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无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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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无别-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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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北寒衣心里还惦记着徐玟宿,一心想着回去问问司马君荣徐家的事。可无面公子又这般说辞,北寒衣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无面公子提笔在北寒衣左脸上勾勒花卉,轻轻道:“丞相好福气。”说时,望着北寒衣的眼睛坦然一笑。
  北寒衣却怔忡起来,默默的不再言语。
  无面公子画了有半柱香的时间,末了,将笔往妆台一搁,扶着北寒衣的双肩微微一转,整个人照进铜镜里。
  从脸到脖子粉白一片,瞧不出本色,一副并蒂莲图精致的占据了半个脸面,莲花浅粉色,没有翠盖,并蒂而生,唇色粉红,既丽且妖,却也丽而不俗,妖而不媚。
  北寒衣怔怔的望着铜镜里的自己,难以置信的看了又看,惊叹道:“这,这是我?咦?不是桃花?”
  “是你,美美的,美得无人敢认。桃花太俗,不如莲花,出淤泥不染,高洁清雅,与你很配。”无面公子拍了拍北寒衣的肩膀,转身从床侧的木施上拿了一件白色宽袖绸衣搁在臂弯里,伸手扶起北寒衣,甚是熟练的为北寒衣更换衣物。
  “这个样子,美则美,却也跟鬼似的,怪吓人的。”北寒衣语气含着埋怨。
  无面公子道:“那你就做一回鬼又有何妨?”他目光往门上一盯,压低了声音道:“他们来了。”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响起一阵敲门声,无面公子伸手拆了北寒衣的束冠,从妆台的首饰盒里捡了根簪子,替北寒衣简单挽了一下簪住,顺手推了他一把,细声吩咐:“去床上侧卧而眠,千万别动,就当睡着了,什么都不晓,剩下的交给我。”
  北寒衣哪里知道妓楼里都有什么破规矩,心里有些慌张,依言点了点头。
  鸨娘在门外揪着粉色手帕,嘭嘭彭的拍门:“我的公子哟,你在干什么?赶紧开开门呐。”
  “来了来了。”一声千回百转含着慵懒的声音传来,门顺声而开,无面公子轻轻抻了抻胳膊,凉凉道:“这才什么时辰?来这里做什么?”
  鸨娘道:“我的公子,我的财神,出大事了,鸨娘问你一句,可见过一个俊俏的公子?”
  无面公子噗嗤一笑:“见过,怎么没见过,咱们萃仙楼里的倌儿个个都是俊俏公子,鸨娘找的是哪一个?”
  “不是说这个,不是说这个。”鸨娘简直在对牛弹琴,急得直跺脚:“让开,我要搜搜你的阁房。”鸨娘顺手推开他,无面公子原本也没打算拦着,神情自若的跟着进去了。
  “这是谁?”鸨娘先被床上侧卧的人吓了一跳,那人闭目侧卧,仿佛睡着般,发丝松散,神态慵懒,白绸加身,粉白的脸上绘着一副精致的并蒂莲,一眼看去,美而不俗,只是,有点白得吓人。
  “鸨娘,你看我画的怎么样?够精致吧?”无面公子语气中带着些许得意。
  “这是咱们萃仙楼的小倌?”
  “我画了足足一炷香,累得指节都疼了,鸨娘,你可得吩咐厨房炖锅乌鸡汤好好给我补补。”
  “他到底是不是咱们萃仙楼的?”
  “哎呀,许久没有这么用心画了,累得心都酸了。”
  “你……”
  无面公子与鸨娘各说各话,完全对不上,气得鸨娘一跺脚:“来人,打盆水来,把床上这个人的脸给我擦干净,我倒想看看他究竟是谁!”
  无面公子默了声,小厮手脚麻利的打了水,拧了巾帕便往北寒衣脸上敷,北寒衣心里直打冷颤,小厮的手指将将碰上他的额角,只听无面公子凉凉道:“尽管毁了我的佳作,鸨娘最好先想好了,难得我今日心情不错,肯为他人勾个花妆,你若毁了他,我便毁了萃仙楼的滌霜公子。”
  小厮听着这话不对头,手愣是收了回来。
  鸨娘一听,顿时气得直跳:“先前毁了一个夜沉,今日你又想打滌霜的主意,你,你想气死我!”
