候再进行。”
“妈妈,”莉迪亚拖长了声音,“这是我最近的爱好,它带给我的欢愉程度完全可以和参加一次热闹的聚会活动想媲美。”
“好吧,好吧,”在五个女儿中,贝内特太太最宠爱的就是小女儿莉迪亚,所以对她的撒娇没有办法,也随之转了口风,“那你就留下来画,作为一个淑女,能够掌握绘画这门高雅的艺术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你的几个姐姐可没一个会的,玛丽虽然学问很好但也不会画画,我要说,宝贝,你画得很不错!”
“真的?妈妈,”莉迪亚听着高兴,“那我这副画画好就送给你好吗?”
“这个……”贝内特太太很愿意夸奖女儿,但却没有耐心去欣赏她的大作,“我觉得它还是留在你的画夹里好了,你把它给我的话我不知道该挂在哪儿。”
“噢,”莉迪亚垮下肩膀,“那就算了,我留着自己欣赏。”
伊丽莎白和简相视一笑,她们都很赞成性格过于轻浮的妹妹多去学习些绘画,音乐之类能够陶冶情操的技艺。
所以并不认为莉迪亚一定要和大家一起去玩才是好的,只是嘱咐她有什么需要的时候尽管去找雷诺兹太太。
有需要尽管找雷诺兹太太?
莉迪亚在回到自己房间后还在觉得这话挺好笑,雷诺兹太太别借故忘记她下午的那份茶点她就要谢天谢地了。
这个时代的习惯是早餐和晚餐间没有固定的午餐,只有不定时的茶点。所以,如果发生了雷诺兹太太因为大家都不在而忘记了吩咐佣人单独准备某个人的,那也说得过去。
好在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女仆很早就来询问莉迪亚是否需要小松饼和红茶。
大队人马玩到晚餐前才尽兴回来。
贝内特太太上楼换衣服的时候还特意神神秘秘地跑到莉迪亚房间告诉她一声,“宝贝,你真应该去,河上的景色漂亮极了,我有听到皮特先生特意向莉齐打听你为什么没去。”
莉迪亚对她笑笑,心想我不去真明智。
贝内特太太也没空听她回答,探头说了一句之后就急急忙忙回去换衣服。
莉迪亚有了经验,不再自己单独行动,一定要陪着母亲或者舅妈一起下楼,晚饭后更加立志要向温柔的大姐简学习,寸步不离地陪在母亲身边,和简一左一右陪着母亲进了客厅。
沃尔特兄妹还没有忘记晚上要跳舞的计划,喝过茶之后就开始四处请人伴奏,不一会儿宾利小姐就应邀坐在钢琴前弹起了一只轻快的爱尔兰小调。
菲茨威廉上校请了德布尔小姐,小沃尔特先生请了达西小姐率先滑入舞池。
不一会儿皮特先生就状似无意地朝这个方向走过来。
莉迪亚现在一看到他有往自己跟前靠的可能就紧张,偏偏母亲大人一点不能理解她的心情,还在煽风点火,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说道,“看啊,皮特先生朝我们过来了,莉迪亚,他肯定是想来请你跳舞。”
莉迪亚痛苦,“天啊,妈妈,肯定不是。”
皮特先生半路转了方向,看样子是要去和沃尔特将军说话,莉迪亚松一口气。
简看出了莉迪亚的不自在,好心地转移话题,开口评论起了宾利小姐的琴艺,说她的技艺十分娴熟,一定下过苦功练习。
莉迪亚忙接上,“那你觉得和玛丽相比,她们两个谁弹得更好呢?玛丽用在练琴上的精力可不比任何人少。”
简轻易不会说谁不好,所以想了一下后答道,“玛丽的指法应该更熟练些,但宾利小姐的情趣很出众,所以弹出来的曲子别有一番动听之处。”
贝内特太太从前对宾利的姐妹是非常推崇的,不过自从简成功地当上了宾利夫人之后,她的这一特质就大大的打了折扣,立刻说道,“更熟练的人自然弹得更好,我没有听出宾利小姐这首曲子弹得有哪里比玛丽高明了,我这么说可不是为了偏袒自己的女儿,我真的就是这么认为的。”
“妈妈,我们知道你的心态很公正,不过你再仔细听听,宾利小姐弹得确实要比玛丽好一些。”简耐心回答。
贝内特太太还真是没听出来,问莉迪亚,“莉迪亚,你觉得呢?”
莉迪亚对音乐没什么研究,水平几乎和贝内特太太差不多,因此正按照简的说法在侧耳分辨,“等一下,妈妈,让我再仔细听听。”
听了一会儿之后认为果然还是简说的有道理,与宾利小姐轻快的曲风相比,玛丽的弹奏就稍嫌刻板了,“妈妈,我想简说的没错。”
贝内特太太没有回答而是轻轻推了她一下,莉迪亚回头,发现皮特先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面前了,见莉迪亚抬起头看到他就中规中矩地鞠了一躬,“威克姆夫人,能请你跳支舞吗?”
“这……”莉迪亚没想到挤在亲友团里都没能躲过。
贝内特太太在背后使劲推她,“去吧!去跳个舞,高兴高兴。”
“我们早就该共舞一曲的,”皮特先生别有深意地说道,“赏个脸吧,威克姆夫人。”
众目睽睽之下,这个邀请莉迪亚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只得把手交给皮特先生,站起来和他一起朝舞池走去。
“皮特先生,您可真是太劳心费力了!”
“确实如此,”皮特先生又翘起了嘴角,“我认为,对付一个我所遇到过的最可恶的骗子,费点力气也是值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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