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琅道:“恕之这是咒我呀,我年纪已经很老了吗?”
鲜侑道:“只是见到从玉就想起往日,咱们认识的太久。”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孟琅府中去,到了府中才发现甚是热闹,阮元,孙胜,刘氏三位公子,还有相王府中两位属官,鲜侑依次上前见过,不禁问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阮元道:“小孩子满月。”
鲜侑恍然大悟,这事几天前便知道,只是忘了,语气失落道:“我忘了备礼。”
孟琅道:“改日补上无妨。”
宴席设在庭院中,鲜侑左看右看,寻了一处僻静处落座,他坐下不到一会,来客渐至,孟琅陪他坐了一会,起身去迎客,鲜侑一人独坐,杯盏相交之声细细可闻,天色渐晚,已点起灯烛,照的满座红光,鲜侑案上放了两只酒盏,他一手持了一只,互敬。
席间奶娘抱了孩子出来,依次到各座前讨礼,到了鲜侑面前,鲜侑放下酒盏,凑身去看,问过乳母,说是个男孩,鲜侑瞧着雪白一团,十分漂亮可爱,心中喜欢,问道:
“它可取了小字?”
孟琅道:“叫缅奴。”
鲜侑笑:“这是什么意思。。。。。。。。”
孟琅笑而不答,鲜侑在腰间摸了摸,取下腰上所配的一枚小鱼,塞到襁褓中,道:
“这枚玉是我自小带在身上的,今日忘了备礼,权且充数。”
孟琅谢过,又离开去别座,鲜侑不免有些失落,独自斟酒饮,不知何时面前光忽然暗了,鲜侑抬头,见刘珏正盈盈而笑,鲜侑望着他那双漆黑眸子有些失神:“疲q。”
刘珏道:“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我来陪你可好。”
鲜侑道:“还是算了,你身体喝不得酒。”
刘珏注目,鲜侑不敢看他眼睛,听他悠悠道:“陪你又何妨。”
端了酒便饮,那边阮元见此情,也笑着凑过来:“我也敬恕之。”
鲜侑道:“我看平叔怎么刚才似乎落寞了,从玉娶了亲,你不正是孤单了吗。”
阮元笑:“哪壶不开提哪壶,知道你还踩我痛脚。”
鲜侑道:“不过还有我陪你,不妨。”
刘珏一杯酒下肚,玉面微红,微有湿意,眼睛也似萌了一层轻薄水汽,姿态却仍从容,他低头微笑,月光烛光映照下,那面貌清逸,不染点尘,鲜侑托了脸颊看他半晌,转头向阮元笑道:“大公子这般风度姿容,不知羡煞了多少闺中女儿去。”
刘珏道:“你呢?”
刘珏一向正经,难得玩笑,阮元于是得意大笑,鲜侑也笑:“我自然是男儿。”
刘珏道:“男儿也无妨。”
阮元笑的很厉害,那边刘晗正同刘珉说话,见这边欢笑,又见刘珏在喝酒,同刘珉耳边说了一句,离了座过来,刘珏正好笑转向他道:“你问覃奴,是不是?”
刘晗道:“什么是也不是。”
刘珏道:“覃奴可觉得我好看?为我神魂颠倒?”
“阿兄自然没人比的上。”
刘晗却不觉好笑,蹙眉不乐:“阿兄身体不适,还是不要饮酒。”
将他手中酒杯取下,低下身要扶他站起,刘珏隐隐挣开他手,刘晗软语道:“阿兄。”
刘珏淡淡道:“好了,我不喝了。”
鲜侑见他二人间有些不妙,低头只作不知,阮元亦笑笑转身回去,有内侍过来在耳边低声道“陛下请鲜大人去”,鲜侑起了身去同孟琅道别,悄悄出门去,走了几步刘珏却跟上来,叫住他,鲜侑道:“我正要去见陛下,疲q为何出来,怎么不多留一阵。”
刘珏道:“有些吵闹。”
鲜侑踟蹰:“大公子还是早些回府。”
刘珏道:“正好顺道。”
只剩两人,鲜侑反倒不知如何同他说话,刘珏道:“你似乎在同我生气。”
鲜侑道:“怎会。”
刘珏道:“你似乎,对父亲有些成见。”
鲜侑道:“那又如何。”
刘珏被他堵的再问不出,只得低声叹道:“是我多言了。”
他语调中有些说不出的悲感,鲜侑道:“疲q同我,只论私事可好?”
