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是找你。」龙非问平举长剑,剑尖指向站在另一侧的江子舟。「我找的是他。」
子舟?「为什么——」
龙非问没有理会他,冷目注视着江子舟。「是你让喋血楼的人找上我?」
江啸云更疑惑了,转头却看见小弟绷得死紧的表情,不复见平常的俊美尔雅,眉宇之间多了一抹煞气,让他看来甚至有些狰狞。
陌生的违和感愈来愈鲜明,已经到自己无法傻忽视的地步。
但情感的一面仍让江啸云挺身说项:
「师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子舟不可能——」
还没说完,便被龙非问打断:「托你的福,这一路走来,遇上不少练剑的对象,武功精进许多。可惜喋血楼的杀手不是每个人都嘴巴牢靠。他们说春秋两不沾卖了他们一个消息——有一名白发男子在矣雾峡救走两人,其中一人是最近传闻里无影剑葛虹儒的传人——」眉锋一挑,转向江啸云。「我何时救你们了?而素以消息灵通闻名的春秋两不沾又为何贩卖这则假消息?让喋血楼找上我?」
不必龙非问再说下去,有点脑子的人都想得到——若非春秋两不沾与江、萧二人有关,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卖假消息、自毁声誉的事?
「好个借刀杀人之计。」龙非问冷笑,同情地看了惊呆的师弟一眼,再扫向脸色明显阴暗的江子舟。「可惜你借的刀太弱,只够我喂剑用。」
「虽说插嘴是件失礼的事,不过——」似乎嫌今晚不够热闹,第三方声音慵懒介入:「二位是否该问一下,允某的喋血楼愿不愿做那把被借的刀?」
循声望去,就见屋顶上一道清俊人影独伫,俯看底下众人。
「不借而取谓之偷。敢偷我的人当刀耍,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允厉昊盘腿坐在屋顶上,俯看着脸色在他出现后愈发难看的江子舟,懒懒地说:「阙音无,两、三年未见,你怎还是一副男身女相?」
劈啪!青筋一条,浮上江子舟白净的额角。
「奇了。」允厉昊继续他一开口就让人炸开锅而自己浑然无觉的发言:「我记得阙家老五不是哑巴,怎?被阙家其他的小屁孩给毒哑了?」
「允楼主。」「被毒哑」的「阙家老五」、那「还是一副男身女相」的江子舟冷着脸,一个拂袖,就见几点银光朝允厉昊而去。
只见允厉昊轻轻一扫,银光就像被黑夜吞噬,蓦地消失无踪。
「你这手功夫对付其他人尚可,对付我,还不够火候。」摇摇头。「没长进的孩子。」
在场的人见状,每个人虽各怀心思却镇定如常,独独江啸云,惊讶得像只误入丛林的小白兔,又惊讶又茫然,不知道该看谁。
那双黑白分明的圆眼落在自家人身上,得到的净是心虚的回避与闪躲;落在自己师兄身上,得到的是怜悯;落在突然出现的允厉昊那,得到的是无视。
最后,他选择看向余小小,至少能得到一个宽慰宁定的回应。
突然发生这么多事,江啸云不笨,自然从中看出些许端倪,但——直觉的,他不想太明白。
至少,在今晚……不想明白。
只是第二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并不怎么会看场合,非常有聊天的兴致,这回苗头指向了余人居的主人:「令人意外,余神医竟与春秋两不沾的主子私交甚笃。」
「无所谓私交。正考虑是否要将之扫地出门。」余小小淡然道:「余人居的规矩——进余人居者,生死一线,恩怨两休。你若想在此闹事,就要有这辈子不需要小女子出手相救的觉悟。」
允厉昊俯视一脸平静的女神医,懒懒地提了提唇角。「所以说,学医比学武功好,再怎么武功高强也有生病的一天。你赢了。」
「姓允的,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龙非问收剑回鞘,转看神情看似快睡觉的允厉昊。「叫你的人别再跟着我。」
「自然。」目的已达到,允厉昊应得干脆。「多谢带路。」
龙非问看了江啸云一眼,足尖一点,轻巧翻上屋顶,飞纵离去。
这厢,才发出暗器先声夺人,却被嫌力道不足的江子舟不耐开口:「你到底来做什么?」
「你应当清楚。」允厉昊指了指手执随影的萧煟ц啊!肝艺业氖撬0阉怀隼矗伊⒖叹妥摺!
