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尾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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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尾鸢-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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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我没有骗自己,就算……曾经千百次退缩过,心灰意冷地放手过……但是,只要看到镜的一个眼神,所有的坚持都会化作乌有,爱又会复苏!
  是的,当他扯着我一同坠落山崖的时候,我明明白白地清楚了自己的感情,清醒后的第一个念头,生命里的第一滴眼泪,都只为一个人而存在,纵使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花玥的唇口动了动,猩红的眸色终于慢慢退下去,只剩下细碎的波浪。他别过脸,侧颜在逆光里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好!可以答应放过末夜,但是有我有一个条件,就是你永远不准再见他。”
  我睁了睁眼,花玥的神色里有一种不出的倔强,那么弱、那么硬,仿佛是一触就碎的硬壳。我知道,这已是他最破格的限度了。
  “好,我答应你。”我吸了一口气,静静地道,“我以后都不会再见末夜了。多谢大人的恩典,宿鸢没齿难忘。”
  花玥没有再开口,只是顶在我喉上的红泪剑,渐渐化成一道流萤,消失不见——他收回了剑。
  风雪潇潇,映窗纸,零乱碧。孤影深深,人姝立,发长舞。
  花玥慢慢转过身子看着我,脸色有点苍白:“言褚,你扶下宿鸢,我们走吧。”
  “是。”言褚躬身,从门口走进来,弯下身来抱我。
  “等一下……”,我说,在言褚抱起我的刹那开口。我轻吸口气,抬头看着花玥,“花玥大人,能不能……让我在离开之前写几个字留给他?”
  花玥看着,目光一痛,将视线移开到一边,终是缓缓点了下头。
  “你赶快吧。”他说。
  “多谢大人。”感激地磕个头。
  接过侍卫递过来的纸笔,回头,我望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末夜,轻垂眼帘,回过头去在信笺上挥笔写了几行字,然后将纸折起,放进信封里,轻轻放在末夜的身边。
  “好了。”我说,抬起头看向门口默立的花玥,“我们走吧。”
  言褚俯身抱起,花玥转过头来,点点头:“走吧。”他说,径自走出了破屋,言褚跟在花玥后面,抱着我出了屋子,然后是其他侍卫,一个一个跟了出来。
  门,被最后一个侍卫合了上去。
  那粗重的腐朽的木头,隔断破屋里的一切。
  我没有再回头。
  躺在言褚的手臂里,一颠一颠,然而心却是平和的,如月夕下宁静的潭水,不再有悲伤。
  镜。
  会看封信吗?我并不祈求的原谅,只想你听个一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孤独的带尾鸢,离群索居,在灰色的天空里孤傲地飞翔、漂泊、放逐……直到有一天,它伤痕累累地从天上坠下来,落在海里浮起的大鱼身上,那大鱼听得懂飞鸢的伤悲,那大鱼看得穿飞鸢的心事,在最艰难的时候扶过它一把,然后擦肩离开。
  大鱼爱上飞鸢,重逢,大鱼离开水追逐飞鸢,飞鸢却以为它是永远孤独的飞翔者,一直高高地飞行不肯停留。
  原谅飞鸢的自私,它想过给大鱼一个拥抱,可是却不敢飞入水中冒一下险,它从来没有说出过它的爱,一次次回避爱情,一次次挥霍任性,直到大鱼从空中跌得遍体鳞伤,终于放开飞鸢,飞鸢才发现,爱已在任性里变成惘然。
  镜,离开你,是我最后能为做的事。
  镜,本是只在空飞翔的孤独的带尾鸢,爱上了你,爱过了你,我不后悔。现在我弄断了自己的尾巴,让它在风中尊贵的离开,那里,存放着我所有的快乐,我的,还有你的。
