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道:“大平山庄的师兄弟在肃州的可不少,我们师兄弟可以相互照应相互扶持,不会有什么的,你就放心好了!”
大平山庄是一个很不一样的地方,那里的第一任庄主大平王不仅仅是开国元勋,还是太祖皇帝的结义兄弟,和太祖皇帝一起打下了大齐江山,太祖登基为帝时,大封功臣,封他为一字并肩王。
这位大平王虽然生于草莽,但却不是个莽夫,没有大大咧咧的接受这个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的封赏,他接受了大平王这个封号,却拒绝了一字并肩王这个荣耀和危险并存的位置,更当场向太祖皇帝表示了自己想要卸甲归田的愿望。更表示,他只是一个会几招武功的庄家人,最想的还是回老家当个大地主,希望太祖皇帝能够给他大片良田,让他回去当个富家翁。
太祖皇帝当然不同意,那样岂不是告诉天下人,他是个能够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的?要是连和他最亲近的结义兄弟都落到卸甲归田的下场,其他的人又会怎样?
太祖皇帝不同意是他的事,大平王确认为,自己该说的已经说了,没有必要再留在京城,不过三五天的功夫,就让家人收拾了家中值钱的东西,准备衣锦还乡——太祖皇帝愿意赏赐良田自然最好,不愿意的话也无所谓,反正他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那么多年,存下的金银细软,建朝后得到的奇珍异宝也不少了,用这些东西置办一份三辈人都吃不完的家业也是够了。
到了这一步,太祖皇帝不同意也不行了,只能同意大平王卸甲归田,并依照他的衣锦还乡的愿望,赏赐了他千顷良田,那些田地就在他的故里湖州。太祖皇帝还派朝廷的工匠前往湖州,依照大平王的喜好,为他建了一座极大,但却不奢华的王府,就是现在的大平山庄。
但是,因为外敌的虎视眈眈,身为建国第一猛将的大平王却没有从此过上安宁,幸福的地主生活,他几次奉诏领兵,后来烦不胜烦的他干脆收起了弟子,不拘出身,但凡是有资质,能吃苦的都收,跟着他学上三五年功夫,就丢到军营之中…这样二十多年后,太祖皇帝年事渐高,他愕然发现军中有数以百计的中层将领都是自己那位异姓兄弟的徒子徒孙,这让他感到深深的不安,他这个兄弟他倒是放心,知道他没有什么野心,可是他的子孙不一定能够像他一样淡泊明志啊!万一哪一天,他的后人不安分了,说不准就能做出改朝换代的事情来。
太祖皇帝为此深深地忧虑着,要是放在十多年前的话,他就能找个理由灭了这个隐患,但是现在,曾经一起打天下的臣子老的老死了,不安分的被收拾了,剩下的寥寥无几。年纪越大越发觉得孤独的太祖皇帝思忖再三,下诏将也已经年过花甲的大平王召进京城,准备试探一二之后再做决定。
没有等他说什么,大平王就向太祖皇帝提出了两个请求,第一,大平王封号自他而终,他的子子孙孙只做逍遥的大平山庄庄主,不做朝廷异姓王;第二,他不愿为官,也不愿他的子孙为官,如果朝廷有需要,那么愿为国家为朝廷上阵杀敌,但一旦战事平息,那么他们就交还兵权,回家种田。
大平王的这两个条件让太祖皇帝再次放下心来,但是却没有就此答应,而是做了更改,封号自大平王之后降为大平侯,为大齐一等侯,世代相承,不愿为官不勉强,但是却得为国家培养栋梁之才。
大平王思索之后答应了,但是也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大平山庄不收皇家子弟,不管是皇帝王爷还是公主郡主的子嗣都不收。太祖皇帝知道大平王这是担心子孙后代卷入夺嫡的阵列之中,自然是满口答应。
不得不说大平王是有大智慧的人,大齐建国五代,当年的建国元勋能够传到现在还保持当年风光的一家都没有,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破落的,抄家的,甚至灭九族的都有,昔日的风光成为了故纸堆里的文字。只有大平山庄一直拥有着特殊的地位,游离与朝廷之外,却又和朝廷息息相关,身上打了大平山庄标志的武将更成为大齐的中坚力量。加上,几任庄主都是有大智慧的人,他们很坚决的贯彻了老祖宗的政策,不入朝,这两代甚至都没有上阵领兵了,这越发的让皇帝看重他们。
敏惟八岁那年,丁培宁也是花了不少心思和功夫才将他送到大平山庄习武,除了想让他学到真功夫真本事之外,也希望让他打上大平山庄的印记,这样的话,他到了战场上自然就能得到同出一脉的师兄弟和尊长的照应。
大平王的光辉事迹,大平山庄的超凡地位,敏瑜也是有所了解的,也知道在军中大平山庄的弟子很多,敏惟这么说了,她也就点点头,而后却又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她带了几分好奇的问道:“二哥,你的那个大师兄也和你一起去肃州吗?”
