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会对他好,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邓偲一边欣赏着白山两人的忘年虐恋,一边提醒温鱼仙不要乱动免得被锁铐勒红了手。
“为了你的江山你可以让你喜欢的人去死。”如果这也算对他好的方式,那全世界都曾善待他,胜于邓偲。
“白羽铮说你做得到。我也让你救活了他不是吗?”邓偲觉得这不过是计谋的一部分,哪有那么多儿女情长呢。
别的他不在乎,江山他到手了,这个人也还活着,这不就够了吗?
“你未免太高看我。”山燃苦笑。
“什么意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邓偲猛地一扯铁链,温鱼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所谓只救死人,不过是气急了的一句狠话,要的是让他放弃。”山燃看到白羽铮眼里那一丝光亮,此时算是彻底熄灭。
“那按你说的,”温鱼仙觉得自己本来就晕的脑袋更晕了。
“从来不是什么琴音,温鱼仙就是温鱼仙。当年从一群乞丐手里救下的他,整张脸都被人用烙铁烫过了,看这孩子的手也是适合弹琴的,老子就照着琴音公子的样子,给他重新做了张脸,想着怎么着也能去个乐坊混口饭吃不再乞讨。谁知道,他对于自己叫什么家在哪里完全没有印象,街边乞丐一个,哪里会弹什么琴,勉强学了种地,和我一起躲你们。可惜老子那么好的手艺,偏偏连累了他。既然话已说开,放我们走,方法我可以给你。”山燃说出早就想说的话,“都说相爱的人之间是有感应的,但老子觉得那就是狗屁,你感应到的,都是这张脸给你的错觉。”
邓偲的眉心揪成一团,人脸,真的能复制吗?真的有这样的巧合吗?他思索一下得出结论。
“你在骗我。”
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山燃摆摆手。
“只在于你信不信。夜焰琴出,没有人活得下来的。”
“你是神医。”白羽铮却在这时候开口
“说是神医能复活别人,不过是因为把活人的脸塑造得和死去的人一样罢了,”不肯看白羽铮的脸,山燃只捧起面前的小缸酒冲白羽铮一敬后,仰头一饮而尽。“大白啊,老子连自己都医不好,你忘了吗?”
“如何压制夜焰?”
听到邓偲这么问,山燃知道自己赢了。
“江山已定,琴魔已诛,药族复苏,夜焰不出。把帝王最心爱之物烧成灰,溶于琴魔心血,再由药族古脉传人涂于夜焰琴面。”山燃说出埋藏于心中多年的秘密,“药族古脉传人你已经知道是谁,琴魔心血十年以前你也已经得到了,最后这帝王心爱之物,对你来说,是什么呢?”
邓偲解开温鱼仙的镣铐,动作温柔,让温鱼仙甚至有了被他拥抱的错觉。
他知道这个动作的意思是自己可以走了,大步地自由地离开这个牢笼,离开这个宫殿,离开这座王城。
突然自己的眼泪就不受控制了。
明明是自己恳求他帮忙找到山燃的,明明是自己说想要回去石头城的,可是这一刻突然来了,就像自己饿到极点以为永远得不到吃食,觉得粗茶淡饭都是人间美味,然后这个人出现,给了自己看了什么是真正的佳肴,就在自己动了筷子吃了第一口的时候,他拿出粗茶淡饭塞到自己怀里说:
“滚。”
本不存在对于精致王宫生活的迷恋,温鱼仙觉得自己是属于石头城的,想要换下这身华美昂贵的衣衫。
但什么都可以剥下来,腰间这一掌宽的紫云纱,却仿佛已经长在心里。
