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洛棠山上，方栩也伸着懒腰从床上坐起来，扭头就见程沐风独自站在窗前，一只白色的鸽子正在展翅飞走。
方栩跑过去搂着他的腰，在他后背上蹭蹭脑袋。
程沐风轻笑，把赤着脚的小孩抱回床上，低头缠绵一番。
“早。”放开气喘吁吁的方栩，程沐风伸手拭去两人唇间那条暧昧的银丝。
“早。”方栩笑的眉眼弯弯。
朝食是程沐风亲手煮的粳米粥，还有从山下买的小馒头，小菜有橙红的咸鸭蛋，碧绿的炒茼蒿，还有白嫩的拌豆腐。
方栩埋头呼噜呼噜喝粥，程沐风一边看他，一边把咸蛋黄挑到他碗里。
吃完饭，程沐风去井里打水上来洗碗，方栩跟在他身后，伸手接雪花玩。
雪片细小剔透，在晨光下折射出淡金色的光线。
这一天过的和往常一样的无忧快乐，晚上睡觉的时候，程沐风紧紧抱着方栩，恨不得将他融到骨子里。
方栩乖乖让他抱，被抱疼了也不说，直到程沐风自己松手。
“你明天就要走了么？”两人之间沉寂了许久之后，方栩终是先开了口，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
“……嗯。”程沐风心里酸疼，是真的真的舍不得，却又更不想让他涉险：“我前段日子告知了你爹爹，他派来接你的人大概已经到了。”
“你放心，我回星幕城。”方栩把头埋在他怀里，“我不胡闹，不给你添乱。”
程沐风不再说话，只是把方栩抱的更紧。
第二天一早，周府派来的人已经侯在了后山的小路上。
方栩冲程沐风笑，叉着腰一副小恶霸的样子：“等事情解决了，你就要回来跟我成亲！”
“好。”程沐风点头，眼角含笑。
方栩转身上了马，笑着跟程沐风道别，在眼泪掉下来的前一刻扭头扬鞭，头也不回的疾驰而去。
知道沐风这次很危险，可是也知道，若是自己固执留在他身边，他只会更危险。
看着方栩的身影越来越远，程沐风眼角的笑意终是一点一点淡去，直至消失无踪。
身侧挂着的，是小栩小时候送给自己的玉佩，墨绿的颜色，温润的质感，和小孩一样，一低眼，一笑颜，都是那般的独一无二。
“少宫主！”身后传来声音。
程沐风扭头，二十个黑衣人正整整齐齐的站在自己身后。
“进屋！”程沐风收拾了心绪，转头进了屋子。
方栩骑马刚下山没多久，就见远处洛棠山上，一大批人马正在蜿蜒前进，手里举着自家门派的旗子，浩浩荡荡吵吵嚷嚷。
“少爷，走吧。”周府的人上前来劝，“老爷也在暗中派了些人护着，更何况还有夜堡主，程少侠不会有事的。”
方栩还是愣愣的站在那里，眼睛盯着洛棠山眨也不眨。
周叔叹气，默默站在他身边陪着。
第十三章 谣言四起乱人心
众人浩浩荡荡的往山上走，却在半山腰就遇到了程沐风。
原本还想了一番质问之词，谁料程沐风根本连听都懒得听，反手执剑便杀了过来。
各门派对程沐风早已攒了一肚子的火，之前碍着夜阑珊的面子，才会一直忍着。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没了云刹堡撑腰的程沐风，无论如何也不会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果然，几百招之后，程沐风的身形开始变的有些迟缓，显然是有些体力不支。
众人见此一幕，更是斗志大发，颇有越战越勇之势，各个都恨不得是自己亲手活捉了程沐风。
见势头不妙，程沐风转身似是想杀出去，胳膊上却还是挨了一刀；心血顿时染红了整个衣袖。