“不错!”敏惟点点头,带着自豪地道:“大师兄是我们这一辈中武功最高的,兵法策略学得最好的,沙盘的排兵布阵也是最强的,能够和大师兄一起上战场,那是我的运气。”
“大师兄?”丁培宁不明白的问了一句,敏惟立刻将杨瑜霖的身份和路上遇见敏瑜姐妹等人的经过以及进了城之后就分道扬镳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丁培宁这才明白过来,他笑着点点头,而后却又问道:“你这大师兄也是京城人士?他是哪一家的子弟呢?”
“大师兄是昭毅将军杨勇的长子。”敏惟立刻道,看着丁培宁和高夫人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他不明白父母为什么会这般表情,只以为父母知道杨瑜霖,对他年过十九才第一次上战场颇有微词,立刻解释道:“师父这几年受伤痛所扰,精神大不如从前,大师兄一来是不放心师父,二来也要担负起对我们这帮师弟的教导之责,所以一直留在山庄,要不是今年以来二师兄已经接手师弟们的教导的话,他还不一定能够和我一起去肃州呢?不过,就算去肃州大师兄的担子也不轻,这一次去肃州的师兄弟,连上我和大师兄共有九人,我们八个都要大师兄照应呢!”
“这么说来,你这大师兄杨瑜霖是你们这一代弟子的领军人物了?”丁培宁松开眉头,笑呵呵的问道,敏惟连忙点头,然后说了杨瑜霖的一大通好话,敏瑜一边听他说,一边小心的观察着丁培宁和高夫人的脸色,总觉得令他们皱眉的另有其事…
第七十四章最没规矩的人家
“你看你多不小心!”高夫人小心翼翼的将药膏轻轻地敷在红通通的地方,敏瑜疼得只吸冷气,高夫人手上的动作越发的轻了,嘴里却道:“现在知道疼了?刚刚怎么不知道小心一点,好在天冷,穿得多,要不然还不知道会烫成什么样子!”
“我不是被二哥给吓到了吗?”敏瑜轻轻地吐了吐舌头,然后带了一丝忧心的道:“娘,二哥这才十五岁,就让他去肃州,甚至还要上战场,您放心得了吗?”
“能放心吗?”高夫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就连他在大平山庄娘都牵挂着,担心这个,忧心那个,现在他都要去肃州那种地方,娘又怎么可能放心呢?”
“那您还不阻止他,也不让我说阻止的话。”敏瑜带了几分嗔怪的看着高夫人,道:“二哥最听您的话,又最疼我不过,如果我们两个都反对,他或许会再慎重的考虑这件事情。”
“瑜儿啊,娘再怎么心疼,再怎么担心也不能在这种时候阻止你二哥啊!”敏瑜被烫到的地方都已经仔仔细细的抹上了一层药膏,高夫人将膏药罐子递给一旁侍候的秋霜,轻声道:“好男儿当建功立业,你二哥有这样的志向又怎么能阻止呢?当父母的疼爱儿女,就不应该将他一辈子束缚在身边,而是应该放手让他自己去闯荡。再说,敏惟自己也说了,他并非自己孤身去肃州,而是和同门的师兄弟结伴而行,肃州原本就有不少出身大平山庄的将领,他们会有人照应。”
“说到二哥的师兄弟”敏瑜心中微微一动,道:“娘,你和爹对二哥的那个大师兄好像有些不一样,你们认识他吗?”
