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对手。
梁萧微微侧身,那使刀汉子手中一轻,鬼头刀已被夺过。梁萧反手回刀卷来。汉子不料这寻常军士竟有如此武功,大惊之下躲闪不及,不料梁萧刀在半途,突地偏转刀锋,一刀横拍在他太阳穴上,壮汉遭此重击,闷哼倒地。此时间,忽听土土哈一声大喝,梁萧回头看去,但见他将长枪夹在腋下,神力迸发,将瘦汉凌空举了起来。这大力一抛,那瘦汉握不住枪杆,向后飞出。但他武功娴熟,一个筋斗翻身落下,犹未立稳,土土哈已飞身抢至,长枪不及掉头,着地横扫。他天生神力,这一扫何止数百斤力道,汉子小腿中棒,惨号倒地。
土土哈与梁萧轻易胜出,赵山五人却陷入苦战。要知这次来的都是南武林的好手,而五人不过习了数月武艺,纵得高手指点,也难大成。更何况赤手空拳与这些好手交锋,顿然不敌。梁萧见状,一起一落掩上前来,手中鬼头刀游走如龙,将一干豪杰杀得连连后退,但梁萧与他们并无冤仇,故而始终不出杀手,但对手仗着人多,一退又上,拼死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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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辚辚(6)
土土哈见状飞身赶上,趁众人被梁萧吸引,自后偷袭,砍翻两人,厉声道:“梁萧,战场之上不可留手。”梁萧眉头一皱,气贯刀锋,呛啷之声不绝,六七名南朝武人虎口流血,刀枪脱手。梁萧刷刷两刀,迫开众人,喝道:“拾兵器。”李庭儿五人应声抢上,将兵刃拾起。此时众豪杰看出这几个兵丁棘手,均围上来。
梁萧见对方个个皆是好手,若不伤人断难脱身,当即高叫道:“要活命的滚开些。”群豪置若罔闻,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舞着对短戟,当先扑到。忽见刀光如雪,瞬间便到汉子肩头。敢情梁萧心一狠,使出气夺千军的“修罗灭世刀”来。眼看汉子手臂就要搬家,忽地一支长矛横里格来,铮的一声,竟将梁萧这招“掣电追风”挡住。梁萧手臂剧震,心知来人高明,刀势略偏,一招“孤神渺渺”,刀光吞吐,顺着矛身游走,削那人十指,那人惊咦一声,后跳丈余,叫道:“好家伙。”那刀疤汉子捡回一条胳膊,狼狈而退。
梁萧见那持矛之人须发皆白,红光满面,正是“参天狻猊”方澜。方澜望着梁萧,也觉心惊:“鞑子行伍之中,竟有如许人物?”沉喝一声,摇动长矛,分心便刺。梁萧举刀接住,他此时武功已在方澜之上,霎时间七斩八斫,杀得方澜节节后退,只仗着矛长刀短,奋力不让梁萧欺近。梁萧斗得不耐,忽地厉喝一声,招变“焚天灭地”,刀光霍霍,漫天涌到。方澜匆匆挡了三刀,忽被梁萧刀里夹腿,踢偏长矛,一刀掠向他胸口。方澜正觉难当,忽地一人抢至梁萧身后,一对铁鹰爪破空有声,袭他后背。
梁萧无奈回转刀势,挡住来人铁爪。方澜回过一口气来,叫道:“靳飞,这厮爪子硬得很。”舞起长矛,与靳飞左右夹击。他二人俱是南武林一流人物,梁萧纵然厉害,也被缠得无法脱身。但靳飞与方澜联手之下,才挡住一名蒙古军士的单刀,心中骇然之情,却是无以复加。
这边厢,云殊领着一百来人,在元军之中冲来荡去,所向披靡,顷刻之间,将三百多名士兵杀得死死伤伤。正厮杀间,忽听楚婉一声娇喝:“不要走。”云殊循声瞧去,只见一名矮小元兵舞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和楚婉四人边斗边逃。他身手不弱,长剑锋快,而且只顾逃走,楚婉一行竟拦不住他。云殊再一转眼,更觉吃惊,但见东面坡上,一道寒光倏来倏去,杀得方澜、靳飞后退不迭,另有六名元兵,随那寒光砍杀。
云殊此次立意杀光这支粮队,决不放走一人,因之长啸一声,纵身跃出,见那矮小元兵正往坡上疾奔,当即抢到他身后。这名元兵正是阿雪,她未去搬运石块,故而留在军中,突见两边杀至,心中惊惶,见梁萧在东坡,便往东逃,不料却被几个南方武人迎面截住。幸得梁萧怕她遇险,将铉元剑给她防身,对方措手不及,被她斩断刀枪,眼看突围在即,忽觉身后风声大起,心头一凛,当即反身出剑。云殊左手成爪,将铉元剑劈手夺过,右剑一振,正要刺出,忽听阿雪尖叫一声:“是你!”
