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昏死了过去。
可是双眸却依然如刀一般,在我心口上一刀一刀地化开血口子,狠狠地,狠狠地划。
啪……一件黑色的东西掉在我面前。
是他腕上的玄武石链。
我木木地低下头,那串闪着黑光的玄武石链,碎了一地。
如他的心。
我终于轻轻地闭上了眼。
“对不起,茈绛……”
番外·茈绛 末日
遥遥地,就看见马上安坐的他。
他穿着藕色的薄衣,站在一片红色的衣海前端,清淡得就像一株柔弱的小草,清淡得就像他的身子那样单薄、柔弱。
他站在花玥身边,面朝着我。
距离离得很远,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我能想像到,此刻的他的容颜一定是宁静如水,也许还带着一点微笑。
面对面站着,感觉已遥如咫尺天涯,那么就算距离再近,又有什么意义?
再近,他的心里也不会有我。
初夏的午后,没有风。
他好像在轻轻扯动花玥的衣角,递过去什么东西。是毛巾,他的动作是那么柔和,就像是安逸的风吹过海面,浮起细碎的浪花。
为什么,他对花玥那么好?
他和他说话的表情,就像是亲昵的情侣一样,且说且笑。
宿鸢,你知道吗?这样的你会深深地刺痛我。你从来没有替我拂去过汗水,一次也没有。宿鸢,你知不知道,在一个爱你的人眼中,你对别人的好,我无法忍受!
为什么,你可以不惜牺牲一切来帮花玥?为什么,你可以舍弃你的生命维护他?为什么,你眼中注视的永远是他,而不是我?!
今天的这场决战,是你一手策划的吗?
和末夜联合出兵,是你想的办法吗?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花玥,对付我吗?
不,我不甘心。
我真的不甘心!
“末夜,花玥!你们休想从这正南门攻进来!几年前你们侥幸逃生,今天正南门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我紧握着拳对着他们说。宿鸢,今天的这场战争,我绝对不会输,我一定会打败花玥,就算杀光这里的每一个人,我也要把你重新抢回身边!
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我再也不想失去你,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就算是永远囚禁你,就算是得不到你的心,也要把你留在我身边!
“说不定呢。茈绛,今日也许就是你的末日。这正南门不是向来由及玉守的吗?怎么,城内没有人了吗?”说话的人是末夜,一如当初的挑衅。
我突然心很冷,又痛了,仿佛治不愈的伤口。
不是因为末夜的话,而是因为他。
及玉是我派出去找他的,可是一直没有回来,问题一定和他有关!芋墨城的布防,也只有他一个人可能接触过,只有他能告诉末夜!
眼神不由射向那个人,人群中的他依然静得止水般安逸,那样柔弱。却教人害怕。
“贱人!”我想说什么,可是话一出口就变成了这句。
像一把匕首,同时也割破了我的心。
“报告大人。”身后有人叫我,声音很急很低,“大人,大事不好,正西门被攻破了,瑰、洺20万大军正朝这里而来,怎么办?”
我心不在焉“嗯”了一声,目光盯着他出神。
本能地默念了一遍,心突然像是惊醒了,脑子这才“轰”地一声巨响!
急忙回过头,西边的天空正冒起一道滚滚浓烟,隐隐听得见万马奔腾的声音,向这里而来!
我突然傻了。这意味着……正西门已被攻破?
“呵呵。”末夜笑声如银铃一般响起,“我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要在正南门决战呢,是你误会了吧。”
我怔了一怔。
突然意识到中计了!原来真正的战场,根本从来就不在这里,而在正西门!
之前所有的战争,都只是一串串明修栈道的诱饵而已!那么……他,原来也是一道诱饵吗?骗我的诱饵吗?
白色的呼吸在阳光下冰冷,腐烂,窒息。
我的心,突然一片荒芜,像是整个世界塌了下来!
恨,好恨,想狂吼!
