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敢行刺当朝太子,此罪难饶!”容熙大喝一声,指向在场的黑衣人,“给我攒射——”
话音未落,骏马奔至,容熙一手拉起朗墨,朗墨顺势跃起飞身上马,又一把将昏迷的容桓捞上马背,那一瞬间,金吾卫拉弓放箭!
一片惨呼声,渐渐弱了下去,朗墨举目望去,死尸中尚有活口,神色一动刚要说话,却见那活口终于仰脖吞下一物,立即浑身抽搐七窍流血。
“唉。”容熙眯起眼睛,“到底是一群死士,生无可恋。”
朗墨一跃下马,垂首行礼。“多谢七爷相救之恩。”
“你……”容熙眼底有些迷离,瞧着朗墨半天不发一语。
似是感受到那意义莫名的视线,朗墨神色不改,在原地顿首,久久没有抬眼。
“你不必谢我。”容熙似是轻轻一叹,声音很低,却很清楚,“只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朗墨神色一动,一时没有搭话,这时候,容桓的身子动了动,口里喃喃着:“朗…墨……”
容熙回过神来,立即开口唤人,对上前听命的几名金吾卫道:“快将殿下扶上马车,动作要轻一些,殿下受了伤!”
“是!”金吾卫领命迅速去了,旷野里只余下容熙和朗墨四目相对,又是一阵无言。朗墨负手而立,眼睛在伏尸上淡淡收回。太阳已然东升,照在他的脸上,有几分朦胧,似乎他的眼睛里装满了疲惫。这样的场景对于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
有一刻的恍惚,这种刀头过活的日子,究竟有多久了呢?
恍惚中,容熙的声音淡淡响起了:“回去吧,这里风大。”
太子府。
深阁香浓,重重帘幕之后,几人同坐,围在静卧绷直身子的太子殿下。
“长歌公子没捉到,自己倒先让人撂倒了,司湘佩服得很。”幕帘后床前,一女子指尖捏着一枚半寸来长的银针,指尖一拂,准确无比地刺进容桓颈间大穴,再一动已然拔出,凝目掠了一眼,她黛眉轻蹙,看向了案边的翻阅医书的云舒,“师兄,殿下情况很是不妙。照此看来,毒液已经进入周身大穴,必须尽快祛除才是。”
云舒自书卷中淡淡抬起眼,眸子里一池清寒。“七日散,我们还有六日时间。”
容桓哀叹一声,咵着脸伏进了软枕里。
“居然能找到这种常久不见的毒药,对方当真下了狠手。”司湘闻言黛眉一拧,伸出手在容桓身上掐了一下,“到底还是少年的性子,凡事都不经过大脑。”
容桓啊地一声惨呼,拧眉道:“我看我没被毒药弄死,先被你这丫头弄死了!”
“幸亏此次朗将军相救,不然,皇兄会有性命之忧。”容熙负手在屋里踱步,“皇兄,你对这件刺杀怎么看?”
“我想听听你怎么想。”容桓神色一动,把问题抛了回去。容熙目光炯炯,抿唇一笑:“我天生蠢笨,哪里比得上皇兄文韬武略?”
容桓眉头一轩,正要说些什么。门轻轻地响了,婢女在门外禀告道:“朗将军来了。殿下是否要与之一见?”
“要要要!”容桓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子,司湘立即一把把人狠狠按回被窝,眼波一横满面寒色:“都快要没命了,你还有心思去见美人?”
“这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容熙暧昧地一笑,司湘一个大白眼回过去:“七爷也跟着凑热闹!”
这厢容熙司湘斗嘴,那厢婢女等着回复,容桓掀翻被子一跃下地,身子一凉,低下头才发现自己□□。司湘医者不避男女,云舒查阅典籍心无旁骛,只有容熙直勾勾地盯着他上下看,邪恶地一笑:“皇兄还是床上躺着见客吧。”
雕花门开了,婢女引着朗墨走进屋来,朗墨敛袖下拜,容桓急忙阻拦道:“不必见外,这些繁琐的礼节就免了吧!”
一语未毕,司湘立即投来了嫌恶鄙视地目光,容熙亦是一脸笑得玩味,容桓脸上一窘,清了清嗓子:“朗将军与我有救命之恩,免个礼节算得了什么?”