就在众人一拥而上准备抢头功的时候，周围却兀的炸开了十几枚迷雾弹。
一时间四处黄烟弥漫，空气里飘荡着刺鼻的酸味，呛的众人连连咳嗽。
几十个黑衣人从四周攻入，护着程沐风往外撤。
“不要让姓程的跑了！”人群中有人大喊。
“保护少宫主先离开！”黑衣人的头目下令，声音大到周围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少宫主，程沐风果然是这些人的头目！
黑衣人带着程沐风撤到山后的暗道里，往里走了一阵子，转弯便是一座大的地宫。
早有人准备好了绷带和止血药，替程沐风处理臂上的伤口。
伤口不深，却很长，幸好筋脉骨头都不曾伤及，只是流了些血而已。
“少宫主。”从门外进来一个手下。
“外头怎么样了？”程沐风抬眼问道。
“回少宫主，那些人都回去了，只是……”黑衣人犹豫着开口，“方少爷一直站在后山脚，都站了好几个时辰了。”
“什么？”程沐风一愣，“一直站着？”
“是。”黑衣人答道，“周府的管家派人跟属下说了，说方少爷也没闹着要回来，只是一直求管家让他在那多待一会。”
“外面还有外人么？”程沐风道。
“没了，蜀山的人往前追了追，跟他们说未曾发现我们的踪迹，所以这阵都回去了。”
程沐风叹气，换了身干净衣服后，从暗道走了出去。
走了没多久，就看见小孩正骑着马往山上看，虽穿着厚厚的貂裘，却还是冻得鼻子通红。
这个小傻子啊。程沐风苦笑，飞身掠到面身前。
“沐风！”方栩大喜过望，从马上跳下来扑进他怀里。
周叔知趣的往前走了走，离他二人远了一些。
“都说了我不会有事，怎么还在这傻站这？”程沐风皱眉埋怨。
“他们那么多人，我就想在这看看，看看你没事我再走。”方栩不敢抬头，“我，我这就走。”
“不是我赶你走。”程沐风柔声道，“说好的，等这件事完了我就去提亲，这段日子你先在家好好住一阵子，嗯？”
见小孩点头，程沐风低头亲亲他，把他抱到了马背上：“我派了人护着你，一路小心一点。”
方栩应了一声，终是转身一路朝北而去。
回到星幕城的方栩，经常会趴在窗台上看着南方发呆。
外头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有的也传到了周府里。
都说程沐风被夜阑珊逐出师门后，愈发的狂傲自负无法无天。
在各门派围剿他的时候，程沐风身受重伤，本该被人擒住，岂料半途却杀出了几十个黑衣人，将他救走。
至此，整个白道彻底看清了程沐风与黑衣人的关系。
云刹堡里的小厮无意中说漏嘴，那些黑衣人都是段星一手□而出，各个武功奇高，不料却被程沐风半途全部带走，气得夜阑珊险些走火入魔，才会将他逐出师门。
“那夜堡主怎么不亲手去擒了这个劣徒？”有人多事插嘴。
“拉不下面子呗。小厮偷笑，“这辈子就收了这么一个徒弟，还是个内贼，传出去后面子往哪搁？而且据说堡主还有些把柄握在程沐风手里，所以也只能逐出师门，眼不见为净。”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
一时间，程沐风成了众之夭夭的，在白道众人眼里的地位，几乎和当年的魔教教主有的一拼。
江湖寂静了十几年，现在总算是有了件大事，因此各门派间的来往变得极为密切，几乎每隔几天就要聚在一起，商量一下怎么讨伐程沐风。
程沐风手下的人虽不多，但武功都厉害的邪门，况且洛棠山易守难攻，入口处还有些八卦阵，因此整个白道试着往山上攻了几次，却都是无功而返。
