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武人大都只图一时痛快,哪想到这许多关节,经这么一说,顿时面面相觑,大感泄气。云殊微微一笑,道:“钱粮马匹,云某自有办法筹措,不出一月,当有足够银钱,供给数万兵马之用。还请诸公放心。”众人欣喜若狂,欢声叫道:“云大侠手眼通天,咱们不放心你,还能放心谁去?”“若非奸臣当道,云大侠早就打败鞑子,中兴汉室啦。”“是啊,天底下的豪杰,数云大侠第一,谁不放心你,俺郭老三叫他血溅五尺云殊连呼惭愧,但见众心如一,又感欢喜。双手一挥,让众人噤声,朗声道:“今日请诸位前来,本是要缔结一个紧要誓约,但眼下盟友未至,云某想先行了结一件大事。”说着一指梁萧,朗声言道:“这人姓梁名萧,曾为鞑子平章,攻我城池,杀我黎民,当真罪不容诛。承蒙天机宫诸位高手相助,侥幸将他擒获,诸位说说,该将这厮如何处置?”
众豪杰又惊又喜,纷纷叫道:“割舌挖心。”“活剐了他……”一时无数怨恨目光射到梁萧身上。梁萧虽然四肢被缚,但意态据傲如故,正眼也不向下瞧上一眼,众人见他如此嚣张,越发愤怒,纷纷刀剑出鞘,向着台前拥了过来。花晓霜张着小口,瞧得浑身发冷,偏又无力动弹,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昏了过去。
第六集 天道卷
第一章 万夫莫敌
正当此时,忽听有人大笑道:“云老弟生擒此獠,可喜可贺,不过此等趣事,怎能不让洒家掺和?”群豪循声望去,只见数十名金发胡人牵着骆驼马匹,从暗中迤逦而来。云殊笑道:“贺陀罗大师,你可是来得迟了。”贺陀罗银衫白发,翻身下马,笑道:“此等盛会,洒家总不能空手白来,货物搬运费时,耽搁了一阵。”他双手一拍,身后走出一条九尺巨汉,高鼻凸目,金发垂肩,肩上横一根径约三寸的八尺铜棍,担着四口大木箱,他足下行走甚快,然每走一步,双足便入地尺许。
众人正瞧得惊奇,忽见那巨汉走到贺陀罗身前,双肩一抖,四口木箱蓦地飞出三丈,越过众人头顶,堕在台前,哗啦声响,木箱寸裂,金光进出。众人定睛一瞧,只见四口大木箱中,竟然装满根根粗大的金条。众人哗然一片,既惊叹黄金之贵重,又骇然于那巨汉的神力,要知这四箱黄金,不下千斤,那人却一掷数丈,浑不费力,这份气力,已然惊世骇俗了。
云殊动容道:“壮士神勇,敢问大名。”那巨汉将长大铜棍就地一戟,合手说道:“咱是钦察人忽赤因。”他语气虽生疏,但字句却吐得甚是清楚。
秦伯符打量他一番,忽道:“敢问,阁下练得可是‘小黑魅功’?”忽赤因一愣,摇头道:…小黑魅功’是什么?”秦伯符紧紧盯着他,冷笑道:“当年‘无妄头陀’修炼‘大金刚神力’不成,别创一门邪功,每修炼一次,便要吸食活人鲜血。无妄自称‘小黑魅功’,一经练成,力大无穷。但杀人吸血,却未免邪毒太甚,后来他遭受高手围攻,身受重伤,遁往西域,从此再无消息。”
忽赤因面无表情,静静听罢,笑道:“咱这气力是天生的,并非‘小黑魅功’。不过,咱早听说中原有门‘大金刚神力’,若能遇上,倒想会会。”秦伯符淡淡道:“你既然听说过‘大金刚神力’,那可听说过‘巨灵玄功’么?”忽赤因目光一闪,朗笑道:“原来阁下便是病天王,久仰了。”秦伯符点头道:“看来你是有备而来,少时秦某也想请教一二。”忽赤因眼里凶光一闪,嘿笑不语。贺陀罗忽地笑道:“云老弟,今日咱们究竟是来结盟,还是比武?”云殊应道:“自然是结盟。”贺陀罗指着金条道:“这些是洒家带来的见面礼,以表诚意。”云殊欣然笑道:“大师想得周到。”
