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了几天,我也想明白了。
我爹还没咽气呢,太子就算再怎么只手遮天,他也不能真把我打死。
他的一条命比我值钱,我就拿出雍京西城混混的精神和他耗!
我身子骨不好,心口总疼,皇后她妹说我命不好,文湛也说我手掌上命线太短,反正,太子他折腾我一次,我短命几年,他再折腾我一次,我又短几年命,反正他总共也就只能折腾我四、五次,等我这一口气不来,往何处安身立命去,谁还管他?
我听见是药盏放在木桌上的声音,然后我又听见文湛的声音,“怎么到这里来了?”
楚蔷生说,“臣与祈王是好友,听说王爷身体欠安,臣过来问安。”
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楚蔷生才说,“臣今晚要在内阁当值。殿下,容臣告退。”
文湛没有说话,他像是点了头,楚蔷生没有和我再打一声招呼,他就走了。
我拉过被子,蒙好了,继续睡。
我感觉有人把我蒙在脑袋上的丝巾拿下去,还用干布擦了擦留在我脑门上的药汁,然后说,“起来,把药喝了。”
我是真不想喝那个苦汤子,可是眼前这活祖宗我又不敢得罪太狠了。人要有自知之明,我还能喘气全靠人家心软,那人家心万一强硬起来,我还不得上西天?
我认命起来,他扶我靠在软靠枕上,然后他拿过来药盏,我伸手接了过来,看着那瓷盏里面熬的浓稠的药汁,还有一股子酸不酸苦不苦甜不甜的怪味。
“药是苦了一些,不过对你身子好,喝了吧。”
文湛坐在我身边,他说话的声音还算温和,可是我看着这碗黑布隆冬的东西,就想吐。
我一咬牙,一闭眼,秉着冲上奈何桥,向孟婆熬着的孟婆汤里面丢番瓜和甜薯的劲头,抓过来药盏,一仰脖,把那些玩意都倒进嘴巴里面。
心中却在默念,文湛不会怕我怀孕,就把后宫给那些被临幸过,又还没有资格怀孕的宫女药汁给我灌下去了吧。
转念却被自己的想法惊吓出一身冷汗。
——承怡,你是头猪!你就算被强抱的再频繁也不会怀孩子的!!!
自己连自己是公是母都分不清楚了。
同时我又感慨,诶,万恶的宫廷,万恶的断袖,真是害死人啊……
喝完药我就歪在床上,他还坐在我身边,我盖好了被子继续睡,文湛忽然问了我一声,“你不问问那个人怎么样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小莲。
我本来不想说话的,可我总感觉他在看我,看的我心惶惶的,于是我只有睁开了眼睛,看着他说,“我不问了,他随太子处置。是抓、是送人,还是杀了都好,那个人我不要了。”
我闭上眼睛继续说,“文湛,我是你亲哥哥,从小我们一起长大,我那么疼你,我还能有什么东西不能给你?”
文湛忽然攥住我的手腕,“住嘴!”
我打了个哈欠,“你又生气了?诶,你也知道我从小脑子就不好用,笨的很,说的话总惹别人生气。我也不想这样,可真的没有办法,这人笨又不是别的,笨就是笨,就是把我团了一个团,塞回我娘的肚子里面再拉出来,我还是这么笨。文湛,你现在是太子,比宰相度量还大,你别和我一般计较。学学皇后,多好,她就算是斜着眼睛珠子都看不上我,自然也看不着我,我在她眼中比草籽还不是东西……别掐我手腕呀,我可不会武功,又没有很多银子,让你掐断了,还得去找太医局那帮孙子。他们可不是好东西……”
文湛的手指忽然很轻柔的摩挲着我的额头,我睁开眼睛,看见他的眼睛,很黑,很暗,雍京外亘古不变的镐水一般,表面平静,内有激流,令人心悸。
“承怡……”
我感觉自己眼睛酸涩,那种酸很轻微,却很刻骨,仿佛已经酸到了心中,把心口都能烧一个小洞。
很久很久之后,他轻声说,“……对不起……”
太迟了……
我笑着说,“殿下,瞧您这话说的,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我怎么敢担呢。”
他忽然嚷出来,像一只怒吼的狮子——“承怡,你别太过分,我已经道歉了!”
