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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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风-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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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坏人,我是哈吉,把你带回庄子里的人就是我。我没想到带你回来反倒是连累你了。你气归气,别糟蹋自己的身子。当务之急是把伤养好。”
  
  晏敏充耳不闻,伸手想要摸衣服。哈吉又伸手抱住他,晏敏用力推一手摁到酒坛子上,嗅到里头酒的香气微怔了怔。哈吉放下酒坛子把他抱到炕上:“你现在的样子想走都走不了,还是好好养着吧。”
  
  晏敏像被人点了穴似的木然的坐在炕上。
  
  “若是不想躺着,就坐会儿。”哈吉拿了件棉衣披在他肩膀上,替他盖好被子。
  
  晏敏下意识的去抓他的手,哈吉微微一愣,看着他的脸。
  
  “给我……酒……”晏敏冲着香气飘来的方向伸出手。
  
  哈吉想着刚才冷姑娘说他不能喝,却又不想拒绝他。拿了只杯子倒了一点:“你还受着伤,不能多喝。尝一口就好。”
  
  晏敏接过杯子,舔了一口,割喉的戾气和醇香浓厚的回味一齐涌出。他仰头将那一杯一口饮尽,眼角溢出几缕水渍。转眼点越来越多,整个脸都花了。
  
  温热的手指突然抚到脸颊上,指尖从脸上的疤痕上掠过。晏敏眉心微动。
  
  “怎么哭了?”哈吉凝眉心疼的看着他。
  
  “与你无关。”晏敏冷然:“出去,我要休息。”
  
  ********************************
  
  五月间的天气,半天的火烧云眩丽了好久才被月色掩去了光彩。
  
  吃罢了晚饭,司马空依旧坐在屋顶。春夏之交,月色总是澄澈清朗。因为玉门关的那一场大战,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
  
  “听说这一战都是你的功劳。”司马空说。
  
  晏敏跃上屋顶走到司马空身边:“回京之日,我必定像圣上禀明你功不可没。你想要什么犒赏?”
  
  “我?”司马空浅笑:“那请你们的圣上把晏大人赏给我可好?”
  
  晏敏嘁了一声,对他的这些话已经习以为常。
  
  司马空将身上的酒壶解下来递给晏敏。晏敏嗅到酒的气味,接过来,拔开塞子。香气比之前在扬州喝过的要浓郁许多,似乎藏的年份要更久一点。
  
  “我珍藏了五年的熏风。”司马空说。
  
  晏敏喝了一口,从口入喉入胃,通体畅快无比。他轻轻的吁了口气,把塞子复又塞上,不舍得一口气喝光。
  
  “明天,赌局开始,你要跟白宗甫决战。”晏敏想起白宗甫脸上露出不轻松的神色。并没听到他出手,但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颇叫人压抑。
  
  “是。”
  
  “能赢?”晏敏低声质询。
  
  “能赢。”司马空浅笑。
  
  晏敏举起酒壶轻轻吐气:“等到你赢的时候,我会举着这壶酒与你痛饮。”
  
  “嗯,我记着。”司马空躺着屋顶上,双手抱头:“顺便再讨回大人欠我的一夜,大人意下如何?”
  
  晏敏蹙眉,才起身要走便听到花枕月的脚步声。花枕月跳到屋顶上,手里的铁爪不由分说的抓向司马空。司马空连翻了几个身,从屋顶上滚落到地面。花枕月追下来,铁爪呼呼生风,招招致命。晏敏拔剑挡住花枕月的铁爪。
  
  “臭瞎子让开。”花枕月怒吼了一声。
  
  司马空笑而不语,扶着晏敏的肩膀将他从面前抹开。花枕月的铁爪直捣面门,司马空只避不打。花枕月一路追到院子外,地方越宽阔,她越是碰不到司马空。铁爪下的招式虽然凌厉凶猛,全无效果。
  