是那个时候吧,一袭黑衣的他在马上,迅雷不及掩耳地亲吻自己的脸颊,仿佛他们是相爱已久的小情侣。
在荒凉府邸,落满黄叶的庭院,背后温暖的拥抱,吓了自己一跳,满心的欢喜像是盖不住的泉水,往外冒。
然后,就这么一辈子偷偷为他等在庭院会不会太没有出息的时候,琴音公子就以一个传说的形象出现,瓦解了他刚刚从他怀抱里得到的信心。
一边嫉妒着在他心里盘旋着的琴音,一边悲哀想着自己是不可以取而代之的。
一边听君欢说着关于他的一切琐事,一边计划着春来偷偷溜出宫去看看杨柳。
被他捉弄,被他捧。
为他学琴,为他倾。
直到被他关到牢里,他都觉得这是邓偲惯用的伎俩,就和让明明不会弹琴的他弹鹤回云一样,不过是捉弄。
这时候他才知道这回是来真的了,他是威胁到山燃的关键。
就连山燃,也从一个普通药农,变成了他们口中的神医。
到现在,就是终点了。温鱼仙并不是不知足,只是觉得,太突然,还有很多疑问,比如,二公子是不是想要补给琴音公子一个乐榜第一才安排了重奏鹤回云这一出戏,比如,赏给自己的玉如意是不是没有来得及赏给琴音公子的所以君欢才会认识,还比如,是不是因为自己有一张和琴音公子一样的脸,当初在赤象战场的死人堆里,才会被他救起。
而这些问题的回答,其实自己想到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答案。
这时清楚了,和二公子和青玄王的一切,不过是因为自己做了琴音公子的替身,都是假的,连梦都比这份宠爱真实。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好久不见。这个月之内这篇就会卍解啊不是是完结。嗯。我相信自己做得到。
☆、真相
【第十四章】真相
碧波荡漾三月间,婉河辞别十年念,只听春风吹柳笛,不见旧人画笑颜。
河岸两边热闹的叫卖、往来人们高声的交谈以及车轮的隆隆声传进耳朵,是春天了。万物复苏在这样阳光的季节里面合情合理。
柳絮蓬蓬,像以前隔几年做新衣时才会见到的棉花,捏在指尖,温鱼仙觉得有点空虚,又有点不真实。
无论如何,婉河柳岸,终究自己还是来了。都说柳树是离别木,他当初许给自己的第一个愿,就是要带自己来看这样的一番景象吗?偏偏。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啊嘁!”山燃打着喷嚏,一边用袖子挥开身上附着的柳絮一边问。
自己该记得什么吗?温鱼仙觉得头又隐隐疼了起来。自从那回按君欢说的去偷偷弹琴之后,头痛这个后遗症就时不时发作。
“又头疼了?来,把这个喝了。”不忍看他难受,山燃递上一瓶药。
治标不治本的东西恐怕撑不了几天,但是只要能离开青玄,或许就还有办法可想。那两个人太过于强大,就算是自己,也无法做到完全脱身不是吗。
“如果你还在担心鱼仙会变成下一个琴魔,你可以放心了,他有那个资质也没用,花园木屋那天我还是去晚了,他已经被夜焰镇住了双手,今生再无可能弹琴。”
这是临走前托白羽铮传给邓大尾巴狼的话。
凭鱼仙受伤后邓大尾巴狼护在床前谁也不准靠近半步的样子,鱼仙的手受了伤这件事他应该很清楚,相信这样一来,以后不会动要绝后患的心思。
这一趟逃离,必须比十年前更加彻底。
鱼仙,怕你有一天想起来会后悔,会怪我,但是既然你早已经做了决定,哪怕是你求我把这一切复原,我也做不到了。
“计划有变。黑沙说温鱼仙和山燃已经离开青玄了。”君欢又一次跪在牢中人面前。
“什么?难道说,他已经找到了克制夜焰琴的方法?”牢中人震惊,这完全是不应该发生的情况啊!
