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知道……啊——不是我……”
“我,我看到的……书信……红色的……”
“不……他还活着……去年……”
兰漱风屏息凝神的注意听着,从惨叫声中分辨着细碎的话语。突然只觉一阵冷风斜斜的剪来,连忙向后一仰,只听叮叮几声碰撞之响,定是什么暗器打在了石壁之上。
兰漱风倒吸一口冷气,急忙向一旁闪开,躲过接踵而至的暗箭。前方的绳子陡然一松,垂了下去。想必是嬉笑叟见到形势不对,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竟然能在黑暗中认出我们?兰漱风下意识的抓紧绳子,中间的绳子嘣的一紧,楚陌寒连忙沿着绳子向这边靠过来。
然而黑暗中的卫兵像是能看到他们一般,又是几发冷飕飕的暗器向二人中间打来。兰漱风不得已,只好向一边翻开。坚硬的触觉抵在手指,看来,已经到另一侧的墙壁了。他镇静的靠着墙壁,聆听着黑暗中的风声,手指在墙上细细的摸索。
“喂,怎么了?”稍近处的房间中惨叫声低了下去,守卫的声音透过低哑的呻吟声传来。
不好,想见是这边的动静引起了注意,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兰漱风屏息凝神的贴在岩壁上,试图寻找出在黑暗中袭击他们的人。
然而那个人并没有回应守卫的问话,一时间,令人紧张的气氛在黑暗中蔓延着。除了周围高高低低的惨叫声,并没有别的声响。须臾,那守卫似乎放弃了追问,近处的审讯声再次响了起来。
但紧张的感触并没有从这边褪去,危险的气息深入完全不见人影的黑暗之中,刺痛着绷紧的意识。
忽然,兰漱风在嘈杂的声响中,辨别出了一阵细小的风声。似乎有什么人压着步子向这边移动。那人的轻功定是上乘,通过这几乎细不可闻的脚步声,无法准确的判断他的位置。
不过这对于兰漱风而言,已经足够了。
感到那人足够靠近的一瞬间,他迅速的按下了隐藏在岩壁纹理间的机关——与此同时,几枚暗器轻快的扑至他藏身的位置,他一个翻身,纵身跃入突然开启的地洞之中。
地室的入口瞬间闭合,惊叫之声被一齐掐断。兰漱风小心翼翼的感触着周围的动静。这是一个隐藏在二三层之间的暗室,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偶有突起的石笋和石柱。空洞的风在脚步低低的穿行,翻动着黑暗中不祥的气息。
他在嬉笑叟的地图上也看到过这里,墙上的纹理与巫霞岭的山洞类似,从甬洞开始他就注意到了隐藏在各处的机关,因此,推断这里必然也有开启暗室的方法。
只是,这样做可以暂时防止二层的守卫们发现自己,但这里毕竟不是久居之地,一会儿再回到上面的话,岂不是还要面对黑暗中的杀手?
而且,那个人有没有跟过来?楚陌寒有没有发现这里?兰漱风提起十二分的注意,试图判断出自己的处境。
寂静,令人压抑的寂静充斥着他的周围,他索性闭上眼睛,平易着自己的气息。
那个袭击自己的人到底是谁?他又是如何在黑暗中发现我们的呢?
突然,兰漱风只觉手上一紧,那系于腕上的绳子竟然绷直起来。另一头的人感受到了他的存在,正静悄悄的向这边靠拢。
到……到底是谁?是他么?兰漱风有些紧张的握着绳子。由于不知地牢的守卫有没有在场,目前的情况下,无法出声确认对方的身份。
绳子一点点的绷紧,那个人,就要过来了。
☆、第一百零三回 前仇旧恨
黑暗之中,如何去判断一个人是敌是友?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试探,因为生死往往只在一瞬之间。
绳索另一头的人轻轻的靠近,轻的,连脚步声都细不可闻。
所有的感触都集中在逐渐绷紧的绳索上,而绳索,马上就到了尽处。
黑暗中的人静悄悄的沿着绳索移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在就要碰上了的一霎,冰冷的流刃飞速的切开冻结中的空气,向绳索的尽头猛烈的袭来!
