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作甚,离他……远点。】即使知道月老不可能会伤了无尘,墨凌还是眼神锐利的看向对方,周身气流布满警戒,张开结界,牢牢守着。
【怎么现在就想起来护着了,你关心吗?你可曾在乎过吗?哈哈……果真可笑!】月老侧首,依旧笑得肆意,凉薄的森人,渐渐的他的唇边的粲然更深,【黑莲,爬过来,你给我跪着爬过来,只要你爬过来,我就考虑考虑告诉你解救之法,如何?】
墨凌……墨凌……墨……风动莲池,远处好似有深深的叹息。
血气在内里翻腾不已,墨凌没有卸掉护着白莲的结界,气若游丝的凝视着白莲,静谧的孤立在池水中间的无尘,明明是自己以前一侧身便能靠着依偎着的同根之莲,怎的一下子好像远的咫尺天涯,再也触碰不到了。
耳际接收到月老的嘲讽,是啦,世人皆叫他黑莲,恶意的,嘲讽的,冷漠的,鄙夷的,除了无尘。他为自己取名,墨凌那是无尘喜欢叫的,那清朗的声线总是带着一些的无可奈何的放纵。别人不会叫,自己也不许别人叫,毕竟还能有谁能叫出来无尘的心心念念和百转千回。
墨凌闭了闭眼睛,没有回话,他心里的毒蛇还在啃噬,层层叠叠的将他缠绕起来,利刃仿佛在无形中,深深的绞进他的血肉,明明已经成仙多年,却依旧鸩毒入骨一般的教人不堪忍受。
暖风湿润仿若带着香气,淡淡的怜惜的轻轻拂过池面,好像一首如泣如诉的歌曲,更像一个情意深渊的呼唤。好像心底深处听到了悠扬的召唤,墨凌一步一跪的朝着月老爬去,没有迟疑,尊严自傲在这一刻,已然低到了尘埃里面去。
被仙气冻结的池面极寒极冷,本来膝盖的伤口就深,刺骨的痛一路接到了他的心脏,他深深吸一口气,翻涌出来的压抑忍得他的下唇都咬到见血,【碰】蹭掉的皮肉掉在冰上,长久的跪拜让墨凌的整块膝盖肉都冻得麻木掉了,也不见血,只是整个黑的发青。他自己也根本没有注意到,只是要用护体仙气护着白莲结界。
墨凌一路混着黑色的半冻结血水前进,即便只有那一万分之一的可能,他脸上倏忽出现带着温柔的错觉,为了无尘,不管如何折磨都是值得。
月老,看到他嘴角那一抹得意的狞笑,别开去视线,墨凌双手一收,咬住牙关,小不忍,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路到达无尘的身边,漫长的吓人的平静,他稍微蹲下,墨凌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手轻轻放在白莲花瓣上,点了一下,然后整个靠了上去,月老眼睛看向正殿方向,那里庄严肃穆,至尊贵气。即使知道回头……回头就是那人的狠心惩罚,现下只能放手一搏,为了成全好友,已经是顾忌不得了。
他面色这才稍微平和了一点下来,眸中看到相依为命的两朵莲花,白的清雅高洁,黑的森冷如墨,却是别有一种和谐周全的感觉。
在仙人眼中一般只是看到对方元神,微风吹散了月老一头银色的长发,衬着月老方才被气红的脸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竟然有种天真无邪的可爱。
白发瀑悬,月老周身都围绕在一股霸气的气流中间,墨凌和白莲两个被七彩光线缠绕起来,森森入骨,血流遍地,只见墨凌身上的血在垂落下以后竟都往白莲方向游走而去,钻入莲花花瓣的缝隙之间。
这么深的执念,月老摇了摇头,两个……都是痴儿!