克制夜焰琴的方法是当年山燃为救被夜焰琴吞噬了心智的琴魔而创,天下应该只有他一人知晓。
但这个方法当时应该被证实是失败了,所以才会有之后山燃的十年出逃。
君欢说:“琴音公子已经死了就算是你也不可能改变。”
邓偲不相信那个说了要为他一把魔琴血洗天下的少年会在这么壮烈地战斗之后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去。
作为前朝太子的自己,哪怕在牢中,却已经开始留意这位山燃山神医曾近接近过的人了。
黑沙,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那时她并不叫这个名字,五六岁的小姑娘,跟在山燃身后学药,灵气十足。这个小姑娘和前来买药的君欢说,你这是初弹名琴才会中的琴毒,我好像会解。于是她在第一次复诊的路上走丢。
这么无意间地一赌,居然真的让他们赌对了。十年,足够让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娃娃变成地下组织的心腹。
于是君欢把她送到将军府,要她想办法一边替温鱼仙疗伤,一边让他学会弹琴,一旦有种了琴毒的迹象就立刻解毒不要让邓偲发现。
但就是这样,黑沙回报中也说自己因为解毒时的不慎被琴夺取了声音。
如果说只是要解初弹夜焰的琴毒,黑沙和山燃都可以,但要说完全克制夜焰琴,当今天下没人能做到。
“这样一来,我们想要让温鱼仙变成琴魔的计划岂不是无法在实现?”君欢很焦急,有决心让温鱼仙走,那么邓偲必然是留有后手不会让别人利用这一个他已经发现的隐患。
“既然是这样,我们也就不用再躲躲藏藏。黑沙来报说已经查到夜焰琴在哪里,没有琴音公子,没有温鱼仙,我们却还有一个能成为琴魔的人选。”牢中人暗暗道,“邓偲,这是你逼我的。”
午夜,青玄王从书房出来,站在庭院,脑中思绪不自觉飘向回忆。
本以为又会记起和琴音的那些温柔的嬉闹,但翻来覆去,却都是温鱼仙捧着自己的脸说:“我眼中有你。”
又怎样呢,哪怕你眼中有我,我也留你不得。
看着温鱼仙,以前自己老是会想到琴音。有时是琴音从一开始对琴的排斥叛逆,有时候是赖着要自己听他最新学会的曲子。那样高昂的兴致,写在白净的脸上,倔强地霸占自己所有的视线,灿烂得一地阳光。
自己送了他夜焰琴,问他琴重要还是二公子重要,他说:
本是一句戏言,可是自己却拿它做了谋求天下的工具。
让他去山中练琴,自己却造了一处血泊吞了一片深眠药倒下,琴音回来时见此情景,激发了他历年来弹奏夜焰而藏于肺腑的琴毒,化身为魔。
那双玉色的手弹奏起收割万人性命的哀曲,每一个音符都是在说,这是你要当青玄王就必须要我牺牲的,多不公平。
原本清亮的眼睛被血污着,流着热泪。
都说青玄王是王运不可违。
但只有自己知道,为了这王运,真正埋葬地是一条早就栓在自己心上的命。
他的琴音。
没有办法和任何人解释,当年他的假死,是一个玩笑。将军府不务正业的只爱琴的二公子这辈子开得最大的玩笑。
看琴音那段时间练琴凶狠,本来准备吓得他失控哭一场就好,谁知道,那个时候太子刚好怀疑这个二公子没有这么忠心来找他对峙。
于是,太子立在他血泊旁的场景,被琴音理所当然地认为是二公子因为收留了身为罪臣之子的自己被太子当场杀害了。
灭门之仇未报,但他对于当初惨案的元凶是太子而非邓偲却早已清楚。
满门亲眷的死,加上躺在地上的邓偲,旧恨新仇,琴音已经失去理智,放下夜焰琴抬手就奏响第一个音符。
这个时候邓偲才从药性中被震醒。可琴音,已经抓着前朝太子上了马。
他回头那个瞬间,看着从血泊中站起的邓偲,长袍猎猎乱发纷飞,赤红眼中尽是被欺骗的神情。
“若有一日我身死,就是舍去夜焰琴,也要葬在一个不属于你的江山。”
而在邓偲站起来准备去追琴音的时候,他的父亲,征战多年的将军,一边让亲兵绑了他,一边说:“这会儿估计太子党已经向青玄王报告将军府二公子谋逆,你大哥已经领兵去追回太子以求减罪,可琴魔是什么样的谁都没见过,你就当给邓家留个后,好不好?”