原来,阿雪当日在五龙岭见过云殊,此时照面认出,惊叫出声,只因毫无掩饰,脱口便是女子嗓音。云殊长剑本已到她咽喉,但听到这声,颇为吃惊。他剑术已臻收发由心之境,剑锋一凝,反手拿住阿雪肩背,吃惊道:“你是女的?”他不及细想,将阿雪反手掷出,喝道:“楚姑娘,看好她!”足不点地,直奔坡上。阿雪被他一抓一扔,皮帽落地,露出一头青丝,女儿模样尽显,楚婉暗暗称奇,上前一步将她擒住。
梁萧被一众高手围攻,使尽解数,猝然间也脱身不得。交锋片刻,赵山、王可被对手一轮抢攻,冲在一旁,忽听女子叫声,转过头来,恰见阿雪被捉。二人大惊,不及向梁萧呼救,转身便冲,想要夺回阿雪。正逢云殊快步赶来,迎个正着。赵山不知厉害,朴刀一挺,迎面砍出,云殊左手铉元剑一挂,将他朴刀挑在一旁,右手剑光电闪,刺入他胸膛,赵山大叫一声,仰天便倒。王可目眦欲裂,手中镏金镋一抖,向云殊扫来,云殊如法炮制,左剑挂开镏金镋,右剑掠出,划过王可小腹,王可惨号一声,踉跄后退。
梁萧听得惨叫,回眼一看,只惊得魂飞魄散。他此时身处重围,稍一失神,便着靳飞铁爪掠肩而过,血透衣甲。梁萧痛哼一声,掌中刀光乱闪,四名豪杰身首异处。靳飞怒道:“好贼子,有你无我!”与方澜二人并力扑上,梁萧无心久斗,避开二人,尽杀弱敌,刹那间又刃数人,合围之势顿如土崩瓦解,荡然无存。
云殊正欲补上一剑,取了王可性命,忽见同伴们死伤惨重,心头一惊,丢了王可,直奔梁萧。土土哈横身一拦,挺枪便刺,云殊却足下不停,于飞奔中闪过来枪,剑若雷行电掣,直奔土土哈左胸。
土土哈横枪疾挡,不料云殊挽了个剑花,剑锋上掠,向他咽喉挑来。眼看土土哈要步赵山后尘,忽听空中一声骤喝,梁萧居高临下,一刀劈来,锋刃未至,已是激荡生风,波及数丈。这一招“修罗断岳”,凶狠猛烈之处,当为天下刀法之最。云殊左剑疾向上格,右剑自然一缓,土土哈身手也甚敏捷,趁机后跃,但剑锋所及,仍将他胸甲划破,鲜血淋漓。
刀剑相击,火光四射,梁萧挟毕生之力,行倾巢一击。云殊则是仓促抵挡,顿时虎口迸裂,铉元剑脱手飞出。但他临危不乱,右手长剑如怒龙昂首,直刺梁萧小腹。梁萧瞧出这一剑乃是“归藏剑”的路子,心中惊诧。要知这一招“修罗断岳”有攻无守,全无后招,当下只得借云殊挥剑格挡之力向后飘闪。云殊得势不让,长剑精光闪动,紧随梁萧退势,刷刷刷杀出两丈之遥。梁萧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来,鬼头刀一竖,铮的一声,终于封住云殊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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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辚辚(7)
两人二度交锋,均如电光石火,直到此时,云殊才看清梁萧容貌,微微一怔,失声叫道:“是你?”梁萧却不答话,反手又是两刀,云殊封出两剑,忍不住脱口问道:“柳姑娘……”梁萧已恨极了他,“柳姑娘”这三字更如火上浇油,挥刀之际,迎面狠啐一口。云殊偏头让过,颊上仍不免溅上两点口水星子,一时羞怒难当,厉声道:“好贼子,受死吧!”剑光霍霍,再不留情。