“我们什么也没说啊。”司湘悠悠一笑,笑得无辜,“殿下此举可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容桓气结,这丫头真是口舌伶俐,打小就没少受她的闲气。看了看朗墨,一脸平和与自己无关一般,此次前来,原先短袍窄袖换做了湖蓝色长袍,愈发衬着肤色如雪气质清冷,容桓一时间又是看傻了眼,半晌才想起什么,对着一直翻书沉思的云舒道:“快给将军看看,昨夜又是溺水又是厮杀的,肯定累坏了。”
“殿下放心。”云舒微微一笑,“昨夜已经为将军看过,并无大碍。”
“殿下身体如何了?”朗墨开口问道。
一语既出,众人神色都是一黯,司湘与容桓对视一眼,叹口气:“将军可曾听过七日散?”
“七日散?”朗墨神色一动,眸子里有寒色一闪而过,“七日之内若无解药,必定毒发身亡。”
“不错。”司湘幽幽一叹,水眸荡漾着缕缕忧伤,“非是我与师兄医术不精,而是此药唯制毒之人知道它的配方,仓促下药,反而会催促毒性发作。我与师兄委实不敢用殿下性命做赌注。”
朗墨沉默,沉吟许久,忽然轻轻道:“也就是说,还有六日寻找凶手?”
“将军这么说,可是有了凶手的动向?”容熙眉头一展。
朗墨摇摇头,神情波澜不惊中隐隐透出凛冽冰冷。
“也罢了。”容桓拖着声调长长一叹,故作轻松,“不是还有六天吗?我们总还有希望,诸位别都是愁眉苦脸的,我看着难受。”
司湘黛眉一挑,一针刺进容桓腋下,冷冷道:“少废话,先制毒再说。”
朗墨不再说什么,长袖一拂告辞离去,容熙也摇着扇子府里有事先行告退,云舒前去太医院查阅医书,瞅着闲杂人等一个一个走了,司湘指尖一动将长针拔了出来,豁然抬眼看向了容桓,低低道:“殿下觉得,朗将军会怎样做?”
容桓抬眼,怔怔看着司湘:“你这话我怎么不明白?”
司湘冷哼一声,“殿下明明知道朗将军私下与世子容箫有来往,此次又允许我将七日散之事透露出去,难道不是为了试探将军么?”
“不愧是湘儿……”容桓轻叹一声,眸子里光华四射,末了挑眉,神色复杂已极,“此事现在尚无确切证据,能够说明是容箫所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一来,如若解药到手,那么此事确是容箫无疑;二来,也可以试探朗墨是否与我们同属一路。”
“是啊。”司湘眼眸一转,凝重地沉吟道,“眼下朝中大臣早已分成帝后两派,保皇派始终对殿下燕国血统颇为忌惮,北静王一直是第三方,袖手旁观,若说是北静王爷趁此机会刺杀殿下,削弱我方势力企图自立,也未尝没有这个可能。”
“而只有一人,始终立场不明。”司湘抿唇一笑,容桓心领神会,两人同时说出了一个名字:“朗墨。”
“显然,他是这场迷局的关键一步。”容桓喃喃着,声音越来越弱,忽然轻轻说道,“湘儿,如果我告诉你,我对朗墨是真心,绝非利用,你可相信?”
