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颖洪见过父皇!”
郦宸风正走着,蓦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抬眼看前方,三岁的颖洪由乳娘和侍卫宫娥们包围着飞奔到他面前。
郦宸风轻挑着眉尖,矮身把颖洪抱起来:“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儿臣听说父皇在操劳国事,儿臣来看望父皇。望父皇保重龙体。等儿臣长大了,要替父皇分忧。”
“呵,洪儿孝顺。”郦宸风轻笑,往远处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冒贵妃的影子。他装作若无其事的,往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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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敏整了整衣襟,还没出门便听到郦颖浩在院子里边跑边喊的声音:“我才不去什么南宫家,我要回京城去,我讨厌死这里了。”
朱嬷嬷跟在后边急急追赶:“小王爷,当心些,别摔着了。”
“摔死好了,摔死我就不用去南宫家。”
郦颖浩跑着,一头撞到晏敏身上。晏敏扶住他,郦颖浩看到晏敏,皱着脸推开他:“晏少保,我不去南宫家,我要回京城去。我不要他们南宫家的风筝了。”
“前几天不都还说得好好的嘛,你可是堂堂的汝南王,要一诺千金。”晏敏衔着笑蹲在他面前。
郦颖浩想耍赖,抬头看到晏敏的额头微微皱着,虽然弯着嘴角,却不像是在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更是森冷冷的。明知道他是瞎子,郦颖浩还是打了个寒噤,收起方才的任性。晏敏牵起他的手:“王爷是最明白的事理的,您在南宫家稍住些日子,臣一定尽快来接您回京。”
“多久?”
“等到王爷可以独自骑马的时候。”
“那你记得一定要来。”郦颖浩强忍着眼泪,改牵住朱嬷嬷的手。朱嬷嬷试了试眼泪,带着随伺的小太监田坨走到驿馆的正厅。
“在下南宫秀见过汝南王,见过晏大人。”南宫秀鞠躬行礼。
“免礼。”郦颖浩一脸郁郁的表情。
“南宫家的护卫车马已经在门外等侯,请汝南王起驾南宫府。”
郦颖浩看了晏敏一眼。
“嗯,我送王爷过府。”晏敏牵着郦颖浩的手一步刚刚迈出,南宫秀拦住他:“南宫家对小王爷过府一事布置的非常周全,晏大人尽可以放心把小王爷托付给在下。”
晏敏微耸起眉,郦颖浩抓着他的手死死不放。
南宫秀又补了一句:“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小王爷……。”
晏敏慢慢松开郦颖浩的手。虽看不见,却也听得出郦颖浩急促的呼吸声,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王爷保重。”晏敏低声。
郦颖浩红着眼睛,无奈的朝驿馆的大门外走去。南宫笑轻笑回看晏敏:“大人请转承陛下,南宫家定不负重托。”
“有劳南宫管家。”
“对了,请大人勿怪南宫秀啰嗦,这赌局。”
“嗯,我明日即给你答复,商议具体事宜。”
“甚好,那在下先行告辞。”南宫秀拱了拱手,离去。
门前车马的声音也渐渐远去。偌大的驿馆刹时间空落下来。晏敏坐在驿馆的正堂之上,依稀听到有麻雀在脚边活动。他抓起果盘里的一只枇杷扔到地上,麻雀受了惊,扑腾着翅膀飞走。
“它们不过想找些吃食,你又何必连几只麻雀也容不下。”司马空悠然的笑着。晏敏一惊,抓起两只枇杷扔到屋梁上。司马空把枇杷抓在手里,从屋梁上跳下来:“晏大人在南宫家一个区区管家面前都一路隐忍,何以见到我就如此暴躁。”
晏敏深吸了一口气:“刚才南宫秀的话,你听见了?”
“是。”司马空咬了一口枇杷看着晏敏:“这场比武地点选在哪里?”