  花枕月发狠,收后手,铁爪对准自己的咽喉。司马空一惊,回手来挡,花枕月翻转手腕,全力捅向司马空。
  
  司马空后退一步,一道强劲指力架住她的铁爪,将花枕月弹拨开。晏敏听到这招式不同寻常,微愕。
  
  “你闹够了。”前夜杀了白夷大将巴哈莫的高手横在他们中间,冷然看着花枕月。花枕月冷笑一声:“老娘要杀这个人,关你屁事。”
  
  “阿月……”
  
  “别叫得这么亲热,我跟你不熟。”花枕月沉着脸,月光印在她脸上泛起几点碎玉似的光泽。
  
  “你杀了他也没用,我答应南宫家帮他们出战,对方总会找一个高手来对决,不是他就是别人。”那人平淡如水的说。
  
  “我再杀。”花枕月笑:“我见一个杀一个。”
  
  “你也有杀不了的时候。”
  
  “那就让别人杀了我。”花枕月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的吐出来。
  
  那人默然,慢慢走到花枕月跟前。花枕月飞起一脚踢得他退了一步,手里的铁爪掐住他的喉咙。
  
  司马空轻轻叹了一声,拉着晏敏走开。
  
  世间的事就是这么玄妙。像花枕月这样长袖善舞的女人,是天底下最痴情的女人。而她在这里开店一直在等着的那个人,就是江湖上排名第三的白宗甫。
  
  司马空看到白宗甫本人的时候,也想不到,他会成这样一个人的对手。白宗甫是真正的高手,有时看似云淡风轻,而有时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压抑得像要生生把人压碎。
  
  尽管如此,司马空还是决定要赢。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晏敏,握紧他的手。
  
  “大人。”凌落雪在晏敏的房前轻轻敲了敲门。晏敏打开房门,凌落雪的目光在晏敏的脸上轻轻一闪,低下头:“南宫秀中午才过来。随行的还有钟无忌和赵恪,结果一出,立即飞鸽传出,通报天下。”
  
  “哦。”晏敏低声应了一声。从昨夜开始,心绪就有一丝不安宁。虽然司马空答应他会赢,但是他昨夜听到白宗甫出手的招式……
  
  “司马空呢?”晏敏在房里轻轻的踱步,步调尽量放轻放缓,不想让凌落雪看出他的不安。
  
  “还没见出来,也许,还在休息。”
  
  “都这个时辰了。”晏敏眉心一拧,走出房间走到司马空门前。
  
  无论如何他都希望司马空赢。司马空在江湖中济济无名,与白宗甫一战,他的赔率很高。如果输要输给南宫家各大港口的通关文牒。南宫家拿着这些文牒无论运载什么,朝廷都不能察看。
  
  这些倒也罢了……
  
  只是……
  
  晏敏在司马空门前停下。决战是在傍晚开始。南宫秀还在流云堡内未曾出发。不用那么早吵他,叫他养精蓄锐好了。
  
  晏敏重又回到房里。虽然看不见,却也感觉得到,今天的天气不错。没什么风,有太阳。如果结局也能如今天的天气这么也就好了。他又深深的吸了口气,楼下听到花枕月店小二的声音,除些之外没有别的杂声。马上就有一场豪赌天下的赌局开始,现在也未免太过平静了一些。




22

决战 。。。 
 
 
  二十二、
  
  “大人,吃早饭吧。”郑武端来粥和馒头。晏敏听到外头传来沉重的车子的声音。又不像是南宫家过来,南宫家的声势要比这浩大得多。晏敏从房里出来,还没下楼就嗅到一股新鲜的桐油气。他揉了揉鼻子,踱下楼梯,郑武和孟俊看着大堂正中那辆车推进来的一个大物件微微吃惊。大堂中的桌椅都被收拾开,一副崭新的棺材从板车上卸下来摆在屋子正中。
  
  花枕月拍拍手掌满意的打量着那副棺材,抬起头看着晏敏和他身后的人嫣然一笑:“托诸位的福,把那块赌局的地点选在我这附近。传了出去,日后我这店的名气就更响亮了。我也没什么好礼相送,特备了一口楠木棺材,聊表寸心。”
  
  晏敏微微蹙眉。虽然他不信那些鬼神之说,但一听到说是棺材,心里蓦得一个咯噔。一早起遇见棺材,不吉利。他心里有一丝慌,退了一步。司马空在他身后,扶住他的肩,浅笑:“怎么了?”
  
