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惚间错开手去,无尘轻轻扯着墨凌到边上的竹榻上坐下,伸手点了下他的手,那指尖冰凉刺骨,墨凌下意识的收回自己的手,微微颤抖,不肯相信。
墨凌的心也便跟着震动起来,依稀回到了某个美好的时光,梦中并蒂莲开,白衣男子长身而立微微浅笑,唤着自己回家。
怎会如何?
为何如此?!
【无尘?】墨凌带着最后期待再次叫了一声,身体和手却硬生生推开男子,距离隔了老远,那是双手已经接触不到的距离。他一动不动的被无尘的视线包围着,温柔细腻,捂着支离破碎的自信,墨凌狠狠的握紧拳头克制着周身戾气染上雪白的长衫,一拳挥着光芒刀刃毁了屋子,赶离了所有的仙童随侍,墨凌还在苦苦挣扎。
可惜对面的男子一点不承情,落落大方的落座,眼神流转看着墨凌,笑着问,【不是一模一样吗,吾和无尘,】手上随着行云流水的动作恢复了屋子的事物,跟没事发生一般的,【怎么还是发现了……?因为吾本是你们的血和灵气所造,所以承接了你们的记忆,不是更好,吾这个无尘更加适合你不是吗?你不是讨厌那高高在上的温柔莲王吗?】
【无尘!……】墨凌闭上双眼,脸上已经收起了恍惚。
【你知吾不是。】男子依旧平静温柔,明明是给人心上一刀,却是说不出的出尘风姿,不可方物。
【是,你不是我的白莲,你不是……无尘!】好像用完了最后的力气,墨凌一退再退,脚步踉跄。
【那你是谁?】理不清楚的思路错乱了墨凌的心境,克制不住的戾气再次肆虐房内,书房里的另一股力量驱使保护,两人已然形成对峙之势。
【你可以叫吾,兼凉,吾亦是无尘,吾是新的莲王。】霸气尽显,好像多年前无尘受封那日,却又多了一丝讲不明白的陌生。
男子轻轻讲完笑了,【其实墨凌也可以叫吾无尘,因为其实本来吾就是无尘的情爱思念集结你的血与灵力而成,我拥有无尘的记忆和行为甚至习惯甚至情感,还有你的期许愿望,吾……不好吗?】诱惑一般的,男子靠上前来,对他伸出剔透的晶晶玉指。
墨凌也抽动了一下嘴角,毫不迟疑的挥开手臂,再退,【但是你不是无尘,】
【吾是。】不明所以的眨动明眸,墨凌怎么就是搞不清楚呢,现在世界上就是他一个无尘了,再无他人。
【不,你不是】斩钉截铁的声音,很低,低的根本不是要说给别人听的一样。墨凌已经回复了平时姿态,不屑于看他一眼,静静的看着这个拥有无尘容貌和记忆的男子,冷冷的视线不再纠缠。
【为什么不是??】凉很疑惑,明明是啊,本体是,记忆也是,甚至感情,怎么就不是了呢?对面的墨凌却根本懒得回答他的问题,依旧视线森冷却是只顾着看书房的摆设,好像这些个东西都比那个所谓的莲王大人招人稀罕。
【既然如此,那你还是叫吾凉吧,或者,莲王大人。】虽然不是很明白墨凌为何如此固执,但是长久不变的习惯还是让无尘——也就是凉,采取了放任的措施,他认定的事情从来不会改变的,自己多说也是无益了。
这未尝不是天上人间最严厉的惩罚,墨凌胸内压抑的疼痛越发的明显,五脏六腑再次猛力的抽搐起来,冷静直板的脸上带着冷硬质感,越发显得疏离遥远,若不是嘴角那抹藏不起的血丝滑落的越来越快,谁会发现。
【你受伤了,墨凌,墨……】着急的声音被扣在咽喉,墨凌血色的眼眶看着凉,【这个名字,是你叫的吗?】随即墨凌转身背去,无一丝的留恋。
即使走的老远,那声音依旧是温柔似水,如同包含着万千深情厚谊,直接投到人的心底深处去,很清透的很清透的说,【早点回来,墨凌。吾,就是无尘。】
墨凌双手一甩,凌波步出老远,踏着的动作很是轻柔,也似乎一点没有用上多少的气力,但是原本平静安逸的院落整个都在震颤,花草树木逐个枯竭,四周逐渐蒙上一层阴阴的黑气,凌厉,森冷。
不过随即就被一个柔和的光抱拢起来,慢慢的消散,凉还是不放心的追了出来,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但是墨凌的眼中根本没有他,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接近,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墨凌的身影逐渐消失,铺天盖地的胸闷一下子压在了凉的身上。
他不懂,这是为何?