晏敏轻轻摇头。
司马空笑了笑:“反正白夷是在玉门关外囤兵,不如就选在玉门关外吧。我有个老朋友在那里开了家客栈,我过去打声招呼,若是死了,也可以让她替我收个尸。”
晏敏轻轻蹙眉。
司马空又笑:“晏大人是怕我输了吗?”
“你答应过我,会赢。”晏敏漠然道。
“嗯。”司马空吃完了一个枇杷吐出子儿:“今夜是第二夜……”
“不需提醒。”
“夜里再见。”司马空邪气的笑着,大模大样的从驿馆的正门走了出去。
戌时刚到,司马空便听到晏敏的脚步声。翻了个身,看到晏敏已经到了身前。
“大人好准时。”司马空轻笑。
晏敏扔给他一壶酒:“我请你喝酒。”
“谢谢。”司马空揭开瓶子,是赫赫声名的九酝春,贡酒,味道醇厚,回味十足。
司马空瘪着嘴啧了啧舌:“好酒。”
“比熏风,总是差了些感觉。”晏敏举着酒瓶似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对司马空说。
司马空举起袖子擦了把嘴:“若是晏大人这一生与我厮守终老,我可以教你。”
晏敏失声冷笑:“为什么是我?”
“因为大人跟我都爱熏风。”司马空舒了口气,倒在屋顶上看着天上的圆月。
晏敏不说话,宁神静气。司马空也不说话。明月当空,好风入怀,荡涤去心头的尘思杂念。
良久,晏敏吐了口气:“起来。”
司马空站起来。
“跟我走。”晏敏命令。
司马空跟在他身后,沿着运河走了百余里到了一遍芦苇茂盛的地方。有座废弃的凉亭在芦苇丛中,晏敏走到亭子里,凌落雪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司马空,拱手:“大人。”
“准备好了么?”
“是。十名碧落阁弟子已经分散藏在芦苇丛中,另有十人在在河边的小船里准备接应。”
“下去吧。”
“是。”凌落雪又看了一眼司马空,凝着眉,跃到芦苇丛里。
司马空倏然扣住晏敏的脉门,晏敏虚汗涔涔:“司马空……,你……”
“大人的趣味果真是奇特,若说是带司马空来这里野合,周围的人又未免多了些。”司马空笑出声将晏敏扯在怀里,气息从晏敏的鼻尖掠过,盯着晏敏那张清冷傲慢的脸:“尸心草,我听说过,可以控制人的意志。大人这样浪费这第二个夜,怎么对得起这良辰美景。”
“你没喝酒?”晏敏惊问。
“大人给的酒,怎么能不喝。”司马空带着笑瘪瘪唇:“份量少了些,刚好,可以克制住。”
晏敏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打算这第二夜,利用他来劫严淮良的盐船。到明早他清醒的时候,对今夜的事也会忘得一干二净。却不料,棋差一着。
作者有话要说:小晏:我真的不想这样的……
司马:我明白,就算你给的是毒药,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
小晏泪眼汪汪。
司马嘿笑压倒: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11
二夜 。。。
十一、
草丛中响起低沉的哨音,晏敏深吸了口气,不多时听到远处的浆声,潮湿空气里也渐多了一份咸腥气。
“请司马公子放手。”晏敏举起被司马空扣住的手腕冷声道。
司马空松手,晏敏走到凉亭的一角静静听着。浆声越来越近,声音沉沉的,想来这几艘船吃水很深。晏敏拿起一幅面纱挡住了脸。
司马空坐在略带潮气的栏杆上,乜斜着眼看着晏敏的一举一动,眼光里散出一丝谑笑。
几个熟谙水性的碧落阁弟子潜入水里,凫渡到船边摸上了船,连杀了几名押船的小校。押船的高手警觉,厮杀声在这静谧的运河上突兀的响亮起来。
