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蓝桥这个痴儿留意到了。
自此,他私下里往那家行院去过几回,每回必唤烛影不施粉黛扮男装作陪。那蓝桥既年轻人又生的儒雅飘逸,每与烛影相对,不是斯斯文文的说话便是作词吟咏。要嘛便只管望着她痴看,从未有一毫轻浮之举。送衣裙送首饰,必有几套做工精致的男装在内。烛影虽技艺上乘到底姿色差了些,院中色艺双绝者不下五六位,因此她并非大红大紫。如今,有这般合人心意的恩客时时光顾,不若趁着青春年少从良,以便跳出火坑脱去贱籍得一个好归宿。
合该那烛影前世有债今生来还,终与蓝桥结下这段孽缘。蓝桥之妻冯氏数年未孕自觉有愧,又听说烛影是个清倌人,见丈夫甚是爱她便不再多说。
唯让烛影困惑不解的是,洞房之夜蓝桥依旧要她着男装,依旧不许涂脂抹粉,甚至要她从即日起不再缠足。还未等烛影想明白,蓝桥便又对她说,与她再起个名字唤作“阿悫”,无人时只他一人能叫。等到千金一刻之时,蓝桥从头至尾唤着那个名字,在烛影身上万般纠缠不去。那烛影破瓜初夜,如何承受得起这般狂采滥摘?先还咬唇忍耐,到后来抱住蓝桥婉转娇啼低声相求。蓝桥仿佛猛地回到了现实,慢慢退出了她的身体。将她揽入怀中长长的叹了口气,伴着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渐渐睡去。
蓝桥对这个替身虽不甚满意,好歹有总比没有强。尤其见烛影女扮男装在窗前廊下,或写字或赏花,那神态举止竟有三四分像君上,他便感到一阵恍惚。
不旧烛影便有孕在身,蓝桥越加的宠爱与她。冯氏也慢慢替她预备着婴儿衣物,挑选乳母以及生产之事。
至五月时烛影已有八月的身孕。一则调养的好胎坐得稳,二则她毕竟年轻在府里关得着实烦闷,软磨硬套的求着蓝桥带她去沧波湖玩耍。蓝桥见外头风和日丽,又体谅她的心情,遂带着妻妾家人乘轿前往。
也是那烛影的大限到了。偏巧这一日,恰逢令德一家也在湖上游玩。烛影在湘妃帘后远远的看见,湖心处的画舫上,有一雄健威武之男子立于船头极目远眺,顺口便赞道:“真乃巍然大丈夫也!”蓝桥素日还算开明,原也不会在一句话上计较。更何况,说这话的人是他的宠妾。正打算着与她调笑几句,不经意往外一看,那脸上顿时变了颜色。虽然晓得烛影不过是无心之语,却是越想越恨。加上又吃了些酒,便将那旧时的怨气一并发在了她身上。
那蓝桥在家中一贯是温和的做派,此刻陡然变得面红耳赤凶神恶煞的模样,将烛影与冯氏唬的魂不附体。舱中伺候水酒的两个女使,吓得低首缩背不敢乱动。冯氏仗着嫡妻的身份,想着烛影平日对自己倒也恭顺,于是大着胆子向前劝解。思量丈夫是极爱她的,如今她又有孕在身,有个台阶下骂两句也就罢了,又使眼色让烛影跪下。偏那烛影也是要自寻死路,虽然害怕,终究持着往日的宠爱,想着在人前失了颜面,连哭带诉的回了几句嘴。
外头的家人只听“啪啪”两声响,紧接着蓝桥又连连骂了几声“贱人”一路将烛影拖出舱外。还未等他开口再骂,脚下一个站立不稳趔趄着往旁窜了几步。在众人的惊声呼中,眼睁睁的看着烛影被自己推下湖去。幸而方才因贪看沿岸景色未将船划入湖心,早有几个会水的家人赶着跳了下去。人是救上来了,惊吓之余胎气大动。
