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尾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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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尾鸢-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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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黯然低下头,怀里的琉石僵硬地躺着,青颜灰唇,越来越冰越来越重,像一具石膏。
  我吸了一口气。
  从瑰洺两族对抗开始,已经有多少人这样死在我的眼前?一幕幕重蹈覆辙,都已经痛得麻木了。我转头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末夜,费力地将琉石驮出屋外,找了一个比较好的地方,开始挖坑。
  风雪交加的夜,雪打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疼,我不停地挖着坑,手指冻地像胡萝卜一样肿,麻木没有知觉,也没人帮我。
  然后还是一个人,将琉石拖进坑里,用黄土与白雪掩上,封成一个土丘,插上一块木板。
  琉石,这个地方你还喜欢吗?还挺像你那种冰块一样的性格的。从仙月坊的小石到洺十宫的琉石,无论是相伴岱山的凶险,还是阵前率兵的英姿,虽各为其主,却也相知过共勉过欢笑过,一路走来好几年。
  我恭恭敬敬地在土丘前磕了三个头:“琉石,我答应你,一定会照顾好末夜的。”
  等到一切都收拾停当,已过半夜,谷风像野兽一般怪声嚎叫,让人不毛而立。
  我的力气全部都用尽了,慢慢拖着疲惫的身子爬回破屋,一进门就看见末夜睁着的大眼睛。
  “镜!你终于醒了!”我一阵兴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飞快地爬到他身边抱起他。

  55 乞食

  等到一切都收拾停当,已过半夜,谷风像野兽一般怪声嚎叫,让人不毛而立。
  我的力气全部都用尽了,慢慢拖着疲惫的身子爬回破屋,一进门就看见末夜睁着的大眼睛。
  “镜!你终于醒了!”我一阵兴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飞快地爬到他身边抱起他。
  可是,镜没有看我,他大大的双眼无神又空洞,别转着头,看着琉石刚才躺过的地方,眼角缓缓流下一颗泪珠。
  我的心像被阵扎了一下,很明显镜已猜出琉石发生了什么,大概刚才我挖墓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
  “镜。”过了一会儿,我轻轻道,“人死不能复生,琉石看见你这样,也会伤心的。”
  末夜突然转过头盯住我。他的眼睛很大很空洞,却多了一份怨恨,像是从空井里射出一支利箭,写满了仇恨与冷漠,直直插进我的心口!
  我看着他,突然像有万把小刀一起捅在心脏上却死不过去的感觉。
  我知道他在恨我,他有理由恨我的,要不是我的猜疑,他就不会被花玥打下山崖,就不会身受重伤,琉石也不就会因为救他而死!一切的一切,都是我酿的错!
  末夜身子一扭,挣开了我的手跌到地上,冷冷别过眼去背对着我。
  “……”我张了张口,看着他,默默地放开手,从一边取了些稻草过来堆在他身边,让他休息地温暖一点。
  然后,我再也支持不住,看了看天,蜷缩在墙角,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光。
  我舒展了一下酸痛的手臂,赶紧爬过去看末夜,他闭着眼睛还没有醒来,但是虚弱的容颜上有了一丝血色。我欣慰地吁了一口气,知道他的身体开始恢复了,也不敢再打扰他,悄声爬到一边,生起一堆火暖暖手。
  刚刚生完火,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一怔,这才想起来从昨天开始,我们已经一天多没有吃过饭了!
  我四周看了看,拖着腿爬到角落,揭开米缸。如我所料,没有一粒米。
  不禁叹蹙了蹙眉。如果没无米下灶,这样的鬼地方根本就活不了几天的啊!我回头看看末夜,又看了看外面,眨眨眼睛,慢慢爬了出去。
  屋外,天寒地冻,手撑一下就没过整条臂膀,我紧了紧衣衫,爬到第一户人家的屋门前,奋力地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中年汉子。
  我趴在门槛上:“求求大爷,无论要我做什么都行,给我一碗米好吗?我和哥哥不小心跌下悬崖,现在……”
  “去死吧!”那汉子一脚将我揣了出去,呸了一口合上了门。
  我被踢得四脚朝天,眨眨眼,揉揉踢痛的胸口,无声地爬起来,又慢慢挪动到第二户人家门口,大力地敲门。
  “求求你,无论要我做什么都好,给我一碗米吧!”