归元合一,月老满脸谨慎的瞪视前方,眸中一下子闪过七彩光芒,缓缓的抬起手来,做了一个姿势,五指以一种扭曲的形式弯曲成一朵莲花的形态,一点点的拳头剥落下来下来,好像带血的花瓣,覆盖在白莲的莲心。
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和手势,却令月老整个人都佝偻了下去,周身的光芒渐渐暗淡萎靡了下来。
墨凌根本无暇他顾,只是死死的盯住白莲,这是他的白莲——无尘,应该能成功的,一定能成功的,毕竟这是天帝的光芒和力量,一定……一定可以的。
不断落下的血脂花瓣融合到白莲的花瓣中间,整个莲池都是扭曲了起来,许久,虚空之中竟然出现了一个虚影,他打开双目,直直的看着守着他的墨凌。
清淡优雅的笑了,微微启口,【墨凌,万年了,你可曾寂寞?……】清净的声线,疼惜的态度,一如从前,这是让人想望了一万多年的声音,墨凌觉得喉咙整个僵硬了起来,冻结了他的话语,便只能急急的点头,不敢伸出手去。
可是不过一句话的光景虚影又直接消散了,好像刚才发生的只是一个幻觉,墨凌回头看着月老,眼底整个发红。
【灵珠的灵力,还有你的血,必须更多,快点!】月老用力的支撑着自己的身躯不颤动,死命的调动着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光是这几个字就让他周身落汗,气若游丝。
墨凌听到这里立马起身,冰摩擦掉了他的血肉,身体虽是摇摇欲坠,他的脚步却是飞快果断,动作利索的把自己的双手手腕处切开,血顺着指尖掉落下来,正好落于莲心,灵力也随着光一起照着白莲,刹那之间,白莲周身已经是风起云涌,光芒显现,真真让人无法逼视。
墨凌和月老被反弹了开来,双双都受了重伤,二人侧头突出一口鲜血,手都没有提起,想必当时根本无人理会这点小事,视线只是死死盯着白莲的方向。
但见,无尘已然躺在结了冰的池面中央,依旧是清秀风雅,高洁剔透。
光散掉之后的一瞬间,墨凌看到无尘的青丝慢慢印入他的眼帘,一时酸涩的不敢再用力睁开,只是痴痴看着。
墨凌的脚步微微有些凝滞,想起万年前自己刚刚修成人身,不懂人情世故,常常闯祸得罪其他仙人道友,每次一转身却都能看到无尘正巧就在身后几丈远,遥遥看着他,目光深远悠长,带着不明所以的温暖浅笑。小小的教训一番,然后那些事情便一般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现在想来自己该是错过了不少。
彼时的他总是面无表情或者带着挑衅从各种指指点点中间冷然穿梭而过,梦中想来不知道是不是苍凉孤寂,自己哪里记得上无尘一毫半厘,讨厌便讨厌,鄙夷便鄙夷,反正无尘不会,带着这样子的笃定,他们两人的相处和结局好似已经生生注定。
原来自己一直记得,这么久远的记忆自己现在想起却能感受到另一番的意味,哪里有这么多的巧合,只怕那是都是有人为自己担忧辗转,日夜思量,可笑那时根本没人有心,哪里知道将心比心。
梦断万年,那一段温馨美好的相伴依偎竟然是样生生的如此这般被自己抛却在了身后空空荡荡的岁月。
现在看着眼前之人,好像能清晰的听到身后传来的熟悉悠长叹息,【墨凌,就是这般见不得我么……?】
嘴里溢出止不住的血液,心里却是第一次满怀着对上苍无限的感激。明明只是一个照目,那人的脸一露出来,墨凌就怔怔的跪了下来。
手指不知是不是被冻的厉害,竟然怎么也抬不起来,身边月老的的骂骂咧咧也都已经远去了。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无尘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面,墨凌觉得有满腔的话语要从胸膛里面破体而出,但是要说什么呢。手上还在承接着法力的流窜,一下子冰凉刺骨,一下子温暖入春,墨凌小小的闷哼了一声,轻柔的抱起无尘,微叹了口气,咽喉内一阵甜腥。