  “哪敢。在我初入萃仙楼的时候,无面便与鸨娘说得十二分明白,我不是什么好人,最是自私自利,他人若断我一根头发,我必削了那人的脑袋。”无面神色冷冷清清,徐徐道:“今日鸨娘要毁无面的花妆,便如同扯了无面的头发,无面胆小,自然不敢真要鸨娘的脑袋,但滌霜就好比鸨娘的脑袋,毁了他,如取了鸨娘的脑袋应无区别。”
  “你在威胁我?”鸨娘浑身打颤。
  “不敢。”无面悠然自若的摇了一根手指:“无面只是提醒鸨娘,千万慎重,三思后行。”
  “你……”鸨娘咬牙切齿的无力还击,一时就这么僵持住。反观无面,依旧一副清清淡淡,不急不躁的模样。
  鸨娘先失了气势,无奈摆了摆手:“当初就不该招你来,算我瞎了眼,招了你这么个活煞神!”调身就走,一路气势汹汹,喝退了一行人。
  无面将门一掩,床上的北寒衣犹如一滩烂泥,直接仰在床上,狠狠喘了口气,念念有词道:“吓死了,再晚半刻,我估计都撑不住了。”
  北寒衣衣衫汗湿,只觉得浑身腻得很,抬手一抹额头,带着白粉的手上全是汗漬。
  无面公子轻笑着走过来,一瞧北寒衣花了的妆容,冷笑道:“刚才我与鸨娘说的,你没听清?毁我花妆者,如断我发,断我发者,必取其首。”他盯着北寒衣一脸寒意,半晌突然叹了口气,一把拉起了北寒衣:“算了算了,我得罪不起当今主上。”
  

  ☆、第047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七)

  北寒衣轻轻一笑,正待调侃他几句,紧闭的窗子突然嘭得碎裂,一道黑影游蛇般窜了进来,寒光一闪,一柄飞刀直直飞向北寒衣,事发突然,北寒衣反应不及,再躲闪已是晚了。
  手臂被大力抓住,猛得被拽向一侧,那柄寒刀贴着北寒衣的耳际钉在身后的墙上,无面将人护在身后,冷眼瞧着面前的黑衣男子,凉凉道:“谁这么大胆?敢动我的人!”
  “嘿嘿嘿。”徐玟宿阴森森的怪笑道:“北寒衣,你别说把脸画成鬼,你就算真变成鬼,我也绝不可能认错你!没想到这种地方,你还能得人相助,我倒真是小瞧了你的能耐!”
  无面转头问:“他和你有仇?”
  北寒衣无奈的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想知道我和他到底有什么仇怨。”
  “你别给我装傻充愣!你会不知,司马君荣为了你屠了徐家满门!你会不知!”徐玟宿一手指着北寒衣,恨恨道:“司马君荣表面仁慈,说是只诛我徐家三族,可在发往边疆的途中,却又暗下杀手,徐家尽数被灭,连三个月的奶娃娃都未能幸免于难!我当时绞尽脑汁都不明白,徐家何时得罪过那么厉害的人物!直到不久前,我才明白,司马君荣是为了你!徐家满门被灭,也全是因为你!”徐玟宿怒不可遏的握紧手中长剑,眼神刻毒的盯着北寒衣:“我今日非杀你不可!”
  北寒衣呆滞的回不过神,满脑袋都是徐玟宿的话,司马君荣为了他灭了徐家满门,为何?当时自己明明置身事外,不曾与徐家有过丝毫联系,怎么会是他导致徐家被灭?