晏敏走入芦苇丛,跳到侯在一边的小船上。小船横到河中央,晏敏掂足跃上盐船。几名正在厮杀的小校见又有人来,举刀就砍。晏敏冷笑一声,吃皇家俸禄,替严淮良办事,罪不容诛。剑身翻覆,砍落两人。后边几人见他出手之快,有些骇然。晏敏趁势冲杀上前又刺死两人。正等要继续,一股厉风从上而下,他举剑相迎,就听到“铛啷”一声,一件大兵器势大力沉的压住他手里的剑,震麻了虎口。晏敏轻吁了一声,凭感觉,那件大兵器应该是狼牙棒。
“哪里来的毛贼?敢动官家的盐船?”使狼牙棒的人,声音低沉阴鸷,虽不响亮却震的耳膜发疼,不是个泛泛之辈。
“这是官家的盐船还是严相的盐船,怕不好说。”晏敏压低嗓子谑笑着握紧手里的剑,不敢小视对手。就刚才这一击,他的狼牙棒怕有一百八十斤的份量。他的身形似乎很高大,脚步却也还敏捷,这样的人,江湖中不多。如果没有猜错,可能是沧州戚氏兄弟中的弟弟,戚仲平。有弟弟在,那哥哥戚孟生想必也在这船里。晏敏屏气,果然感觉到船里还有一股更强更压抑的气息。他刚做好准备,一杆银枪就从船舱里飞刺出来。这两兄弟都是外家功夫的高手,晏敏不敢硬碰硬,只得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将银枪桃飞。银枪飞到半空中,戚孟生纵身一跃,将枪拿在手里落到甲板上,整个船都晃动了几晃,一些立足不稳的小校落到水里。晏敏纹丝未动。
“根基不错。”戚孟生鄙夷的笑道。
“过奖。”晏敏眉心一拧,先下手为强。怕被识穿身份,他没用自己称手的细剑。普通的剑,招式比使细剑折了许多戾气。对方又是两个人,且内外功夫都不容小觑。交手一百来回合,晏敏与这两兄弟战成平手。上一批的船是漠北四煞,这一批是戚氏兄弟。可见严淮良在这些盐上用心良苦。而且,这些年,他笼络到的像这样的武林高手想也不在少数了。
晏敏一边应敌,一边听着周边的情况。碧落阁的弟子由林珞非秘密训练了些许年,对付那些泛泛之辈不在话下。眼下的只消应付了这对兄弟就好。
船后响起一声刺耳的炮鸣声,戚氏兄弟怔了怔。戚仲平回头看着船上的小校已经所剩无几,嘁了一声:“直娘贼,放了信号弹,那贾兴霸想必要不是多久就来了。”
“嗯。”戚孟生有些语气不善:“把眼前这个人抓住就好说,否则一场辛苦叫那个贾兴霸抢了功劳,那才憋屈。”
贾兴霸是盐铁司负责漕运的漕司转运副史,护卫漕运周全。自然也是严淮良亲信。后边的林珞非想来了失手了,竟然叫一名小校放了信号出去。此地不宜久留,只能速战速决。
又缠斗了二三十回合,戚氏兄弟见迟迟不分胜负,戚孟生的靴底飞出一支暗器。晏敏一惊,挥剑挡下,狼牙棒又力压千钧之势砸向他的天灵。硬挡挡不掉,只能四两拔千金。但是戚孟生的银枪和靴底的暗器都不能不防。暗器上带着一股腥臭器,必是淬了巨毒。晏敏一手挑开狼牙棒,一袖子兜住暗器,胸前大开,银枪的寒光转眼即至,避无可避。
一声闷响,戚孟生的银枪险些脱手飞出。司马空站到甲板上浅笑了一声,把晏敏推到自己身后:“我来。”
晏敏微怔。
司马空捡起一截木棍,戚氏兄弟惊讶于又莫名的出来的这个人,一起压上。司马空分花拂柳,左右格挡。几招之后便将这两兄弟的气势全压了下去。远远的已经能够听到漕司官船的浆声了,晏敏指挥碧落阁弟子将已经无人的三艘盐船先行驶离。戚仲平想跃过去阻止,晏敏的剑缠住他。二对一时尚不能分出胜负,二对二,戚家兄弟的劣势已经很明显。
“不必恋战,走吧。”晏敏听到那三艘船已经渐远,低声跟司马空说着掂足跳到先前渡到他盐船的小船上。司马空退自船舷,也跳过来。晏敏伸手摸到船浆要划船,蓦然听到一丝细微的声响,司马空转身,将一只银羽镖夹在两指之间,薄如蝉翼的飞镖呈半透明状,还来不及松气。晏敏嗅到一丝腥气,扯开司马空。一道金色的影子扎进肩膀,晏敏脸色突变。喷出一口血水。司马空微微一怔,晏敏神情扭曲,痛得浑身颤栗,失足跌落到水里。
