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鸢，最后一次，一定好吃，试试看！”
……
……
“喂喂！宿鸢大人，你怎么不吃啊？”一个将士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哎？”我一下子回过神来，习惯性地回了一个微笑，低头又咬了一口山兔腿，松而不腻，嫩而味鲜，热度也变得刚刚好。
无声地笑笑。那天，茈绛终究还是没有成功地烤出一只“过得去”的野兔。
“琉石大人，接下去我们应该怎么走？再往前，芋族的驻军就多了。”一个将士一口扯掉半只鸡腿肉，一边吃一边问。
琉石仍然冷冷地坐在石头上，脸上没什么表情：“韩高，前面的地势如何？”
“回大人，我们现在在半山腰，去到山顶有三条路，两条近路一条是盘山小路，一条是往树林里走，都需穿过对方的哨岗，然后到达岱珠顶；另外一条是绕远路而行，比较平坦，但哨岗守得比较松。”
“那么绕远路走。”琉石道。
“嗯。属下也觉得远路比较安全一点，容易……”
“嘘，有人在跟踪我们！”琉石突然猛地伸手止了韩高的话，警觉地僵直起身体。
我突然一惊。
我自然是什么都听不到。
但是其他将士也都刹那间严肃起来了。
“韩高，张尔，你们保护宿鸢大人，其他三个跟我来！”琉石提剑而起，极低地吩咐了一句，片刻间，人已经飞得很远了。
我放下烤山兔。
轻蹙眉。怎么会再次被无缘无故地跟踪？芋族已经发现了洺军的踪迹了吗？和上次被暗杀的目的一样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宿鸢大人，您不用怕，韩高一定会保护得您周全的。”韩高在旁边紧握住刀低声道。
我抬头，微笑，有点温暖。
眼睛飘向前方无尽的黑暗，倒不是害怕，凭琉石的武功，杀了那些人应该不成问题。
过了不多会儿，琉石和另外几个人便回来了。
“如何？”我抬头，看见他白色的水衫没什么污点，然而随去的将士都有些小伤。
“比上次我们在泽忪碰到的人要厉害很多。”琉石走过来坐到我身旁，依旧一脸冰冷，“但是目的可能和上次那批一样。”
我想了一想道：“不论他们是何目的，是否与芋军相接触，对我们都很不利。”
“嗯。”琉石沉吟片刻，转身吩咐，“韩高，明天改从近道走，我们要加紧通过岱山，耽搁得越久越不安全。”
“明白了，一切听大人的。”身后的大汉扶着手上的同伴走近篝火。
“疗完伤，大家早点睡。”琉石吩咐着，拨了两下火苗子，沉沉地转头看我：“这件事很蹊跷，我要即刻传信给末夜大人，这几天里大人应该也在附近了。”
次日清晨，我们很早就出发了，改从盘山走近道上山顶。这盘山小路仅容两辆马车并行，一边靠山，一边就是悬崖，路虽险却易守难攻，实是防人尾随偷袭的最佳路线。
因着前晚的事件，一路上大家看起来谈笑风生，实质上全都上紧了弦，时刻注意着四周的一动一静。
所幸，一连十日，平安无事。
我们顺利地度过了芋军的哨岗，进入芋族境内，才又松了口气。
然而，我却始终有些不安，总觉得之前算漏了些什么，一切看起来太平静了，哨岗也过得太顺利了吗？
马车一路颠簸着往岱珠顶驶去。
傍晚下了一场雨，夜里起了雾，茫茫的山路，望出去像是漂浮着稀释过的白云，十五的月亮如银盘大，现在像是披上了一件透明的薄纱，如同雾里看花般朦胧迷离，亦真亦幻。
除了赶车的将士，其他人都开始休息了，我睡不着，便挑开车帘，静静地望着月色，风吹着云轻动，月因着云隐约。
岱珠顶已经近在咫尺，过了这个岱山的最高顶，接下去便一路下山了。