  徐玟宿的剑灵活锋利的直取北寒衣的心脏,无面却突然闪身躲开作壁上观。
  “噗”得一声,剑尖没入北寒衣的胸膛,北寒衣脸色白了白,只觉得胸口一阵冰凉,直浸骨髓,不可思议的看看无面:“你……他……”
  无面淡淡道:“也别怪我不护你,既然是司马君荣为你欠下的,理所应当由你偿还。徐家满门被灭,你还得才只是一条人命,算算也是你赚了。”
  “可是……”无面居然相信只有一面之缘的徐玟宿,北寒衣询问得望着无面,唇色越发苍白。
  徐玟宿也没想到北寒衣竟然没有躲开,脸上一时痛快至极,狂笑着扭曲得眼角眦裂:“哈哈哈哈,你死了,你死了,司马君荣也活不成,哈哈哈。我徐家满门终于可以泉下心安了,哈哈哈哈。”
  一把抽出染血的长剑,北寒衣胸口血流如注,身体不受控制的软倒在地上,顷刻间,胸口浸得一片血红。徐玟宿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兴奋过,阴翳的脸上带了难得轻松的笑意,转头向无面作揖:“多谢公子……”徐玟宿表情蓦然一僵,愣怔怔的低头看着胸口插了一柄短小精致的匕首。
  无面将匕首往徐玟宿胸膛递进几分,神色自若,淡淡道:“谢我什么?”
  “你……你……”徐玟宿只觉得那柄匕首带着彻骨的冷意在胸膛绞杀,仿佛那并不是一把匕首,而是一只恶魔在缓慢蚕食他的生命,身上的温度也渐渐散去。
  “你以为我没有阻止你杀北寒衣就会放过你?你还是太嫩了,这世上唯一不可信的就是人心,更何况你我才不过一面之缘,来世投胎时,再多长个心吧。”无面像做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般,将匕首拧转着抽了出来。
  徐玟宿瞪着满目疑惑,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咯咯声,倒在了地上,脸上凝滞着悲切。
  无面赶紧扶了北寒衣一把,封住他心脏周边大穴,紧了紧眉头道:“徐玟宿恨虽恨你,却没我心狠手辣,他若在你胸膛将剑绞上一绞,你必死无疑,说到底,还是徐玟宿放了你一马,你暂时还死不了。”
  北寒衣神色恍惚,早听不清无面说的什么,只觉得胸口漫上的凉意仿佛要将他冰封,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君荣……君荣……”北寒衣抓住无面一截袖子,恍恍惚惚的嘱咐道:“你……你告诉他……我不能……陪他了……我……”
  无面看着晕过去的北寒衣,轻轻笑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笑容一时变得凄苦无依。
  无恙殿上静穆无声,连呼吸声都刻意压得极低,司马君荣铁青着脸,坐在檀木桌旁镇定的出乎意料,按理,依着司马君荣的性子,早急得跳起来。然而,如此安静,是为哪般?
  杨有福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喘一下,当年徐家被灭前,司马君荣也是如此安静,静得瞧不出喜怒,而后,徐家满门被灭。这次呢?若是北寒衣救不回来,谁会成为北寒衣的陪葬品?
  四个御医围着北寒衣忙着止血上药,司马君荣看都不看一眼,只是静静的不发一言。
  从宫门一侧灰溜溜跑进一个奴婢,走近杨有福,压了声音耳语道:“公公,青留公子跪在殿外已经昏过去三次了,您看……”
  “让他跪着,寒衣活,他就能活,寒衣若死了,谁也别想活!”司马君荣平淡道,似乎是说给杨有福他们听的,又似乎只是他的自言自语。
  忽又一个奴婢匆匆而来,一看司马君荣浑身煞气,不由得额头冒起冷汗,犹豫再三,上前道:“主上,敬王来了……”
  司马君荣缓缓打断他:“他来也没用,李独遥见死不救,朕岂会轻易放过他!”李独遥到底有没有见死不救,他们并不知晓,当李独遥抱着北寒衣到了宫门时,司马君荣一看北寒衣身上得血迹,当场就把李独遥下了死牢。他认为李独遥既然在北寒衣身旁,那浑身染血的人必须是李独遥才对!他恨李独遥完整无缺,而北寒衣却血衣覆体!