于是琴魔虏着当朝太子去了金嘉青玄交界的赤象坡,虽事发突然但毕竟夜焰魔琴的传闻实在可怕,为拯救苍生,江湖好汉纷纷前往镇压琴魔,青玄出兵十万救太子,金嘉被迫卷入战争。
这才是赤象之战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作品,就该以我喜欢的样子呈现出来。如果连我自己都不喜欢他们了,又还能有谁喜欢他们呢,对吧?所以,邓偲,温鱼仙,欠你们的,我一定会还。下一章开虐邓偲。
☆、诺言
【第十五章】诺言
当时将军还说了些什么呢?
“不过是个丫鬟生的,从来没有指望你能做成点什么,跟着太子瞎混,谋害忠良的事你做了多少我也不说,怎么就偏偏带回来这么个丧门星?当初你说你喜欢琴,还找来夜焰魔琴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啊没想到啊,还好我多留一个心眼,太子来的时候我就跟在后面了,这下好了,太子和守城的亲兵都不在了,等他们回来,老夫要把那个琴魔关进大牢,把那把魔琴毁了,让你再不能作乱,让这天下太平!”
“青玄王城所有的兵都出城了?”自己是这么问的。
“我亲自命人开的城门那还有假,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闹,会死多少人?十万?还是二十万?你是不是要青玄亡国才甘心啊?”将军的语气甚至不是恨铁不成钢,而是嘲讽。
“太子一味扫除异党争权夺势,王上只知坐拥后宫修缮庙堂,朝中有他们那帮贪官,边塞有你们一群弱将,这个青玄,气数早就尽了。”
一个耳光打在自己脸上,清脆响亮。
再后来将军说什么没注意听了,由着绳子还绑在身上就大步大步出了将军府的门。
身后那具名义上父亲的身躯因为气极,轰然倒下。
将军之子,自己的哥哥,也死在赤象。
那之后,原本华丽热闹的将军府,就变得无比荒凉。
听人说将军的遗愿是要把琴魔关进大牢,毁了夜焰琴。身为新的青玄王的邓偲在重修将军墓的时候立誓完成父亲遗愿。
但可惜,将军想要关的那个琴魔已经和他的儿子同归于尽,温鱼仙顶着琴音公子的脸去牢里呆了几天算是完成了这个承诺。
至于克制夜焰琴的方法,青玄王邓偲也已经找到了。
江山已定,琴魔已诛,药族复苏,夜焰不出。
现在的江山,若说还没定下来,邓偲只能想到一个人。解决了他,便是真的镇压封印夜焰琴的时机到了。
所以丞相君欢让人送信请他从书房出来之后前往大殿的时候,邓偲觉得自己的心情,甚至是有些期待的。
无论当年自己在将军府受到如何冷遇,无论在他人看来自己多残忍,只要江山一定,历史,就是由自己书写。
大殿。
风起,撩动画柱上的帷缦,青玄最精彩的工艺让整个殿中仿佛真的有无数金龙在踩着帷幔在破风斩浪。
这些龙都是假的,但王座之上这个人,是真的。
“怎么样,这个位置你坐了这么些年,踏实吗?”王座上的人勾起嘴角,狭长的双眼泛着热切的光看向邓偲。
“牢饭好吃吗?”很出乎意料,看着别人坐在自己的王座上,邓偲并没有动怒,只冷冷讽刺着,眼角扫过画柱背后的阴影:“既然他舍得让你叫我来,那么你也不必躲藏了,君欢。”
从暗影中踏出一步,月光洒了自己半身。这一次,君欢知道,自己彻底没有机会回头了。
“你是不是在猜我们打算怎么做呢?琴音已经死了,代替他的温鱼仙也跟着山燃走了,按理来说我们连和你拼个鱼死网破的资本都没有,肯定还有什么是你忽略了的。”君欢就像往常在朝堂之上一样,替邓偲出谋划策,“要是你觉得没把握,现在叫人绑了我们或许比较明智。”
“君欢,这就是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