  砰——,那人大力关上了门。
  我吸了一口气,不气馁,又挨家挨户地一家家敲门,一家家被驱逐,终于在敲到最后一户人家的时候,开门的屠户答应了我的要求。
  “你想想清楚,如果你每天能替我砍掉这堆木柴的话,我就放一碗米到门口,可以吗?”那屠户一身布衣,粗声粗气。
  “可以,可以,没问题的。”我连声答应。
  不过是砍柴嘛,这些我当时在仙月坊里做惯了,手脚利落干净,没有一点问题的。
  “好。”那人眯着眼看了我一眼,丢来一把柴刀,转身合了门。
  我坐在村落的“大院子”里,呵了口气,捡起柴刀开始干活。
  将木头竖起来,一劈为二,再劈为四,嗯,这把斧头比以前仙月坊的要好使多了,不像上次那把钝头又缺口,一根柴要劈十几下,眼前的这堆木头应该很快能劈完的吧。
  我笑笑,仿佛眼前已经出现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
  天空又开始大朵大朵地飘雪。
  白茫茫的世界,我一个人坐在门口,雪落到身上很快湿了衣服,冷冷贴在胸口,我不禁缩了缩身子,看看天不再理会。鼻子冻得通通红,雪水打在脸上模糊了眼睛,我用袖管擦掉,然后专心致志地劈柴。一根、两根、三根、四根……
  一直到天快要黑的时候,我才劈完最后一根木柴。
  “哟,看不出你还真做得完啊!”我敲敲门,先前的那个屠夫打开门,看了一眼劈完的柴,又眯眼看看我,随手将一个碗放在门前,“赏你的。”
  我激动地捧起那个碗,往里一看,心却凉了半截:“怎么只有半碗米,而且还都是米糠?”我抓着他的衣摆急问道。
  “少废话,给你吃已经很好了,你以为你是谁啊!”那屠户一把甩开我,砰地关上了门。
  我跌坐在地上,突然很想哭。
  双手捧着碗,低下头无助地看看碗里黄白参半的米粒,我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半碗就半碗吧,先填饱肚子再说。于是用手盖住碗口,另一只手支撑着地面慢慢爬回破屋。
  天已经暗了下来,我就着篝火将碗里的米糠清除干净,和了清水,在火上慢慢熬成一碗白粥,然后捧着热腾腾的碗端到末夜面前。
  “这里只有白粥,你趁热吃吧。”我轻轻道。
  很久,末夜没有动,也没有吃,甚至一眼都没有去看那碗粥,只冷冷地盯着屋顶。
  空气里沉默无声,窒息得仿佛凝固作一团。
  “你不喜欢吃吗?”过了一会儿,我看着他无表情的脸悄声问。
  他没有回答,背过身去合上了眼睛。
  我抿抿嘴,忽然难受地发慌。
  白粥在他面前安安静静地摆着,袅袅的热气渐渐散去,就像我紧紧抓了一整天的希翼,逐渐从身体里被抽走……
  我没有再开口,只是垂眼,默默地移到角落里。已经饿得不行了,我悄悄背过身去,抓了一把米糠塞进嘴里充饥,困了,就靠在墙角睡一会儿,可是我不敢多睡,隔一段时间便悄悄再把白粥热一热,怕万一他想吃了还热。
  我以为他会喝粥,可是到了第二天,白粥还是原原本本地摆在那里,他没吃任何东西。
  第二天晚上,他依然没有吃那碗粥。
  第三天,他还是什么都不吃。
  我的心越来越沉,我发现末夜像是决定要放弃生命一般,只是颓废地躺在原地傻傻望着屋顶,射出冷峻而怨恨的眼神,就算我说什么他都不听。
  还有……眼前的白粥,是我们唯一的白粥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流逝,另一个事实也压得我越来越愁——我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要到食物了!
