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说,一面唤了个中贵过来,要他送清禅往帐房取诊金。
那采茗偷偷儿的望了时鸣一眼,正巧与他目光撞在一处,由不得一哆嗦,忙忙的俯下身去。时鸣走过去低声喝道:“我只道你是个尽职尽责细心的孩子,却原来与他们是一样的,算我看走了眼。若非公子与你求情,你今日这顿打是免不了的。如今革你半年的月钱,你可服气?”采茗含泪叩头道:“都是小人失职,便是打死也无怨。今日若非子叔衙内相救,小人便闯下了滔天大祸。莫说以命相抵,纵有十条命百条命,也不及公子万一。小人辜负了管事的栽培愿领重罚。”时鸣看了他一会儿道:“我只说一句你听好了。你的正经主子是四公子,一切皆要以他为重。若明知公子有可能遇到危险,受到损伤而不去阻止,这便是你大大失职。你辜负我不至紧,公子对你青眼有加,你……你……便是这等报答他的?”采茗不等他说完,早哭将起来,连连叩首道:“小人悔之不及,再不敢有丝毫懈怠了。”时鸣想着他素日的好处,又告诫他几句,这才唤他起身。
待时鸣转过身来,只见不远处有一人,旋风般的冲进了芳华的卧室。<a
☆、第七回 露真情三郎失仪态 左郡王怒斥不肖子
芳华正坐在床上咬着指尖发呆,冷不防被一个人死命的搂入怀中,忍不住惊叫一声。隔着几层衣服,感觉那人的心跳地又急又快。浑身抖成了一片,似乎在极力的忍住哭泣。芳华朝赶进来的时鸣递了个眼色,见他退出去后,这才轻声道:“三哥怎么了?”
晴池原本早该回来的,只因散朝后有中贵将他父子拦下,说是官家有请,只得随他进去,领宴之后才得出来。行至大街之上,便听说了芳华坠楼之事。令德与林溪连道好险,虽心急如焚的想尽快赶回去,奈何顾忌街上的行人,一时哪里走得快。晴池急的扔下马匹,展开身形往家中狂奔而去。
待见着芳华果然好端端的坐在那里,不由得悲喜交加。上前将他抱个满怀,想起昨夜之事便悔恨不已。本来忍得辛苦,一听芳华唤他哥哥,立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越发的不肯撒手了。芳华很知道他的脾气,那是个绝不在人前示弱之人。如今哭地跟小孩子一般,他从外面回来,定是知道了自己的事。能得他如此相待,今日去了也算不枉此生了。
芳华想抽出手来拍拍他,无奈哪里动得了?忽觉得手臂上的伤口,被什么东西硌得隐隐作痛,眉间微微一蹙,苦笑道:“所幸我还活着,若真死了,便听不见三哥为我一哭了。”晴池忙忙的捂住他的口,一路抽泣道:“不许混说,要死我替你去死!”芳华见他满脸通红,鬓角的头发有些湿湿的杂乱的,紧贴在脸颊上。一双含威俊目,此时早已肿了起来,波光粼粼之间,竟生出一段楚楚之态,哪里还有半分的傲气。
芳华听了晴池的话愣了愣,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拉了他坐在身边,引袖与他拭泪道:“咱们谁也不死,一处好好儿的活着。”晴池见他对自己无有半点恼意,愈加对昨晚之事深感惭愧,将他的手捧在掌中道:“我……我错了,不该辜负你一片好意,还推你跌倒。四郎,你……你莫要恨我,日后再不会了。你昨晚跌坏了哪里,快让我看看。”见芳华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伸手拍了他一下。芳华双眸微弯,嘴角含笑道:“从小到大,今日还是第一次听哥哥认错呢。”晴池垂首道:“我真心悔过,你又何必再来挖苦了。”芳华将他的脸扳过来,收起笑容正色道:“这话虽是玩笑,却也不虚。我今日索性将藏在心里的话一吐为快,哥哥若从此与我断交……”晴池抓着他的手发急道:“你说,你说。我很知道你是为我好,从此都听你的话。”