那些话,多年的等待和寂寞在发硬的喉咙打了一个转之后,又统统被押回了心脏深处,他微颤的伸出手轻按在无尘的左胸口,好似要确认什么一般不安的眨动着眼睑。
砰砰砰的声音比这个世界上任何的声音都要动听,这就是心吗?无尘的心吗?它在跳,健康的活跃的在跳动。墨凌的心上,一股温水流过,刚才痛的彻底的五藏六府好像瞬间都被治愈了一般,身上的伤口好像也好了大半。
瑶池一阵静默,明明知道过后会因为此等逆天的行为而付出惨重的代价,两人却对视一笑,终于冰释。
月老收拾了一下自己身体顺便把拂尘捞了回来,整整表情,有点忧郁带点优雅的用拂尘点点下巴,【本尊可是为了老友命也豁出去了,你小子敢再……】
接下来的话却没有继续了,墨凌的神色仍是淡淡的,完全瞧不出来欣喜异常的情绪和震颤,但从无尘出现之后一直环在他清瘦腰间的手却是牢牢的收紧,素来冷峻的脸上泛起一丝的感激和不可置信,郑重的颌首,道,【我会守着他,从今往后,我再不会让他孑然一身。】
再次静默,月老抽了抽嘴角,这小子还是冷点好,肉麻起来,他都要掉一地的鸡皮疙瘩了。
也不管月老踹了自己一脚走了,墨凌只是坐在池面,抱住无尘。
依稀回到多年前的莲花时候,彼时正是春光时节,阳光散落,暖融融的池水温柔的包裹着自己和白莲的根部,旋绕在心口和神智的只有温馨圆满,缓缓流动的仙乐,一点一滴的在莲花的周身游动,他们吸取着日月精华,相依相伴。
熟悉的白色,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嘴唇,熟悉的……无尘,墨凌缺失多年的心也好像泡在了温泉里面,暖的让人熏熏然了。
片刻后,冰凉的手指抬起,拭干净血迹以后有点犹豫的拂过无尘的两鬓,一次,马上收回。点在唇上,那是人体的温度,手指再次拂上那人的脸颊,温习着从前懒得多看的眉眼和线条,微微的收紧,再收紧,他呼出一口气,是真的。
耳朵里传来低低的笑声,像是谁哭了。
墨凌抱着无尘,眉目低垂,寂静无声。
把带血的发丝隔开一点距离,墨凌的表情越发的柔和,低下头用嘴唇轻轻触动了一下无尘的眼睑,静候他醒来。
这个寂然睡了太久太久的人,等他醒来,看自己怎么教训他。
☆、暴怒VS嫉妒
瑶池莲王府。
放眼望去,一座素雅却宏利的宫殿坐落在莲池的东南方向,祥云袅袅,仙乐环绕,一派的静谧祥和。
间隔的五彩光芒散落下来,青苍掩映,拉近处是一个小小院落,简单古朴的风格和利落的设计跟天界的富丽堂皇森严壮丽格格不入,这个就是墨凌他们以前的住所。
院落的四周栽种着仙树,大片大片的粉嫩花朵点缀于枝头,因为是靠着法力生长,所以常年散发幽香,阵阵的沁人心脾的香气弥漫起来,花瓣正带点好奇的偷偷看着很少有人迹的院落。
但见其间房中睡着一名男子,黑发半掩,墨色长衫加身,肆意森冷,紧抿起的双唇还带着一丝倔强的坚持,双手环抱成一个姿势,沉沉睡着,好像多年没有这么安心的睡过一觉了。
墨凌清晨醒来,依稀见到四周旧日的摸样。要是多年以前,无尘将会叫自己起身,然后两人一起吸取日月精华,然后对弈比武,自己的争强好胜每每让那人头疼不已,如今看来倒也是一件美事。
他们二人虽是神仙,却都算是饱学之士,对于人间之事也是略通一二,这也是当年墨凌常常顽固的下凡的结果,后来两人分开墨凌几乎不再回来这个住所,他没有睁开眼睛,有点混沌的脑中还在回顾着关于这个院落遗失的过往,忍住小小的叹息。
不回来只是为了怕梦中的相逢,离殇谮诉?不过现在没有关系了,因为无尘就在怀中,墨凌有点迷糊的低头去找。
手上一收拢,却是空的。
