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瑞一怔,是啊,这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染儿,聪敏绝顶,天下无双的染儿。他想做的事,从来没有功亏一篑的可能。
“抓活的!”岳凡已经冲了出来喊道。
谭瑞跟顾晚枫对视了一下,两个人向两个方向冲过去。顾晚枫一抖扇子,扇面散开,风卷残叶一般舞地周围的人纷纷被叶片带的气划伤,倒了一地。于是,马上一大批的羽林卫朝他涌了过去。
另一边,谭瑞虚晃几招,飞身到半空,散下一片亮粉,下面的人顷刻晕了一大片。
岳凡看出他们意图,直扑谭瑞。这小子,决不能让他跑了。
说时迟,那时快。他刚跟谭瑞交上手,就发现顾晚枫竟让杀了个回马枪,直取站在门口的秦鸿溯。岳凡一惊,丢下谭瑞,回去保护秦鸿溯。
就这一来一回,谭瑞已经抓住空挡,几个点地,飞上屋檐,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岳凡一跺脚,却也不敢追。
顾晚枫见谭腿离开,竟收了银叶,站在离秦鸿溯几步的地方,低头摆弄扇子,一点也没有作为被围捕对象的自觉。围过来的羽林卫手里抓着刀枪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
秦鸿溯背着手,微微眯了眯眼睛,盯着从虎狼变成小绵羊的顾晚枫。突然他恶狠狠道:“岳凡,诏令各州府,通缉犯上作乱的逆贼谭瑞!至于这个人,给朕关起来!朕要亲自审问!”说完,决绝转身,没再看顾晚枫一眼。
岳凡紧跟两步刚要开口,就听见风中飘来只有他才听得到声音:“关到怀宁阁去!好好看住了!”
岳凡停住了脚步,回头走向顾晚枫:“走吧。应该不用我用锁拷什么的吧?”
顾晚枫抬头眨眨眼:“不用麻烦,我很听话的。”
岳凡嘴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做了个请的手势。顾晚枫果真乖乖跟着他走了。
早就奔到大殿前的庄齐看着这幕戛然而止的闹剧,一阵头晕。他带着银甲军北营马不停蹄,日夜狂奔,刚到西都城根底下,还没等端起枪来,那股叛军竟然呼啦啦跪地投降了。跑进宫里一看,这刺客乱党就俩人,而且似乎什么也没干,跑的跑,留的留,也都不见了影。折腾半天,这,这叫个什么事啊?
40。往事如烟
秦鸿溯兀自坐在花园的亭子里,周围鸟飞绝,人踪灭。
桂公公偷偷找来岳凡:“岳大人,皇上这样都一天了。奴才们都不敢上前打扰,您看……”
岳凡看看秦鸿溯那萧杀的背影,无奈叹了口气。得,我不入地狱,看来是没人入了。
“我去看看吧……”
“微臣参见皇上。”岳凡跪在地上行礼道。
“起来。”秦鸿溯撇都没瞥一眼。
“微臣是来领罪的,不敢起来。”岳凡继续跪着。
“领什么罪?”
“……微臣之前对皇上有大不敬的……言辞和想法。”
“行了,别再朕面前装模作样了,彼此都心知肚明,还拿出来说什么。”秦鸿溯一个枣丢到岳凡脑门上。
“……”
岳凡默默站了起来,“谢皇上的信任。”
“没事别再这晃,朕心烦。”秦鸿溯摆手让他赶紧消失。
“微臣还有一事禀奏。”岳凡硬着头皮道。
秦鸿溯一记眼刀射过来:“朕失去耐性之前,最好全都说完。”
“其实,昨天晚上微臣之所以赶过来而且……”
秦鸿溯走进怀宁阁的内间,就看见顾晚枫正抹着嘴,吃得心满意足。
“谁准你们给他东西吃的!”皇帝的一声怒喝,吓得太监宫女侍卫跪了一地。
桂公公正准备承认错误,就听顾晚枫懒洋洋道:“西嘉地大物博,不会穷的连犯人的牢饭都供不起了吧。”
秦鸿溯阴沉着脸不说话,桂公公趁机赶紧偷偷招呼下人都撤出去,把房间留给他们俩。
“死刑犯还给吃顿大餐呢,看来我现在还不用被砍头。”顾晚枫慢慢吞吞坐到床沿上。
“你是不是真以为朕不舍得杀你?”秦鸿溯走到他跟前,洒下一片阴影。
顾晚枫收起戏谑,摇着头轻轻道:“你是君王。自古君王除了天下,没什么是舍不得的。”
“是啊。朕唯一不会放手的就是天下,不过,”秦鸿溯伸手捏着顾晚枫尖尖的下巴,强迫他仰视着自己,“有了你,何愁天下不得?”
顾晚枫眸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但顷刻就消失不见。他垂下眼睛:“皇上言重了。顾晚枫千算万算,不还是在皇上的慧眼下阴谋败露,无所遁形。红叶公子的本事也就这样而已,哪还敢图什么天下。”
秦鸿溯闻言突然一把把人推到在床上,双手压着他的肩膀恶狠狠道:“你不是还会欲擒故纵,半推半就吗?这会儿怎么不使了!”