  “你起来了?”晏敏回头。
  
  “是。”司马空笑了笑:“饿死了,花老板,有吃的吗?”
  
  “有。”花枕月笑盈盈的转身去厨房,不多时端出咸菜、粥、肉包子。
  
  白宗甫从楼上下来,花枕月仰着脸:“哟,当家的,起来了?”
  
  白宗甫没有应声。
  
  “一起吃吧,趁着人都齐全。指不定到吃晚饭的时候就少一个两个。”花枕月一副全不在意的模样。
  
  晏敏微微一颤。
  
  **************************************
  
  南宫秀的排场很大,在午饭之后一行几十人的车撵浩浩荡荡的到达玉门客栈外。没有进客栈,只在客栈外的空地上搭了一间棚。南宫秀坐在棚里,悠闲的端着茶碗。
  
  “晏大人。”看到晏敏从客栈里出来,南宫秀放下茶碗,起身拱了拱手:“才听说晏大人立了大功,将那些威胁玉门关的白夷人赶走了。真是可喜可贺。”
  
  “托天子鸿福,也多亏了南宫主人和南宫管家鼎力相助。”晏敏回以淡笑。
  
  “我家主父身子不好,此来玉门关山高水远的,所以又只派我来了。主父叫我替他老人家跟您说声抱歉。”南宫秀又拱了拱手。
  
  “南宫主人无恙吧,春夏之交天气变化无常,小心些好。”晏敏坐到凉棚里与南宫秀并排的位置。
  
  “劳晏大人挂心,人年纪大了,手脚总有些不利索。”
  
  “南宫家家大业大,只怕是太操劳了。”
  
  “说的也是。”南宫秀打了个手势:“晏大人请一起就坐。”
  
  晏敏随着南宫秀坐在刚搭好的凉棚里,南宫家的下人端来一杯茶,晏敏抿了一口。
  
  南宫秀看了一眼身边的铁面钟判钟无忌。钟无忌拿着晏敏和南宫秀签下的赌约走到凉棚外的空地上。司马空和白宗甫对面而立。司马空抬头看了看天,他面西而站,夕阳正好。
  
  “南宫主人跟晏大人在此开赌局,各派高手出战。一战定乾坤。输赢各凭本事,死伤不论。决战双方不得故意落败,不得使用暗器毒药。若有违者,违约方输。输赢一出,立即飞鸽传书通告天下。二位还有什么不明白么?”
  
  “没有。”白宗甫沉沉的说。司马空别过脸看了一眼晏敏。晏敏坐在凉棚里,棚伞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他轻笑了笑:“没有。”
  
  “开始。”钟无忌退到凉棚边。
  
  “你用的什么兵器?”白宗甫问司马空。司马空笑了笑,抓起随身带的一只酒壶。
  
  “这样你就能赢我?”白宗甫伸直右臂,右手食中二指并指出剑,指尖的剑气已经凛然。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白宗甫冷笑一声,翻转手腕,剑气割开沉闷的空气,却未给空气带来任何轻松,反倒是多了一丝压抑的滞感。
  
  “请。”司马空打了个手势。白宗甫的剑气挥出一遍汪洋,绵绵剑意迅速把司马空淹没。白马青衫,一剑无边。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就像比人在高得多的巨浪扑面打来,避无可避。司马空的身形在恶浪之中翻流腾跃,像是一个溺水之人,抓着支浮木随着惊涛骇浪浮浮沉沉。
  
  晏敏捏紧手里的茶碗,明明是两个高手对决,周遭却没有什么杂音。招式都像化在水里,慢慢的晕染开。愈是听不清楚,愈是觉得凶险万分。
  
  南宫秀看着空地上两位高手飞舞的身影又回头看了一眼晏敏。虽然他装做不以为然,但从他微微蹙起的眉宇里还是觉出了他的紧张。南宫秀莞尔笑道:“晏大人不必紧张。”
  