这一剑来的太快太急,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人能够接住这一剑。
不过,兰漱风并没有去接这一剑。
当啷的一声脆响,疾驰的利剑撞上了瘦长的石柱,飞溅的碎屑散落,余音不绝。
原来兰漱风将绳索绕过石柱,折成一个角度,自己却站在不远之外拉着绳子。牵引力通过绕在石柱的绳子传去,掩饰了自己真正的位置。撞上石柱的利剑一顿,那人知晓是中了一计。兰漱风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折扇一划,一式“雨打梨花”,数只小针排成细密的网,向着近前的人狠狠扑去。
而那人的反应也并不逊色,本来,刻进石髓里的利剑再想抵挡,必定难以比及针网的速度;然而只见那人忙而不乱的从背后拔出另一把宝剑,锋芒急转,拨开扑来的银针,此时先前的利剑已经拔出,右手一转,犀利的剑刃已化作一道闪电,向兰漱风的位置刺去。
此时,兰漱风判断出这人手持双剑,扇风一点向他的左肩划去,自己则向后飘开。那人右手一扬抵下扇风,步法一转,左手的宝剑接踵而至。
几个回合下来,兰漱风只觉那人似乎在黑暗中也看的一清二楚,不管自己怎样移动,立刻便能被他识出,而自己却难以判断他的确切位置。本来自己的暗器就是要瞄准对方的破绽,出其不意;而这样的情况,连对方在哪里都无法确定,更别说要发起进攻了。
一声刺耳的割裂声划在身旁的石壁,迸溅的石子擦过兰漱风的衣角。这样躲下去,终究会有破绽。要怎么办才好?他回身一式“荻花渡影”,几只小针封住那人的去路,自己飘出数尺,贴在石壁的凹陷处。
“哈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藏在哪里么?”凌厉的剑气交织而来,兰漱风勉强让过疾驰的利刃,衣袖被裂开一个口子。
“阁下究竟是何人?”兰漱风滑到一边,向黑暗中的杀手问道。
“哼,你终究想起问我了?”那人冷笑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能认出我么?”
兰漱风不禁一惊,思量着曾经的各路仇家,却一时想不起这是之中的哪个。
“也许我还要感谢你,当年拜你所赐,让我再也看不到外界的事物,”冰冷的话语饱含着忌恨,“这些年来,我苦练耳上功夫,终于能够在这里赢过你了。”
“你……”兰漱风眉头一皱,“难道是四皇子身边的……”
“没错!”那人轻哼一声,“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正是我的理想去处。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最终还会栽在我手上。”
“我说从那之后为何你不见踪影,”兰漱风针锋相对道,“原来,你成了陆无言豢养的家犬。”
“错!不要以为我是在为他卖命,”那人冷笑道,“以我的听力,早就知道他想抓的那个小老头从我身边来来回回,我不过是懒得管他罢了。而这次,有你这样的贵客来访,我当然要提起精神迎接啊。”
“所以,你并不打算把我交给陆无言,”兰漱风冷冷的道,“而是想要在此取我的性命么?”
“呵呵,自然是要取你的性命,”那人笑道,“但是不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当年在承香阁的恩情,我也要好好的报答你才是。”
言毕,杀气腾腾的剑气汇成十字,向兰漱风的位置紧逼而来。兰漱风心知硬接不住,连忙翻身向房间中部闪开。
“你为何会知道我的身份?”明知暗器起不了作用,兰漱风一边拖延着,一边思索着对策。
“你来猜一猜,”那人嘿嘿一笑,“你可知前些日子我们抓到了谁?”
“可能知道我的秘密的,”兰漱风沉吟道,“难道……林金菡?!”