  如果,如果他喝完了那白粥,我们又该怎么办?
  深山绝谷,漆黑的夜,冷风萋萋戚戚。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返回破屋。已经第四天了,什么都要不到,之前的屠户好像不在家,我只能拄着拐杖走到更远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忙了整整一天也只是挖到了几颗野菜。
  我啧啧嘴,今天好几次都差点昏过去,我不知道还能这样支持多久……
  在院子里打了桶井水,进屋,给火堆里添了些柴,我终于坐下来喘了一口气,取出那几颗野菜,今天回来的晚了呢,我擦擦脸,转头看看镜,不过总算今天有个菜吃了……
  噗通——,野菜掉到地上,我的目光一碰到末夜,突然惊恐地瞪地滚圆。
  末夜躺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镜!”我的脑袋嗡地一声,飞快地爬到他身边,来回大力晃他,“镜,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不碰他还好,一碰他我的手痉挛般地缩了回来。他的身体滚烫滚烫,他发起了高烧!!
  这一惊惊得我整个人顿时慌张起来:“镜,你不要吓我啊!”我大声唤他,来回推他,但是他双颊潮红,脉象微弱,怎么揺都揺不醒!
  我急促地吸了几口气,颤抖地双手捂住脸,要想办法救他……要想办法救他……我答应过琉石一定要好好照顾他的,要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可是,我要怎么救他?在这种深山荒野,寸草不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哪里来药救他啊!
  药……我思绪一顿,仿佛想到什么,忽然双眼一亮!
  想起来了!我在离开瑰和之前,花玥曾经托人给过我一个药囊,我把它塞在包袱里,一直带在身边的,里面一定有药,而且是上好的药!
  仿佛垂死的人闭眼前看到了一线光明,我立刻爬到角落里解开自己的包袱,还好还好这个包袱在我跌落山崖的时候系在我身上,否则这次真的死定了!
  我找出药囊,月白的锦绸药囊小巧精致,我也顾不得欣赏,急迫地一把打开药囊找药。
  啪——,药囊里最先掉出一张字条,叠得方方正正,落到地上。
  药方?清单?我想也没想,捡起字条就打了开来。
  下一刻,我双眼巨颤,只觉浑身的血液急速冻结成冰,整个人彻底呆住了!
  字条里只有几行字,再熟悉不过的字——
  宿鸢,相对无言,唯落笔从书;发配边疆,实苦肉之计,可以此赎罪。如你不愿,在出发前告之,不予强求,另作计较。袋内有三颗回生丸,一路保重!落款是花玥。
  我捏着字条,全身都在颤抖,仿佛整桶整桶的水淋在身上,变成冰条扎进我的脑髓里!
  我以为,花玥狠狠地利用了我对付末夜。
  原来,他之前早已知会我了,只不过当时的我,万念俱灰,根本没有拆开这个药囊,也没有看到这张字条……
  我摇摇快要裂开的脑袋,想起正事,一时顾不得多想,连忙从药囊里掏出两颗回生丸,手忙脚乱地爬到末夜身边,掰开他的嘴喂他服下。怕还不够,又从衣摆上扯下一块布料,浸了冷水盖在他额上降温。
  “镜,你千万不能死啊!”我紧紧抓着他的手祈求道。
  时间如蜗牛般一分一秒地爬,像是黑夜无穷无尽,我坐在他身边焦急地等待着。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到了第三个时辰,镜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镜!你醒啦!”我喜出望外,兴奋地凑上前去叫他,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他的烧不知不觉已经降下去很多了,呼吸也平稳起来。我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露出了一个疲惫不堪的笑容,呵呵,回生丸还真是一个好东西。
  大概是长时间过于紧张,一口气一松,我只觉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昏过去,连忙猛拧一下大腿,让自己痛醒过来,我看看眼前虚弱的末夜,轻轻道:“镜,你饿了吗?我帮你去热热粥,你吃一点吧。”
  嗯,他刚刚醒来,现在一定饿坏了吧,今天还有些野菜配粥呢。
  我这样想着,拿起地上的碗,刚要转身去热粥,突然觉得有一点不对。
  是什么有一股怪味?