两方对垒的次数一多，似乎有些把程沐风惹火了，于是各门派隔三差五的就会消失一两个人，屋子里偶尔还会有些血渍。
于是江湖上又传开来，程沐风之所以年纪轻轻武功就这么高，全凭着下三滥的邪门歪道。
有说他吸人内功的，有说他吸人血的，更有甚者，说他靠着吸人精气练功。
“噗……”方栩的亲爹周梓在喝茶时听到这个传言，顿时笑喷，一口茶水都喷到了对面自家亲亲身上。
西腾璃哭笑不得，伸手擦干净自己身上的茶水。
“没忍住。”周梓一边帮西腾璃擦脸上的茶水，一边摇头感慨，“这也太离谱了，又不是万年狐狸精，还吸人精气！”
“八成又是子樾编出来的。”西腾璃摇头无奈，“也不知道小风现在怎么样了。”
“小少爷，你怎么站在这？”屋外传来管家的声音，“不进屋？哎怎么走了？”
周梓和西腾璃赶忙出了房，就见方栩正往回跑，追上去拽住，小孩眼睛红红的，闭着嘴一言不发。
西腾璃狠狠瞪了周梓一眼——叫你乱说话！
周梓无奈，把儿子抱在怀里：“乖，没事的。”
“我想去找他。”方栩鼻音重重，拉着周梓的袖子哀求，“他现在一定很难受，我要去陪他。”
“不行！”周梓一口拒绝：“怎么这么不懂事！不准去！”
方栩眼泪刷刷掉，站在原地不说话。
“你回房去！”西腾璃嫌恶的看了眼周梓——这么凶干什么！没见儿子正难受呢么？
周梓摸摸鼻子，主动退散，自己是不怎么会哄小孩。
“爹。”方栩很委屈的抱着西腾璃。
“小栩乖。”西腾璃拍拍他的脑袋，带他回到房里。
周梓走到半途又折返，偷偷趴在门上听。
屋子里，小孩的声音哭意浓重，周梓很坏心情的挠墙——自己的宝贝儿子已经好久没哭过了！
“小风武功那么高，又有那么多人暗中护着他，不会有事的。”西腾璃的声音温和轻软，“我一直把他当自家人看，若是这次他会有危险，莫说你，我也不会答应。”
“我就想陪陪他，不捣乱。”方栩不死心。
“你只有待在爹身边，他才不会分心，才能专心的处理问题。”西腾璃摸摸他的头发，“你长大了，爹不会强迫你，可是做事情前要先想清楚后果，若你就这么跑过去，万一遇到埋伏，万一被人绑了威胁他，那时候该怎么办？”
方栩低了头，不再说话。
西腾璃笑笑，让小孩靠在自己怀里：“乖，等这些事情都过了，咱在家等着他来接你过门，我儿子是宝贝，哪能自己上杆子的往他怀里跑。”
方栩这些天天天担心程沐风，一直都没休息好，此时西腾璃抱在怀里，又听他说了这么多话，觉得心里似乎舒服了一点。
一直紧绷的弦松了些，屋子里飘着淡淡的熏香味，闻了一阵子，立刻就觉得困意铺天盖地。
“睡吧。”西腾璃轻轻拍他的背，“爹爹抱着你。”
方栩点头，乖乖闭着眼睛睡觉。
片刻之后，周梓推门进来，就看见西腾璃斜靠在大软椅上，怀里的小孩正睡得香甜。
“嘘……”西腾璃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周梓轻轻俯身，抱着儿子放在一边的小床上，替他盖好了被子。
“走吧。”西腾璃拉着周梓出了门。
“我在房子的熏香里加了安魂草。“西腾璃边走边道，“让小栩多休息一阵子。”
“这次的事情也不知什么时候能了结。”周梓叹气，“总不能让小栩一直这样下去。”
“最近让他待在家吧。”西腾璃坐在廊道的围栏上，“告诉府里的下人，说话的时候注意点。”
走廊尽头，有丫鬟端了白瓷汤罐过来，一路飘香。
“肚子饿了？”周梓跟着西腾璃进了卧房。
西腾璃笑笑，拿了小碗从汤罐里往出盛汤。
“喝吧。”西腾璃把碗递到周梓手里。
“给我的？”周梓诧异。
西腾璃点头，按着他坐在椅子上，这些日子方栩一直神思恍惚，周梓也没比小孩好到哪里去。