司湘闻言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其中意味,容桓已经拥着杯子翻身躺下,口里无力地说道:“算了,我实在太累了……湘儿,你累了一夜,也去歇息一下吧……”
司湘嗯了一声,又拉过被子盖在容桓身上,容桓合着眼睛,整张脸疲累而无力,似是沉入了梦中。
梨花著雨晚来晴。月胧明。黑夜中,一人立在高楼栏边眺望,忽然,脚步声缓而稳地走近了。
“你来晚了一刻。”凭栏之人冷冷开了口,在月色之下微微侧过脸来,一抹丽色仿佛月出东山。
“是将军心急了吧。”来人一袭玄色长衫,在朗墨身畔停下脚步,伸出手去,堪堪触到朗墨的肩膀,陡然间一道寒光掠来,颈间一凉。
“为何要加害太子殿下,这与原计划不符。”朗墨眸子里有鲜血的影子,“拿出解药,饶你不死。”
来人并不害怕,倒是贴着剑锋,继续凑近了,扬眉轻轻一笑:“一向冷静的朗将军怒了,哈哈,有趣。将军当真要杀了我,解药,只我我才有。”
“……”朗墨微微喘着气,眼底迅速变幻,终是松了手,“没想到你是如此言而无信之人。”
“咱们做个交易。”来人缓缓道,“我要长歌公子的命,请将军协助太子殿下将他捉拿归案。”
朗墨蹙眉冷冷一笑。
见得那清冷笑容,来人眼眸里泛起一丝迷离之色,用手指挑起朗墨的一丝头发,拿到鼻下闻了闻。“世人只知将军少年英雄战功赫赫,我却在意将军这雪样容貌,令人沉醉。”
“滚。”朗墨眯起眼睛。
“我可没有太子殿下那样的好福气,能与将军口齿相接,那场刺杀,可真是精彩的很!”来人挑起眉毛,忽然冷冷一笑,咬牙切齿道,“将军可别忘了自己的意图是什么,可不要自找苦吃!”
朗墨拧身就走,脚下生风一般,瞬间消失在高楼里。来人收回指尖,再一次将它凑到鼻子下闻了一闻,一字字道:“我一定会得到你,朗墨。”
作者有话要说: 容箫对永遇乐道:我的亲妈,伦家有个小小的愿望。
永遇乐回头斜睨:啥?有话快说。
容箫咧嘴一笑:让我亲朗墨一口。
永遇乐满脸为难,容箫赶紧拿出厚厚的一沓银票,永遇乐两眼放光,连忙点头,伸手去接。
此时,一道霸气逼人的声音从天而降:本太子把洛阳城给你,让朗墨陪我一夜。
鹊桥仙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兴冲冲道:绝壁成交!
容箫气冲冲抢过银票,甩袖而去。
永遇乐垂头丧气,嘟囔道:伦家的票子,票子!你的节操呢,节操呢?
果然智商是硬伤,等我卖了洛阳城,你想要多少给多少。鹊桥仙悠哉喝茶道。
“我不喜和人共处一室。”朗墨高冷的声音飘来,鹊桥仙一愣顿时茶喷,这个功夫,容桓拔脚赶紧追了出去,朗墨早已仙踪渺渺。
永遇乐嘴巴一撇抱头大哭,鹊桥仙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那今夜就送他一只大黑狗。永遇乐,赶集把容桓找来,让他穿上这件黑袍子。。。。。。
☆、真作假时假亦真
野棠花落,又匆匆、过了清明时节,落了一地清寒。
容桓斜斜倚栏而立,眼中带笑地瞅着院中那道翩若惊鸿的身影。
朗墨正在院中练剑,一套朗家剑法舞得如行云流水,足下生风一般,随着剑招点踏着各个方位,枝头海棠随着凌厉的剑气簌簌,落了一地。
落英缤纷中,墨影剑快如闪电,又轻灵如蝶,随着朗墨动作吞吐着万千清华,花凄美而柔弱,剑却凌厉而生寒。
容桓笑呵呵地瞧着,抛起一颗花生米,准确地落入口中,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
秀色可餐呐,这花生米都没了滋味。
说实话,他倒是感谢这次中毒,因为此事之后,朗墨居然主动跟皇上提出来太子府小住,意在保护太子殿下,直到太子殿下解毒,抓住长歌公子,方才离去。
抓住长歌公子?容桓笑得意味深长,不料这一动心思,花生米卡住了喉咙,立即咳嗽起来,脸色登时如那煮熟了虾米一般。
朗墨收剑,一双琉璃般的水眸淡淡看着容桓在眼前耍活宝。眼睛一转,看见一男子从长廊上折转而来,额发垂下遮住了半张脸,依稀见得五官沉静冷峭。
容桓呛了好半天,才费力将东西咽下去,呼吸平复,见到剑谜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边。
俯身听了剑谜的耳语,容桓轻笑一声,道:“果然是借刀杀人。幕后之人想借长歌公子这把刀杀了我,也想借朗墨解决长歌公子,一箭双雕。他们这如意算盘打的真响。“说着,容桓脸色一变,浑身杀气,”真把本太子当成草包了不成!”
