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染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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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染尘埃-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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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菊轩,一如既往的灯红酒绿,即使关上了门窗,那淫靡的丝竹声,还是时不时传入桑柔的耳中,喂抿一口小酒,冰冷的液体入喉,却是胸口的灼烧感,许是喝的太急了,桑柔放下酒杯,拍着身子轻轻咳了起来。
  
  门外是笃笃的敲门声。
  
  “谁啊?不知道我这里的规矩吗?”桑柔淡淡的回了,这么多年,除了白冷星,他还从未接过别的客人。
  
  门外传来了小厮清澈的回答声:“桑公子,嬷嬷说今天的客人,你非接不可。”
  
  桑柔微愠道:“什么人还由得嬷嬷说非见不可,”从椅子上站起,随手将手中酒杯砸向门外。
  
  此时,那门正巧打开,露出一条缝隙,一个玄色的身影闪了进来,伸出一只手,将那酒杯抓在手中。玄色的身影进入门内,掩上了门,看着被震惊的桑柔,微微一笑。
  
  “大名鼎鼎的桑公子,本王在这越州城真是好找啊。”欧阳子恒大步向前,走到桑柔的面前,拉出椅子坐下,将手中的酒杯倒满了,送到桑柔的唇边,说道:“桑公子,好兴致,一人独酌,何不与我一起?”说着,又将那酒杯移到自己面前,一饮而尽。
  
  桑柔侧身落座,冷冷的脸上一丝淡笑:“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喝酒?有何理由?你不怕我对你再下杀手吗?”桑柔说着,心底却满是疑问,他不是打败了魏军,并且吴王亲自赐婚与魏国的朝阳公主和亲吗?怎么会在越国,明天不就是他们的婚期吗?
  
  欧阳子恒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英气逼人的脸上写满了落寞:“你我同时天涯沦落人,一起喝一杯,还需要理由吗?”来越州城三天了,一直混迹于陌菊轩内,早就知道这里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果然找到关于白冷星的蛛丝马迹,只是没想到,他的枕边人,居然就是那夜要行刺自己的人,欧阳子恒不禁哑然:“你杀不了我,又何必吓唬我,我也不想深究你的身份,隐在这浊世,总有你的苦衷。”顿了顿,将桌上的两个酒杯都斟满了,举杯道:“只为一个情字,桑公子可否愿意和本王干一杯?”
  
  桑柔一向是性情中人,也不禁被欧阳子恒这几句落寞的感染,执起酒杯,轻轻触碰了欧阳子恒手中的酒杯道:“喝一杯酒喝一杯。”
  
  两人仰头,酒分别下肚,桑柔抬起眸子,看着低着头,神思恍惚的玩弄手中酒盏的欧阳子恒,戏谑道:“靖南王远道而来,不会就是为了请桑柔喝一杯吧?”眼前的这个真的是吴国的靖南王吗?传言战场上独自一人杀进魏国重重包围,诱捕魏太子的靖南王吗?那是多么的豪气干云,那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只是,眼前这位,为何少了眉宇间的那点毅然,多了眸色中的那缕忧思。
  
  “本王是想请桑公子帮忙的,”欧阳子恒抬起眸子,眸光直直的落在桑柔的身上,直截了当的说道:“明天,请桑公子带我去星尘别院走一趟,本王不想在越国的国都大开杀戒。只要你带我进去,我就可以想办法带染尘走。”
  
  桑柔抬眸,与欧阳子恒的视线相触,读到的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坚定。他低下头,倒满了两者的酒杯,举至半空道:“桑柔佩服靖南王的勇气,这一杯,桑柔敬靖南王。”又是一杯酒下肚,沿着喉管一路的灼烧,许是酒太辣了,桑柔只觉得眸中氤氲着淡淡的雾气,好像眨一下眼就要蒸发一般。一股酸楚的滋味从心中升起,染公子,比起桑柔,你何其幸运?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又是这一年的黄道吉日,宜娶宜嫁。大清早,就有两只喜鹊在枝头鸣叫,青络端着一对龙凤烛台,恰巧从树下经过,没好气的啐了几声,却也只好姗姗而去。
  
  红色的嫁衣挂在雕花楠木的衣架上,上好的丝绸,配上闪闪的金丝,袖口的凤纹,妥妥帖帖的折在外口,碧珠的手指轻触而过,都是丝滑的享受,哪一个女子不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哪一个女子不梦寐以求穿上这套凤冠霞帔?
  