“喀嚓！”马车像是压到了一根树枝，琉石突然睁开眼睛。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树枝细碎的断裂声很快被空旷的夜风隐没。
“大人……前面……”车外传进来一个将士极轻的碎语，带着颤栗和震惊，像是风吹断树枝的梦呓。
“交出宿鸢，我可以饶你们不死。”一个极柔雅的声音淡淡响起，缥缈而字字清晰。
我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像掉进了一个冰窟窿。
突然间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这一路的追杀，没有芋军的参与，原来因为目标是我！我只是没有想到，敌人会在前方等着我们，更没有料到，茈绛会派他的心腹来抓我……
周围一片寂静，车厢里，琉石漆黑的冷眸唰地转过来看我。
逃已无用。我轻吸一口气，慢慢挑开车帘。
夜色如梦，乳白色氤氲的浓雾里，缓缓走来一个身影。那人穿着月白的锦衫，身系流苏腰带，腰间悬一块墨色的玉佩。要不是那墨发长垂，墨玉如令，整个人便似隐在薄雾之中一般。
“及玉。”我轻轻道，用肯定的口吻。
来人便是茈绛身边排名第一的侍卫，人称“墨玉公子”的及玉。
及玉在远处站定，极轻的微笑：“宿鸢，茈绛大人有令，要我带你回芋墨宫。”
“大人，他就是……”赶路的张尔惊恐地回头看我，因为害怕而声颤。
我没有任何表情，决然道：“张尔，扶我下车。他是来找我的，这件事与你们无关。”以及玉的武功境界，我不希望连累别人。
心，却慢慢侵寒。
为什么，我都已经逃开了他的魔掌，他还是要将我抓回。天涯海角，他还是不肯放过我吗？还是要将我逼到世界的尽头吗？
轮椅落下，我向小石打了个不要现身的手势，淡然地下车，慢慢往前推。
寒冷的夜风，一如雾气中沾满白露的他，柔雅的笑容，那么清冷。
“慢着——”身后的车厢微动，眨眼间一个青影站到我旁边。琉石一伸衣袖挡了我的去路，看着前方冷声道：“除非我死，谁都不能带走宿鸢！”
“哦？”前方的及玉慢慢眯起眼，黑发在他身后如蛇般起舞，“好身手，如此这般灵力在整个灵界都不多见，青衣冷眸，阁下想必就是‘剑石公子’琉石。”
“正是。”琉石道，眼中泛起深蓝的冷光。
“小石，为什么要出手？”我暗叹一口气，我不想连累他，既然对方只是冲着我而来，琉石的现身会毁了整个局面的。
琉石的眼睛直直得盯着前方，只冷冷说：“临行前，我答应过末夜大人要保护你的安全。”
我的心口突然莫明地热了一下。
“宿鸢与洺族的人同行？呵呵，有意思。”及玉幽幽地浮起一丝笑容，“看来我必须收回刚才的话，杀掉这里的所有人了。”
“那么试试看！！”琉石一个飞身惊跃，已然银剑出鞘，“韩高，保护宿鸢大人！”
“是！”
声音已被淹没，我抬头，苍空中一青一白两道身影高高跃起，皆是锋芒毕露，长袖弄风，刹那间只见几道银芒反耀，两人已经刷刷刷连过3招，极快，我连招式都没有看清楚。
“呵呵，不错，果然是高手，能接得住我的‘无影剑’。”又是一眨眼，两人已各自分立一端，及玉翩翩地拍了两下手。
“看剑！”只一顿，琉石便一剑飞速向及玉刺去，待到近身处，突然双手交叠，剑中取剑，双剑在手，分向对方心脏与小腹刺去。
及玉面不改色，却也不敢怠慢，急退三步，一跃身双足正踏上剑身，顺势抬脚踢向琉石面门。琉石另一手将剑反拨，逼开及玉的攻势。及玉却突然半空转身，手中的无影剑已刺向琉石胸口。琉石剑未归位，只得连退几步格开对方的剑。
