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命固难保,还要周身酸痛麻痒,受上许多天的活罪,日夜惨号而死,一班江湖盗贼,尤其是采花好杀的人,闻名丧胆,谈虎色变,畏若恶鬼,不料狭路相逢,当时心魂皆颤,打是决打不过,别的不说,就初遇时身法之快和那掌风,彼此本领已相差天地,如何能与为敌?如其逃走,必被追回反而激怒,临死还要受尽苦痛。正在胆战心寒,不知如何是好,等到把话听完,忽然觉出有了一线生机,忙把心气沉稳,将话想好,抗声答道:
“四先生吩咐,无不遵命。但是我与李氏父女无仇,无故出头将我好友杀死,我与此女势不两立。刀枪无眼,我如将她杀伤,却不能说我以大欺小。”明霞秀眉微竖,未及开口,雷四把小眼一翻,喝骂道:“放你妈的屁!你准打得过她么?我老人家向来说话算数,反正我只做个中证,你只不逃,胜败我全不问,你看可好?”姚人英刚答:“这样再公平没有。”忽想起对方不许逃走,被仇人杀死只好认命,胜了再不放走,岂不还是难逃活命?强赔笑脸道:“莫非我打胜了她,也不能走么?”雷四闻言,回手先是一个大嘴巴,然后喝道:“你这样惜命,还吹什么大气!你不逃,我决不伸手。”
姚人英被这一掌打了一个满脸花,结果还是没有问出就里,算是白挨了一大嘴巴,总算对头客气,没有施展杀手,只打得脸上火辣辣的,又痛又痒,还不甚重,如用内家劲功真力,就这一下,不必上身,只被掌风扫中,也必骨断筋折,休想活命,经此一来,必胆更寒,心中虽叫不迭的苦,哪里还敢开口?雷四随喝:“别走!”姚人英明知此去凶多吉少,再偷眼一看,场上宾主双方并未动手,只有缪三玄和同来的五六个同党,与敌人一对一正在恶斗,已有一人横尸地上。杨冲和那姓沈的老头也打了个难解难分。先拦路的少年已被唤下。缪三玄本和一中年美妇对敌,因有一同党后来,上前相助,紧跟着对面有一身材微胖的中年书生飞落当场,将少妇换下,令敌后来那人。双方才一照面,缪三玄便有不支之势。同时发现,临河方面站着一女四男,女的是一中年微胖的美妇,从未见过。下余四人中,只有两个认得。一是昔年在山东路上曾经遇见过两次,善吹铁萧的四川人,姓简。还有一个姓段名漪,因前三年偶往北京劫一富家,此人却在那家作客。自己和唐方隐在一株大槐树上,原意人定之后,能够暗偷更好,否则便杀人放火,闹他一个大的。因是热天,主人正和姓段的后院乘凉,当夜星月无光,天色阴晦,藏处隐秘,决看不出,见下面宾主二人对谈不已,到了深夜心正不耐,打算下去动手。姓段的忽说他会耍戏法,能够空中现人,说罢抓起盘中吃残的西瓜子,用大中二指捏住,朝槐树上打来。知被看破,本想现身明斗,谁知那瓜子竟比钢铁还坚,力大异常,只听嚓嚓连声,左近枝叶纷落如雨,那么浓密的夏日槐树,竟被那些瓜子连枝带叶相继打折碎落下来,二人身外立成了一个大洞,自然隐藏不住。依了唐方,觉着此举丢人,想和对方拼斗,不料那姓段的握着一把瓜子,边吃边往上打,仅用手指连弹,连手都未抬,发出来的瓜子却和暴雨一般,来势又猛又急,专打左近枝叶,却不伤人。唐方因听主人惊呼“树上有贼”,越发气愤,刚拔背刀,待往下纵,忽听铮铮连响,一串西瓜子已连珠打到。唐方横刀一挡,猛觉力大异常,虎口震得生疼,刀几脱手把握不住,心中大惊。姚人英忙往后退,头上又是卜哧一声,所戴英雄中立被打歪,伸手一摸,原来迎面那朵绒球竟被对方瓜子打断,所戴头巾也被打穿一孔,如非对方手下留情,必被将头打穿,休想活命,经此一来,才知厉害,总算自己见机,不曾出手喝骂,见势不佳,忙在树上向下招呼。姓段的也未理睬,等自己把话说完,才笑说道:
“这些话都不用说,主人乃我多年好友,你们事出无知,我也不再计较,如不服气,只管寻我便了。”因见对方说时满面笑容,活却不甚好听,也未按照江湖上过场回答,自觉难堪,转问姓名。姓段的还未及答,忽见一个姓简的由屋里走出,接口笑骂:“瞎眼鼠贼,你连关中九侠中头一位段大爷都不知道么?凭你也配问我弟兄姓名,趁早快滚!