  转过身,看着软榻上的染公子,依旧白皙的脸色,云淡风轻的神情,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看客,冷漠的看着这一场荒唐的闹剧。
  
  “公子,该换衣服了。”碧珠轻道,伸手扶起卧榻上的染尘。
  
  顺着被扶起,染尘没有丝毫的反抗,窗外夕阳正徐徐下落,染出一道鲜红的晚霞,像一滩无法凝固的鲜血,涂抹了整个西方,染尘凄婉的一笑,那笑中,仿佛饱含了他这十八年来所有的爱恨情仇,闭上眼,一滴泪顺流而下,手指轻轻抹去,说道:“碧珠,帮我换衣服吧。”
  
  碧珠闻言,未多说话,只是默默从架子上取下了衣服,动作轻缓的套在染尘身上,娇艳欲滴的红色,衬得染尘的脸更为白皙,那一头秀美的长发,披散在脑后,顺着碧珠的指引坐到梳妆台前,铜镜中的脸如此陌生。
  
  “公子,碧珠帮你梳头……”不知为何,碧珠只觉得鼻子酸酸,仿佛她牵在手中的人,只是一具没有思维的人偶。
  
  桃木梳从头顶缓缓而下,伴随着碧珠如泣如诉的轻语:“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染尘的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微微眯着的凤眸中,是两滴欲滴还留的泪水,晶晶莹莹的嵌在其中,点缀着他那双幽黑的眸子,更加深不见底。
  
  叹息声止住了碧珠的话语,染尘低头,纤瘦的手撩起一缕长发,放在手中,所有所思的把玩。
  
  “碧珠,你照顾我这么久,尽心尽力,我却总是对你如此冷淡,你不会怪我吧?”
  
  碧珠怔了怔,随即答道:“公子心里不痛快,碧珠知道,可是公子,人生本来就如梦一场,既然你逃不掉,不如接受,反正,梦迟早是要醒的。”梳头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一丝长发勾断,仔细辨认,却是一根银色的发丝。碧珠不动声色的将他在齿中取出,小心塞入袖中。
  
  “你不用藏,只不过是根白发而已,”染尘虽低着头,却在镜中看清了一切,淡淡说道:“你说的有理,人生如一梦,只是,我不想这么过,我就快死了,为什么不能让我死的有一点尊严?”拳落在台面,引得一木结处阵咯吱咯吱的声响。
  
  梳完九十九次,寓意姻缘长长久久,碧珠才拿出一根细细的红绸,将染尘的长发松松的挽在身后,指尖轻触了染尘的发梢,碧珠笑了笑说道:“染公子,你又何必执着,你不如就当这一世你投错了胎,你本应是一个身份娇贵的金枝玉叶,只是不小心,走错了门,所以才会这样,或者你这没想,心里就不会那么苦了。”
  
  染尘笑了笑,转身站了起来,说道:“你这算是在安慰我吗?”
  
  碧珠低头笑了笑,咬唇道:“我只是觉得公子你反正在这星尘别院中,也出不去,横竖都是我们少主的人,不如放下心结,开开心心的过完余生?”
  