我应该害怕的,可我却觉得他说的这话挺可笑的,真的,因为我已经笑了,我感觉他扣着我的手腕越纂越紧,那力道,真是力拔山兮,简直可以把我的手腕直接掐断。
我连忙说,“殿下你别掐我的手了,很费力气的。你掐断了我的手腕你还得给我治,这一来一去的,还要用药,得用不少银子,怪让人心疼的。您与其掐我的手腕子,还不如掐我的脖子,一下子把我灭了,这多解气!省的我总是不会说话,总气着您。不过我看您暂时也不会杀我了,要不您老早就把我掐死了,您掐我脖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既然您总掐不死我,还不如就不掐我。您说说,您掐我脖子不就想吓唬吓唬我,不过我胆子虽然小,可也不是被吓唬大的,您这点手段我都不怕了。”
文湛松开了我的手,他慢慢站了起来。
我抱着自己的手腕继续说,“哎呦,还真疼。都青了。”
文湛就站在我的床边,居高临下,让我感觉很难受,于是我又爬了起来,坐在那里,坐的笔杆条直的,梗着脖子看着他。
这就好像对弈,各自占据楚河汉界,互相僵持。
可惜,梗了一会儿,我觉得像一只麻油鸭一样趁着脖子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我的脖子很难受,于是我连忙低头,用手揉我的脖子。
忽然,他的手从我的身后揽了过来,抱起来我,我感觉滚烫的吻印在我的右肩上。
文湛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只不过,那个人是什么身份,只怕你比我更加了解他。你觉得把他留在身边合适吗?”
我扭头,可是听见他的呼吸。
“殿下,那个人,那些事,我真的不想再提。不过……我很感激你最终还是放了崔碧城一马。那里面的事情波谲云诡,难以表述。崔碧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不会比你更了解他。只不过他终究是我表哥,我不能放着他不管。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我真的知道,我试过,但是可惜,我给不了你。”
“殿下……我们除了是兄弟之外,什么都不是。”
57
文湛把我的肩骨掐的生疼,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忽然被他一用力扯了起来,他提着我的衣领子,另外一只手揽住我的腰身,把我扣在他的怀中,我甚至来不及说话,他的脸压了下来,有些粗暴的堵住我的嘴巴。
“放开……我……”
这个时候我根本不想和他做那档子事,我扭头想要躲闪,却在我开口拒绝的时候给了他可乘之机,文湛的舌头探到我的嘴巴里面,他的吻肆无忌惮。
我被他提着无法挣扎,像一个陷入猎人陷阱的兔子。
等我感觉我自己快要被他狠狠吃下去,快要窒息的时候,他终于放开我的嘴唇。
我们离的很近,很近,他的呼吸火热而急促,我们就这么对看着,然后,他似乎闭了一下眼睛,决定了什么,突然,他反手把我摔在床上,他的手掌按住我的后背,让我无法动弹。
“你要做什……么??”
我的衣服被他扯开,他的身体从后面压了上来。
“你还想干嘛?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让我活了?”
文湛的手指忽然强硬的扣住我的下巴,让我仰起脖子,他的嘴唇贴着我的肩膀,后背一路蜿蜒逶迤,有啃噬,有吻,那种吻很可怕,很疼,好像烙印一般,每一下都留下青色的伤痕和只属于他的印记。
他把我的头发都撩了起来,嘴唇烙在我的后颈……他的舌尖也探了出来,辗转的亲着……
“文湛……呜……”
文湛舔舐我的左耳,倏的一下子,我只感觉全身酥麻,打了一个激灵,开始微微的颤抖,脚趾都是紧绷的,我的手指陡然抓紧身下的丝被,很用力,用力到指骨发白……
他的手指强行板过我的下巴,冷笑着说,“我们除了是兄弟之外,什么都不是吗?看看你现在这个德性……”
文湛话音未落,他用力把我翻转过来,彻底扯开我的衣服,掰开我的双腿,让一切暴露,那里因为他的亲吻舔舐甚至已经开始微微抬头……
“对着弟弟发情……你这个哥哥当的可真好!”
