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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鹧鸪天-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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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到不久之后,就是他与何夕的决斗之期,心情沉重。
  他杀不了何夕,可是何夕呢?何夕如果真的要杀自己,自己会先下手为强么?
  他们两个,又是为什么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呢?
  武林盟已风流云散,他成了朝廷通缉的逆贼,而何夕,也成了落魄江湖的草莽。他们昔日曾共同维护武林盟,也因武林盟的分裂互相攻讦,如今武林盟片瓦不存,而武林盟的阴影,仍旧笼罩着在他们的头上,像个不愿死去的恶鬼。
  恶鬼?他为自己的比喻轻笑。
  “你在笑什么?”一个不耐的声音响起。
  江允成笑道:“没什么,想起了武林盟的旧事罢了。”
  何夕皱眉,将一个瓷碗塞进了江允成手中,“喝了它。”
  江允成将碗中物饮尽之后才问:“这是什么?”
  “补药,欲秋说你需要七天调养身体。”何夕抢过空碗,将其放到了桌子上。
  江允成清楚自己的身体,只需三天就可恢复如初,而木欲秋却说七天,他在心中向木欲秋道了一声谢。他装模作样道::“虽然‘啼血’之毒已解,但我还是感到真气不顺。”
  “那你就好好休息。”何夕不想多呆,大踏步出门而去。
  江允成弄巧成拙,手轻轻捶了一下被子,惘然道:“我该拿你怎么办,阿夕……”

  第二十六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

  何夕离开江允成之后,忽然听到振翅的声音。他抬头,一只鸽子从他头顶飞过。他心念一动,弯弓搭箭,将那只鸽子射了下来。
  鸽子落在何夕的脚前,他弯腰将鸽子捡了起来,然后皱起了眉。他原本想射鸽子的右眼,却射中了左眼,这把新弓,他用起来还是不如“鹤雪”顺手。
  而七天之后,就是决斗之期。
  何夕抚摸弓身,指下并不是“鹤雪”熟悉的触感。他想,“鹤雪”对于他来说,是一种习惯,而习惯,总是能被克服的,就像他曾习惯相信江允成。这样想着,他有些怅然的笑了。
  何夕找了块空地,开始练习。他将羽箭搭在弓的左侧,将弓弦拉至脸颊,然后松手。他射了一箭又一箭,脑中什么都不想。
  最后,何夕筋疲力竭,靠在一棵树上喘气。他想,习惯总能被克服,即使要花上很长的时间,做出许多的努力,可它总能被克服。
  他又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午后,武林盟的一个小院中,江允成专心致志的为他制弓。江允成专注的神情,让他觉得自己的心弦好像被什么拨动了一下。而今日看来,恍如隔世。
  何夕又拿起了弓,将箭尾卡在弓弦上,又开始练习射箭。
  累了就休息,休息完继续练,一直到天□□晚,何夕才将弓背在背上,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何夕今日出了一身汗,便打了水在房中沐浴。洗着洗着,他忽然听到了敲门声。
  敲门的人正是江允成,他听到房中的水声,表情不自然起来。
  何夕随便擦了擦身体,穿上衣服去开门,“有事么?”
  江允成笑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那你就滚。”何夕说完,就要关上房门。
  江允成连忙伸手卡住门,“今晚月色不错,不出来走走吗?”
  “没兴趣,把你的手拿开。”何夕看着江允成的手,忍住将门狠狠摔上的冲动。
  江允成将手收了回来,惆怅地说:“那我就不打扰了。”
  何夕没料到江允成这么轻易就放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印象中的江允成,可不是这样容易相与的人。
  江允成趁着何夕发愣,推开门走了进去,“舍不得我吗?那我进来了。”他反客为主地在桌旁坐下,从腰间解下一个酒壶。他打开壶塞,一股辛辣的酒香飘了出来。
  何夕本来打算把江允成赶出去,闻到这酒香就改变了主意。他耸了耸鼻子,“烧刀子?”