  不用担心,风中的无尾鸢会好好地生活下去,只是,不会再爱上第二个人。
  宿鸢,绝笔。
  天空飘起雪,落在厚厚的大氅上,化成了水。
  我轻轻地伸出手,碰触鹅毛般的白雪,落在我手心,又飘渺地散去。
  某年某月,仿佛是谁也曾感受过漫的雪花落在脸上的冰凉……
  我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收回了手,安详地仰望着天空。
  镜,今天我流光了所有的眼泪,从今后开始,我也不会再流泪了,因为我的眼泪里都储满了你的记忆。
  镜,我现在才明白,那个在仙月坊欢笑流转的末夜,那个在碧落亭神采飞扬的末夜,那个在战场上叱诧风云的末夜,那个在芋墨宫黯然离去的末夜,那个在床头缱绻温柔的末夜,那个在破屋无声流泪的末夜,原来从来都没有变过。
  言褚抱着我,一步一步,踏着雪慢慢往前走。
  破屋,在身后被风雪迷失了眼,渐行渐淡。
  我笑笑,不再回头。
  路隔重云雁北,山一程,水一程,玉老田荒,心无倦悔。

  58 复合'VIP'

  半个月后,瑰和。
  垂柳覆堤,蘼芜叶齐,水溢芙蓉,花外漏声迢递,已是涨绿春深。
  热闹的大街上,一辆马车笔直地沿着街道疾驰向前,绣红的帷幔紧遮住车窗,看不见里面坐着的人。马车在瑰和宫门口停了一停,车窗里伸出一截玉臂,手里不知是什么晃了一下,忽然所有的侍卫都慌忙跪了下来。
  “瑰王万岁!躬迎瑰王回宫!”
  车里的人也不吭声,手轻轻一摆,马车径直驶进了宫门,飞快地往深处奔去。
  宫门在身后重重合上,一切马上又恢复如常。
  只,入阖处,莺鸟乱飞。
  马车在瑰和殿前的台阶处停了下来。
  “臣等躬迎瑰王回宫!”大殿前,丰琪、令弘等一干大臣早已垂首等候,侍卫肃立成列,看见马车停下了,纷纷跪下请安。
  车幕被轻轻掀起,一个高挑而干净的子优雅地从马车中走了下来,他浅红的眸子里有一些疲倦,但是眼神却温娴如水。
  “众位免礼。”花玥看着面前的臣子,微笑着点了点头。
  “大人,舟车劳顿,请先行歇息一下吧。”董晴跨上前一步,躬身颔首道。
  “不用了。”花玥,目光不停顿,转向一旁的丰琪和令弘,“丰琪将军,芋族那里情况如何?”
  “回大人。”丰琪抱拳一握,炯炯道,“芋族西章、北零分别集结军队在恒水和泽忪两地与我军发生了战争,目前双方相持不下,微臣已按大人飞鸽传书的意见派遣复步将军前去应仗。但是目前没有任何芋王茈绛的消息,为臣与令弘将军都恐怕……大战在即。”
  “嗯,我知道了。”花玥略一蹙眉。身后的马车里,言褚抱着我从马车里探出身来,将我扶到轮椅上。似听得身后的响动,他转过身子,目光落在我脸上,顿了下,又无言地转开。
  花玥的眼神移到我身旁,“言褚,先扶宿鸢回‘瑰延居’,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去做。”
  “是,大人。”言褚答道。
  “哦,对了。”仿佛又想到了什么,花玥随即转向令弘,“令弘,替拟一道旨意,宿鸢明为发配,实为重任在身,即日起解除禁令,恢复一切身份。”
  “是,大人!”
  我眨眨眼,竟没有料到花玥会这么做……抬头,看看面前的花玥,心潮一时起伏,却仿佛始终隔了一层膜,慢慢平息下去。
  “多谢花玥大人。”我淡淡欠身,透明的双眸里隐去感情,“宿鸢先行告退。”
  花玥点点头,言褚将轮椅转了个方向,推着我从小径离开。
  转眸的瞬间,看见花玥清秀的眉头不知觉拢起来,仿佛有一种淡淡的哀愁与顾虑,刻在他眉宇之间。
  “我们进去吧。”身后,花玥静静转开了话题,抬脚踏上台阶,也离开了广场。
  瑰延居。
  一连几日都静卧在床。万幸的是如此饥寒交迫后没有大病一场,只是觉得很累,喝了汤药,整日整夜的睡,仿佛永远都不愿意醒来一样。
  一直到睡够,才在某个清晨,再一次坐回到红木案前,按上琴弦。
  瑰延居依然是一如往昔的宁静,只流水低曲,风散,深锁重楼。
  窗边,案前,香雾薄,红烛背,菲菲凉露沾衣。
  未绾发,长长的青丝流泻在藕衣玉肩。偶一疏失,又想到了他……还是喜欢你头发披下来的样子哦……他眨着大大的眼睛,好多年前的话不经意地漂浮上来,原来我还是记住了……
  镜,你还好吗?已悄悄捎信给昔涧,现在的你在哪里呢?