  司马君荣觉得自己的世界在一点一点崩塌。他不敢想北寒衣的到底会怎样,只是想一想,心里便难受的无以复加。如果北寒衣救不过来,他该怎么办?司马君荣想,也许他会杀掉所有和北寒衣有关的人,然后再自缢。
  

  ☆、第048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八)

  他熬了那么多年,终于熬到北寒衣瞧清了他的心,愿意与他携手共进,然而,却被本该死成灰的徐玟宿一手破坏了,他心里岂能不怨不恨。司马君荣仍是安安静静的,尽管整颗心七上八下的相当不安,可面上无论如何都摆不出丝毫表情来,他已不知该用怎样的神情来面对这件事。
  杨有福一旁看得心焦,他瞧着北寒衣的伤其实并不重,虽说是捅在了胸膛上,但看那些御医的神态,是十二分把握能把北寒衣救回来。司马君荣这是关心则乱。杨有福虽有心劝慰他,但看他颓废的神态,怕是也听不进去。
  两个时辰,仿佛两个轮回。司马君荣一动不动的坐了整整两个时辰,期间连眼珠子都未转动一分。
  “主上。”余御医恭恭敬敬的禀告:“丞相已无大碍,明日辰时左右便能醒来,再好生修养几日,莫动气牵扯了伤口,一月便可痊愈了。”
  “那就好,那就好。”司马君荣连连念道:“没事就好。只要能醒来,他要什么都行,我一定会好好对他的,一定会。”那眉梢跃上明了的笑意,忐忑不安的心算是平静下来。
  杨有福趁着司马君荣心情不错的时候,仿若无意的提了一句:“青留公子还在殿外跪着呢,主上您看……”
  司马君荣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不屑一顾的哼道:“若不是顾念他是寒衣的表弟,朕定然砍了他的脑袋!”想了想,叹息道:“算了,杨有福,你去带他下去吧,让御医给瞧瞧,他若因此死了,寒衣醒来绝不会放过朕的。”
  杨有福忙迭得应了声“是”,告了退,快步向殿外走去。
  司马君荣挥退众人,独自留在无恙殿陪北寒衣,室内笼着淡淡的血腥味,床上的北寒衣脸色苍白得几乎一戳就破,司马君荣亲自点了一支涤神香,侧卧在床侧,温柔又心疼的看北寒衣的眉眼。
  听着他虚弱却平缓的呼吸声,司马君荣觉得很心安。这一静下来,所有的事上了脑,本该死亡的徐玟宿,见死不救的李独遥,还有当年派去暗杀徐家的人,一个一个都得处理。司马君荣冷冷勾起唇角,狠戾之色渐渐漫上眼底:“好你个罹歌,真是好!”
  夜风吹着檐铃声声清脆,在寂静空旷的夜里幽远空洞,静心下来,能听见夜虫低唱,晚风拂拂。司马君荣将纱缦放下来,遮住沉睡的北寒衣,又拿了香匙燃了几匙安神香,忽听得窗框咣当一声,一道人影窜了进来。
  司马君荣微微侧目,语含不悦:“你扰着寒衣了。”话里多少带着隐忍,对来人也是极度的客气。
  “怕什么,就算我在他身上再补几刀,他都未必觉出疼来。”一身似墨黑衣,头发只用白纱巾草草缠了了事,那人悠悠踱步走到床边,伸手揭了纱帐看了看。
  司马君荣看了他一眼:“再怎么说,你也是觐见朕的,怎么这么随意,枉顾王者尊严,朕治你个死罪都不为过!”
  “这大半夜传我入宫,路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就算我衣衫不整,也没谁瞧见,等您问完罪,回去还不知几时,又要解衣解发,白白浪费时间。”他还是一副闲庭信步的模样,微微一笑道:“王兄,你想问什么问吧,问完了我好快些回去,我在这里,也是瞎耽搁。”
  “看来你知道朕是因为什么宣你!”司马君荣坐在檀木桌旁,屈起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沉吟道:“你虽明里是西昭国的肃王,可你真正的身份可是西昭国最黑暗的罹歌,这么多年来,你做事极有分寸,我也极放心,可你……”
  “可我却在灭了徐家满门之时,放了一只漏网之鱼,您觉得我是故意的?”司马弗琢凉凉的打断他道:“只因徐玟宿上了一份诋毁北寒衣的折子,您便不念徐家多年劳苦,灭了徐家满门,做事如此有失偏颇,折福寿。”
  “你手上染的血不比朕少。”司马君荣道:“若真能折福寿,你早折得丁点不剩了。”
  司马弗琢轻轻一笑,并不接话,半晌才道:“我今晚本来不打算来,只是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和您禀告一声。”他看着司马君荣眼里浮上几分笑意:“西昭国黑暗的存在影杀,我打算解散,不想再为你的私人恩怨滥杀无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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