  “呃……”晏敏回过神,不掩饰的笑了笑:“高手对决果然惊心动魄。”
  
  “是啊,这位叫司马的高手功夫也不错,跟白大侠僵持了五十余招,虽然受了点皮肉伤,却还没有落败的趋势。”南宫秀吹开茶碗上浮起的茶叶说。
  
  晏敏勾起的嘴唇微微僵硬。血腥气夹着风沙里飘过来,想来是司马空的血气。晏敏的眉头结得更深,心情总是不能平静。这样一场决战,他竟然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出什么动静。不知道司马空现在怎么样。
  
  “哎呀。”南宫秀轻叹。
  
  晏敏耸起眉。
  
  “那位司马,肩膀上被削了一剑,血水浸透了半只袖子。”南宫秀说。
  
  晏敏呵呵笑了声:“白大侠名不虚传。”
  
  背心沁出一丝凉意。
  
  “白大侠少时成名,纵横江湖十几年,自然不是浪得虚名。”南宫秀带着笑看晏敏。
  
  晏敏眉心揪了起来。昨夜还问过他是否能赢。他很肯定的答,能赢。其实对手是白宗甫,赢的把握本来就不大,何苦问他那一句。这个人,行事磊落,言出必行。只怕为了这个“赢”字真会拼出性命。
  
  一想到性命,晏敏的眉心跳了跳。刚放下茶碗,一旁传来几声唏嘘。晏敏一惊,没有听到南宫秀说话。他低声问郑武:“怎么?”
  
  “司马先生的酒壶砸在白宗甫的胸膛,白大侠吐了口血。”郑武低声说。
  
  晏敏幽幽的吸了口气,情势也并非一边倒。司马空若是拼死,赢白宗甫也并非没有机会。他喝了口茶,闭上眼睛静气凝神仔细去听那一场对决。两个人的气息渐渐明朗。
  
  白宗甫的气息沉重压抑,司马空的气息像是浊浪中的一支清流。一清一浊,各自汹涌。但显然,白宗甫还是更胜一筹。浊浪里暗流翻滚,清流显得太过单薄,一不留神就被淹没。
  
  晏敏揪着心。
  
  招式交错,又战了一百余招,空气里的血腥气突然浓郁起来。双方都受了伤,只怕司马空伤得更重一点。其实如果败,他也不怪他。白宗甫的这种压迫感,恐怕就算是玄尘和智心来了,也未必有胜算。司马空输在这样的人手里,并不难看。郦宸风和晏敏的计划落空也没什么好埋怨。本来,就是一场赌局,是赌局就必有输赢。
  
  夜里的空气越来越清冷,不知不觉已经战了一个多时辰。太阳渐已落山,旁边支起了火把,松香的气息四下飘散。南宫秀也安静下来,屏着气息,似有些紧张。再过了约有半个时辰,他突然站起身。时间仿佛也随着凝滞的空气停止。所有人都定住,周遭的声音也都静下来。
  
  “郑武。”晏敏低声唤。
  
  “哦……”郑武迟钝的应着:“司马公子撞到白宗甫的指尖,被刺穿……,他用肋骨夹住白宗甫的手,然后捏住白宗甫的咽喉……”
  
  晏敏振愕。
  
  “司马空胜,白宗甫败。”良久,铁面钟判钟无忌和铁笔春秋赵恪才大声宣布。带着战果的鸽子扑腾着翅膀飞走。
  
  白宗甫难以置信的看着司马空,立即封住他的几处穴道止血。
  
  “这个人……”南宫秀微微蹙眉。
  
  “司马空。”晏敏闪身到司马空身前,浓郁的血腥气呛进咽喉。郑武和孟俊托起司马空的身体。司马空咳出一口血,对着晏敏浅笑:“幸不辱命。”
  
  晏敏吸了口凉气,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人抽空了似的。他皱着脸怔怔的站在司马空跟前。
  
  “流了那么多血,恐怕肝脏都被刺穿了,可惜……”南宫秀走过来,怪异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司马空,又冷冷的睨了白宗甫一眼。
  
  白宗甫拱手:“在下还完了南宫家的人情,从此两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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