  染尘低眸苦笑,放下心结,谈何容易,若是真的那么容易放下,那世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
  
  “我会记住你今天话,只是,今生的我,恐怕学不会了。”染尘转过身子,看着那落日埋入地平线,黑暗渐渐笼罩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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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菊轩中,看着夕阳西下的欧阳子恒再也坐不住了,从雕花木椅上起身,低头看着对面仍旧一派淡定模样的桑柔,心中有几分脾气。
  
  “现在还不走,恐怕来不及了吧?”欧阳子恒道。
  
  “怎么来不及,你的目的是带他走,那么等他被送入洞房后,趁着白冷星招呼客人的空当,你正好可以去将他带走。”桑柔品着茶,淡淡道。他是故意在这里耗时间的,为的,就是想看看这个靖南王是不是真心对那染公子,是不是值得自己帮。
  
  “不行!”欧阳子恒怒道,一把夺过桑柔手中茶壶,说道:“本王一定要在他们行礼之前到,本王决不允许白冷星那个畜生如此作践染尘。”话才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失礼,尴尬的侧过身,坐着叹息。
  
  桑柔淡淡一笑,似乎所有人,一旦遇到了感情两个字,就变的不淡定了起来,欧阳子恒是这样,自己也是,明明知道自己今天去星尘别院的后果,无极门的执事都在,所幸门主外出,今天不能到场,但是以自己的身份出现在那种场合,只怕以后,要受多少的苦已是不可知了。抬眼看着欧阳子恒道:“今日白冷星请了无极门的两位执事,他们都是无极门门主的至交,是看着白冷星长大的,而且功夫不弱,你有把握能把染公子带走?”
  
  欧阳子恒疑惑的看了一眼桑柔,眯着眼思索了半日问道:“他请什么人你都知道?”
  
  桑柔低下头,隐去眸中的一点游移,心中暗想,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和无极门的关系,于是便淡淡道:“我挂牌以来,他就是我唯一接的客人,他的事情,我自然比谁都清楚。”
  
  欧阳子恒淡淡一笑,想着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要将染尘救走,至于其他,也不想多管,于是便道:“那桑公子,事不宜迟,麻烦你带我进别院,至于你说的高手,本王自然有办法解决。”
  
  桑柔起身,叹了叹气道:“靖南王既然如此沉不住气,那就早点去吧。”侧过头,将满头的长发拢至胸前,松松的挽住,一缕淡漠的笑在唇边似有似无。欧阳子恒尽然有一瞬间的错觉,眼前的这个人,分明就是染尘,他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白冷星,原来你对染尘,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了吗?
  
  桑柔抬起头,依旧是那缕淡漠的笑,只带着丝丝的凄楚,推开门,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陌菊轩,丝竹声又起,忽觉得脸上有一丝冰凉,亦不管不顾,大步踏出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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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谧的星尘别院,没有一丝一毫喜庆的气氛,除了那长廊上高高挂起的红灯笼,和那被红绸子装点一新的客厅。客厅的中央,挂着一幅蜀绣的龙凤呈祥图,两位执事各坐在一边,手里端着茶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白冷星则坐在另一侧,看着碧珠将染尘领进来。
  
  染尘就这样被扶着进了客厅,红色的礼服席地,他带着一脸的淡然,静静的站在众人的中央,案几上,朱砂色的龙凤烛串着火苗,印着他那张绝美的脸,海市蜃楼般不切实际。白冷星从一旁站了起来,黑色的眸子闪着浅浅柔光,他牵起染尘的手说道:“尘儿,你今天,真的太美了。”
  
  染尘看着他,微微欠了欠嘴唇,淡淡道:“你喜欢就好。”
  
  白冷星欣喜的看着染成,满眼的不可思议,却忍不住心中的快意,说道:“我喜欢,我当然喜欢!”说着,牵着染尘来到两位执事面前,说道:“尘儿,这两位都是无极门的执事,他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你我都无父无母,今天就让他们为我们主持婚礼可好?”
  
  染尘笑了笑,未有言语,只是点了点头。
  
  白冷星喜出望外,拉住染尘的手说道:“事不宜迟,良辰吉日,就让我们行礼吧。”
  
  染尘低下头,伸手推开白冷星一直抓住自己的手,力道虽轻,却毫不迟疑,翦翦凤眸看不出一丝情感,淡淡道:“今日我便要嫁给你了,你先容我跟过去做个了解,我也好心安理得的嫁给你,可好?”
  
  白冷星怔了怔,松开手,微微蹙起眉头,但还是点头说道:“好。你要如何了结?”
  