贺陀罗目光一转,向梁萧笑道:“平章大人,你平素威风上哪里去啦?哈哈,所谓风水轮流转,人人者贿倒霉的时候。”梁萧道:“说得是,想必你也是游泳回来的吧!”贺陀罗目涌怒意,嘿然道:“哪里话,多亏平章留下的造船术,我与云老弟才能渡海回来!”原来那日贺陀罗与云殊被梁萧丢在岛上,丧气之余,只得继续造船,梁萧虽然拖延工期,却也不想置二人于死地,所说造船之术大体不差,二人用心琢磨,过了月余,终于造出一艘海船,驶回大陆。
贺陀罗想起被骗之事,备感恼怒,说道:“云老弟,这厮如何处置?”云殊笑道:“主随客便,大师以为该当如何?”贺陀罗笑道:“云老弟客气了,你们汉人名将岳飞有话说得好:‘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咱们结这东西之盟,乃是亘古未有之事,若用牛羊三牲祭拜天地,大落俗套,不如就拿这厮作祭,饮其血,食其肉,岂不快哉。”他虽是笑语晏晏,众人却听得头皮发麻。云殊怔了怔,蓦地笑道:“好,就这么办。”
花晓霜不觉尖声叫道:“不要!”叫声未竭,便听群豪纷纷叫道:“不错,对付如此恶人,正该如此。”“碎碎地将他剐了,方能消我心头之恨……”转眼之间,花晓霜凄厉叫声便被众人怒吼声湮没不闻。花慕容再也忍耐不住,高叫道:“云殊,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这样折磨人?”云殊眉头一皱,还未答话,贺陀罗已笑道:“姑娘言之差矣,凡成大事者,岂能有妇人之仁?梁萧这厮杀人无数,叫他骨肉成泥,也不冤枉。”
云殊忖道:“说得对,当日我便是妇人之仁,以致被那些文官庸将处处掣肘,最终兵败崖山。从今往后,只要能驱逐鞑虏,恢复中原,什么事情我云殊都做得出来。既能与贺陀罗这等大恶人结盟,剐杀一个敌人算得什么?”当下道:“慕容,我主意已定,毋庸再言。”
花慕容一怔,气道:“人是我们拿的,如何处置,也该天机宫作主。”云殊得天机宫资助,与花慕容更有婚姻之约,故而处处容让,不料她竟然在此处让自己难堪,不觉恼羞成怒,淡然道:“军国大事,哪容妇道人家插嘴?”花慕容不料他出言如此无礼,全不似平时体贴模样,不觉惊怒交集,叫道:“好呀,这便是你的真面目了?我今天偏要插嘴,瞧你如何对我?”说罢便要跃上台去,与云殊动手。
花无媸伸手按住她,叱道:“慕容,住口。云殊说得对,国家大事,你妇道人家不得干涉。”花慕容委屈得落下泪来,大声道:“妈,你也这么说?”花无媸长叹道:“事关天机宫数百年清誉,此刻除了置身事外,别无他法?”花慕容身子一颤,回头望着晓霜,只见她双目含泪,眼里满是哀求之意,不觉胸中酸楚,捂着脸钻进马车去了。
云殊硬起心肠,沉声道:“何兄,你来执法!”何嵩阳笑道:“敢情好,这活剐歹人的勾当,老子最是在行,包管不让他死得痛快。”抽出一把牛耳尖刀,衔在口中,正要去撕梁萧衣衫,忽听一个稚嫩声音道:“何大叔,我来帮你。”何嵩阳侧目一望,却是靳飞之子靳文,点头道:“好,小文,这恶贼害你全家,你正该报仇。”靳文蹿上前来,狠狠踢了梁萧一脚,梁萧怒目陡张,神光迸出,靳飞着他一瞪,心生怯意,情不自禁倒退两步,吐了一口唾沫,恨声道:“你还凶?哼,何大叔,我先弄瞎他的招子。”他年少气盛,一心在群豪前逞威,蓦地抢过尖刀,狠狠向梁萧眼睛扎下去,不料梁萧虽被“囚笼锁”困住,但功力仍在,瞧得刀来,身子竭力向右一晃,靳文一刀扎空,雪亮刀锋自他面颊划落,血花四溅,割出两寸长一段血淋淋的伤口,深可见骨。靳文未能扎中一个被缚之人,羞恼异常,杀机斗起,反手一刀戳向梁萧心口。花晓霜只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群豪皆叫可惜:“这一刀下去,岂不让这厮死得太容易。”