再不知趣,我简老三一生气,你就活不成了。以后只敢在此走动,被我弟兄撞上,叫你死都不得好死。”说罢将手一扬,也未见手上发什兵刃暗器,身旁那株粗如人臂的树枝,忽又嚓的一声断为两截。当时胆怯心寒,哪还敢作动手之想?对方说话又极强做,再如多言,徒自取辱,只得纵往墙外,带愧溜走。第一次丢这大人,惟恐传说出去,后却未听人提起,段、简二侠也未再见。事隔三年,又在华山脚下,见姓简的用所带铁萧打死两条猛恶藏犬和一个恶霸,武功之高简直惊人,后问同道,均说九侠年都近百,久已不听传说,便是不死也必衰老,不会那样年轻,许是冒名。因这些人多是江湖上老前辈,所说的话多半出于昔年传闻,只有一人见过九侠中一两位,事隔多年,记忆不真,姓名也不知道,虽然将信将疑,终觉前遇两人明是剑侠一流,不问真假均非其敌。每和唐方谈起前事,便自心寒,想不到在此相遇,不特九侠均在人间,并还全体到场,以自己的观察,遇上~个便凶多吉少,何况全数在此,断定杨冲、缪三玄决无生路。
姚人英心正愁急,忽听雷四催走,想起此老更是出了名的凶神恶煞,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代人发愁作什?心念才动,新来贼党已为那中年美妇所杀,跟着杨冲这面一个内功能手又被敌人打倒,越想越寒,无心再看,只得垂头丧气往树林中走去。雷四拉着沈煌和明霞的手走在前面,不住说笑,仿佛把事看得极轻,毫不像是和人动武神气,从容前行,连头也未回过。姚人英见状,由不得气往上攻,心中愤恨,暗忖:“此时场上尽是强敌,只一逃走,仇敌出声一呼立被擒住,再说对方那高轻功,动作如飞,晃眼仍被追上。此去林中,老鬼如其言而有信,便和贱婢拼个死活,否则一样是杀,索性冷不防借着说话猛下毒手,老鬼虽不死,打死一两个小的必能如愿,稍见不妙立时回刀自杀,免落敌手,多受凌辱苦痛。”心中胡思乱想,不觉走到树林深处空地之上。
前面有一长石凳,雷四先拉沈煌坐下,再对姚人英道:“这就到你外婆家了。休看你那对头是我侄女,我姓雷的决不护短,有什本领,只管施展出来,不要怕我,不敢卖弄,自身武艺不高,还嫌死得太委屈。”说罢便令明霞上前动手。姚人英一想事已至此,老鬼只要真不护短,莫非练了多年武功,连个小女孩都打不过,当时把心一横,抗声说道:“我知雷老前辈言而有信,如要杀我,只管开刀。真要动手,她到底是个小姑娘,万一刀枪无眼,有什差他,莫怪我以大欺小。”话未说完,明霞已秀眉一竖,怒喝:
“无知鼠贼!以为你人长得大,便狗眼看人低么?休说雷四伯有名的阎王令,一向言出法随,便他老人家偏心帮我,我也不要,且教你看看小姑娘的厉害!”说罢,身旁短剑已早拔出,迎面就是一剑。
姚人英初意对头虽是剑侠之女,毕竟年幼,能有多大本领?只防雷四说话不算数,或是借故翻脸,只一出手,自己决非其敌;及听话说得如此把稳,仍然疑信参半,还想设词将对方扣住,以免反仟,对于明霞始终不曾加以重视,虽听喝骂,因雷四微笑旁立,似要开口神气,一心想听回话,对于面前敌人并未在意,不料来势这快,话刚说完,人随声到,等到寒光耀眼,一条人影迎面飞来,心虽微惊,无如上来轻敌,意欲听完雷四回话然后动手,一见人随剑到,忙往旁一纵,方喝:“且慢动手,还有话说!”剑锋忽然掉转,往横里跟踪刺来。
原来明霞早就看出对方是个劲敌。暗中打好主意,又以年轻好胜,自己虽然家学渊源,练就极好武功,和这类有名的飞贼大盗动手尚是初次,万一不能取胜,岂不丢人?