  染尘退后了几步,转过身子,痴痴的看着白冷星,脸上似浮现一丝嘲弄之色,却淡的不能再淡,忽的,从手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刀,毫不犹豫的抵在自己的颈下,眸光顿时便的凄厉,高声说道:“白冷星,你听着,我染尘,生是欧阳子恒的人,死是欧阳子恒的鬼,今日,我便自尽于你的星尘别院,绝不做半点对不起他的事,这身子,已经被你玷污,我只恨自己没有能力杀了你,你看清这把刀,这是你我结义时你送我的,今天我便死在这把刀下,你我兄弟情分,就此了结!”
  
  说着,那手中的刀只要往颈下压去。新婚之夜,自尽于星尘别院,这算是我染尘用性命来报复你吧,白冷星!
  
  一轮上弦月,从东方缓缓升起,如薄雾般的云层遮不去这半弯的新月,暮色下的星尘别院,染上了一层清冷的银光,而那大厅前,赫然挂着的,却是火红火红的绸缎,那似一团火焰一样的人儿,遥遥的站在那里,纤瘦的身子,支着这一身厚重的装束,只是他的手中,分明是一把闪着冷光的刀,狠狠的抵在自己的颈下,划出一道血痕,一滴血,落在地上,砸成星星点点的碎屑,斑驳的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尘儿……”欧阳子恒的胸口仿佛被堵住一般,只呼出了这两个字,却让他痛的犹如心裂。
  
  握在手中的刀已经在颈下划出一道伤痕,没有疼痛,有的只有彻底的解脱,可是,突入而来的声音,仿佛一道灵符,一下子化解了染尘所有的动作。
  
  手中的刀落下,回眸,恍若隔世一般的看着身后这一身玄衣,风尘仆仆的人,彼此的视线在空中凝结。
  
  伸出手,欧阳子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满眼期盼道:“尘儿,跟我走,从此天南地北,有我欧阳子恒的地方就有你,靖南王也罢,阶下囚也好,只要你跟着我,我定不负你!”
  
  染尘浅浅一笑,满满的幸福含在眸中,伸手正要握住欧阳子恒的手,一双大掌,将他伸出的手牢牢握住,回过头,却是白冷星阴鸷的眸光。
  
  “你是我白冷星的人,休想从这里出去。”
  
  染尘用力甩开白冷星的手,转身移到他身后,一掌拍向白冷星的后背,纵身跃到欧阳子恒身边,说道:“公子,我们走。”
  
  欧阳子恒笑着抓住染尘的手,眸中情意拳拳,说道:“尘儿,你的身体好了?”
  
  染尘淡然一笑道:“以后再说,先逃出去。”
  
  两人一跃至大厅前的空地,白冷星和左右两个执事也顺势跟了出来,将他们两人围在中间,白冷星眸光一转,却看见远远站在长廊上的桑柔,冷冷笑了一声道:“桑柔,多亏你配合,否则这一招引君入瓮,恐怕还有点难度!”
  
  桑柔倒吸了一口冷气,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矗立在原地,全身上下,冷的无以复加。咬唇,放才弄清楚了原委。白冷星,他是何等人?有怎么会不知我陌菊轩的动向。
  
  白冷星看他愣在一边,笑着说道:“怎的?不想报你那一剑之仇了?还是,你也爱上了他?想背叛我?”
  
  桑柔手指微微颤抖了摸了摸挂在腰间的宝剑,终于紧紧抓住,一跃至人群中,苍白的脸冷冽一笑,说道:“桑柔此生除了师父,只听少主一人。”说着,一把抽出腰间佩剑,指向欧阳子恒和染尘。
  
  夜风,冷冷拂过欧阳子恒的脸颊,感觉到怀中的人似有点瑟瑟发抖,顺势将他紧紧的圈在怀中。
  
  白冷星,左右执事,桑柔,四人呈合围状,将欧阳子恒和染尘困在中央。染尘低着头,靠在欧阳子恒的右肩,轻声说道:“公子,白冷星的功夫不错,那两位执事我虽没有见过,但是看样子都是内功深厚,等下我拖住他们,你见机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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