两人以快打快拆了十招。“修罗灭世刀”本不是萧千绝最得意的功夫,而“归藏剑”却是公羊羽生平绝学。二十招不到,梁萧隐然已露败象,再瞧方澜、靳飞正率众围歼土土哈五人,不觉心急火燎,足下一晃。云殊挥剑刺空,微觉愕然,忽见梁萧展开“归元步”,向土土哈疾奔而去。云殊浑然思想不透,这少年已被自己废去内力,为何不但武功尽复,而且远胜从前,但此时情急势迫,不容他细想,当即也展动“归元步”,紧蹑梁萧之后。二人一前一后,疾似脱笼之鸟,滑如潜渊之鱼。梁萧沿途频施杀手,刀刀见血,决不落空;云殊又气又急,心知任他转上两个来回,只怕这里再无活人,当即催动内力,双足一顿,纵在半空,“震剑道”出手,雷霆一剑,刺向梁萧背心。
梁萧反手一刀,封向身后。奈何云殊那口“炎龙剑”本是宝剑,刀剑互绞,鬼头刀断作两截,云殊剑锋不止,直抵梁萧后心。怎料梁萧并不转身,歪歪斜斜跨出一步。两人步法一般,原本互知根底,云殊算计妥当,这一剑已然封死了梁萧诸般去路,殊不料梁萧这一步怪异至极,绝非“三才归元掌”中任何一路步法,云殊苦心设下的后招,统统落空。
原来这一步出自梁萧由“无所不能图”中悟出的“十方步”。九如和尚有言“棒打十方世界”。梁萧以“十方”为名,大有“踏遍十方世界”之意。若说“归元步”趋退入神,已得九宫图之大成,那么这一路“十方步”则脱出九宫之外,更是出神入化了。
梁萧摆脱云殊,左一晃,右一摆,倏地一掌落向方澜肋下。方澜卸开土土哈的长枪,准拟将他一矛刺死,不防梁萧背后施袭,顿然挨个结实,口喷鲜血,抛向云殊。云殊只好放过梁萧,将他接住。
梁萧见土土哈浑身是血,长枪乱舞,已然杀得头昏,心知大势已去,一把将他扣住,大喝道:“走。”王可奔过来,一手捂着肚皮,一手拿着铉元剑,咬牙道:“梁大哥,给。”敢情他躺在地上,铉元剑脱出云殊之手,可巧落在他身边,被他拿起冲杀一阵。
梁萧接过长剑,见王可气色灰败,摇摇欲坠,不觉心头一紧,扬声道:“囊古歹,扶好他。”剑光连闪,刺倒两人,领众人抢上大路。李庭抱着赵山,边跑边哭道:“梁大哥,三狗儿快死啦……快死啦……”梁萧心一沉,将赵山接住,喝道:“李庭,你去抢马。”低头一看,只见赵山胸口被鲜血染红一大块,气若游丝,便一迭声唤道:“三狗儿,三狗儿……”叫声未歇,身后风起,云殊挥剑又至。梁萧忙将赵山负在背上,转身抵住他一轮抢攻。此时两人一般的宝剑,一般的剑法,云殊急切间竟占不得丝毫上风。何况突见梁萧使出“归藏剑”,惊诧莫名,连连喝问来由。但梁萧一言不发,只仗着“十方步”东奔西突,迫得云殊疲于奔命。
赵山依稀间听到梁萧的声音,勉力张开眼皮,却见白光乱闪,耳边呜呜呜尽是剑风呼啸之声,顿觉三魂六魄悠悠荡荡,均已不在身上,忽听得双剑交击,铮然长鸣,赵山神志略略一清,喘道:“梁……梁大哥……我……我要死……啦……”他肺部中剑,气息一入便泄,几不成声。梁萧心如刀割,一边抵挡云殊的剑招,一边骂道:“三狗儿你莫说胡话……”赵山哧哧喘息,每喘一口气,便有鲜血涌出伤口,浸在梁萧背上,只听他道:“我……我……参军,只想……让……娘……笑一笑……让娘……过……过好日子的……”说着咳声加剧,鲜血流出口外,滴到梁萧颈上,火辣辣的竟有些烫人。
此刻土土哈趁着梁萧挡下群豪,领其他五人抢到马前,翻身上去。四个豪杰上前阻拦,土土哈力挽强弓,箭出连珠,那四人疾挥兵器格挡,不料梁萧从后掩至,尽数将他们刺翻。云殊紧随其后,连声大喝,长剑嗖嗖疾刺。两人武功本在伯仲,论身法梁萧稍强,但论剑术,云殊却要厉害些许。但梁萧怀抱赵山,多了个累赘,撑到此时已十分不易,匆匆挡了两剑,忽地踉跄,向后跌倒。云殊得势不让,挥剑疾刺。土土哈见势,蓦地开弓引弦,羽箭如一字长蛇,逶迤而来。云殊不得已圈回宝剑,将一串羽箭打落,梁萧趁机蹿出,遥见李庭牵着马疾驰而来,梁萧几步抢到,翻身上马,刹那间六人齐齐呼喊一声,纵马便走。