蓝桥见烛影裙下动红不免慌乱起来,不顾污秽亲自抱了她乘轿归家,又使家人去请产婆速来,谁知才入府门烛影便已将胎儿娩出。蓝桥见是个儿子正欢喜不尽,却被眼前不断涌出的污血吓蒙了。大夫尚未赶到,烛影连一句话也不曾留下便咽了气。那小小的婴儿仿佛也识得人事,奋力的大哭起来。
乌飞兔走光阴似箭,烛影留下的那个孩子已经十五岁了,蓝桥与他起名凤箫。冯氏亦诞下一对龙凤胎,取名凤弦,锦奴。那凤箫生来便有些沉静,冯氏怜惜他生母早丧倒肯真心待他好,凤弦兄妹也同他十分的亲近,蓝桥更是爱他胜过了凤弦。
一半是觉得愧对于他,因为自己才使得他失了母爱。而另一半,则是凤箫的神韵越发的与君上相似了。若说烛影像她到底是个女子,非得换穿男装才显得出来,且多少有些女儿姿态。然凤箫本就是少年,欢笑时便似年轻时的君上,忧伤时更像如今的他。凤箫自幼便喜欢粘着父亲,以至蓝桥在外做了两年的地方官,也将他带在了身边。
人的欲望一旦被长期的压制,只要稍有松弛,便如洪水般铺天盖地的,冲毁本就薄弱的理智。
蓝桥先时还只在暗处窥视凤箫的举动,后来趁他熟睡之际守在床前默默相望。因一时的恍惚,终于错走了第一步,在那微红的唇上印下了逆伦之吻。事后,蓝桥有过短暂的羞愧与负罪感。挣扎犹豫许久,眼看着便要回京述职,若回到家中便少有机会了。于是,多年深埋的欲望终将残存不多的理智彻底吞没。到此刻,是圣贤教诲也罢,父子纲常礼义廉耻也罢,皆被他尽数抛于脑后。
第一次,他在凤箫的茶中下了不少的迷药。因怕伤到他做好了一切准备,怀着忐忑又激荡的心情颠狂了大半夜。蓝桥做得还算温柔,次日上午凤箫醒来只觉后庭有些刺痛,还道是昨晚吃太辣的缘故所致,身体略显疲乏也未曾在意。蓝桥暗中窥视两日,见凤箫不曾有什么异状,遂将悬着的心慢慢放回肚中。
人都说食髓知味。蓝桥首次得逞平静几日,便又有些心痒起来。在回京途中故意拖延时日,不得已,晚间便宿在了离城几里之外的遥度别院。
那日恰巧是凤箫十六岁生日,虽然不曾备得佳肴美酒倒是不缺。是夜父子二人烛下对饮,凤箫量浅被蓝桥狠灌了几杯醉倒在椅中。蓝桥想着那酒原有些烈因此不曾下迷药,事先已安排妥帖自然无人前来打搅。望着凤箫面染胭脂唇似涂朱的醉颜,连唤数声见他依旧睡得深沉。于是,微微带喘的将他抱起,直奔里间而入。
第一次的忐忑不安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人欲的充分享受释放。正当他将身下的儿子幻想成君上,在那里神魂颠倒欲死欲仙之时,凤箫因为口中干渴得厉害清醒过来。
只怕终其一生他也不会忘记那个夜晚。
昏暗的烛光下父子赤裸相见,后庭似有异物侵入,父亲面色潮红,瞪着双眼惊恐的望着自己,额上的汗水正一股一股的冒出来。四周很静,静得只听见他颤抖的喘气声。目光微垂凤箫惊诧的看见,自己未着寸丝的双腿被父亲分开架在身侧,那羞耻的部位紧密的贴在了一处。他虽未尝欢爱,毕竟已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再怎么也明白了。
蓝桥一路在心里暗骂自己怎的如此掉以轻心,一面慌乱的穿好衣服。忽然他神情一僵,慢慢回头望向床上。只见那凤箫不哭不闹,浑身赤裸的躺着一动不动。面色惨白呆板,唯双瞳会随着自己移动。
蓝桥两三下与他胡乱穿好衣服,至始至终凤箫便如没有生命的傀儡任人摆布着。蓝桥使人端了热水进来,将他里里外外擦拭干净。只说是凤箫醉得厉害,自己要亲自照顾他。家人都晓得,蓝桥极爱大衙内竟无一人起疑,都道是往哪里去寻这等慈父?