“瑜儿为什么这么问?”高夫人不但没有回答敏瑜的问题,反而问了她一句。脸上带着鼓励的微笑。
“您和爹爹的表情不对,我猜你们不是认识他就是知道他,要不然的话不会那么整齐的皱眉头。”在宫里杨嬷嬷有教过她们察言观色,而敏瑜学的还是很认真,很仔细的。
“瑜儿真的长大了,不但会看人眼色还会分析表情背后的意思了!”高夫人很欣慰的拍拍女儿的脸,也不隐瞒她,简单的道:“你也知道,你爹爹年轻的时候也是上过战场,领过兵的,这个昭毅将军杨勇就曾经是他的上司,对他也颇为照顾,那个时候你爹爹对他颇为敬重,而我和杨瑜霖已故的母亲石夫人也多有往来,倒也见过杨瑜霖很多次。不过,石夫人去世之后,我们两家就断了往来,也就再也没有见过杨瑜霖了,印象中他是个个子比同龄人高,也比同龄人更懂事的孩子。”
“断了往来?为什么?是两家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敏瑜越发的好奇了,高夫人不是特别的长袖善舞,但也不是那种轻易地就和人翻脸的人,连林夫人她都能用笑脸面对,又怎么会和丁培宁曾经的上司一家断了往来呢?
“我们两家倒是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只是自石夫人过世之后,杨家越发的没有了规矩体统,没有几家愿意和杨家有什么往来。”高夫人轻轻地摇摇头,微微的顿了顿,道:“这杨家实在是没有规矩到了极点,京城这么多的官宦人家,当数杨家最没规矩!”
最没规矩?敏瑜轻轻地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会这样呢?今天虽然只是简单的和杨瑜霖见礼,打了个招呼,但却看得出来,他可不像是没有规矩的人啊!再说,二哥虽然大大咧咧的不拘小节,但也是个有心气的,要是杨瑜霖不成体统,不讲规矩的话,他万万不会对杨瑜霖那般敬重的。”
“杨瑜霖是石夫人的长子,石夫人去世的时候他也七八岁了,规矩什么的自然不差,从他身上怎么可能看出杨家的不成体统呢?”高夫人轻轻地摇摇头,道:“石夫人在世的时候,杨勇是当朝第一勇将,石夫人出身又好,杨家的名声还是不错的,起码比起那个时候的耒阳侯府要好得多。但自从杨勇宠妾灭妻,放纵着他母亲赵老夫人和妾室赵姨娘生生的将石夫人逼死之后,这杨家就没了规矩体统…石夫人过世之后,杨勇不能也不敢将赵氏扶正,但也没有再娶继室,杨家名义上是赵老夫人当家,但谁不知道,真正管理内宅的却是赵姨娘”
宠妾灭妻?生生将妻子逼死?姨娘当家?敏瑜惊愕得瞪大了眼睛,她知道什么是宠妾灭妻,但纵容着妾室将发妻逼死,也太…她捂着嘴,好一会儿才道:“赵老夫人?赵姨娘?杨勇的母亲和姨娘一个姓,难不成她们是姑侄俩?”
“不错!”高夫人点点头,道:“这赵姨娘是赵老夫人的亲侄女,据说还是最疼爱的那个,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众人皆知的是赵老夫人带着侄女上京,不到半年,杨勇便纳了表妹为妾。之后杨家纷争不断,闹了大概有三四年,石夫人便过世了。真相是什么不得而知,但是石夫人的葬礼上,石家人上门求公道,说石夫人是被赵老夫人逼迫而死,石夫人的母亲更将石夫人所有的嫁妆抬回石家,杨瑜霖也被一并带走,说是他要是留在杨家的话,恐怕长不大就会被赵老夫人和赵姨娘给害了。之后就没有再听说杨瑜霖的事情,现在看来是石夫人临终前为他安排好了,石家人将他送去了大平山庄。”
高夫人简单的讲述让敏瑜根本不敢相信,她知道深宅大院之中肮脏的事情很多,高夫人自己不愿意沾上血,担心报应到儿女身上,但是却没有将女儿养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温室花朵,不时地会和她讲一些内宅的阴私,可是,像杨家这样的敏瑜却从未听说过,她摇摇头,道:“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发妻,杨勇就由着赵老夫人胡来吗?”