刘珏突然伸手拽住了他衣袖,不动,鲜侑纳闷回头,刘珏弓着身,似有艰难之状,鲜侑忙低下看他,他脸色苍白,额头是汗,轻声道:“我撑不住,带我。”
鲜侑惊讶要问,刘珏已是说不出话来,他弓下了腰去,鲜侑忙扶住他,发觉他已经全然软倒,连忙将他抱住,大步往府中去,一进门相王府下人皆围上来,鲜侑道:
“快去请大夫来。”
因着他身体不好,府中随时有大夫,鲜侑抱着他放在榻上,不一会大夫便进门来,拿脉诊治,开了药方,刘珏已是晕过去,下人将他扶起喂药。
鲜侑站在门边,那大夫出门,冲他一礼道:“大公子素来如此,只是疼痛昏厥,过后便好,并无要紧,大人不必担心。”
鲜侑很觉荒唐:“疼痛昏厥?这不要紧是要痛死了才要紧?”
给刘大公子治病的自然也不是庸医,听他语气讽刺,很是恼怒,却不敢发作,鲜侑欲回榻前看刘珏,正见门外刘子善匆忙走来,一时不知是留是走,犹豫间刘子善已经到了门口,见他立着,看他一眼,鲜侑施礼,刘子善点头示意不必多礼,道:“阿侑稍等。”
去了榻前,握着刘珏的手坐了一阵,看他吃完了药,又交代了下人几句,犹有些不舍,却见刘珏只是昏睡,并未醒,起身出去。
鲜侑见他正向自己走来,恭身而待,刘子善道:“随我去书房。”
身处高位,果然不动声色威严自露,他大步在前,鲜侑跟上,刘子善且走且说道:“隽城地方偏狭,不宜天子久居,迁都一事,阿侑可有想法?”
鲜侑知他必然要说这事,云暧最近正是为这事发火,鲜侑不答反问:
“相王觉得呢?相王当知,陛下忌惮这个,在烨京又何妨,迁都又何妨,陛下如今不都是得倚仗相王,说句不好听的话,他现在性命都捏在相王手中,更何论其他,相王既决意,何必问我。”
他这话说的大是不敬,刘子善却仿佛料到他会如此说,并不以为忤,却转了话头道:
“阿侑可记得刘叔原?”
衡阳名士,刘子善的旧交,鲜侑曾眼见他自刎而死:“我记得。”
刘子善道:“叔原说的没错,我本山中人,奈何为贼,阿侑心中也以我为贼?”
鲜侑道:“成者为王,怎会是贼。”
刘子善笑:“你直说,我并不生的气,你这意思,我还是贼了。”
鲜侑道:“不是,自段荣起,天下便是战事不休,兵连祸结,迁波动荡,万姓流离,相王于社稷有功,扶正倾危,攘暴抑乱,拯万民于水火,若没有相王,而今天下不知是何局面。”
刘子善道:“这句是公道话。”
鲜侑说完心中也迷惑起来,却是如此,可是心中总有不甘,刘子善不等他但是:“年年征战,刀光剑影里来去,阿侑以为我图什么?”
“大丈夫生当有为,更何况生当此乱离之世,更当思起而救之,为天下计,名垂百代,为后人仰止,生若蜉蝣,死若蝼蚁,枉费为人。”
鲜侑道:“相王心愿该已经达成,百年之后,史书当为相王重重书写一笔。”
刘子善道:“方才见到疲q,心中有些难过,我自问对得起天下,却欠身边近亲以及所爱之人良多,我有些后悔当初在隽城的那一仗。”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3 章
元祐十一年春,新京宫室已初成,天子率群臣祭告天地,正式迁都平郜。
平郜西靠延平关,南面大河,三水汇流之处,原只是一小郡,三百年前高祖于此处起兵,后开朝建国,以平郜为副都,此处才始兴盛,刘子善入关也是先据平郜,选了此地,一是为此,一是较烨阳地处偏西,为了西北州隐患之故。
大庆朝所称西北州,皆指延平关外诸州,稍北的靖州沅州,以及南部连州,云州等地,刘子善自连州起兵发家,但连州地虽富庶,却是位置偏远,入关后据中原要冲,原本在西北州的经营便稍怠,自元祐八年南攻刘宣未果,后又举兵往烨阳,刘宣势力便乘势往北扩张,数年间而占据西北州大片土地。
大庆西北大片广袤的领土,土地肥沃,人口充实,素来以丰足富庶称,地位十分微妙,中间隔了延平关,既便于刘均那样军阀势力割据,雄霸一方数十年,天子不能请服,欲攻之又鞭长莫及,而刘子善则是以连州为根基,出关直入中原,至今为天下宰者,其军事地位不能说不重,但不论如何,皆因偏远,不得循正统,顶多固守自安而已。
刘子善正是虑此,故而以平郜为都,实为长远之计。
都城新迁,天子以诏敕令天下,刘宣亦上表称贺请服。
褚不樊听罢淡笑:“主公他未免太天真些,自古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人家怕是正磨刀霍霍。”
云州道:“那样正好,早晚得有这一日,我已经等着了。”
褚不樊道:“鲜将军以为这次主公还会愿意开战吗?”