蓝桥与凤箫灌了口茶下去,神情复杂的守在床前。此时已是五月中旬,虽然山中夜晚凉爽,但也不至让人从心底里往外泛寒。凤箫就怎么没有丝毫情绪的,一闪不闪的望着眼前的父亲。蓝桥被他看得如坐针毡,恐惧,后悔,羞愧如同野草般在心头铺天盖地的滋生着。他抖着手抚在凤箫的额上,反反复复的告罪认错,凤箫除了眼睛还睁着,仿佛连呼吸也没有了。
已经耽误了行程,明日务必要返京面圣的。蓝桥在床前守了凤箫一夜,见他此刻还未醒来,只得吩咐个老诚的家人在屋里伺候,自己领着其他的人飞马入城去了。
自君上登基以来,便将蓝桥与令德看作了左膀右臂。此次派蓝桥任了两年的地方官,意在要将他擢升为丞相。望着君上和熙的微笑,蓝桥一时百感交集。
才下朝,不防自家总管迎面抢上来。看他脸色便觉不妙,果然是凤箫出事了。
等他领着人催马赶到别院时,那大夫正提笔写药方子,一问之下蓝桥便瘫倒在地。原来,凤箫从假山上的凉亭跌了下来,那是园中最高的地方。幸亏衣服被树枝绊了几下,人虽无性命之忧两条腿却断了。
深夜时凤箫清醒过来,微微侧目见蓝桥面带欣喜的望着自己。便立即将脸转向一旁,他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这个与自己发生了肉体关系的父亲。一直以来他对父亲的儒雅风流,锦绣文章十分的仰慕,而蓝桥对他亦堪称慈父。可从那夜之后,蓝桥在凤箫心中的形象,被彻彻底底的颠覆了。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做父亲的,怎能对自己亲生的儿子做出那种事情?怎么能够啊?蓝桥为了掩盖真相只得对凤箫说,他的母亲生前最喜着男装,而凤箫长大了几岁越发的酷似她了。自己是因为太过思念其母的缘故,又加上那晚吃多了酒,误将凤箫认做了他的母亲,才行下了此等罔顾人伦之事。
望着对自己犯下无可饶恕罪过的父亲,在床前又跪又拜涕泪交流的忏悔,那个受到伤害的孩子依旧感到心中不安。没有明确的开口原谅他,也不曾向任何人吐露过不堪之事。就怎么无声的,将所有难言的痛苦悉数咽下。
蓝桥的家事不知怎的让君上知道了,特遣思政宫使薛上林,带折伤科的御医前去诊治。数月之后凤箫其他的伤势皆已痊愈,唯双腿毫无知觉。蓝桥在京里京外不惜重金遍寻名医,以至连偏方也用上了,凤箫只能由人架着,在平坦的路上勉强走上几步。
双重的打击让他越发的少言寡语,除了凤弦兄妹还能让他多说几句话,其他的人是一概不予理睬的。蓝桥现在,恨不能将这世上所有珍奇之物尽数奉至他面前,待凤箫又比往日好了不止十倍,仿佛唯有如此才能消减他的罪过。那凤箫与他独处时无故的便要着恼,蓝桥毫无怨言一味忍耐退避,对外人只说是,凤箫年轻轻的,便将大好前途给断送了,叫他如何不委屈?若不是只顾着自己欢喜,纵着他多吃了几杯酒,也不至早上醒来脚步不稳,失足跌于亭下。他能将怨气发泄出来便是件好事,做父亲的没什么可计较。于是,众家人又对蓝桥好一通儿赞叹。
若他从此罢手,凤箫便不会知道太多的内情,也不会将他恨之入骨。而冯夫人会永远的被蒙在鼓里,与他夫妻恩爱相敬如宾。可人一旦生了邪念,便如那魔鬼驻进了心中,要想将他赶出去却并非易事。
次年的某一日,因件要紧的公事,蓝桥于午后在昭德殿求见君上。匆匆被忆昔唤醒,君上仍有些睡眼惺忪。蓝桥还是首次见他,以这般慵懒中带着些许妩媚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眼前。乃至七八天里,眼前全是当日君上的影子挥之不去。
午间在凤箫房外,看见锦奴正与他坐着说话。虽然只是淡淡的一抹笑容,因为难得所以显得珍贵,因为酷似君上,所以蓝桥心中的“魔鬼”又在蠢蠢欲动。他躲在自己房里用头使力的撞墙,一面低声痛骂自己是禽兽。不想晚饭后冯夫人对他说,明日同女儿往三圣观吃斋,两三日才得回转。蓝桥听了又喜又怕,一时竟不晓得如何答话了。