“哈哈哈哈,”那人笑道,“不错,不错,我审讯的犯人之中,竟然有他,你说是不是天教如此?你可要感谢我了,我特地给他开了单独的审讯室,一点点的撬开他的嘴巴。当然,这种秘密知道的人多了就不值钱了,而且——”
冰冷的剑锋突然发起袭击,“——如果陆无言知道了这件事,我还怎么有机会和你叙旧呢?呵呵呵呵……”
兰漱风再次向后飘开一大步,狭小的暗室中,自己就要到达另一边的岩壁。这样下去可是不妙。“你……”他收起折扇握在胸前,等待着时机。
“所以说,你要怎么报答我呢?”那人森森的笑道,“让我好好享受一下你的惨叫声吧!”
双剑再次形成攻势,向兰漱风扑来。交手几次,兰漱风也略略识得了他的招式。第二剑作为补充,不若第一剑那样锐不可当。他深吸一口气,侧身避过第一道剑风,欺身贴近杀手的身前;手中折扇带着十足的真气飞快旋起,一式“波光万顷”,叮铃几声化解了第二道剑势。
那人一愣,近距离下,刺出的第一剑不及回收,只得转起第二把宝剑,连攻带挡的应对着短小灵快的折扇。兰漱风一式未毕,刷的一声撑开折扇,弹开他的剑势,紧接一式“水落石出”,开启的扇面中飞出一系小针,向他的胸前划出。
那人惊呼一声,收回的第一把长剑斜楞一拧向他刺来;而兰漱风一式发出后早已足尖点地向后退开,这两式本来就是险中求胜,犹如毒蛇捕食,咬过一口就立刻退开,在一旁静候待猎物毒发,再上前吞食。
然而,只听当啷的几声轻响,那人只是嘿嘿一笑,猛虎一般的剑势再度扑了上来——“护心镜?”兰漱风向后退着,想要拉开距离。一次不成,下次可就没那么轻易得手。
“看你还能躲到哪儿去!”愈来愈快的剑势拉成一张密网向他笼罩过来,兰漱风砰的一下撞上了身后的石壁。狭小的空间已到了尽处,利爪一样的剑风近在眼前。
当的一声,被勉强隔开的宝剑刺入他耳畔的石壁,那人冷笑着,第二道利剑蓄势待发。
☆、第一百零四回 出其不意
“这一剑你还挡了过么?”狰狞的声音在近处响起,冰冷的宝剑瞬间化作疾进的惊风,向兰漱风刺来。
突然,像是断掉了力量的供给一般,贴近的锋芒忽而软了下来。只这一个空挡,已经足以使逼至绝路的猎物挣脱罗网。兰漱风反手挑开他的宝剑,扇面一转,一式“拨云见日”,扇刃已是抵上他的喉头。
当啷一声,手中的宝剑垂落在地,那人难以置信的呻吟一声,血腥味在不祥的黑暗之中弥漫开来。
——而兰漱风手中的折扇并没有发动,他有些惊异的听到面前的杀手颓然倒地。利刃从骨肉中抽离的声音在近处响起。
的确,刚开那一式,他本是难以轻易躲过的。这么说来,只有一个可能了。
“……楚陌寒?”他轻轻唤道。
“呵,再怎么周全的防护也会有破绽的,不是么?”低低的笑声响起,紧接着,宝剑回鞘的声响。
兰漱风移开几步,避开地上的尸体。在这冰冷的黑暗中,似乎有一丝跳动的温暖,近在咫尺。
“你……一直都在么?”他问道。
“掉下来之后,绳子不知落到了哪里。我正要出声,却又听到你们打斗的声响,”楚陌寒平静地道,“黑暗之中跟一个瞎子对战,不用一些诡计恐怕难以取胜。”
“嗯,的确是条妙计,”兰漱风轻轻笑道,“楚大将军越发的神影无踪了,追云先生‘云龙片爪’的名号恐怕要让贤了呢。”
楚陌寒也一笑,拉近身边的人,柔声道:“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大概是黑暗的缘故,兰漱风这次居然任他拉住,并没有挣脱,“只是看不到东西的感觉很不好……”
“呵,偶尔体验一下也不错,就当是下盲棋吧,”楚陌寒微微一笑,道,“刚才,你叫了我的名字呢。”
兰漱风微微一怔,淡淡的道:“有什么不对么?”