顾晚枫半晌没说话,慢慢扭过头,眼眶红红的,眼中还泛着水光。
秦鸿溯一下子懵了,准备好的恶言恶语全咽回肚子里去了,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又不是女的,还哭;哭就哭吧,还在自己面前哭……这可如何是好……
秦鸿溯松开手,站起来,冷冰冰地说:“做给谁看!”一边说,不忘瞄一眼。
“谁要你看了!”顾晚枫不甘示弱地吼了一句,可惜糯糯的鼻音让气势失了一大半。
看着床边的人儿跟只被人气红了眼的兔子一样,抹着眼眶。秦鸿溯叹了口气,罢了。
他坐到床边把顾晚枫抱过来,紧紧箍在胸前,略带愤懑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朕为什么生气?恩?”
顾晚枫别过头,不看他。
“你——,你就不能跟朕说句实话吗?”
“你不是都知道了?”
“朕又不是神仙,掐指一算,什么都清清楚楚。岳凡刚刚跟朕说起昨儿晚上的事,朕也想听你交代交代。”
“交代什么?”
“交代什么?!谭瑞是个用毒高手,可是朕跟岳凡在他面前都丝毫无恙;庄齐带着银甲军赶到城下,结果叛军竟然毫无反抗投降;青川也传回信报,有一股不明力量接近营地,但是很快就退去了;羽林卫在皇宫角落里拖出不少已经昏迷的红衣教教徒,他们应该是早就埋伏在那里的。难道要朕相信这一切都是苍天庇佑?”秦鸿溯一口气说完。
顾晚枫翘了下唇角:“那也可能有贵人相助。”
“那个贵人,不知道是不是正在朕的床上?”秦鸿溯突然靠近他的脸颊道。
“呸呸,谁在你的床上!”
“这本来就是朕的床啊。”某人理直气壮。
顾晚枫白了他一眼,继而讪讪道:“你,真的想听?”
“想听。”
“没错,这些都是我做的。事先我就做了安排,岳凡和你身上我事先都下了解毒的药,通知他赶回你身边;红衣教的人是我的人弄晕的;叛军俯首,是我给了他们一个让他们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跟朕言明?”秦鸿溯很不满。
“何须言明?皇上智慧过人,运筹帷幄,怎会任人拿捏。当初跟秦桢见面,我并没想到你们会达成什么协议。如今看来,银甲军能不顾异族犯边,依然抛弃边防,来此救驾,恐怕是有北冀军队支援吧。”
秦鸿溯微微一笑:“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朕当时就察觉有什么阴谋在酝酿,唯一可以最快支援京城的只有银甲军北部,为防万一朕跟北冀帝做了个交易。一旦有变,由他们守住西北一线。”
“而且,”秦鸿溯郑重道,“朕一直相信,你是不会做出有害于朕的事情。”
“所以皇上仗着身边有个能文能武还会解毒的我,才大摇大摆四处暴露,还故意减轻身边的防卫?你是不是太自信了。”顾晚枫戳戳他的胸口。
“朕不是相信,是确信。”秦鸿溯绝对不会承认他听见顾晚枫承认自己是抚远侯之后的时候,心里就像被割了一刀,蔓延出一种恐慌。
“朕是气你竟然知道谭瑞的阴谋,不拆穿他,还帮他逃跑!”秦鸿溯这才想起自己为什么来的。
“我又不傻,跑到你面前指正谭瑞密谋害你,你还会留他在这个世上吗?”顾晚枫抬眼看他。
“你竟然为了救谭瑞不惜让朕冒着被刺杀的风险?!”秦鸿溯的声调陡然升高,“他是你什么人?你这么护着他!对了,他管你叫什么,染儿?你们——”
顾晚枫伸手捂住他的嘴,皱皱眉:“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皇帝觉得绿云罩顶的感觉很差,哪怕这只是他臆测的一朵云。
“子玉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曾经还是我唯一的家人。即便现在有了爹娘,有了哥哥姐姐,也不能改变。”顾晚枫柔声道。
秦鸿溯努力压下对于他谈论谭瑞的语气的不满,继续问道:“那他,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是抚远侯的儿子,谭瑞是我爹的养子。”
秦鸿溯一愣:“那,你不想报仇了?因为朕吗?”秦鸿溯突然为自己的推测感到很高兴。
顾晚枫撇撇嘴:“自作多情……为了儿女私情把杀父之仇放在一边,我还做不出如此不忠不孝的事。”他沉默了一会儿,“整个的事件是我花了很多年谋划的,子玉一个人在这里费尽心血替我一一实现。就在我觉得万事俱备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让我宛如晴天霹雳一般的秘密,这一切的努力,也随之变成了一场闹剧。”
秦鸿溯觉得怀里的人有些低落,他放柔了动作,调整了一个让顾晚枫舒服的姿势,用下巴轻轻蹭着他的脸道:“你说吧,朕一直听着。”