那时凤弦久在东宫居住,她母女一去便只剩下蓝桥与凤箫在家。一整天蓝桥都在告诫自己,万不可再做此事了。可当月悬中天之时,蓝桥终被心魔所控直奔凤箫住处而来。
这一次没有迷药,没有酒醉,只有未加任何借口赤裸裸的欲望。凤箫虽然年轻但毕竟是个瘫痪之人,而蓝桥自君上遇险后倒习了些强身之术,对付他显得绰绰有余。一切的挣扎皆是徒劳的,只能任凭那人在身上尽情的发泄。不过这一次,他真真切切的,听见蓝桥意乱神迷的唤着“阿悫”。凤箫虽不知他在叫谁,但那个“阿悫”绝不是自己的母亲。
人说久走夜路必遇鬼,果然不错。冯夫人贴身侍女唤作爱喜,她的丈夫王十一也在相府当差。那晚偷偷与人约好耍钱,回房时偏巧便看见蓝桥,神色有些诡异的进了凤箫的院子。因困得厉害又恐被人发现,十一看了一眼便回去睡了。事后想起此事,越想便越觉得有些蹊跷,遂与他浑家说了,爱喜又将此话传与冯夫人。冯夫人先时不十分在意,过后静下来回想此事,也觉得有违常理。便是再心疼这个儿子,也大可不必在深更半夜到他房中去吧?有些事是不能细究的,一旦细究起来便会出现更多的疑点。
冯夫人一想便想到了凤箫去年摔伤之事。她趁着蓝桥上朝之际直入凤箫房中,挥退女使,先发制人张口便问:“你们父子有何事瞒着我?”凤箫见着她好不羞愧,又实在想摆脱蓝桥的纠缠。只是这种话叫他若何说得出口?冯夫人见他由脸至颈一片绯红,眼中竟垂下泪来,那手已将身下的衣服快抓烂了。冯夫人看得心上一阵乱跳,极力镇定下来,慢慢在床沿上坐了,伸手拍着他的肩鼓励道:“好孩子,你虽不是我肚皮生的,我待你如何想必你也是看到的。你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我,我必与你做主。”凤箫一直忍得辛苦,听了她的话越发抽泣起来。又恐被外头的人听见,忙用手死死的捂住了嘴。冯夫人见他浑身打着颤,哭地伤心欲绝的样子,心上一发的慌乱了,连连的催他快说。凤箫定了定神,含羞带恨将那不堪之实情一一相告。又抓了她的手哭道:“大娘……你……你救救孩儿吧,怎么想个法子,叫……叫他莫再来纠缠与我了。”自那夜后,凤箫再无法对蓝桥叫出父亲两个字。
冯夫人听罢哪里还坐得稳,凤箫见她摇摇晃晃地似要倒,赶忙使力将她扶住,含泪轻轻地唤了她几声。冯夫人将凤箫的话与自己想的疑点逐一比对,咬着牙骂了声禽兽,想着怎的将终身托付了如此之人,忍不住拿手帕子捂了嘴也哭起来。
好一会子母子二人才勉强止住悲声。冯夫人又发了会儿呆,猛然起身在床前跪了下去。凤箫不防吓了一跳,急得俯下身子来拉她。冯夫人按住他的手郑重道:“箫儿你只管放心,我既然知道了必不会坐视不管。只一件,对不起你的是……是他,与凤弦兄妹无干。求你看在我们母子真心待你的份上,千万不可将此事叫外人知晓。他兄妹二人的前途,便全在你做兄长的身上了。你没有大吵大闹,想必也是有这个顾虑在里面的。好孩子,全仗你成全我们母子了。”说罢又好生的将他安抚一番。
拭干眼泪方要离去,凤箫却忽然问起亲生母亲之事来。冯夫人如实的与他说了,又道:“你爹……他……他一向宠爱你的母亲,再不肯为一句话做恼的。不知那日是怎么了,竟如邪祟附体一般的吓人。”见凤箫不再说话,只得又劝了几句方出去了。凤箫伏在枕上哀哀的唤了声娘,想着若是自己随母亲去了,也不会受此侮辱,那眼泪已将枕上映湿了好大一片。
冯夫人当夜便与蓝桥挑明了此事,那蓝桥作揖下跪又赌咒发誓,再也不会做这种糊涂事了。冯夫人狠狠地道:“你做与不做我拦不住。只是,若将他逼急了拼着与你同归于尽,你死不打紧,弦儿同锦奴怎么办?若是你要杀人灭口,莫说我不会坐视不管,便是他们兄妹也不会在认你了吧?”说罢径往侧屋去睡下。蓝桥瘫坐在椅中,心下暗暗念道:“阿悫,阿悫,我快为你疯掉了!”
宫宴那晚蓝桥按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