一来一往间，我终于看得分明，却不禁开始担心起来：琉石的武功，恐怕不及及玉。
夜雾弥散，两人此刻都已站在悬崖边上，相离不过数尺，衣袂凛凛风动。
“你有两个选择。”及玉拨剑指指身边，声音儒雅依旧，“跳崖身亡，或者剑下丧命。”
“做梦！”琉石一声冷喝，猛然跃起，薄剑寒亮如银。
“休想往前一步。”瞬间，另一道白影夜高高跃起，挡住了琉石的路。
一道银芒剑影，琉石以光石电闪之速刺向及玉，及玉却忽然闪身一让，躲过袭击，一脚踢在琉石后背。
“唔！”琉石身子一滞，飞速下坠，重重地跌到离我不远的地上。
“琉石……”我还不及开口，又一道银光飞去，我看见琉石猛地偏过身子，还是闷哼了一声——及玉的无影剑已然刺中他的左臂。
及玉却飞身向我而来！
“宿鸢大人！！”韩高已来不及拔剑，忽然用整个身体挡住我。
“不要……”
“作死。”及玉轻念，抡起一掌拍在韩高背后。
“哇……”韩高身子一挺，一口鲜血狂喷在我的脸上。因着及玉推过来强大的灵力，摧毁了轮椅，连同与我一起摔向地上，身体却如参天大树一般将我保护在身下！
“韩高！”我大叫，心一下子凉到底。
只一刹那，韩高的身子已沉得我推不动……
“宿鸢，跟我走！”及玉已至，一手正抓起我的衣口将我带起到半空。
突然间，一道冰蓝光耀飞袭而来。
及玉神色大惊，猛然放开了我的身体，身子向后急跃。
29 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我勤奋吧，哈哈～～
突然间，一道冰蓝光耀飞袭而来。的185e65bc40581880c4f2c82958de8cfe
及玉神色大惊，猛然放开了我的身体，身体向后急跃。
我重重地跌回到地上，捂住胸口诧异地转头看去——
白雾缭绕的夜色中，一匹纯白的骏马从山林里飞驰而来，马背上的人一袭烟蓝的华衫，幽黑的长发在半空中飞扬狂舞，一双明眸如秋水之波般清透，胸前悬挂的冰蓝水晶十字架，正随着马匹的运动在身前起伏，闪烁着夺目的冰蓝之光！
我不可思议地睁了睁眼，那道光芒竟耀过星辰，似在我心里点燃了火焰一般！
来的人竟是……末夜！！
镜……不……末夜，他已经恢复了灵力吗？
转眼间，末夜从马背上一个轻跃，已经落到我身边，带起一阵微风。
“小洛，再支持一会儿。”末夜回过头瞟了我一眼，忽闪的秋波水眸里含着一丝笑意，那么妩媚，那么自信，仿似周遭的危险通通都不放在他的眼里。
我微微点头。他唤我洛……，遥远又那样熟悉的称呼……
末夜已经转过了头。
夜风簌簌，吹起他烟蓝的衣摆在空中飒飒翻飞，末夜静静地站在我前方，高挑而瘦削，高贵而冷艳，一如幽夜怒放的兰花。
“洺王末夜？”前方不远处，及玉相对而立，玉颜间似乎有种不可思议的神情，“你还活着？”
“呵呵，不然你看到的是鬼吗？”末夜的笑声轻松而随意，“人称‘墨玉公子’的及玉，怎么也居然跑到荒郊野外做山贼了？怎么，茈绛冷落你了吗？”
及玉看看我，又看向末夜，眼神猛地一闪：“瑰族的宿鸢，洺族的洺王、琉石……，莫非，瑰、洺两族要联手攻打芋族？”
“及玉公子果然聪慧，一眼就能看穿真相，不愧是芋王茈绛身边第一大高手。”末夜依旧笑如春风，声音却倏地变冷，“只是可惜，既然你看到了真相，那么我便不能留你在这世上了。”
话音刚落，我只看见眼前一抹烟蓝之影掠过，末夜已高高地跃起在半空中，翩翩衣袖飞扬，如同一朵夜幕中怒放的蓝色海棠。他手中燃起一团冰蓝的灵光，刹那间胸前的水晶十字架就化成一柄冰蓝色的剑，散发着森森寒气。