  “上好的烧刀子。”江允成把酒壶中的烈酒倒入了桌子上的杯子里。
  何夕在江允成的对面坐下,拿起杯子一饮而尽,那酒入喉时犹如烧红的刀刃,吞入腹中好似滚烫的火焰。他精神一振,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似乎燃烧了起来,不禁赞道:“好酒!”
  江允成端着杯子,轻抿了一口,舌间火辣,苦笑道:“我一直记得你最喜欢的酒就是烧刀子。”他生长于江南,江南的酒柔和绵爽,没有烧刀子这种酷烈的烧酒。
  何夕喝了一杯,又是一杯,喃喃道:“好酒,好酒……”他是好酒之人,却许久不曾饮酒,今夜,他允许自己大醉一回。七天之后,说不定就是他的死期。
  江允成又喝了一小口烧刀子,他抬起头,看到烛光下何夕的醉容——何夕面色微红,眼神迷茫,唇边沾着点酒渍。他心中一动,低吟道:“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何夕粲然一笑,“允成,我们明日去武当山拜见清微道长,带什么贺礼比较好?”
  武当山掌门清微道长的寿辰,已经是八年前的旧事了。
  江允成一愣,随即握住了何夕的手,“什么都好。”他说完,眼中竟然有泪光。允成,他许久不曾从何夕口中听见这个称呼了。
  何夕头一歪,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江允成摸了摸何夕的头发,心中温柔满溢。他把何夕抱到了床上,为何夕脱去外衣和鞋袜,再盖上被子。
  他掩上何夕房间的门扉时,月已上中天。院中有一颗巨大的槐树,月光透过枝叶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次日,何夕又去练习射箭。
  他练习完后回到房间,发现房间的桌子上多了个扳指。他一看到这个扳指,便知道是江允成送的。
  他一向自负弓术高超,不用扳指,不过这几天练习过于频繁,对他的大拇指造成了损伤。而扳指,不仅能保护他的大拇指,还能让他射的更快更准。
  他拿起扳指,戴在了大拇指上,然后长久的注视着自己的大拇指。
  他和江允成,朋友不像朋友,敌人不像敌人。而这一切,是时候结束了。
  若是那年蔷薇花架之下,他拒绝江允成,或许他和江允成今日见面,能心平气和地喝上一盅酒,一起回忆武林盟的旧事,翌日作别,相忘于江湖。
  他脱下扳指,放回了桌子上。
  江允成来找何夕的时候,何夕房间的门是关着的。他敲了敲门,却无人应声。他小心翼翼地戳破了窗户纸,向窗内望去。他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桌子和屏风,扳指被放在桌子上,似乎从未移动过。
  这个扳指,他留了许多年,本来是打算何夕生辰的时候送给何夕,可没等到何夕的生辰,他们两人就已决裂。他带着一批人马北上,云横远山,江水滔滔,他回马南望,不见故人。
  京城繁花迷眼,各色风流人物云集于此,其中不乏比何夕更出色的人。可情之所以为情,便是因为万紫千红,只偏爱他这一种。
  江允成在窗户前伫立了许久,凉风吹拂着他的衣袂。他打了个喷嚏,才醒悟过来自己的行为有多痴傻,摇摇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三天,江允成病了,得了风寒。
  木欲秋为江允成诊完脉,哭笑不得,“你怎么会得风寒?”
  武林中人,有内功护体,一般是不会得风寒这种疾病的。
  江允成默然不语,羞于将原因说出来。
  木欲秋开了张方子,递给站在一边的何夕,“按照这张方子抓药,喝上几天就好了。”
  何夕接过方子,心中也有些好笑。他捧着房子走出房间,抓药去了。
  木欲秋看着何夕的身影消息,才转过头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得风寒的原因了么?”