“这似乎,是你第一次正常的叫我的名字吧,”楚陌寒笑道,“平时总是楚将军楚大将军的,每次都像是讽刺我似的。”
“是你多虑了,”兰漱风挑挑眉毛,“小生哪里有时间天天讽刺你。”
“没有么?”楚陌寒低低的笑道,“那就多叫叫我的名字吧,反正对你来说都是‘符号’,换种叫法不也挺好的么?还是说,你有什么叫不出口的理由?”
“才没有,”兰漱风面无表情道,“我要是这么在意称谓的问题……就不会容忍你天天那样叫我了。”
“哦?那么,”楚陌寒问道,“除了我,还有谁叫你漱风么?”
“我哪里记得。”兰漱风没好气的道。
“呵呵,什么时候才能坦诚一点……”楚陌寒一边笑着,一边得寸进尺的从身后搂住他,沉声道,“漱风,你怨我放走了林金菡么?”
“陈年旧事,我都不计较了,你还念念不忘着什么。”兰漱风下意识的挣了挣,却并没有很认真的反抗。
“你,的确很讨厌皇宫吧……”楚陌寒抱紧他,轻轻的说道。
“说实话,是的……”兰漱风沉吟道,“如果有可能,这辈子都不想见到。”
“是我的不好,”楚陌寒在他耳边叹道,“我没有考虑你的心情。”
“不,”兰漱风摇摇头,“不是你的错。我说过了,是宿命。我再怎么不喜欢,还是要去的。”
“漱风……”楚陌寒皱了皱眉,道,“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勉强自己,我……我总觉得,你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除了陆无言,到底是谁在威胁着你?”
“……”兰漱风沉默片刻,道,“这次是个意外,我没想到会有那么多想要取我性命的故人。这个家伙,本是四皇子身边的书童,受他和陆无言的指使,处处与我作对。”
“又跟皇子间的争斗有关么?”
“嗯,我设了个圈套,把他给八皇子的毒药换到了他自己的食物里……”兰漱风淡淡的道,“之后再没听过他的消息,看来,是被陆无言藏在这里了。承香阁的事情,他一定能猜到是我所为。”
“漱风,”楚陌寒认真的说道,“如果我除掉陆无言,取得天下,我一定会为兰太医平反。别说林金菡,即使全天下人都知道你的身份,也都没关系了吧?没有人再和你作对,没有人再威胁到你……”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也不用再看裴老板的脸色了。”
“呵,原来你不仅对林金菡,对裴老板也念念不忘啊?”兰漱风笑道。
“那是当然,”楚陌寒趴在他的肩膀上,低低的道,“我怎么能容忍他对你呼来喝去?你又不是他交易的商品……”
“你想的太多了,”兰漱风笑道,“裴老板对我很照顾的,倒是我,经常麻烦人家。”
“那也不行,”楚陌寒严肃道,“以后,只允许你麻烦我,不需要别人。”
“好好,我的楚大将军,”兰漱风好笑道,“那就麻烦你放开我好么?咱们再不上去,一会儿又不知要发生什么变故了。”
“好呀,你叫我一声陌寒,我就放开。”楚陌寒嬉笑道。
“……”兰漱风张了张口,道,“你够了。”
“怎么,你不是不在意称谓的问题么,”楚陌寒笑道,“该不会真的叫不出口吧?”
“我只是觉得这个游戏很无聊罢了……”兰漱风淡淡的道。
“如果这不是游戏呢?”楚陌寒道,“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楚大将军,如果再不出去,你就一个人待在这个鬼地方吧!”兰漱风突然狠狠的踩了他一脚,身子一翻,如游鱼一般从他的怀里滑了出去。楚陌寒哎哟一声,吃痛道:“漱风……用不着这么用力吧,会骨折的……”
“你忘了我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