我已经被逼的都快要求饶了。
他却不肯放过我。
他固执的扳过我的下巴让我看着他。
“承怡,把你刚才说的那句话看着我再说一遍!”
我根本就说不出口。
我像一只被尖刀刨开的蚌。
自尊这层脆壳早就被文湛踩的粉碎,落在沙土里面,挑拣不出来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堪过,我都想把自己团成一个团子滚回我娘的肚子里,或者干脆上吊抹脖子咬舌自尽了事。
心口有些难受,很闷,闷的我喘不过气来,我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抓胸口,却把文湛一把抓住手指。
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死死扣住我的手。
我却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一层陌生的情绪……那是疲惫。
“……我怎么能把自己逼在如此不堪的地步……”
他意味不明的喃喃自语,松开了手,扯过被子盖在我身上,却用手指插入我的头发,俯下身来,用有些冰冷的嘴唇吻我。
那一晚上,他就坐在床边,不说话,也不看我,他的手指甚至也不再没事找事的摆弄我的头发。
我背对着他躺着,很困,也累,却无法入睡。
直到四更鼓打,天微亮。
“宝贝儿,你还要写到什么时候呀?这个字写出来别人能认得就成了,你又不是杜玉蝉,他靠卖字混饭吃你不用,不用写的这么认真的啦!”
越筝在远香亭练字,我坐在一边陪着他。
昨天晚上我睡的不安稳,早上吃了四个包子一碗米粥之后困劲就上来了。文湛去看他的凑着,见他的人,聊他的国事,我就继续躺在这边睡我的大头觉。等我再一睁眼,好家伙,太阳都快下山了。
我端着一个紫砂手壶,里面泡着普洱,然后就晃晃悠悠的逛到远香亭这边,正看见越筝小宝贝儿端端正正的坐在加了厚垫子的大椅子上,握着毛笔正在临帖。
我连忙过去,说着等他临完了帖子,陪他吃饭。
他写呀,写呀,写呀……
我等呀,等呀,等呀。
这太阳都看不见影儿了,周围用纱灯照的贼亮,我的肚子却在叽里咕噜的乱叫唤。
“不可以。”
越筝写字的时候端庄的像一尊佛像,还挺宝像庄严的。他的手臂好像莲藕,小脸圆圆的,还有一个小小的双下巴,原本大大的眼睛因为肥嘟嘟的小脸都变小了。
他就好像那个从莲花里面蹦出来的释迦牟尼,一只小胖手指天,一只小肥手指地,还念念有词——天下地下,唯我独尊!
嘿,好玩极了。
我觉得自己还是挺困的,我双手支着下巴看着他,看着看着,好像又迷糊了。
“怡哥哥……怡哥哥??”
越筝的小胖手推我,我这才发现,我趴在桌子上快要睡着了。我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看着他,“宝贝儿,写完了?太好了,走,我们吃饭去!今天有我爱吃的包子。”
“才没有写完呢,还有很多。怡哥哥你都留口水了。”
“呃……”
我连忙用袖子抹了抹,我抬头看看天色,深秋白天短,夜晚长,外面黑布隆冬的,早过了吃饭的时候了,我被饿的都快要不饿了。
我说,“宝贝儿,先吃饭再说,字儿一会儿再写没关系的。”
越筝摇晃着他的小胖脸说,“不要。六哥说了,今天不临完这些不要吃饭。”
我说,“啊?那他太坏了。他一个人躲起来偷吃好东西,把我们晒在这里挨饿,他是个坏人。”
越筝斜了我一眼,我惊奇的发现,他这个眼神,这个动作越来越像文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模一样!!