  我笑笑。
  锦瑟横床,暗影相忆,曲凤弦悠悠下。
  望晴檐多风,槛曲萦红,枫花如酒,怎奈向,一缕相思,隔溪山不断。
  清晨的微风拂面,我抬头望向苍穹,澄净的空中再无一丝蓝色的痕迹,大片大片的红色延伸向远方,微微渗着泛黑的浓霾。
  我眨眨眼,心绪一停,一顿,如青烟拢结,不禁蹙起了眉头。
  之前整个人在路上昏昏沉沉的,只看见花玥不停地收到飞鸽传书,也没怎么上心,回来后又一直卧床休息,虽然或多或少听到一些战争的近况,并不觉得太严重,现在看到苍穹的变化,才发现事情比料想中严重很多。
  黑色,代表的是芋族的颜色。如今,黑色的云团渐渐向中心而来,有时甚至盖过红色,那意味着:芋族的势力已经开始失控!
  我轻轻叹口气,眼神不觉黯淡下来,这个灵界瞬息万变,不过短短数月,竟是此消彼长,面目全非,真是可怕至极!
  “啊!宿鸢大人,您起身了?”正想着,言褚从屋外推门进来,吃惊地看着我,手里还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药。
  “嗯。”我点点头,淡淡隐了心思,双手从琴弦上拿下来,接过言褚递过来的汤药,几口喝完了它。
  “大人,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我陪你出去走走?”言褚接过空碗,见我一直失神,便立在旁边建议道。
  “哎?”我看看他,不言语,却是静静转过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和风送暖,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真的是大好的季节啊……浮起丝清忧的笑,突然想起一个人,于是转过来点点头:“也好,推去宫后的小山坡走走吧,我想去看看离珏。”
  微微起伏的小山坡,平整的青草地,草香阵阵,四无旁物,宁静如一幅画。
  雾轻云薄,飞絮濛濛,烟里丝丝弄碧。
  言褚垂首远远地站在后边,我坐在轮椅上,一个人,看着眼前隆起的坟冢。
  离珏,对不起,那么迟才来看,你个朋友很损吧。
  伸手,轻轻地拂去墓碑上的尘埃,仿佛当年拂去那个子肩上的尘土样,心底倏地一声嗟叹,昨日残杯还映着的笑容,如今已随清风而去,伴青山长存。
  “珏……”喃喃,低唤他的名字,仿佛,就像他还在眼前一般……
  离珏,没了你我真的不习惯呢。
  知道吗?些日子以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我终于还是离开镜,不是因为不爱他,而是……当我看到他在极爱与极恨里挣扎的眼神,我知道我必须要放手了,我们都深陷在绝望的泥潭里,互相伤害对方,杀戮对方,背着累累血债,离开也许是对大家最好的选择吧。
  珏,你会支持我的决定的,对吗?
  我看着寂静的坟冢,淡淡地苦笑,眼里是朦胧的曈昽,离珏,些话我只敢和你说,我想,我会慢慢走出现在样的悲伤里的,可是,我不会再去爱上第二个人了,在很久以后,在很久很久以后,我都只会爱镜一个,带着对他的感情独自高飞。
  呵呵,我是不是很傻呢?