决计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把家传八仙剑中的七禽剑法施展出来,照例一上手便一剑紧一剑,接连七剑,势急如风,多好武功的人也难抵御,何况姚人英正当心寒气馁之际,加上轻敌分心,又吃了不少的亏,如何能是对手?刚往侧闪,不料对方虚实兼用,看出敌人轻功甚好,纵跃轻灵,一个纵身急刺,仿佛猛急异常,容到敌人一闪避,早用一个“惊燕穿云”之势,反腕一剑往侧面横刺过来。
姚人英口正呼喝,万不料敌人身手如此轻快,忙将手中刀往外一挡,以为少女力弱,自己刀法曾得高明授传,只要把剑磕飞,跟手将人打倒或是擒住,立有逃生之望。谁知明霞剑法神妙,变化无方,身又轻快灵巧,一见举刀来挡,暗骂:“狗强盗!以为我反手用剑没有横力么?且教你尝尝味道!”心念微动,刀剑已然相接。照理,明霞反手横刺,这一刀非将宝剑震脱了不可,姚人英耳听地的一声刀剑相触,刚单臂用力,喝得一声“开”字,敌人短剑忽然电也似急掉头向外,剑尖朝下,改往腰间刺到。明霞脚刚站地,人又矮小,全身均在刀光圈内,本来形势奇险,本仗心灵手快,身法轻巧,于危机四伏中出其不意,乘这一挡之势将敌人的劲卸去,跟手一剑朝腰间刺到。
沈煌在旁,见敌人的刀正往外甩,稍微就势横刀一斫,明霞人必受伤无疑,端的危机瞬息,不容一发,由不得吓了一身冷汗。未容转念,忽听一声怒吼,敌人已自受伤纵逃。原来姚人英一刀挡向剑上,觉着震势轻微,无异挡空,求胜心切,用力又猛,急切间难于收势,方疑上当,明霞的剑已改上为下朝腰问刺来;忙想闪避,往横里斜纵出去,猛瞥见身旁人影一晃,敌人不见,知道不妙,未及回身,右股上早中了一剑,同时后腰又被踹了一脚,如非轻功高强,一见敌人到了身后,忙急纵起,明霞又吃了人小的亏,这一剑必由后心穿过无疑,就这样,受伤仍是不轻,右股被剑刺伤,划裂了一条一寸多深三寸来宽的伤口,后腰这一脚更似被钢铁之类打了一下重的。素性狂傲,目中无人,做梦也没想到数千里远来,阴沟里翻船,遇到这个未成年的女孩,才一照面便受重伤,不由急怒交加,又愧又愤,飞身纵出,才一落地,扬手先是三只小钢镖连珠打出,紧跟着往旁一纵两三丈,就势取下腰间如意飞蝗弩,正打算暴雨一般向敌人打去,先是铮铮铮接连三响,一条人影已凌空飞坠,落向前面。
原来明霞见敌人腰间凸起好几处,并还挂有镖囊,早料敌人暗器甚多,刚一追纵过去,果见三点寒星迎面飞到。收发暗器本是明霞家传绝技,一声娇叱,横剑一挡,铮铮铮三响,全数磕飞,一下也未打中。就这微一分神之际,瞥见敌人负伤纵逃,又是老远落地时手摸腰间,知道还有暗器发出,暗忖:“此贼暗器甚多,相隔太近,比较难敌,不如等他打出,看清何物,再打主意除他为是,心方一动。”姚人英也是背运当头,因见明霞纵身急追,前发三镖竟被凌空打落,这才知道厉害,心中不觉发慌,身又负了重伤,一时血流如注,愧愤情急之下,竟闹了个手忙脚乱,以为敌人必要追来,不等明霞飞身纵起,先将弩箭发出,相隔两丈以外,自更难于打中,手刚扬起,看出明霞正在戟指喝骂,不曾追来,无如伤痛之下,神志已昏,弩筒装有机簧,又是一发九支,一触即发,一时匆匆,竟发了出来。等到看出敌人相隔太远,方想先前百发百中的回头三镖尚被打落,如今更远,必难打中,耳听幼童拍手欢呼叫好,目光到处,敌人已舞起一片剑花冲入箭雨之中,将那头批几箭全行打落,同来男童欢喜得手舞足蹈,不住欢呼叫好,回顾雷四不在,不由怒火上攻,一按机簧,掉转弩筒,便朝幼童射去。