便在此时,一枚石子忽地破空而来,当的一声,击中尖刀,靳文虎口流血,尖刀脱手飞出。只见人影一晃,明三秋大袖飘飘,卓然立在台上。天机宫众人无不变色。云殊惊道:“明先生,这是何意?”明三秋摇了摇头,叹道:“梁萧算学独步古今,杀之可惜。”云殊皱眉道:“算学不过小道,社稷安危才是大节。”
明三秋哈哈笑道:“好个大节,试问你杀了梁萧,便能复兴宋室吗?”云殊一愣,不觉语塞。明三秋道:“梁萧纵有千般不是,但他算学通神,乃是难得的人才,若云兄实在不忿,不妨废了他的武功,将他留在天机宫.从此潜心数术,绝迹江湖。”云殊尚未答话,贺陀罗阴笑道:“如此让他坐享清福,岂非便宜了他?”转头向云殊道,“时辰不早,快快了结此事,大家早些结盟为好。”云殊点头道:“此事不劳明兄过问,还请退下。”
明三秋负手冷笑,凝然不动。云殊眉间透出怒意,目视花清渊道:“花宫主,你说该当如何?”花清渊心中矛盾之极,尚未开口,却听花无媸冷冷地道:“明三秋,你自作主张,不将宫主放在眼里么?”明三秋微微冷笑,望着花清渊道:“花宫主,明某这数年来安心从事,不与你为难,只因为佩服你性子冲淡,有容人之量,若论其他本事,明某对你半点也不佩服。”花清渊面色发白,叹道:“不错,若论其他本事,花某远远不及明兄。”明三秋点头道:“若非梁萧出头,天机宫早巳不属你花家。不过,明某虽然输与他,却输得心服口服,尤其算学一道,明某更是五体投地。明某自负平生,当真佩服的,只得他梁萧一人。今日杀他,你们不过图个痛快。嘿,杀了一个梁萧或许不打紧,但只怕再过数百年,泱泱华夏,也未必能出一个与他比肩的算学奇才。”他微微一顿,扬声道:“更何况,明某人最瞧不起的,便是明哲保身的缩头乌龟。”他目光扫过天机宫诸人,隐隐透出不屑之意。
花无媸面色沉静,冷笑道:“如此说来,明三秋你是不屑再做天机宫的人了?”明三秋哈哈一笑,道:“你这些年来,千方百计,不就要逼我反叛,好出手对付么?好得很,今日明某如你所愿。”他将手一挥,沉声道,“从今往后,明三秋与天机宫一刀两断,所作所为,与天机宫再无干系。”
台下一片哗然,花无媸也有几分意外,明三秋这些年委曲求全,自己想要寻他不是,也难得把柄,不料他今日竟为一个往日对头,破门而出。梁萧原已心丧若死,闭目就戮,却不料万马齐喑之际,为自己出头的竟是明三秋,一时心中好生不是滋味。
忽听贺陀罗哈哈笑道:“云老弟,这便是你说的:‘南朝武人一体同心,并肩协力’么?好个一体同心,好个并肩协力呢!”云殊顿时面涨通红,扬眉道:“明三秋,你若定要附逆,云某可对你不客气了。”明三秋长袍一撩,沉声道:“请。”云殊沉喝一声,翻掌拍出,明三秋足踏奇步,错拳反击。云殊存心立威,出手极是狠辣,明三秋为救梁萧,也出了浑身本事,他混然已是天机宫第一高手,真才实学,不在云殊之下。
转眼间,二人以快打快,旋风般拆到二十余招,云殊急于求胜,展开“惊影迭形拳”。这路拳法脱胎于“三才归元掌”,虚实难料,运转如风。却不料当年明三秋败于梁萧之手,事后也曾精研这路掌法。他算术之精,当世之中,仅次梁萧,武功更有独到造诣,反复揣摩,对掌法中的奥妙了然大半。此刻他瞧得云殊使出这路拳法,心中大喜。又拆十余招,忽听明三秋叫一声:“着!”中指倏地透过云殊双掌,拂中他“期门穴”,云殊半身麻痹,倒退三步。众人不由齐齐惊呼,小书童风眠叫道:“公子,宝剑给你。”嗖地抛出长剑,云殊伸手接住,展开“归藏剑”,刷刷刷一连九剑,扳回劣势。