宿鸢,这个计策是你设计的吗?你是不是,连我对你的感情都算计过,然后笑着出现在我眼前,引我入局?
好,好一招妙计!好一招绝妙的毒计!
“瑰军、洺军听令!一鼓作气,灭了芋族!”花玥干净的发令声清晰地敲进我的耳朵。
眼前,红色蓝色的大军迅速冲向城口,像两条泛滥的河流。
身后,马蹄声又近了不少。
腹背夹击吗?那是我原本想对付他们的方式,一转眼反过来对付我。
不,不能再想了。情况已经危在旦夕。无论如何,我不能输给花玥!
“腾伽,即刻领五万禁军抵抗正西门过来的敌人!”
“周副将,即刻点星火令,通知东莲领兵增援!这里我来坐镇。”
“芋军听令!放箭!”
我望着面前的战局,指甲深深地掐进手心里,冷冷地喊出一道道命令。
只是,任那些吼声再嘹亮,我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深深坠入谷底的声音。
他依然站在原地,甚至没有动。
他的发丝,被飞扬的风尘吹得乱了。
广场上的战斗,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似乎都与他无关,他站在那里,就像一个仙子,一朵乱世中静谧的芙蓉花。
就像头顶那道白色的阳光,深深地灼伤我的眼。
“轰隆隆!”一声巨响,铜色的城门轰然倒塌!
两条红蓝河流冲了进去,又被黑色的河流冲了出来。
正南门攻破了。
不,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我转过头,皱起眉头,瑰军的队伍已经到了,腾伽的禁军总算消去了洺军的队伍,但是还有这12万大军,这样的打法对我们很不利!
宿鸢,你真的要逼得我走投无路吗?
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疼痛终于姗姗来迟。
我看着城门下的战斗,我的战士们个个都是最勇敢的,他们每个人的吼声都像一座山,铁铮铮地洒下热血。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能清楚地看现,银色的铠甲像两道墙一样渐渐将黑色的铠甲收紧。
战争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如果还不能打开缺口让正南门的战士与其他芋军汇合,正南门的这些人,将全军覆没!
灵力灌注到手腕的玄武石上,化成玄武九节鞭,我跃城门呼啸直下,对准丰琪一鞭甩过去。
他避开了,鞭子甩向另一个将军而去。那人铁定避不开,不过……我的目标不是无名的将军!鞭子甩在他面门的一霎,我冷冷一笑,呼地直起鞭子,甩向另一边的洺军。
嗯,是这里了,这里应该就是那8万洺军的空缺,我要制造一个缺口出来!
人再次高高跃起,第两鞭转眼间又将甩下去——
面前,两道人影一先一后跃起,如惊鸿般急速向我冲来,我的手避过了同时射过来的一道冰蓝之光,稍一犹豫,另一个身影已经在抵住我的右腕之上,化开了我的攻势。
我不知道自己的眼光有多么毒恶。
因为我看清楚了,那个抵住我的男子的脸庞——花玥,花玥!
花玥只是在我面前停驻了一瞬,立刻又瞬闪开来,站在天空的一角,白衣飘飘。
半空中,眼睛不经意瞄过马上的他,他苍忙抬起了眼眸,像是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我握住鞭子的指关节猛然攥紧。
他在担心他吗?为什么他的眼神从来都只追随着花玥而去?!
突然涌起了杀意,眼前的花玥,我绝对不会让他留在这个灵界里!
“好啊!那么我先灭了你们两个,王灭,族亡,以你们现在的灵力,就算联手也打不过我的!”长鞭一收,我冷哼一声。
两道剑影如光般窜向我,我顺势挥起九节鞭卷起一圈荧黑色的灵力,将红剑挡住,末夜的剑顺势抬起刺向我的大腿。我反弹起九节鞭的前两截,“砰”地一声挡了下来,花玥的红泪剑却已刺向我的咽喉!