明明没有发现之前,那人的眼光是何等的温和,怎的一下子就风云突变了呢?凉靠着长廊上面的柱子看着墨凌离开的方向,眼神幽暗不明。
墨凌眼中只有无尘,再无其他吗?那……自己呢?
不,他偏不相信,自己就是无尘,自己比无尘更加适合墨凌,没有理由的,抹去刚才行色匆匆的汗珠,雪白的纱衣飘舞飞扬。
对!吾,就是无尘。
风刮的墨凌眼睛越来越红越来越凌厉,整个冰峰都压抑起来一般,墨凌直直的走向赫然是月老的宫殿。在这个一线天堂一线地狱的瞬息,墨凌除了想要手刃月老没有其他的想法。
【月老!!!】
墨凌第一次知道,自己也会暴怒。
☆、天帝VS月老
天界有成千上万相似的宫殿,各个或珠光宝气或壮丽开阔或宏伟大气或古朴森严或肃穆俨然或精致优雅或小巧玲珑,但是只有月老宫殿,尤为特殊。
月老宫殿从此届天帝上任开始,周围就布满了七彩的天罡护体仙气,常年萦绕,生生不息。自然,仙气不算什么,仙人住久了的宅子都是有各家的仙气做了结界护着的,问题是月老的家的不是他本人,而是天帝的七彩光芒,这就是特别之处了。
当年天帝刚刚即位遭逢大劫,幸得月老拼却性命,到最后几乎魂飞魄散才化解了滔天劫数。虽然三界众人对此内容却是讳莫如深,不过心里大抵都是知晓的,月老那厮乃是天帝逆鳞,那可是碰不得的主。
再说月老慈祥淡雅,对天界事物基本略微知晓,对三界众生更是慈悲为怀,深得人心,这天界也唯有月老才能引起天帝那毁天灭地的怒火,或者抚平天帝暴戾之气,所以有点眼力的都是非常识时务的亲贤臣。
但是现在的墨凌,却是什么都顾忌不来,狗屁的天帝神佛礼数,所有的教法忌讳通通都是骗人的,却哪里知道他一下子坠入无间绝望的痛。
风刮拉过来,但是他周身的怒气却是形成了一个圈子,割裂了暖暖的熏风,森冷异常。
月老!!!月老!!!