不待萧煟ц胺从Γ又哿⒖痰苍诹轿恍殖っ媲啊!感菹攵叶纭!
「你是阙家最聪明的毛孩,应该知道犯谁都行,就是别犯我。」
「你要的并非我二哥。」
「的确,但只要是关于他的线索,我都不会放过。」
江子舟闭眼沉吟了会,再睁开眼时,已有盘算:「我明白了,武林大会之日,九曜堡中,春秋两不沾定给允楼主一个满意的交代。」
「很好。」端了自家门号出来,也不怕小毛头食言。允厉昊点头点得很干脆,已有拍拍屁股走人之意,甫转身,似又想到什么,还没跨出一步,又转了回来。「差点忘记。余神医,还请把我的人放了。」
「什么?」余小小困惑。
「我那些被困在你余人居外头的笨蛋手下,麻烦你放了。」允厉昊颇有兴味地打量余小小。「幸好沈蛟那老家伙死得早,否则发现你这儿的机关,定会死缠你不放。」话完,人已不见踪影。
「机关?」余小小一头雾水。
「是我。」江啸云在她询问前坦承。「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之前听小泉和小都说常常有夜贼潜入余人居偷药,所以我就——」
余小小脸色稍霁。「没想到贼还没来,倒先给喋血楼的人用上了。」听他这么说,还一脸「都是我的错」的表情,谁还怪得了?
何况她也实在是被三不五时上门不付钱的偷儿给烦透了。
江啸云苦笑,没有说话。
站在一旁的江子舟忽然走向他,迟疑地开口:
「大哥,我——」
「夜深了,被这一闹,我想大家一定都累了!」江啸云佯装愉快的声音打断了他本欲出口的话,说话间,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有意无意地回避江子舟的眼神。「有什么事等睡饱了再说也不迟。萧煟ц埃蚁确瞿慊亍魺'璋!?」
始终保持沉默的萧煟ц爸沼谌棠筒蛔。富沟囊簧怀鲆豢诤谘
江啸云连忙上前扶住他,看向余小小。「他怎么了?」
余小小上前替萧煟ц昂怕觯纪飞钏!赶惹耙丫砀褐厣耍讲庞置闱孔约涸讼⒍洌贾履诠β掖埽僬庋氯ィ忠呋鹑肽Я恕!