  我心里一个“咯噔”,立马低头去闻手上白粥。那碗粥上粘粘的,正散发着一股腐臭的气味。
  我倒抽一口凉气,忽然觉得好绝望。
  这是我能给他唯一的食物了,现在却腐坏了,不能吃了!四天以来的唯一食物,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坏了!
  怎么办?这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真的力不从心了,寒冷、饥饿、疲劳、绝望统统向我袭来……怎么办?我回头看看末夜,刚醒来的他是那么虚弱,如果再不吃一点东西的话,恐怕下一次连回生丸都救不了了!
  可这一次,我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
  我无力地放下碗,靠在柱子上,极累,极困,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呆呆看着天。
  窗外,东方已微微露白,传来细细碎碎的声响。
  那声音一记一记很有规律,像是谁的脚步踏行在雪里。我的目光无目的地移下来,透过拇指宽的门缝,看见一个男子顶风往前走去,身后背了一袋米和半只牛。
  我眨眨眼。等下……这个男人……不是那天给我给过我米的屠户吗?
  我目光一振,突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捡起拐杖飞奔到门口,打开大门就冲出去!
  我的心情太急,不料没注意到地上的门槛,绊了一下,摔了个满嘴雪,我抬头看他快要走远了,也顾不得拿拐杖了,连滚带爬地赶到他身边,一把抓住那屠户的衣角:“我求求你,我哥哥快活不下去了,给我一点米和肉吧,我可以帮你做任何事……”
  “怎么又是你?”那屠户被我吓了一跳,转过头恶狠狠地吼了一句,作势就要踢开我。
  “求求你了……”我抓着他不放,仿若是抓着唯一的希望。
  “你!”那屠户看看我的模样,神色犹豫了,叹了一口气,“哎!算了算了,我就给你碗米,给你块牛肉,下次别再来找我了!”
  “好……好!谢谢大爷!”我见他终于肯了,激动地连忙答应着。
  那屠户又叹了口气,卸下背上的米袋,解开绳子去舀米,刚刚舀下去却突然顿住了。
  我不解地抬起头来。那屠户的视线正对着我和末夜所寄居的破屋,直勾勾地盯着里头:“你说的哥哥就是那个人吗?”他指指破屋的躺着的人问。

  56 羞辱

  那屠户卸下背上的米袋,解开绳子去舀米,刚刚舀下去却突然顿住了。他直起身板,视线正对着我和末夜所寄居的破屋,直勾勾地盯着里头:“你说的哥哥就是那个人吗?”他指指破屋的躺着的人问。
  “嗯。”我看着他点点头。
  那屠户突然脸色一变,双眼锐利地转向我:“你们是洺族的人?”他的疑问句几乎是用肯定的口吻,然后不等我说话,抓起米袋就往破屋走去。
  “哎?”我看他收起了米,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屠户走得很快,我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匆匆跟在他身后爬向破屋。
  “原来你们是洺族的人。”那屠户踏进屋子,走到末夜面前,低头看着他,轻蔑地冷哼一声,“原来你们洺族的人也会落到没有饭吃的田地?哼!要不是你们,我们芋族怎么会灭亡?都是你们干的好事,活该没饭吃!”
  我跟在他身后,忽然心一沉,立刻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芋族……芋族……雪茫山处于整个灵界的西南方,在还没有被灭之前,是属于芋族的范畴。芋洺瑰三族本不相容,我穿的是囚衣,所以那屠户原本没看出我的来历。但是末夜穿的是王服,虽然是便装,却仍可清清楚楚地看出属于洺族的标记。难怪那屠户一看见末夜就即刻变脸!
  我眨眨眼,立刻朝末夜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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