这个像是早已经洞悉一切的神仙,这个用高深莫测的脸孔欺骗了自己的月老,他明明知晓等待了万年的他为了无尘能够清醒,即使明白前方是万丈悬崖,自己也是会毫不犹豫的纵身跃下的,义无反顾。
可是为何要给了他希望却又生生撕碎,这五脏六腑的激烈碰撞,墨凌又失控吐血,他脚上明明踩着温柔细腻的云彩,面上却犹如坚硬的千年寒冰一样,天际飘舞的雪白薄云在他眼中都是一片的血红,明明是一派的宁静祥和,却因为黑莲的怒火生了妖异冷感,边上的仙人都是纷纷退避,免得找惹祸端。
墨凌暴怒的冲进月老宫殿的时候,正巧某两人在忙,月老被压在案上,施行惩罚,那场面说不出的旖*旎**香*艳*。
墨凌冲破结界已然受了伤,前脚还没有跨进宫殿门槛就被一股纯阳真气直取面门,内里再是一震,已经伤及内脏,血气猛烈的冲口而出,生生顶住,非要闯入。
只见七彩光芒现出,神力暴涨,好像带着某人的冲天怒火,他再次被逼着退了几步,刹那到了院子中间。
【放肆,不经通传,擅自进出我天界宫殿,谁给你的权利,】磁性的男声传出,稳若泰山又带了无限的贵气森严,【无尘就是这么管教下属的,看来要不要恢复他的莲王之职,朕还需斟酌。】吐息之间,又带了不甘之气,让人不禁好奇,天帝也有不甘之事。
墨凌被音波震得后退了半步,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这等无耻,要不是他某年误打误撞了此二人的奸情,他还真的就相信了天帝有这么道貌岸然,可惜可气。
此人是天帝,万方主宰怎么可能不知道无尘的现状,现在还是在忽悠包庇,简直欺人太甚。
【你们都该死!】不管不顾的再次硬闯进来,这次没有再受阻碍。
【放肆,区区黑莲,你才是找死。】天帝上面一步,挡住月老的身躯,刷的打开扇面,流苏摇摆,一股贵气直逼而来。
【哼,我不管你是谁,今天,他就该死!】月老感到身上有点发冷,还没有从方才的情热中清醒,月老有点摸不到头脑,这朵黑莲又是怎么了,发什么疯?还说要杀了自己,就算他肯,某人也不允许吧。
月老探出头来,反正也无外人,【怎么,又发什么疯,无尘还没醒来?我说了你要有耐心……】看到血红双眼,月老停住话语,不对劲,这是??
墨凌冷冷的盯着月老发红的娇艳脸庞,一双眸子亮若星辰,手上的光线化成一把利剑,将剑一横,鲜红的血液蜿蜒下来,把月白的长毛毯弄个污秽不堪。
月老看到身边那人暗自皱起的眉头,赶忙抓住身前男子的手,往外带去,【等等出手!……这事交给我来处理,你……方才不是答应了。天帝陛下,您天宫事务繁忙,请先回去处理政事要紧,月老恭送陛下。】讲着讲着本来清脆的带着丝呻*吟的吐息变成了慈祥的老人庄严之声,搞得现场好生点违和突兀。
月老急忙忙的想把那个霸道的男人打发走,好险好险差点就被攻陷了虽然黑莲来势汹汹也算是帮了自己一把,不过到底因何墨凌现在这般狼狈,难道无尘……出事了?
【无尘不是回来了,你们二人不好好地去过安生日子,来我宫殿是要作甚?】
【无尘。】就是一个名字,就跟咒语一般,哽住了墨凌的声音。
刚才启口,月老就要险险闪过墨凌暴怒的攻击,月老也是有点生气了,眉头胡须都要翘起,咳了一声,硬是继续装作慈祥。
【你骗我!】怒火缠身,戾气直冲过来。
【骗你,我骗你什么了?】月老摇头晃脑的很显无辜,自己不就是多年以前喜欢戏耍此人吗,怎么现在天天落个骗子的角色。
【无尘……】几乎就是沙哑哽咽的声音了,墨凌不知道该如何说清现状,再加上边上还是那个看好戏的天帝虎视眈眈,他想要一击必中几乎都是奢望。
【无尘?不是好好的吗?】这时候有个风凉的声音从月老身后传过来,月老根本懒得理会,这人这个口气说明真的出事了。
转而专心去问墨凌,【到底怎么啦?我不可能会害无尘,你倒是说清楚。】该不是法力失效无尘醒不过来吧,想着就火急火燎了,赶忙披上外衣就要赶往他们的莲王府。
【无尘。……】不见了。
墨凌将这两个字默念一遍,不知为了什么,舌尖心口直逼而来一阵的痛楚。
眸色转深,墨凌的手拂过利刃,轻触自己的嘴唇,然后收了回去,舔了舔指尖的血,汗水跟着坠下,殷红森冷,一直一直朝着月老逼近,根本没有去看一眼天帝。