「……我、我没事……」萧煟ц翱孔沤ピ疲砍兑荒ㄐθ萸嵘哺А!该弧⒚荒敲囱现兀啊⑾肮呔汀
最好有人可以走火入魔成习惯啦!江啸云气极。
「都什么时候了还逞强!」一边碎念,他一边从右侧鑽到萧煟ц案熘严拢眉绨虺抛∷皇只纷⊙恚幌胱畔劝讶怂突胤坷铩
江子舟见状,立刻知道兄长的打算,跟着伸手欲从左边帮忙搀扶,怎知——伸出的双手扑了个空。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江啸云带着萧煟ц巴员咭屏艘徊健
就这一步的距离,让江子舟刷白了脸。
「大、大哥?」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江啸云启口想说些什么好为彼此留下余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麻利的唇舌忽然间变得非常笨拙。
「……我自己来就成了。」最后,他只能说这么一句,算是打圆场。
虽然在场的人都知道这话一点用也没有。
对江子舟在自宅暗布人手之事还余怒未消,余小小也没打算帮衬什么,淡淡扫过江家兄弟一眼,便径自往屋里走去。她得叫醒学徒准备接下来治疗萧煟ц八璧奈锲芬┎摹
「子舟……」欧阳怀素走到丈夫身边,素手握住他的,感觉到那冰似的寒意,心疼地抱住他。
「我知道的……」江子舟望着江、萧二人离去的方向,失神喃语:「我一直都知道,大哥的性情与江叔最像,一旦知晓我的身分、我做的事,定会——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也有准备……」
「夫君……」明白丈夫有多看重视如父兄的江啸云,欧阳怀素知道自己说再多的安慰也无法让他宽怀。「大哥会明白的。这江湖,不是心地善良与世无争就能安稳过一生——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你的苦衷。」
「……哪天?」江子舟苦笑。「大哥虽护短,却不是没有底线。最容不得有人欺瞒,尤其是家人——我伤了他的心……小时候,他最疼我……有什么好的第一个就想到我,然后是江叔、其他人,就是没想过自己……」
江啸云失望的一瞥和闪躲让他难受到语无伦次而不自觉:
「我明知他见不得偷来暗去的事,最不愿见我和阙家有任何关系,我却让他失望——我知道,当他得知我认了『阙音无』这身分、甚至勾心斗角夺得阙家的一切之后会有多生气、多难过,可我还是做了!明明已经准备好接受他的责备、想好要怎么解释,说服他接受——他一向疼我,不可能因为这事不认我,可真到这一天——」
江子舟收紧双臂,搂住安慰自己的妻子,将脸深深埋进她散发淡淡馨香的柔软玉颈,心痛地低喃:「我不知道竟会这么难受……成千上百个能说服他的理由真到这时候,竟一个也说不出口!」
江啸云动作俐落地扶萧煟ц鞍胩稍诖采希碛鹊贡盟嚎谄扔嘈⌒〗淳热恕
萧煟ц吧焓郑衅蘖Φ乩督ピ埔乱o。
「……别气他。」声音同样虚弱,这次勉强使力引来的反噬恐怕不能善了,萧煟ц鞍碘猓辽俚迷谇逍咽本∽约核馨镒又哿粜┯嗟亍!肝蘼鬯隽耸裁矗际悄愕娜溉浮!
「我……我不确定。」江啸云服侍他喝了半杯水,扶他躺平,掖好被角后,顺从他的意思坐在床侧,任他握住自己的手。
是习惯?还是不知不觉间已经依赖甚深,江啸云自己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只是在茫然的时候,还有一双手握住自己的、在一旁陪伴自己、等着自己,总让人觉得安心,不至于仿徨无措。
江啸云非但没有排斥,还时不时收指反握,回应萧煟ц案璧陌参俊
「八年了……突然觉得熟悉却也陌生,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啊啊,连他都搞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你早就知道对吧,子舟的事,春秋两不沾的事——我没想到,春秋两不沾背后竟是阙家人!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就算子舟表明无意认祖归宗,阙家的人也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他。江叔武功再高,也只有一个人,我也只有两只手……」
江啸云忽然有了想法:「你不惜走火入魔也要武功速成是不是和这事有关?为了保护子舟?你对他还是——」忽地涌上心头的沉闷让他话到最后抿唇收声。
「余小小把我的事告诉你了?」看到他点头,萧煟ц疤玖似!肝也幌肴媚阒馈!