冰凉的河水淹没了身体,浸渍到伤口上刺骨的疼痛。晏敏茫然无措的伸手四下挥舞,四面都是水。一张嘴水就灌到嘴里,一吸气就呛到鼻子里。从来都没有这样眼耳口鼻都被填满的窒息感,他惶恐的胡乱抓。终于抓到一只手,暖暖的,晏敏心安了许多。那手将他拉到怀里,抱着他凫渡到岸边的芦苇从冒出头。晏敏咳嗽着,吐出好些水。
“你怎么样?”司马空拉开他的衣服,晏敏挥手扇司马空的耳光。司马空抓着他的手腕,看他从肩膀到后背浮起一道尺余长的红印,还没破皮,已经能够看到皮下深深的血痕。司马空吸了口气抬手封住他的穴道:“蛇骨镖。”
晏敏蹙眉。“蛇骨镖”三十年前已经失传,是四川唐门的第十三代掌门唐显做出来的暗器,击破身体后,利用血流走势钻入身体里。他伤到肩,幸而顺着血管往后背去了。若是往心脏,恐怕已经死了。
“你忍着。”司马空抱起晏敏走到扬州城外的一座废弃的土地庙里。将晏敏放在地上倚着土地公半截身子的塑像坐着。
“我要把皮肤划破,把蛇骨镖拿出来。”司马空低声说。
“嗯。”晏敏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你的匕首给我用一下。”
晏敏从靴子里拔出匕首给他。司马空没着那由肩至背的那道血印轻轻一划,血水喷涌出来,蛇骨镖也随着血水流到地上。细如发丝的金针,长约有一尺,可以折成七折,做工十分精巧。唐门的暗器果然名不虚传。司马空轻叹了一声,撕了一片衣服,将晏敏身上的血水抹净,又从腰间拿出“灵玉回香散”涂在他背上。晏敏不知这是什么药,涂在伤口上很清凉,血水也很快止住。司马空又撕了一片衣服替他裹好伤口:“回去之后,我再替你清理。眼下只能这样。”
“你不必管我。”晏敏漠然的说。
“若不是晏大人,受这伤的恐怕是我。”司马空浅笑。
“我也不是为了救你。”晏敏脸色苍白,轻轻抖擞着嘴唇抚了抚冰凉的肩膀:“我以大局为重,若是你受了伤,谁来帮我赢那场赌局?”
司马空撇着嘴唇往晏敏身上灌入内力。一股火热的真气在体内运行了一个周天,冰凉的身子有了一丝暖意。晏敏低头吁了口气,倒在司马空怀里沉沉睡去。
司马空轻轻捏着他的下巴,仔细的看着这张脸。连睡着了,眉头都是皱着的。好像背了很多事,一刻也不敢松泄。
“何苦。”司马空伸手揉了揉他的额头,将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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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胸膛温暖,宽阔,十分熟悉。晏敏痛醒的时候,衣服被解散开,他的半个身子倚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人正小心的替他把刚涂过药的伤口扎紧。
“司马空……”晏敏低声唤,嗓子很哑,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你醒了?”哈吉听到他的声音,笑了笑:“伤口好的很快,再过两天就可以下床了。”
晏敏抓住哈吉的衣襟,低头不语。突然觉得脸有些不对劲,抬起手来摸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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