二人疾若闪电,纠缠不定,熊熊火光中,两道人影越来越淡。蓦然间,剑光一亮,明三秋厉声大喝,火光忽又一暗,云殊仿佛一叶纸鸢,抛出丈余,重重摔下,挣扎不起。明三秋肩井处则长剑入半,身后露出明晃晃一截剑尖。
明三秋反手拔出长剑,血如泉涌,殷透半边衣衫。明三秋目视剑锋,苦笑道:“公羊羽啊公羊羽,我破得了你的掌法,却破不得你的剑法。厉害,当真厉害。”蓦地身子一晃,以剑拄地,单膝跪在地上,鲜血顺着剑锋淌下,在木台上聚成小小一滩。
梁萧瞧到此时,不禁叫道:“明先生,你我今生无缘聚饮,黄泉路上,梁萧当与你把盏对坐,痛饮三百大杯,少喝一杯的,便不是好汉。”明三秋望着他,笑道:“说话算话,不要忘了。”梁萧点头道:“死也不忘。”明三秋笑道:“好个死都不忘。”两人相视一笑,明三秋蓦地挺身,剑交左手,朗声道:“还有谁来赐教?”众人见状,无不骇然。贺陀罗微微笑道:“好本事,我来领教领教。”此话一出,众人大不了然,要知明三秋已受重伤,贺陀罗此时出手,分明要拣便宜。他堂堂宗师身份,如此做派,未免太过无耻,即是南朝群雄,也都露出不屑之色。却听忽赤因呵呵笑道:“汉人说得好:‘杀鸡焉能用牛刀。’何必宗师出手,忽赤因便能奈何他。”满脸堆笑,提步上前。
明三秋见他逼近,心忖道:“此人气力奇大,出手势必猛不可当,万不能令他主攻。”长剑一斜,正要抢攻,却听秦伯符冷冷道:“明老弟,这一阵交与秦某如何!”明三秋诧然回头,却见秦伯符不知何时已上了木台,凝然而立。秦伯符瞧了梁萧一眼,叹道:“我也不知是对是错。瞧你送命,终非我愿,但今日之后,无论你是死是活,秦某与你再无干系。”梁萧只觉嗓子一哽,眼角泛起泪光。
花无媸一蹙眉,喝道:“伯符,你也要步明三秋后尘吗?”秦伯符淡然道:“宫主海涵。”双掌飘飘,拍向忽赤因。忽赤因嘿然一笑,两拳抵住,二人身形微晃,足下木台顿时碎裂。秦伯符双目陡张,喝道:“小黑魅功!好贼子,还说不是?”忽赤因面带诡笑,并不反驳。
只见二人忽进忽退,拳法并无多少花巧,但一招一式,却都极尽刚猛。顷刻之间,四面火把被劲风打灭大半。天机宫诸人均知秦伯符的厉害,眼见忽赤因不落下风,皆感惊诧。
斗到间深处,忽赤因蓦地尖声怪笑,笑声凄厉,听得众人头皮发麻。霎息间,木台上卷起一道狂飚,寥寥数枚火把同时一黯,隐约见得黑影幢幢,起落不定,啊呀响起一声惨呼,又归寂然。忽听秦伯符喝道:“妖孽,尔敢!”火把又是一亮,众人一瞧之下,大吃一惊,只见忽赤因抱着一人,嘴里死死咬着那人颈项,那人一身汉装,正是前来结盟的武人之一。忽赤因抱着那人狂奔,他身子原本狼夯,此时却似缩小了一半,窜高伏低,形同鬼魅。秦伯符虽然空着双手,却也追他不上,不由连声怒吼。二人流光掠影般绕着木台转了一圈,忽赤因随手一抛,手中那人吧嗒堕地。众人围上一瞧,只见那人颈上血肉模糊,面皮蜡黄,早已气绝了。群豪惊怒已极,纷纷怒叫,拔出兵刃,向忽赤因涌去,只碍于秦伯符与他争斗甚急,一时不易抢上。
忽赤因饮罢人血,精神大涨,身子一舒,呼呼两掌挥出。秦伯符气为之闭,倒退两步,忖道:“传言果然不差,习练‘小黑魅功’的妖人,每吸一人鲜血,功力便能增长数成。”当下凝神应对,径取守势。忽赤因步步抢攻,忽地发声怪笑,跃在半空,掌如飞来山岳,向秦伯符压到。秦伯符抬手一挡,足下木台轰然坍塌,他只觉心口发热,几欲吐血,忽赤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