沈煌原因爱极明霞,见她这好武功,越发兴高采烈,幼童心性,又对明霞关心过甚,一见追敌,由不得跟踪追去,因由侧面绕过,相隔较近,人小胆大,又知敌人被雷四镇住,全没想到危机二字,本来不死必伤,万无幸免,正看明霞得胜,高兴头上,猛瞥见一蓬寒星似暴雨一般迎面打来,方觉不妙,耳听明霞连声娇叱,百忙中正待纵身闪避,忽听呼的一声,一股白光突由道旁树林一面激射而出,水龙也似打向那蓬寒星之上,九支弩箭立被打落,同时一条人影飞落身前,正是明霞,未及招呼,另一条人影又由林中飞出,箭也似急,朝敌人身前纵去,跟着便听一声惨号。定睛一看,原来林内飞出那人,正是明霞之父八仙剑李均,那股白光,乃是口中喷出的一股水箭,将敌人弩箭打落以后,因恨对方暗算,纵身追去,刚一落地,雷四先生突在敌人身后出现,只一把便将人抓了起来。
姚人英自知必死,妄想杀人出气,瞥见一股水箭由林中射出,将暗器打落,再认出来人是少女之父,心正发慌,猛觉后心一紧,好似中了一把钢钩,痛彻心肺,挣扎回顾,正是雷四,不由惊魂皆颤,急呼:“雷老前辈饶命!胜负还未分呢。”雷四啐道:“放屁!说好一对一,谁叫你暗放冷箭,无故害人?今日万容你不得!”说罢,将人举起,手中一紧,疼得姚人英通体汗流,颤声悲号起来。李均和明霞、沈煌也自走近。
沈煌终是心软,虽恨仇敌,因见敌人被雷四抓到手上,疼得面如上色,头上汗珠有黄豆大小,先又受伤,血流未止,神情十分惨痛,忍不住劝道:“四先生,你饶了他吧。”雷四笑道:“你倒是好心肠,方才如若无人解救,你只中上他的冷箭,焉有命在?
你此时看他可怜,可知这厮和先死那贼无恶不作,害人甚多,不乘此时除去,将来是你两人的隐患么?”明霞含笑接口道:“四伯既这等说,我倒要放他了。”雷四见她说时看了沈煌一眼,笑道:“你只重人情面,可知这厮乃沧州洗手多年老贼黄金拐的门徒,党羽甚多,方才你那一剑,伤又不重,日后你们在外走动,你爹和我们这班人一不在旁,早晚受人暗算,却休怪我。”明霞娇嗔道:“四伯老是看不起人,不想将来多杀几个毛贼,还不放他呢。什么叫重人情面?本来说好一对一,由侄女亲手杀他,这厮虽然阴险无耻,所放冷箭已被爹爹水箭打落,你老人家如不动手,我早赶上将他杀死,也无话说,你老人家只顾看了有气,这一伸手,这毛贼做鬼也不服气,何苦来呢?”雷四笑道:
“什么叫不服气?他自该死违约暗放冷箭,将他千刀万剐也不冤枉。你此时慈心,将来不要后悔。”明霞答道:“侄女平日从无后悔之事。”
姚人英因受不住那痛苦,本想咒骂激怒敌人,求一快死,又怕雷四手辣,求不到痛快,反而多受活罪,先还不信敌人能够放他,正在咬牙忍受,忽然听出大有转机,痛极之下,也不顾再充好汉,哀求告道:“如蒙诸位放我残生,从此洗手归农,改行向善。”
话未说完,雷四迎面啐了一口,随手将人掷向地上,怒喝道:“狗改不了吃屎!你当我看不出你那狼心狗肺,妄想说此忏悔的言语,便可求生么?”姚人英连受重伤,先吃雷四一啐,觉着唾沫打在脸上,铁于也似,再被这一掷,疼得满地打滚,不住哀号。
李均始终望着两小姊弟,微笑不语,见状笑对雷四道:“这厮虽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