我右手急旋,让九节鞭腾蛇一般攀上花玥的红泪剑,牢牢地顿住了他的剑。突然之间,他的手却一转,那红泪剑顷刻分成五截,最前端射向我而来!
我一怔,还是迟了!那最顶端的红剑硬硬擦破我的右颊,割落了我肩头的一簇黑发!
右颊有温暖的东西流下来了。
我伸手抹了抹,摊开手看,全是血。
花玥,他的灵力居然恢复了那么多……我握紧鞭子,一种耻辱感渐渐充满肺腑。
花玥!我要杀了你!
右手慢慢张开臂膀,让九节鞭一节一节地撑起成横线,蠢蠢欲动。狂风起,艳阳的天空忽然之间暗了下来!一道闪电劈下来,如耀芒一般,惊照起整片苍穹。
大合团!今天的我就要用这至高无上的武功杀了你!
“大合团?”花玥低吟。他也看出来了,以红剑在面前划起一道红弧,如一轮红色的月光。
另一边,末夜的周身冰蓝一片,手中的青洺之剑逐渐化成了青洺翼。
我明白,我们三个人都已经释放出了最大的灵力,这一场仗,便将主宰族域的存亡,便将决定胜败,甚至,决定生死!
我吸了口气,身体快速游动起来,手中的鞭子劈下一道道闪电,只要被劈中一个,战争就结束了。
花玥和末夜也动了!红蓝光芒配合无间,硬是在这万道闪电之间一一避了开来!这招式似乎杀不到他们。我心里一动,九节鞭圈成一个圆,将闪电化成光柱向末夜套过去。
“末夜!”花玥大喝一声,急划一墙结界过来。结界在空中挡了一挡,让末夜终于险险避开光柱。
我又向花玥套过一个光圈,这次末夜瞬间后退一步,将所有的灵力往前抵,硬硬劈开了光柱般的闪电!
“噗……”末夜的身子反弹起来,人直直地往外摔去!
我的眼光瞬间看向花玥。
“下面一个轮到你了!”我左手一拨,右手的玄武鞭画圈,直直套向花玥。
他已飞跃着往外闪开。
我冷冷地扬起笑容。
花玥,你死定了!我的九节鞭只卷起八条鞭,等你往外闪开的时候,会发现这就是你的末日!
“茈绛在使诈!快进圈子!快啊!!”底下突然传来一阵疯狂的喊声。
我的身子狂颤,全身的血液忽然凝固住!
如同耳边炸开一个晴天霹雳——
那声音,那样柔弱,却拼了命。
那声音,那样熟悉,像是亘古不变的旋律。
那声音……是他的……
宿鸢……是他喊出的声音……他居然看破了我的招式,并且用尽力气告诉花玥……
光圈套向花玥的最后一瞬,花玥愣了一愣,反跳进白色的圈子里!
我只觉得一瞬间,天真的黑了下来!
力道已经收不住,九节鞭展开来,划出一道漂亮的直线,擦过花玥的身边,惊起一道巨大的光耀。
背后,一阵剧痛,穿透我的身体。
九节鞭飞了出去……
还有我的一滴泪……
身体缥缈地跌在半空中,天空忽然又一次亮得刺痛我的眼……忽然颠覆过来的悲哀,终于,摧毁了我的全部……
心,痛得有如插入一柄匕首,深深地扎进内脏里。
他插入了那把匕首。
宿鸢,为什么,到了最后一刻,还是你,刺了我最最最致命的一刀?
宿鸢,你看透了我的武功招式,却,为什么,看不透我对你的爱!
一柄红剑抵上我的脖颈。
花玥连点我周围大穴,从后押住我,稳稳地落到地上。
阳光刺耀得几乎睁不开眼睛,我用力撑开眼皮,透明的视线里站着一个静如芙蓉花开的少年。
我的脑袋“嗡”地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万千潮水灌入我的身体。
终于……再一次那么接近他。
咫尺之间,他的容颜依然如未沾尘色,月眉静朗,美目轻垂,薄唇微启,黑发似藻,就像是深秋飘落的一枚红叶,那么绝艳。
他看着我,没有起没有落,没有喜没有悲,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清澈如水的目光像一面镜子。
划碎了我的希翼……
我忽然好恨。
宿鸢,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是那么静如止水?