“杨勇幼年丧父,是寡母一手带大的,赵老夫人说的话莫不敢从,而赵姨娘和他也是青梅竹马的表妹,情分自然很不一样,相比之下,石夫人又算什么?杨瑜霖这个长子又算什么?”高夫人轻轻地摇摇头,道:“你爹爹原本很是敬重杨勇,说他是大齐第一勇将,但是自从石夫人去世之后,你爹基本上就断了和他私底下的往来,而那位赵姨娘刚开始的时候倒是腆着脸上门来,一副当家夫人的架势,说什么要常来常往…我哪里会理会她,虽然不能将她拒之门外,但也从未见过她,每次都是让桂姨娘或者丽姨娘招待。几次之后,她也就不再上门自讨没趣了。”
“真是…但是,杨家这般样子就没有人说什么吗?还有御史,他们不是最喜欢弹劾吗?难道他们对杨家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吗?”敏瑜实在是无法想象。
“御史怎么可能不弹劾他,如果不是因为御史紧盯着不放的话,他说不定早就没有顾忌的将赵姨娘扶正了!”高夫人摇摇头,道:“杨勇被誉为大齐第一勇将,为大齐立下赫赫战功,如果不是因为宠妾灭妻,纵容妾室当家,内帷不修的话,他又怎么可能到现在仅仅是个正三品的昭毅将军呢?十年前,他就已经是正龙虎将军了,就是因为这些事情一再的被弹劾,一再的被降职…这些年,他也立了不少战功,可是每次加封不久,总要曝出一些家丑,然后总要遭到御史弹劾,再被贬职。我和你爹爹曾经说过,如果当年赵老夫人没有带着赵姨娘上京,如果石夫人还在,杨勇没有闹出宠妾灭妻的丑事,没有被这件事情一再的拖累,那么以他立下的战功,起码也是建威将军,世袭的爵位也是少不了的,但现在”
“他就不后悔吗?”敏瑜真的想不通,虽然高夫人没有说,但从她的只言片语之中,敏瑜猜测,杨勇的出身应该好不到哪里去,能够走到今天完全是用命搏出来的,可是却被母亲和妾室拖累,他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或许后悔,也或许甘之如饴,谁知道呢!”高夫人摇摇头,有没有后悔恐怕只有杨勇自己心里清楚吧!
“怪不得您和爹听说杨瑜霖是昭毅将军的长子就皱眉皱成那个样子,原来是这样!”敏瑜终于明白了高夫人那表情背后的缘故,但是她脑子里却不期然的想起杨瑜霖细心地用树枝标示大坑的举动,她想了想道:“杨瑜霖是石夫人所出,自幼收到的教养必然不一样,之后更去了大平山庄,应该和杨家人不一样吧!”
“不一样是肯定的,但是再怎么不一样,他也是杨家人,你爹爹基本上都断绝了和杨勇的往来,我们自然不愿意敏惟和杨家人有任何的瓜葛。”高夫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就在去年,杨家那位赵姨娘还闹了一出让人诟病的闹剧,杨勇也因此被弹劾,也是去年他才从二品的定国将军被贬斥成了昭毅将军的。”
“什么闹剧?”敏瑜好奇地问道,这位赵姨娘还真是折腾不休啊!
“石夫人或许对自己的早亡早有预感,所以早早的就为杨瑜霖定下一门亲事,那姑娘去年刚好及笄,那姑娘的母亲和石夫人是最好的姐妹,便主动向杨家询问婚期。可是你知道发生了什么荒谬不堪的事情吗?”高夫人想到去年的那件事情就忍不住的摇头。
“什么?”
“那位赵姨娘居然想让她所生的庶子娶这位姑娘进门,还说什么反正都是嫁到杨家当媳妇,与其嫁给杨瑜霖,还不如嫁给杨家二少爷…据说杨家二少爷也到了议婚的年纪,可是杨家的名声,庶子的出身,还有这位杨家二少爷也是个纨绔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