  青青草坡,细软熏风,吹散氤氲晨雾。
  我放低手中的花束,退后轮椅,静静地安坐着在寂寞的坟冢面前,仿佛陪着一个老朋友一起聊聊天说说话,再陪久一点,久一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卷起一阵风,拨乱额间的碎发,遮住双眼。
  我伸手拨开,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是时候回去了……
  身后有细细碎碎的沙沙声,大约是言褚走过来。我抿抿嘴唇,慢慢地转过轮椅,抬眼想说什么,却突然顿住——
  悠悠青山坡,和风吹着细草如涟漪般一波波漾开。不远处,一个盈削的男子刚刚怔了住脚步,一袭霜白的薄衣在清风中微微飘起,还有那浅红色微卷的发。
  我的双眸倏地闪了一下,犹如平静的湖面被猝不及防地扔下一颗石子。我没想到这时辰、这地点,会和他不期而遇……
  “花玥大人。”停住轮椅,我恭敬地低头请安。
  眼底,慢慢弥散起浺瀜的雾气,像是隔着一层轻纱,透视着圆滑的宁静。
  “嗯。”花玥望着我,也似乎是怔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默默地朝这里走过来,走到我前方,静静抬眼看我,“你也来看离珏啊?”他的声音很轻很温娴,却不可捉摸地游离。
  “嗯。”我轻声回答。
  他往前走,擦过我的身子,走到离珏的坟前,弯身放低一束百合,盯着墓冢凝立着。
  大片的青草地上,日光斑驳,只绰约两衣身影,如花如玉。
  花玥和,相隔不过几尺。
  空气一下子寂静下来,转过轮椅,他不说话,我也不方便离开。气氛突然有些尴尬,自从他救了我之后,我们就没怎么说过话,隔在我们之间的不是沉默就是客套,像是彼此已隔了很远很远。
  我只是静静坐着,心仿佛漂浮在空荡荡的海洋上,忐忑而模糊。
  “你的身子好些吗?”过好一会儿,花玥轻轻问,一阵风都能吹散的声音。
  “嗯。”我的眼神跳下,仿佛颤动的碎珠,“已经好,多谢大人。”
  “嗯。”花玥应声,眼睛依旧凝视着面前的坟冢,又像是散在很远的地方,“小鸢,是不是……很恨我拆散了你和末夜?”
  我抬起头,花玥正好转过身子,浅红的卷发斜落在肩上,几缕碎发漂荡在面前。他的容颜那样白净,肌肤仿佛透明一般,精致得几近脆弱。
  “没有。”我摇摇头,细语轻轻落下,像粉末一样落入空中,“宿鸢从来没有恨过大人,如果我是大人您,也会么做的。”我顿了一下,正面注视着花玥,双眸是淡淡的愧欠,“是宿鸢让大人难做,在芋族反击的当头,还要大人亲自来找我,还要接受我无理的要求。”我说,有些心里话如果不说的话,也许永远都说不出口了。
  花玥看着我,浅红的瞳仁似乎在颤抖,有粼粼的微光拨开覆落的花影。
  半晌,彼此相遇的视线里都是微微一笑,如化开的清澈的水。
  他移开了视线。
  我弯起丝浅笑,我知道我们都释怀了。连日来那种梗在心间的心结,在相视一笑间,终于如潺潺流水远去,起码,没了隔阂。
  “花玥大人。”我抬起头看看,过了一会儿道,“需要我帮手吗?”我问,知道他听得懂我的意思。
  暖风漾开的青草地,花玥的霜白薄衣被风轻轻带起。
  他的目光依旧凝视着离珏的墓碑,一下子又沉重:“鸢,你怎么看现在的局势?”他问。
  我眨眨眼,慢慢移开视线,苍茫地看着前方,半晌,只轻轻答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是吗……”花玥应了声,声音很低,微微苦笑起来,却没有看我,“鸢,果然你也是么觉得的啊!”
  停了一停,他:“知道吗?却商背叛了末夜。”
  我心头一窒,转过眼,正碰上花玥投过来的视线,我的目光没有一丝惊讶,仿佛是麻木。这个灵界里,谁都拥有背叛的权利,却商会背叛,不足为奇。
  “难怪茈绛的势力发展地如此迅速,原来有高人帮忙。”我自嘲地笑笑,却蹙起眉头,“花玥大人,你觉得茈绛还有多久会攻到瑰和?”我问。
  “应该就这几天了,不会超过三时间。”他说。
  “是吗?”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觉得花玥的视线直直地盯住我,于是又抬起了头。
  花玥的双眸中似乎有一股奇怪的光芒与阴霾,他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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