为什么你一句话也不说,你真的真的,从来没有在乎过我吗?就连一丝爱,一丝恨,一丝同情,一丝温柔……都不肖于我吗?
我抬起头,在意识消失的最后刹那,抬手指向他:“宿鸢……我恨你!”
宿鸢,我恨你!
chapter
36 旧问
芋墨宫。
弯过熟悉的碎波荷池,走过空荡荡的操练场,穿过墨菊盛放的花园,终于踏上绣毂雕龙的长长宫廊。
“宿鸢大人到……宿鸢大人到……”一层层通报声绵长若谷。
宫廊上,侍卫纷纷行礼。
我抿抿嘴,推着轮椅静静地踏进芋墨宫。
“宿鸢参见花玥大人,见过末夜大人。”我脚不方便,只能行颔首礼。
“免礼。”花玥坐在王座上左侧,柔柔地说。
“听说你病了?好些了吗?”末夜问。
我眨眨眼:“微臣只是略受风寒,已好了,多谢末夜大人关心。”我淡淡抬起头,一眼就看见末夜的笑容。
这是入宫3天来,我第一次再见到末夜。他头戴花锦王冠,身着冰蓝王服,脸色看起来还有点虚弱,但是既然露着那样的笑容,证明已无大碍。
才刚刚行完礼,身后响起脚步声,大殿里又走进来一个人。
那人脚步稍顿了顿,然后径直走过我,躬身作揖:“臣昔涧参见末夜大人,花玥大人。”
我的眼睛怔了怔。
却终究只是缓缓化成水消融于眼眸,浅浅微笑。呵呵,已经不感觉惊讶了,原来昔涧是末夜的人,难怪末夜那么有自信从正西门攻城,一早就已经布好的棋局,现在想来是那么丝丝入扣,合情合理。
我只是……觉得有一丝心寒……
“免礼。”末夜道,抬手指着我,“宿鸢就不为你介绍了,你应该认识的。”
“嗯。”昔涧转身冷俊地向我打了个招呼,“宿鸢,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我微笑着点点头,双眸无风无波,仿佛只是以前那样的打着招呼。
“昔涧,东莲那里处理得如何了?”末夜缓缓问。
“回大人,都关押妥当了。”昔涧转过身道。
“好。”末夜挥挥手,“那么你先退下吧。身上的伤,让疗者替你好好治疗一下。”
“谢大人。”昔涧拱手,看了我一眼,大踏步离开了。
我的目光在昔涧的背影里恍了恍,淡淡收了思绪,回过头问:“大人,有事找属下吗?”
“嗯。”花玥柔和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蔚蓝,“我和洺王待会儿要去见茈绛,你也一起来吧。”
我的手指僵住。像是一阵风吹过,将我的心覆住了。
“宿鸢,我知道让你现在面对茈绛难为你了。”花玥目光和煦地看着我,“如果你不想去,我也不会勉强你的。”
“不。”我平静地抬起眼眸,“属下愿意随行。”
我知道,花玥既然要我去,必然有他的原因。
黑色的天牢。依然是那氤氲的湿气,腐朽地弥散。
我推着轮椅,静静地跟在花玥和末夜身后,穿过长长的过道向尽处驶去。
那是关茈绛的地方。4年前,也是茈绛关我的地方。
每多行一步,空气里的阴霉就更重了一点。地上的湿气攀过轮椅沾上我的手指,如藤蔓一样蔓延开来,冰冰凉,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渐渐扼紧我的脖颈。
走过最后一间,突然有疯狂的磕头声伴着求饶的声音吵嚷起来。
“我求求你们,不要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