澄黄的鸡汤加上南洋的人参，再配上几粒金丝小枣，看上去煞是好看。
胃里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
第十四章 谁曾为君真心碎
望川城的唐门大院内，苏玉在饭桌上愁眉苦脸。
唐轩试着把一碟酱猪蹄往他跟前推了推——大熊最爱吃这个了。
谁料苏玉还是心不在焉，继续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往嘴里扒饭。
“苏玉！”唐轩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到桌子上。
“嗯？”苏玉回神，“怎么了？”
“想什么呢？”唐轩瞪他，饭菜都快凉了。
“我这几天听说，各门派要联合起来围剿程少侠？”苏玉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唐轩心里不高兴了，大熊在和自己一起吃饭的时候想别人！
“怎么会这样。”苏玉忧心忡忡的放下筷子，“程少侠不是坏人啊。”
“他杀了那么多人还不是坏人？！”唐轩一肚子火。
“说不定是个误会呢。”苏玉替程沐风想理由，“说不定他是被人胁迫，或者被人利用……”
“你这么在乎他？！”唐轩没胃口吃饭了。
“嗯。”苏玉点头，老实道，“小栩和他都是好人。”
唐轩“哼”了一声，满脸的不屑。
“他们真是好人。”苏玉小声强调。
“不是！”唐轩很幼稚的反驳了一句。
“是。”苏玉更幼稚的继续强调。
唐轩无语了，转身就往出走。
临出门前，还听到苏玉在嘟囔，“他们就是好人！”
唐家六少爷成功的被大熊气到头晕——都是好人，那我是坏人？！
此后一连几天，唐轩都没再去苏玉的小院子，原本想着大熊一准会来给自己道歉，谁料居然连续三天了还没见他过来，派人偷偷去看了一看，大熊该吃吃该睡睡，心情看上去一点都没受影响。
于是唐小六更生气了，成天黑着脸在家四处游荡，看什么都不顺眼。
“院子是谁扫的？”唐轩怒吼，“没扫干净！”
“衣服是谁洗的，怎么皱成这样？！”
“饭谁做的？太咸了！”
“洗脸水太烫！”
“洗澡水太凉！”
“被子太厚！”
“枕头太高！”
“……”
于是唐家的一干丫鬟小厮哭丧着脸找到唐烨：“三少爷，求您去劝劝六少爷啊……”
唐烨疑惑，小轩轩不是这么无理取闹的人啊。
“小六！”某天中午，唐烨嘴里喊喊嚷嚷，喜冲冲的进了院子，“看哥给你买什么了！”
“什么？”唐轩正坐在院里的凳子上发呆，听到响动后闷闷的抬头，心不在焉的问道。
“这个！”唐烨神神秘秘的从身后拿出一件东西，“喜不喜欢？”
冬日的暖阳下，一把银色的小匕首熠熠生辉，刀鞘上用白玉嵌出了一个“轩”字，看上去煞是好看，再仔细看看，刀柄上有一个无比小巧的篆体柳字，标明了这把刀的不凡出处。
柳意，整个千琅王朝最有名的铸刀师，一年只出一件成品，不知有多少人巴巴的排队在求。
唐轩随手把刀拔开，却险些被刀锋折射出的光线晃花了眼。
“喜不喜欢？”唐烨又巴巴的问了一句。
“喜欢。”唐轩点头，“谢谢三哥。”
“喜欢还苦着脸？”唐烨很不满的拍桌子，“那个死胖子到底怎么招你了？这几天你都没笑过！！”
“他没招我！”唐轩愤愤，“我讨厌他！”
“为什么？”唐烨赶紧往出套话。
“他帮着程沐风说话，还说他不是坏人！！”唐轩拍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