不对,无尘,几日之前无尘迟迟没有清醒过来,最后苦于瑶池环境简陋,墨凌搭在池边的小屋根本不能作为房屋之用拿来驱寒避暑,也就只能先将无尘抱回他的府邸,悉心照料。明明记得入睡之前还在怀中,怎么睁开双目怀中已然是空空如也。
黑衣男子跳起身来,一下子恢复清明,外面有人,是熟悉的味道——无尘。
墨凌从床上飞身纵起,比风还要迅捷的穿过窗帘,飞速的扣住正在书房打坐的男子,那人一袭雪白的纱衣,腰间却系着墨黑色的带子,纤细异常,头上没有多余的发饰,只有一根青碧的玉簪子挽起如云的长发,发髻斜斜的垂落下来,一眼看上去清冷高洁,容颜却是清淡出尘,举世无双。
对视,倏忽万年,似水溜走。
扣住的手变成五指相扣,刚才早起的一惊一乍松懈下来,墨凌也不晓得怎么开口,之前都是争锋相对。他嘴巴张开一下子,就要质问,却又突然想起什么正事,墨凌有点尴尬的转身而去,方才焦躁竟然忘记整理衣冠,真是失礼。
【等下,墨凌,怎的还是不会照顾自己。】那人的声音就在耳畔,手也被一下子拉住,领口上方的褶皱被默默的抚平,【都旧了,上次新做的衣裳,是织女送来的,试试……可好?】
在清晨柔和朦胧的的光线里面,那张如同冰般晶莹的脸上带着自己熟悉的温柔浅笑,好似这么久远的时光只是一闪,就跟昨夜睡了一梦,醒来依旧是旧时的摸样。
眉目如画的容颜印在自己的眼中,感到手有点痒起,墨凌轻哼一声,一甩衣袖,往前走去。
这是默认吗?无尘亦乖乖追上,看来也不是没有区别,起码无尘也学会了何谓看人脸色了,墨凌也开始知道迁就,即使走的飞快,但是墨凌依旧扯着无尘的衣袖,就是不放,死死不放。
背影冷硬中带着轻快,远远看着,好像多年的寂寞时光都溜了个无影无踪。
两人行至里间,无尘去拿长衫,墨凌则去自己里屋梳洗,整衣戴冠。
仙童兴匆匆拿来早膳叫唤莲王大人时无尘还在书房打坐,墨凌正要从门槛提步进来,看到那人就坐在离他不到几步远的距离,一动不动的注视自己,从发丝到身体到指尖,好像在进行了一场周密的仪式。
墨凌不明所以的皱了下眉目,有种飘忽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无尘笑了笑再无心去思量其他一般的走到桌案,他看着墨凌的衣裳,不禁在心内赞叹织女的天衣无缝,简直是为墨凌量身打造一般,也不难为自己托付拜托了好几日。
精致的银丝滚在墨黑的长衫上,优雅但是不繁复的图案散布在衣角袖口,像是在勾勒什么,又好像在倾诉什么,长襟飘逸俊雅,下摆却是矜持收紧,腰带上面的恰是一条白色锦缎,墨黑的长发,白色的腰带,纠缠在墨凌身上,分开散落,透到骨子里的一种疏离质感,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一时间二人都不知如何开口,空缺凝固住了一般,直到现在墨凌依旧有种失重的错觉,好似一切都是幻影,镜花水月一般的迷离温暖。
【莲王大人,黑莲大人,可是在书房用膳还是移到偏厅去呢?近日天气较好……】童子脆生生的叫唤打破了局面,苦等多年终于再见莲王大人的风姿,边上的侍童各个都是精神奕奕,欢声笑语。
【就放着吧】,童子得令退下,墨凌走到桌旁坐下也只是低头进食,空气里只有碗杯玉箸碰撞之声。
一直到用膳完毕,墨凌好似一下子冲出了意象的世界,猛然扑过去抱住男子,双手已然克制不住的收紧收紧,再收紧。
【无尘……!】
【无尘……无尘!!无尘!】
【无尘……】字字泣血僵硬,好像天地间只剩这个名字,随即靠近那人胸口,想要再次倾听心脏的跳动。
谁知他面上表情几经辗转森冷异常……猛抬头,即使自欺也不敢妄自揣测,心随意动手已经再次扣住无尘手上命门。
然后听见他熟悉的身影靠了过来,还是就是不变的口调低低浅叹,【发现了吗?墨凌……】
他恍惚间错开手去,无尘轻轻扯着墨凌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