「不知道也知道了。」粗枝大叶的江啸云还没来得及深思他隐瞒的原因,更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执着追问。「你对他是不是还——」
「他是我们的结拜义弟,我乐见他成家立业、找到属于他的幸福。至于我的——」萧煟ц扒饧芨弑舜私晃盏氖郑鬼⑹印!负茉缫郧熬筒辉谒砩狭恕D阒赖摹!顾底潘底牛粗咐椿馗ピ频氖直常庥兴浮
咕噜。江啸云困难地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更糟糕的是,他发现方才梗在心里那烦闷酸涩的不适褪去许多。
尤其是又听见萧煟ц案徊降慕馐椭螅骸肝仪笏俪桑渌狄豢加胱又酆豌诩业亩髟褂泄兀司】炷鼙;に钪饕氖窍刖】焱瓿赡橙说慕淮侨怂滴腋怠⑹强榱希冶涑伤凳橄壬谥心侵稚比瞬患奈淞指呤帧
「那人」似乎是听他这么说才想起被抛在脑后的童年往事,尴尬地用空着的手抓了抓鼻子,蜜色的脸悄悄浮上温热的浅红。
「啸云。」
「嗯……嗯?」尴尬未消,应得有点心虚。
掌心里的温度微升,就像某人脸红的热度传了过来似的。
萧煟ц安蛔跃醯匮锔叽浇牵掏唇艟镜拿嘉⑽⑹婵诵!肝颐堑幕疤夂孟衿恕!
「呃……」江啸云哑口,无言以对。被萧煟ц罢饷匆惶嵝眩藕笾缶醯胤⑾肿约翰砜嘶疤狻
原先是要问子舟与阙家之间的事,怎么最后竟然——像在吃味似的……
「记住——」唔!?萧煟ц昂龅卮蚱鸲哙拢ζ料ⅲ瓜轮背逖屎淼男忍穑兆〗ピ频氖州氲厥战簦煤廖薹辣傅亩苑降蜕敉础
见他脸色发青,江啸云急着离开找人:「你忍忍,我去找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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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萧煟ц八烂献挪荒芾肟慕ピ普馐备咎唤ィ诳醇旖且绯鲅康氖焙蚋羌钡每旆璧簟
「你忍着点,我去找——」
「不用找了。」余小小领着学徒施施然走了进来,就着烛光打量萧煟ц暗牧成侔瓷纤雒牛陨砗蟮难矫堑溃骸溉グ涯欠考渥急负谩!
「是。」小泉应了声。
「我又……」注意到江啸云还在,萧煟ц暗乜送繁忝挥性偎迪氯ァ
余小小会意地点头,先让萧煟ц胺乱涣R┩韫淌乇驹偻踅弧⑵!⑹拧⒐卦滤闹Ы鹫耄刈∷牡ぬ铮苑赖酱α鞔艿哪诹Ψ词桑倭怂簧砦涔Α
看见小泉去而复返,余小小指示两个学徒架起萧煟ц袄肟头俊
江啸云举步欲跟,走在最后的余小小挡下他。
「接下来是我的事,你先回房休息。」
「我——」
「他不会希望你瞧见那样的他。」
「不管是什么模样,他都是他!」江啸云想也不想脱口道,连自己都吓了跳,但他一点也不后悔。
自己不知道的事真的太多了,明明从在徐州和家人重逢之后就有这样的违和感,却一直回避,拒绝去想、去面对、去接受这八年的改变。
不能再这样下去……江啸云告诉自己,不能再逃避下去!
江啸云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直视余小小的眼里只有坚决。「让我陪他,我不想再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就从今晚、就从他开始,他不要再逃避了!
余小小打量表情一变再变、最后一脸觉悟的江啸云。虽然不知道他想了什么,但似乎是不一样了。
也好,她想。这一家子的事,看在旁观者的她眼里真不知该对他们肯为家人机关算尽的心思感动,还是对他们为此给她惹的麻烦气恼。
实在看不下去,明明都是为了对方好,偏一个个犯傻,净做些让人看了都觉得笨的蠢事。
「跟我来吧。」
总得有人开始改变。
偌大的房室,除了四壁外没有任何摆饰,就连家具物事都无,空空荡荡,连根蜡烛也没有。
室内的光,来自于几乎贴着屋顶与墙壁交会的边缘设置、长宽不到半臂的栅窗,月光轻洒,在房里留下几条淡淡萤黄的光亮。
「唔……痛……」
男人低哼的声音回荡在这形同幽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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