芳华抿了抿嘴唇儿,略微沉吟片刻道:“哥哥生的容貌出众,又文武兼备,这固然是好的。可天下之大人广物博,比哥哥强的何止一二。如今你见了官家,想必已授了官职。在庙堂之上便比不得在家时,人人都可让着你。若哥哥像待我一般对同僚,人家岂肯依你的脾气行事?到那时便要结怨,只怕还要连累上爹爹与大哥。人家只会说是爹爹教子无方,才把你纵得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晴池听得微微咬了咬嘴唇儿,芳华视而不见接着道:“哥哥身负傲气,只听得进赞美之词,那逆耳的忠言却入不得心里半分。长此以往就会不明真假,不辨是非。倘或不慎被小人利用,哥哥不仅在人前失了信义,便是仕途也为之堪忧啊。我是怕你在外面吃亏,因此才啰哩啰唆的说些你不爱听的话。”晴池望着他道:“你的话我句句记在心里。若说我骄纵自以为是,到底……到底还是你惯的我这般。如今又来劝我改……”芳华见他眼睛里带着笑,泪珠却还挂在腮边。一时恼又恼不得,想骂他几句又张不开嘴。连吸了两口气,咬着牙朝他狠翻一记白眼道:“你从小便欺负我,如今倒说是我惯的你。我就怎么犯贱呀?助着你踩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哼,三哥还有一处不好,明明是自己的不是,却反要诬赖他人。”说罢掉过脸去不睬他。
那晴池自来也不曾哄过谁,方才是一时情急,才失了往日的态度,如今他却再做不来了。芳华等了会儿不见动静,只得沮丧的摇头长叹道:“罢了罢了,人家都是大让小,偏咱们家是一概颠倒的。你从即日起便改口叫我‘哥哥’,我亦同往日一般惯着你。如其不然,哼哼……”晴池忽而直视着他的双眼道:“我那么欺负与你,为何对我一再的忍耐?也不见你告诉爹爹?”芳华亦端正了颜色道:“你说了?”晴池与他四目相对,不自觉的望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痴想道:“我若能常驻在他眼中心头该多好。”正想着,不防被那粉粉的指尖,很有气势的戳着自己额头,耳边听他珠滚玉盘的嗔道:“我看你这书也算是白读了,真真‘朽木不可雕也’!”见晴池还望着自己发呆,芳华索性跪直了身子,接着戳他的头“教训”道:“你若不是我哥哥,我如何肯这般容忍于你?笨死了!”晴池微微的垂了眼帘,喃喃自语道:“就只是哥哥吗?”芳华错会了他的意,两手叉腰瞪眼道:“左晴池,你还想占我什么便宜?不拿你做哥哥,莫不是叫我当祖宗供着你吗?”
晴池冷不防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只见芳华满面含嗔,叉腰挺胸的跪在那儿。一派娇憨之下,竟生出几分妩媚来。尤其那微微嘟起的嘴唇,水灵灵的宛似蜜桃一般诱人。晴池情不自禁的伸手圈住他的腰,眼中似乎就只剩下那一片柔软。芳华以为他又要搔自己的痒,忙着向前弓身低头,两手紧紧的挡在胸口之上。晴池的嘴唇堪堪落在他的眉间,那奇妙的感觉令二人都有些着慌。
晴池努力的镇定下来,拉了芳华坐在身边,岔开话问他同谁去的雅风楼?又怎么会坠楼的?芳华这会子晕晕的,竟对他如实相告。晴池一听果然与东城有关,那眼中便腾起一簇火苗儿。又听说是自己送他的玉佩惹的祸,不由从心底生出一丝期望。攥紧了他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润泽的双眸,小心的试探道:“只是个物件罢了,竟对你如此重要吗?连……连性命也不顾了?”芳华正暗自后悔在他面前多了话,拍开他的手没好气的道:“你当我愿意啊?一则怕你多心,说是轻视了送我的东西,怎么快便给弄坏了,又要在我耳边啰噪不休。二则,一时着了慌力道使大了,哪成想窗户又开的偏矮了些,因此人就栽下去了。”他说的平淡无奇,晴池却听得手心儿连连出汗不止。