越筝说,“才没有。六哥从早上到现在都在书房。”
我说,“那他一定在书房偷吃。”
越筝嘟着小嘴辩驳,“才不会!谁会在书房吃东西?再说,那里不可以放吃的东西,怕把书本弄脏了。”
“不可以吗?”我一懵,“我以为书柜是藏点心的地方。”
越筝忽然用小胖手指刮刮自己的脸颊,“一定是怡哥哥不用心读书,只在书房偷吃包子,羞羞……(@^_^@)~”
我呲着鼻子瞪了他一眼,然后伸长脖子看了看越筝写的字——也很让我惊奇!别看他年纪小小的,他的字写的正经不错!
我过去就想要把他的毛笔从他手中抽出来,“好了好了,别写了,可以吃饭了,你的字已经写的很棒了!比你六哥强多了!”
“才没有!”越筝把手一躲,“六哥的字写的很好,楚蔷生楚大学士都赞他‘挥斥方遒,意境深远’。”
呃……这是夸赞字写的好的词语吗?我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
我说,“楚蔷生那家伙端着你六哥的饭碗,指望着他糊口呢,他怎么敢说你六哥的坏话?”
越筝又瞪了我一眼,“怡哥哥你什么都不懂,六哥的字写的本来就很好。”
我凑过去,在他的小脑袋上亲了一口。
我说,“呃,不懂就不懂吧,不过……太子的字写的还真挺不错的就是了。他原来每天为了练字也经常忘了吃饭。我当时就纳闷了,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比吃饭还重要?居然每天都忘?这个写字比吃饭还香甜?写字不就是给人看的吗,能看明白不就成了吗?”
越筝又说,“才不是!字是一个人的脸面,当然重要啦。六哥还说,如果我的字写的像这个,这辈子他都不理我了。”
越筝说着,从旁边的小心翼翼的找出来一个黑檀木的黑子,又小心翼翼的打开,有一层白色亚麻做的布盖在上面,还压着玉石的纸镇,那下面才是越筝要找的东西——一摞信笺,大大小小,参差不齐,看的出来有些年头了,却不是什么古董,顶多是十几年的旧货。
他从里面抽出来一张让我看,我看了看,呃……是写的不怎么好看,那一个一个的字写的歪瓜裂枣的,很是丑陋。
我连忙安慰越筝,“没事,没事,宝贝儿,你的字写的比这个强多了!!再说了,要是你六哥一定说你写的像这个,他不搭理你,我搭理你,别怕,别怕!”
“可是……”越筝鄙夷的看了看他拿的那个信笺上面的歪瓜裂枣,“我昨天做了个噩梦,就梦见这个东西都是我写的,然后我哭醒了……”他甚至还打了个哆嗦,“咦……好可怕!!”
我又抽出来几张想看的仔细一些,越筝连忙说,“怡哥哥,你小心一点,这些都是六哥宝贝,平时谁也不能动,上次有个打扫的小太监不小心碰了一下就被拖出去打了一顿呢。”
“是吗……”
我看着那些信笺,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都是我小时候写的东西。
——“文○,几天我娘做饭,我要回去吃,不在○正宫吃饭了,你自己吃吧。”
——“文○,我从后面的○花园里面捡到一个小太监,他才七岁,刚进宫,他很爱哭,一直哭,我昨天刚好吃黄瓜,所以我想叫他黄瓜,黄瓜好吃呀,你自己吃吧,今天我表哥来,所以我不在○正宫吃饭了。”
——“文○,我今天肚子疼,不去○正宫读书了,你跟杜○说一声,我不去了。”
——“文○,话说,你这个名字怎么这么难写,你跟爹说说,换个好写的名字吧,你的牙又开始疼了,药放在○正宫书房书桌上,记得抹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