“当年,我娘中了一种奇毒,我爹为了给我娘治病找到了师叔,也就是子玉的师傅,无神山庄的庄主。他们在那里住了两年多,我就是在那时出生的。师叔为人古怪,但是很喜欢我们一家人,把我们当亲人一样看待。我爹从未跟他提过自己的过去,但师叔知道他和你父皇的那些恩怨。后来,终究我娘中毒太深,在我两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爹,也随她去了……我爹临死前就说了三个字,‘秦正天……’师叔便认定了,我爹是临死也仍然对仇人耿耿于怀,这才惊觉是你父皇为了夺权,下毒害了我爹娘。”顾晚枫停顿了一下。
秦鸿溯没说话,只是轻轻搂着他。
顾晚枫吸了口气,继续道:“爹娘临终把子玉和我都托付给师叔。师叔觉得我还小,希望我能在一个更好的环境里成长,便把我交给了我师父。我爹,就是现在的养父,恰好跟师傅相识,见了我十分喜欢,知道我是个孤儿,便想收养我。师傅和师叔都觉得我养父为人正直谦和,又是官宦世家,比起在江湖长大,能带给我更好的前途,便同意了。于是我就成了顾家的三公子。那会儿,子玉已经很懂事了,他从小就很疼我,所以常常偷偷去看我。子玉对我父母的感情很深,从师叔告诉他爹娘的死因开始,他变发誓报仇雪恨。等我懂事以后,他便将一切告诉了我。于是,我们俩就为了一个目标,开始了十几年的谋划。我做着我的顾家三公子,暗地帮他出谋划策,他在西嘉召集旧部,聚集力量,四处撒网……这件事我们没有牵扯任何人,包括师叔和师傅。我们两个人就是彼此的支撑,彼此的信念……可是就在我准备偷偷离开南翔,来西嘉跟他一起做最后的部署之前。我去整理爹娘留下的遗物,不小心扯坏了我小时的被子。谁曾想,里面的被面上竟然写着一封很长的信,是我爹写的。里面详细地写了当年他怎么会从义军首领突然变得不思进取,又是如何失去所有的权势,带着我娘,来到无神山庄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秦鸿溯真的好奇了。
“原来当年……”顾晚枫慢慢地诉说着,当年那荡气回肠又令人唏嘘不已的过往。
听罢,秦鸿溯呆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道:“竟然是这样。真是,天意弄人。”
顾晚枫有些疲惫地道:“是啊。我开始真的无法接受,但后来很快就释然了。也许,爹娘走的时候我太小,仇恨来得似乎不如子玉深刻;也许,我知道自己要伤害的是两个真正的好皇帝,心底里有些难以言喻的抵触。总之,最后反倒松了一口气。没有仇恨压着胸口的感觉,真的很好。”
秦鸿溯心疼地摸摸他的脸:“都过去了。不过,既然如此,谭瑞为何还要报仇?”
“因为我并没有告诉他真相。”
“这又是为何?!”
“因为子玉他,陷得太深了。”顾晚枫喃喃道。
秦鸿溯有些不解,看看顾晚枫的兔子眼,又恍然大悟。
于是,皇帝又开始了不满:“你就会为他着想。”
“他是我哥哥啊。”
哥哥?嗯,这个身份,还可以接受。
秦鸿溯心里舒服了一点,低头轻轻吻吻顾晚枫还红彤彤的眼角:“好了,刚才是朕不好,不该吓你。”
“……”
“嗯?怎么这么辣”
“……”糟了,辣椒粉涂太多了……
41。真相大白
以光明正大的理由把美人儿圈养在自己寝宫里的皇帝,没有从此君王不早朝,照例精神百倍去上朝。大臣们偷偷嘀咕,这皇上自打遇袭以来,怎么心情好像格外好啊……
可怜顾晚枫只能“春宵苦短日高起”,临近中午才爬起来,揉着酸痛的腰赖在床上吃午饭。
今天是西嘉每年的重要节日,送春会。每年这个时候都要祭祀春神,迎接夏日,祈祷谷物进入繁荣生长的时节。秦鸿溯中午要参加祭祀大典,暂时不会来骚扰他了。
顾晚枫把人都打发到院子里,自己百无聊赖地靠在床头翻书。
帘幕轻轻晃动了一下,顾晚枫抬头看看,窗户没有开。
他放下书本:“来了?”
谭瑞从帘幕后面走出来。
“你不会是打算这个时候救我出去吧,虽然大多数人都聚在前殿,但是光天化日的逃跑也不太容易。”顾晚枫歪头思索道。
谭瑞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强抑着怒火道:“这就是你说的自有打算?甘心被那个狗皇帝……你、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你小点儿声!”顾晚枫赶紧把他拉到身边,“色诱也不是没有用的,皇帝打算立我当皇后呢。不用我抢,这天下他就拱手送上,不是更好?”
“你——”
“好了,好了,我说笑的。说正事,你进来做什么,自投罗网?”
谭瑞盯着顾晚枫道:“染儿,我是不如你聪明,但不代表我永远想不明白。那晚岳凡和皇帝分明已经中了我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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