芳华忽而神情一转,微微低首道:“倒真亏了他路过,不然我便与父兄阴阳两隔了。”晴池只觉心头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面上不动声色的问他是何人?芳华嘴角带了些笑意道:“便是子叔丞相的次子,子叔凤弦。”不等晴池答话,只听外头时鸣高叫道:“郡王,世子到。”兄弟二人忙起身相迎。
一时间屋内涌入许多的人,时鸣请了他们在外间坐了。芳华见父亲与大哥满头满脸的汗,一面命人打来水,亲自绞了手巾递过去,一面又奉上茶。寄优将东城拉到身后站着,略有些紧张的窥视着令德的举动。东城与晴池遥遥相望,那目光撞在一处,竟有些火星四溅的之意。林希在旁看得明白,望着他二人皱了皱眉。
令德见芳华行动自如,一路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芳华在他身前跪下道:“儿子不孝,让爹爹担心了。”令德忙着拉他起来,在身边坐下道:“你不是好好在家吗,如何便去了雅风楼?”不等芳华张口,东城推开寄优,走上前来跪下道:“是儿子带他去的。今日,一班旧友在雅风楼设宴为我洗尘,我见他实在烦闷……”说到此横了晴池一眼,接着道:“便拉他一道前往。儿子一时贪玩儿,只顾着与朋友耍笑,疏忽了四郎请爹爹责罚。”晴池笑了两声道:“你那群狐朋狗友,倒比自家兄弟重要。”东城正找不着由头了,一听此话翻身跳起,指着他的脸高声道:“是我的错觉不推诿,我自会在爹爹跟前领罚。左晴池,你休要在这里煽风点火!你便不问问,四郎因何故而坠楼?”晴池望了眼芳华,面有得色道:“四郎说,我送他的玉佩不慎掉下楼去,他因舍不得,一时慌了才出此意外。”东城也望着他冷笑道:“左晴池你好得意呀?什么‘舍不得’?呸!别人不晓得我却晓得。他是怕你小肚鸡肠乱猜疑,一时着了慌才扑下去的。他在鬼门关上走一遭,你却还这般得意?”扭头看着芳华摇头道:“我真替你不值。这般无休无止的迁就忍耐与他,究竟所为何来?他那般待你,你却还拿他做兄长敬重。这府里上有爹爹,下有大哥与我,岂容他横行?你究竟怕他什么?”令德同林溪听东城话中有话,不由狐疑的将他兄弟来回打量几眼。芳华知道,他们今日是拼着大闹一场的,想劝哪里还劝得住?索性低了头做哑巴,只是暗中留意着父亲的举动。
晴池听东城方才的话,将芳华望一眼暗自思付道:“莫非,他将昨晚之事说与二哥知道了?”正想着,东城上前一步道:“我来问你,倘或那玉佩砸碎了,你是不是还要打他啊?”令德与林溪几乎同时喝问道:“你说什么?”众人被震得耳边“嗡嗡”直响。寄优才立起身来,不防一个踉跄,向后倒退了几步,多亏林溪手快将他扶住了。芳华离令德最近,只觉那心一阵狂跳,几乎打腔子里蹦出来。不由紧蹙了眉,捂着胸口垂下头去。时鸣正强自忍耐,猛见芳华情形不对,慌得上前搂住,急问怎么样了?令德这才意识到不妙。抱过芳华不及多想,将大手贴在他的胸口上,一股真气徐徐注入他体内。众人见那灰白的唇有了一丝血色,方才安下心来。
令德轻声问他心里觉得怎么样了?芳华靠坐在他怀中,伸手捋着那一捧粗黑的胡须,笑道:“这便是‘狮子吼’吗?”令德亦满面慈祥的,用指尖轻抚着他的脸道:“都怪爹爹不好,险些伤着你了。”芳华望着他的眼睛道:“爹爹因心疼儿子,才有这无心之过。二哥哥也是为了让我散心,才带我出去的。坠楼只是意外,谁也怨不得。说到底都是为我好。爹爹岂可为那无心之过,而去责罚二哥了?至于三哥哥,他一时失手才将我推倒的。今日,他晓得我坠楼之事,回来抱着我大哭一场。”说到此将众人望一眼道:“你们谁见过他在人前嚎啕大哭过?”又看着令德道:“爹爹若不信,只问伴伴便是。可见,他与你们是一般疼惜我的,不过就是太占强了些。三哥已向我致歉,说要好生改改脾气呢。”东城斜了晴池一眼,暗道:“惺惺作态!”