云殊恨梁萧入骨,抓起地上长矛,奋力掷出。梁萧仰身出剑,挑落长矛。只此停滞,云殊又抢近数步,挑起一杆长枪,还未及掷出,众人已回身开弓,向他射来,云殊虽没将李庭等人放在眼里,却对土土哈的箭术甚为忌惮,因此身形一滞,梁萧趁机扬鞭催马,去得远了。
六人奔出一程,不见人来,梁萧方才勒住马匹,低头看去,只见赵山面白如纸,身子冰冷僵硬,双眼空洞,兀自瞪天。梁萧神色木然,忽地伸手将他眼皮缓缓抹下。李庭、杨榷和王可见此情形,才肯相信赵山真的死了,不由得失声痛哭。王可身受重创,伤心之下顿时两眼发黑,堕下马来。梁萧抢上将他抱起,但见他腹上一条伤口,约有四寸来长,血流如注。梁萧知道若不救治,定然无幸,举手封住血脉,又寻了些细韧草茎,暂将创口缝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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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辚辚(8)
梁萧稳住王可伤情,起身回头,只见人人伤痕累累。土土哈伤势尤为严重,但他体魄强健,尚能支撑。梁萧退下手上白玉扳指,交给受伤最轻的囊古歹道:“你们速去大营,以这枚扳指求见伯颜,告诉他此地情形,请他救治你们。”众人面面相觑,土土哈道:“梁萧,你不与我们同去么?”梁萧双眉一抖,好似漫不经心地道:“要么那群人死光,要么我梁萧气绝,从今往后,这件事永无了结。”他口气阴郁至极,众人听了背脊上均生出寒意。
囊古歹道:“梁萧,这些人定是宋人派来断粮道的奇兵,只怕今次得手,便逃回宋境去了。你一人之力,怎能与一国抗衡,还是同去大营,再作计较。”众人连声称是。梁萧翻身上马,盯着来路,脸色铁青,略一沉默,蓦地喝道:“我乃百夫长梁萧,现令你等速往大营,拒我号令者,军法从事!”他此番以将官身份发号施令。五人一呆,再也不敢违拗,转过马匹,向襄阳方向奔去。
梁萧将弓箭负上肩头,宝剑斜插腰间,目光所及,夕阳西沉,天际也似染满鲜血。他仰天悲啸一声,掉转战马,往来路奔去。
奔近粮草被截之处,只见前方焰炎高涨,万石粮草尽数没入火海。梁萧胸中大恸,下马冲入火中,四处寻找阿雪尸首,却没见着。正觉惶惑,忽见一具尸体从地上跃将起来,跌跌撞撞向他扑来。梁萧乍逢尸变,禁不住倒退半步,定睛看去却是史富通,恍然明白,这家伙必是倒地装死,避过一劫。
史富通张臂搂紧梁萧,放声哭道:“好兄弟,咱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梁萧本想摔开他,但听他哭得凄惨,也不由眼眶酸热,强自忍住眼泪,冷冷道:“你倒也聪明伶俐?”史富通知他语带讥讽,讪讪地拭了泪,望着熊熊大火,又忍不住跌足道:“完啦,完啦,这下怎么向万户交代。”他转身对梁萧道:“咱们快走,那群人若是回来,可大大不妙。”
梁萧道:“他们去哪儿了?”史富通指着东边山坡道:“他们带着俘虏进山去了。”梁萧听说还有俘虏,松了一口气道:“史兄,指点之恩,梁萧铭记在心。你骑我的马,回大营去吧。”说着举步上山。史富通惊道:“你做什么?”梁萧并不理会,只是上行。史富通猜到他的心思,大感惊惶,叫道:“好兄弟,你勿要做蠢事,咱身患绝症,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啦。”梁萧心头烦乱之际,无暇理会,纵身奔上山坡。史富通呆立半晌,忽一咬牙,嚷道:“罢,罢,左右是死,大伙儿一起死吧。”拾起一杆断矛,跟在梁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