  “我在他窗户前站了太久,也运内功护体也忘了。”江允成颇为不好意思地说。
  江允成虽然没有说明“他”是谁,但木欲秋一听就明白了过来。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你居然有这样的一面。”
  “我也没想到,你会选择留在不夜宫。”江允成感概地说,他有诸般手段促成这件事,可惜没有使出来。
  木欲秋微笑道:“因为他在这里,所以我在这里。”
  “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倾盖如故,有人生死相随,有人各自分飞,这世间种种缘法,便是如此玄妙难解。”江允成意味深长的说。
  说话间,何夕已经拎着药包回来了。他进门看了江允成一眼,扔下一句“我去熬药”,就又走了。
  木欲秋站了起来,“我告辞了。”
  “慢走。”江允成身体不适,便没有起身相送。
  过了一会,何夕端着药碗走了进来。他等江允成喝完药,才端着空碗走出去。
  江允成喝了药,睡得很安稳。
  过了两天,江允成的风寒就好了,他身上“啼血”之毒的后遗症也早就好了。
  何夕仍是每天出门练习射箭,回来的时候,总能发现桌子上多了东西。有时是鲜花,有时是食物,有时是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总之都是何夕喜欢的东西。他每件东西都会细看,但看完之后又都会摆回原位。
  一直到了第七天。
  何夕站在罗浮山顶,他对面是手执短刀的江允成。他射出一箭,江允成不躲不闪,笑得凄然。
  那一箭,正中江允成的心口。他捂着胸口倒了下去,鲜血染红了地面。
  何夕走了过去,被江允成抓住了脚踝。他想要挣脱,却挣脱不开,那只手仿佛桎梏,紧紧的锁住他。
  江允成目中留下血泪,“你是真的要杀我啊!”
  何夕被惊醒了过来,他看向四周,自己仍然身处不夜宫中。
  “原来是梦……”他自言自语道,心内却一阵发寒。
  此时,已经是第八天的早上,也就是他与江允成的决斗之期。

  第二十七章 人在江湖不由己

  江允成站在罗浮山顶,他的对面是何夕。
  何夕弯弓搭箭,箭箭都是往江允成的要害招呼。他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好像对面是一个和他并无关系的人。
  江允成却刀刀留情,不多时,他身上便添了无数道伤口。然而,他的心头渐渐有了一股恨意,招式也狠辣了起来。
  两人刀来箭往,打得好不热闹。周围飞沙走石,一片狼藉。
  最后,江允成使出一招“云横秦岭”,短刀横掠过何夕的脖颈。他使出这招后,在心中大喊一声“不”,但是他招式已老,收不回来了。
  何夕的脖颈上喷出大量的鲜血,他双眼一闭,仰倒在地。
  江允成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仍然身处不夜宫中,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江允成掀开被子,披上外衣,狂奔去了何夕的房间。他把门敲得震天响,门一被打开,他就抱住了开门的人。
  何夕也是刚起床,还没有洗漱。他想要推开江允成,却在伸出手时改变了主意,任江允成抱了他许久。他想起了自己的梦境,于是允许了自己一时的放纵。
  江允成松开何夕,想要对何夕说说自己噩梦,却不知如何开口。他只好客套道:“你……起得真早。”
  “……你也是。”何夕看着江允成,目光复杂。
  两人对视却不语,一种难言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淌。
  “今天,就是你们两个决斗的日子么?”木欲秋的到来,打破了沉默。他身后跟着夜飞鹊,用冷冷的目光打量着两人。
  何夕点头,轻描淡写地说:“是的。”
  木欲秋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江允成一眼,转头对何夕说:“时至今日,我多说无益,此番前来,是为你们二人送行。”
  “今日一别,不知来日是否能再见。你若有事,可送信至罗浮山,君游是罗浮山弟子,看在君游的面子上,罗浮门人会对你伸出援手。”何夕说完,心中伤感。他自觉与木欲秋性格相投,可惜相处日短,而且将来可能永不相见。
  夜飞鹊不悦道:“他若有事,自有我在。”
  何夕咄咄逼人地说:“当初他假死的时候,你在何处?”