令德看着晴池,眼中有失望之色,沉声道:“你学武之时我便教过你,习武之人不可持强凛弱。你倒好,竟然欺压自家的兄弟!我养了他十六载,便是一指头也没舍得碰他,到让你越俎代庖了。曼说他没有不是,纵然有也轮不到你动手。你说说,为何要打他?”林溪瞪着晴池道:“定是昨夜他目中无人,对和大官口出不逊。爹爹与我训斥了几句,他觉得在众人面前扫了面子,只好拿四郎撒气。”令德喝道:“可是也不是?”晴池上前跪下道:“四郎对我好言相劝,我一时……一时……失手将他推在地上,儿子知错了。”令德瞪着时鸣方要喝问,又顾及着芳华,只得压低了声音道:“你如何不使人来回我?”时鸣跪伏于地垂首不语。芳华道:“爹爹错怪伴伴了。我不叫他们动,他们谁敢动?”
令德忽然想起东城的话,指着晴池道:“且慢且慢,我来问你,你这是第几次打他了?”芳华急着要与他分辨,令德拍着他的肩道:“你让他自己说。”晴池抬头道:“委实是第一次。”令德颇为痛心的道:“妄我这般看重你,却不想你的品性……”低首望着怀里的人,见他也看着自己,面上尽显忧虑之情。令德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圈儿竟微微有些泛红,搂紧了芳华道:“我看你并非软弱之人,怎的就由着他欺负了?即便不来回我,也该告知你大哥才是。”芳华道:“三哥已有悔改之心,我们也和好如初了,爹爹便宽恕他吧?”令德瞪着晴池道:“四郎自幼多病,你做兄长的不说对他多加怜惜,反而去欺压与他。你难道忘了,他时常抱恙陪你练功?寒冬腊月与你挑灯夜读?三郎啊三郎,你……你心中可有一丝愧意?”晴池死死的咬着牙,那泪水在眼眶中来回的打着转儿。
令德问芳华伤在哪里,执意要看,芳华只得将袖子卷起。晴池几步抢过来,望着那鲜红的伤口,暗骂了几声该死,那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复又叩头哽噎道:“儿子后悔不已,愿领重罚。”芳华不等父亲开口,便抓着他胸前的衣服道:“这本是兄弟间的小事,况且三哥已知道错了,爹爹只看我的薄面,饶恕了他吧?”令德扶住他的肩道:“你竟不知无规矩不成方圆的道理吗?二位总管都说你赏罚分明,怎的……我今日从宽了,难保他日后不犯。”芳华望着他摇头道:“我与三哥同是爹爹的骨肉,又何必厚此薄彼了?我自小得父母宠爱甚多,求爹爹也分些与哥哥们才好。平心而论,三哥待我极好,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他不过爱使小性子,对我绝无半点恶意。再说,这世间的兄弟,有几个没打过架拌过嘴?就如爹爹所说,我本不是那软弱之人。他果真欺人太甚,我又岂肯容忍他到至今?”又抚着父亲的胡须道:“一班兄弟里头,便数我最不长进,爹爹却为何爱我犹胜其他哥哥?”时鸣悄悄抬起头,望向他们父子。
令德深深的看着芳华,眼眸深处似乎隐藏着,不能言明的秘密。芳华见他不答,轻轻的一笑道:“爹爹是可怜儿子吧?爹爹终究不能护我一世,而我最不需要的,便是怜悯与施舍。”屋子里忽然静得出奇。林溪的目光,在父亲与芳华,时鸣身上来回打着转儿。
芳华起身挨着晴池跪下道:“往日,二哥哥再不肯用功,爹爹也不曾真打过他,总说要服其心才是根本。怎么爹爹今日却要为我,行那下下之策了?”令德将东城与晴池很瞪两眼,以掌击膝长叹道:“我只后悔当日心软少打了他们。”芳华跪爬几步,抱住父亲的腿低声道:“娘……在天上看着了。爹爹为我出气,打得还是她的儿子,娘会伤心的。”令德听他提及娘子,微微一怔,神情逐渐缓和下来,一面拉了芳华起来,一面对晴池道:“你娘要还活着,依她那个脾气,只怕罚的比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