“属下会加派人手保护太子府。”剑谜沉声道,容桓默不作声地点头,低低地:“注意莫要打草惊蛇,我倒要看看那人这一回怎么对付我。”
剑谜领命,默默地去了。
正说着,司湘从转角款款而来,手里端来了水盆和擦手毛巾,一眼瞧见容桓正一副花痴模样,秀眸弯成了月牙。
“瞧你这神情,活像要把朗墨生吞活剥似的。”司湘妩媚一笑,“给,快去献献殷勤。”
容桓感激地接过来端过去,脚下生风地凑到满头大汗的朗墨身边去,对方却微微蹙眉,淡淡道:“殿下,你挡着路了。”
“噗!”司湘一个没忍住想要大笑,立即用水袖遮掩,却依旧看得到那弯弯笑眼。容桓一个气结,脸上却依旧堆着笑容:“累不累?”
朗墨默不作声地接过茶来喝一口,目光终于落到了容桓脸上。“殿下的伤口如何?”
“朗将军如此关心本太子,怎么不亲自过去瞧瞧?”容桓长眉一挑,干脆施施然在长廊边坐下,笑吟吟道。
“臣见殿下精神大好,似是没有探望的必要。”朗墨缓缓道,手一指,指向了不远处树上的寒鸦,“平日里那只乌鸦都睡到日上三竿,今日大清早就乱叫,殿下能否告诉臣这是为何?”
“定是那海棠花开得正好,乌鸦也有雅兴,也想沾沾青青露水。”容桓道,笑容却禁不住抽搐。
那厢司湘终于忍不住,瞬间将温婉少言笑不露齿抛到九霄云外。
容桓唇角抽了一抽,只道朗墨面冷,却不料他一张嘴也是这般的不饶人,被他噎住说不出话,只觉气血翻涌,胸口一痛,口里低呼一声弯下腰去。
司湘神色大惊,还未有所行动,只见朗墨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容桓。
容桓拧着眉,一副苦痛之色,司湘急急道:“朗将军,快点把太子抱进房去!”
朗墨二话不说,一把抱起了容桓,没想到脖子上一紧,两条手臂像蛇一样缠住了他,容桓整个人依偎到他怀里,脸在他胸口磨蹭着,忽然扬眉一笑:“将军怀抱,果然很温暖。”
朗墨眯起眼睛,手一松,只听哎呀一声痛呼,惊起两三只小麻雀。
“叫你去你就去,怎么样,自取其辱。”司湘挑起黛眉,将汤药递到容桓面前,“殿下可知道,我师兄过几日就要启程前往燕国了。”
容桓神色一动,脸上现出铮然冷色。“云舒这个时候去,当真好时机。”
“呵呵。”司湘绞紧了手帕,“眼下虽然不知是谁刺杀殿下,但是至少可以看出来,与保皇派有很大干系。师兄本不想前往,奈何圣意难违。看来,我们要抓紧时间寻找解药了。”
“解药……”容桓幽幽一笑,忽然望定了司湘,“如果我说,解药已经在朗墨手中,你可相信?”
方才园中伫立之时,剑谜前来禀告:“殿下,今日未时,朗将军在郊外密林中见了一个青衣人,那个人给了他一个瓶子。”
“殿下怎么确认那就是解药?”司湘不解。
“那你说,朗墨为什么主动提出要在太子府住下?”容桓微微一笑。
知己知彼。司湘神色一动,原来如此。
若是容桓在劫难逃,皇后势必掘地三尺,将幕后主使找出来,两方都会重伤。倒不如放长线钓大鱼,眼下将一枚重要的棋子安插在容桓身边,在关键时刻获得容桓的信任,以求日后一朝发难。
容桓笑得更加地冰冷,默默地绞紧了锦被。
终于能与他朝夕相对,却是彼此猜忌怀疑,既然如此,倒不如永不相识。
他只当他是朗墨,不是棋子亦不是臣子,而是能够平视交心的另一……
心中忽然一痛,如今看来,这种想法简直是奢望,至少现在是的。
“唉……”司湘幽幽一叹,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