“青洺之翼！”及玉脱口而出，立刻纵身跃起，手中一柄无影剑刹那间如疾风一般袭向末夜而去！
“无影剑果然来去无踪。”末夜笑着轻哼一声，停在半空之中竟似未动，轻轻一抬手，便格开了那近似看不见摸不着的快芒。
及玉的身子似乎震了一下。
“不用惊讶。”末夜一剑按住及玉执剑的手腕，轻松地笑道，“我很佩服你的冷静与胆色，如果公子肯投靠我洺族，我可以不杀你。”
“决无可能！”及玉冷笑，手腕翻转，一下摆脱了末夜的压制，跳离三尺，一柄无影剑忽然化作万道剑芒，无法辨认哪一处是真哪一处为假，更无法近身。
“那休怪我手下无情了！”末夜在半空停留片刻，身影倏然一闪，只见刹那间空中剑如飞雨满目，银色的剑雨之中，一道冰蓝之光惊鸿如翼，穿梭在剑流之中，而剑却伤不及其半分。
“啊——”突然一声惨叫，我还看不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及玉的身子已腾空而起。
“这一记是替琉石还你的！”末夜的声音清脆干净。
“啊——”立即又是一记惨叫，空中一道冰蓝的耀芒划过，一剑割断及玉的双脚脚筋。
“这一剑是替洛儿还你的。”末夜的声音冰冷无情，双眸透着幽蓝的寒光，手中之剑已刺如及玉的胸腔，“最后一剑，送你上路！”
“啊…………”
深夜的山谷，响起最后一声绵长的惨叫，像是嘶尽苍穹的鸢鸟，那穿透苍茫的凄声越来越弱，越来越弱，一直一直坠入无底的悬崖……
那抹冰蓝的身影，远远地落在岱珠顶端，悬崖之颠。
狂风吹舞起他身后深黑的长发，一如决绝的他，冷冷地散发着寒气。
顷刻间，及玉就这样横死在剑下，而他的武功已是登峰造极了！这就是末夜身为王的灵力吗……我看着末夜那道修长的背影，突然感到一种莫明的恐惧，像是那种刺亮的冰蓝，会将我的双眸刺瞎，将我的心冻结成冰！
只是一瞬间的时间，无法捉摸的颤栗呼啸而过，立刻化成虚无。
末夜转过身，仍是那个灿烂的笑颜，明亮的水眸眨啊眨地看看我，漾起的笑意，像是荷莲开在水中央：“没事了。”他淡道。
我松了一口气，心情又化暖开来。不禁抿唇苦笑，呵呵，刚才的害怕是什么？
长剑又恢复成胸前的冰蓝十字架，末夜径直走向琉石，伸出手指飞快地在他的左臂上轻点数下：“小石，你没有大碍吧？”
“是。”琉石木着脸，跪在地上一团黑，“琉石有负大人所托，请大人责罚。”
“起来吧。”末夜手一伸，一把将受伤的琉石拉起来，“一切等回去再说。”
身后的轮椅尽毁，我坐陷在泥地上看着末夜，突然衣袖被人轻轻扯动。
“宿鸢大……大人……”韩高挣扎着爬到我身边，一只血手搭在我的手上，气息弱地不成样子。
“韩将军……”我双眼睁了睁，内心一片翻腾，连忙牢牢地抓住他的手，像是拼命要抓住他的气息，“韩将军，我马上叫人帮你疗伤。”
“不……不用……”韩高虚弱地摇摇头，他的脸白得发青，费力地用灵力在掌心凝成一颗珍珠，递到我面前：“宿鸢大……人，韩高……已经没有救了，韩高求宿鸢大人……将这颗珍珠……转给我的妻子，告诉他我韩……韩高会永远爱她……”
他将那颗小小的珍珠拼命拼命地抬高到我的面前。
我颤着手接过珍珠，韩高对我憨厚地一笑，眼里还闪着幸福的表情，手却突然落了下去……永远的落了下去。
我怔怔地接着那小小的珍珠，看着它微弱的光芒，仿佛天空的一颗星辰。
心突然吊得很难受，从未有过的难过，重重敲在心头。
爱情，这就是爱情吗？就是撑着最后一口气，都要将珍珠高高地托起，都要将心传递给那个人，告诉她听，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