月老看的心头直跳,不知为何,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虽然明显知道自己安全无虞,但是黑莲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回身去看那人,只见天帝笑的意味深长,一副的高深莫测,让自己也有点生怒起来,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无良天帝。
天帝看着陷入两人激斗,自己懒懒靠在一边,反正在他设了结界的地方,所有的攻击最后都要翻手到施为者的身上,月老身上又有自己的护体神音,根本无从烦忧。
可叹这黑莲竟然失去理智到这个地步,现在来此缠斗,当真是暴怒到了极致了?看来这万年,无尘也不是白白过了……黑莲起码开始像个有知有觉的正常男子。
明明每次都是拼尽全力的攻击,墨凌血气翻涌,剧痛一次次的袭来,他忍住掩唇轻咳出血,还是不放过月老任何一个闪躲和攻击的动作。两人本来势均力敌,奈何墨凌之前为无尘献出灵力,根本后继无力,还要生生硬拼,伤口越来越多。
月老不禁暗暗心焦,真的给弄死了,无尘怎么会饶了他,真是急煞人也。
待看到月老额头出现汗水,天帝大人终于挥了挥衣袖,把两人分开,【大胆黑莲,你当朕是摆设。】
抱住挣扎的月老,天帝大人终于善心大发,也懒得去踩那个已经躺倒却还是眼神冷厉的男人,靠回竹榻之上,轻笑。
【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月老和墨凌对视一眼,两人皆不是愚人,齐声同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别卖官司了。】
自然舍不得责打月老,再说方才的惩罚已然尽兴,天帝也没有多话,嗤笑一声,【谁叫你们要操之过急,不同朕商量,你以为朕的阳刚法力能重生神魂,却是不知道要配合时机方能造就一颗心,现在这个是半缺。】
【半缺之心?】擦去唇边血迹,墨凌好奇问道。
【对,原本无尘的心在你身上,现在这个莲王只有一半,不过这样更有用。】好似想到妙处,天帝用力的咬了一下某人的耳垂,红了。
【那无尘有无风险,到底是要何用?】
【炼心之用。】这可是绝佳的上品药引,要不是无尘是月老的至交好友,天帝本来打算炼了来给某人补补的,白莲本事仙药,尤其对某处绝佳的妙用。
想到深处,天帝就感到一阵的酸疼,月老虎目圆睁用力再扭,这人太过无耻了,到底在想些什么,关键时候还能走神,实在家教不严,乃是天地不幸。
【两个选择你要无尘还是要现在这个?】天帝清了清嗓子,暂时不能多想,否则月老生气起来,苦闷的可是他。
【自然是无尘。】撑起自己的身子,墨凌半站起来,斩钉截铁。
完完整整的无尘,才是无尘,这个就是个神体,自己怎么可能会要。
【那你就想办法让这个药引,嗯……现在的无尘,心甘情愿为你所用。】
【此话何解?】看到天帝眯起双目,墨凌有点犹豫,此人高深莫测,神力更加从来不曾真正见于人前,他要是想要取无尘和他姓名,易如反掌,怎么这次这么好说话。
【此人其实也是无尘,打断墨凌犀利的视线,天帝诡异一笑,【只是一部分的无尘,类似一个容器,里面有无尘的法力和情感。放开月老,一步上前,【只要无尘恢复,也就自然消失了,只要……你不后悔。】最后一句是靠着墨凌耳边说的,很低很低。
随即墨凌便飞了出去,看来天帝对于在他眼皮下面对月老不敬的人的反应还是有的,月老赶到院子里面的时候,墨凌已经晕厥,血不断的从身后冒出。
虽然很想救他,疗伤要紧,不过月老多年的经验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也就当做摆设,无语走过,陪着天帝大人用膳去了,不过背身过去的手势还是相当清楚的传达了他的命令给侍卫们。
一来二去,已然是深夜,【那个……真的可以炼心?有没有风险?】咬着茶杯,月老这次不敢自作主张了,每次惹祸都是要给此人收拾,想想更是咬牙切齿。
【嗯,好茶,】显然天地大人的闲情更甚,品了品香茗,点头,随即吩咐侍童把前次上供的雪山银针再取来,放在月老宫殿里面,凉凉开口,【有风险又如何,不是有朕在吗?】
把茶放回,天帝从身上拿出一物,递给月老,月老自然接过,反正这人就是稀奇古怪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