  夜飞鹊默然不语,眼中掠过一丝寒光,心中动了杀意。
  木欲秋却拉住了夜飞鹊的手,对何夕说:“我信他。”
  夜飞鹊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像被关入笼子的猛兽,平静了下来。
  江允成笑着拍拍何夕的肩膀,“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何必介入呢?”
  何夕拂开江允成的手,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他十分不喜与江允成的肢体接触,却不是讨厌江允成,而是厌恶他自己。
  木欲秋将何夕与江允成送到湖边,湖边停着的仍是他们来时乘坐的那艘画舫。画舫仍旧是他们来时的模样,曾经画舫上的人却在短短几日内有了各自的改变。物是人非,不外如是。
  木欲秋哽咽道:“我本来来想说,你若还活着,就来看看我。可我想到你若是不来,你就是死了。所以无论输赢,你都不必来看我,这样我心中还能留点念想。”他拿袖子遮住脸,不让何夕看见他流泪的样子。
  夜飞鹊抱住木欲秋,将木欲秋的头压在自己的胸口。
  木欲秋趴在夜飞鹊的胸口,放声哭了起来。
  “……保重。”何夕跳上了画舫,他背对着木欲秋,没有回头。
  “自此一别,相见无期,祝两位永结同心。”江允成淡然一笑,飘身上了画舫。
  画舫离开了湖边,湖面上划开道道涟漪。
  木欲秋从夜飞鹊的怀中抬起头,满面泪痕。他大喊道:“何大哥!”
  何夕冲木欲秋挥挥手,也大喊道:“保重!”
  画舫渐行渐远,湖边木欲秋单薄的身影也渐渐消失不见,只余下空阔的湖面和缭绕的粉色的雾气。
  何夕放下了手,怅然若失。
  “舍不得?”江允成笑道,“不如我们回去吧?”
  “不!”何夕坚定地说,随即嗤笑道:“大战当前,你尚且犹疑未决,江允成,你今日要败于我手。”
  江允成心中一震,不再言语。
  何夕注视着绿色的湖水和肆意生长的水草,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画舫行驶到了岸边。
  何夕直接跳到了马背上,扔一下句“罗浮山见”,就拍马走了。
  江允成哭笑不得,跃下画舫,骑上马绝尘而去。
  不夜宫距离罗浮山并不远,骑马几个时辰便到了。
  罗浮山是一座名山,也是一个门派,同时是武林圣地,更是武林中人决斗地点的首选。君游便是出自罗浮山,一手剑法罕有敌手。
  何夕弃了马,徒步上山。
  四周树木葱茏,青翠欲滴,远处传来淙淙水声,更添山林的幽静之感。
  一个灰色的身影从林中闪过,好似一道灰色的闪电。
  何夕连忙道:“君游!”
  灰影停了下来,正是君游。他闷声道:“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何夕刚好走累了,寻了块石头坐下,“是啊,你怎么会在此地?”
  “……我来祭拜我的师父。”君游面上并无表情,何夕却能感到他的低落。
  何夕安慰道:“死者已矣,节哀顺变。”
  君游问:“你呢,你又为何来此地?”
  “为了杀人,或者被杀。”何夕面色转冷。
  君游抚摸身边白石,“这里本是武林圣地,却总是被武林中人血染。”
  “君游,我不信轮回,不信宿命,不信鬼神。”何夕顿了顿,“我若身死,愿化为清风,吹拂于罗浮山间。”
  “我每年都会来此地祭拜我的师父,你若死了,我每年便顺带来祭拜你。”君游把声音放低,“若是江允成死了,也是一样。”
  “那我提前谢过你。”何夕笑了,好似春风拂面。大战在即,他的神态却十分轻松,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
  君游祭拜过师父后,本来就心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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