云州道:“陈寔将军绝不会降吧。”
褚不樊道:“你指望他?”
云州道:“我不指望他,我只指望我自己。”
褚不樊但笑,云州知道他意思,纳闷,终于还是问出:
“褚先生既然以为战不可,为何当初还要替鲜侑来找我去迎驾?”
褚不樊道:“战与不战却于我不相干,我只是受人之托罢了。”
事后云州请他留下,他也并不推辞,爽快应了,说是怕回去刘宣要了他脑袋,云州好笑,怕掉脑袋还要专去捡会掉脑袋的事干,褚不樊看着哪像那等蠢人,不过人家这般说,自然不容自己去多嘴,他念头一转,又问道:“你说若到那时,他会不会来?”
褚不樊道:“你问的是谁?”
云州道:“鲜侑。”
褚不樊道:“我已为你算了一卦,他不会来。”
云州道:“理由?”
褚不樊道:“他立场尴尬,不该再来趟这道浑水。”
云州道:“不该来,不过还是会来,褚先生,我比你了解他。”
褚不樊道:“这是自然,你跟他的交情自然不能跟你同他的比。”
云州道:“就算这样,我还是要先去找他。”
褚不樊道:“你如何去?”
“刘宣不是与刘子善公子联姻,正要送刘小姐去平郜?”云州问道,转而又肯定,“我要回云州城去,向他请命,送刘小姐入京,就在即日。”
褚不樊道:“那我看你怕是要失望了,还不如不去。”
云州道:“我不怕,多久我都能等,只要最后有个结果就成,我只去问他要一句话。”
他想的快做的更快,第二日便将军务暂交,第三日便带了十数人急忙赶回云州城去。
云州记得这位刘小姐,见得面不多,不过当初刘宣有心思招鲜侑为妹婿,他也便当真有心瞧了几眼,刘元外貌跟刘宣几分相似,面容清淡,不见得引人注目,细看却柔和舒服。
刘元更比她兄长多了几分隐约摇漾的神韵,平常不显眼,不经意间勾人眼目,让人无端有些心头一震之感,她端坐车中,一路不曾说话,云州揭开车门的布帘,她一双眼平静看过来,眼神似忧似恼,似有水纹却不起波涛,嘴唇稍动,云州忙道:
“小姐恕罪,是我唐突,小姐若有事恳请吩咐。”
刘元道:“无事。”
又问道:“我记得你曾在那位相王手下,你可认得刘氏公子?”
云州道:“刘氏公子都是人中龙凤,配的起小姐。”
刘元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刘氏公子大名我怎会不知,我既然答应阿兄去平郜,便没什么好说,我只是听说,大公子刘珏似乎有病在身,二公子却不大得相王喜欢。”
她似是有意探问,云州道:“平郜不比云州城,身不由人,小姐不该太有心。”
刘元眼神一动,若有所思看他,却没等到他再说什么,只得轻声回了一句:“多谢。”
云州一行有近百人,马车行了半月到达平郜京城郊外,有人来迎。
那人一身暗红绣金广袖袍服,顶系黑玉长冠,正于马上眺望,身后是军士在列,车队渐近,他身旁一人骑马并立,身着青衫,是阮元。
云州看过阮元,目光又移去他面上。
却不想这么快见到,两年却也不长,至少比当初在隽城一别三年要短的多,短的不是年月,只是有了一次,再有第二次,便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眼睛对上,鲜侑也微有惊讶,很快便散去,同阮元下马,云州亦下马,阮元道:“刘小姐到了,先随我等去使馆暂歇,明日设宴招待使者。”
语气沉稳镇定,仿佛之前各不相识,鲜侑却是微有些走神,不发一言,云州道:
“大人前面领路吧。”
阮元一笑,各自上马,车驾又起行,沿大道直驶入城。
他身影比起阮元迟迟在后,不时回头去望。
阮元也回头看一眼,觉得那位马背上年轻的白衣将军稍有些陌生,跟记忆中有些不符,不过确实是那人无疑,又看鲜侑神情恋恋,笑,道:“你想去便去吧,何苦来着。”
鲜侑有些嗔怪道:“你怎么不早说来的是他。”
阮元道:“这你可冤枉我了,刘宣的来信上没提他,是另一人,叫什么严翰的,不知怎么变成了这位,我也是刚知道,再说,谁知道你这么放在心上。”
鲜侑喟然而叹道:“你们一个个,可都好的很,都来算计我好了,我横竖是无法。”
到了使馆安顿下,已是入夜,鲜侑进门来时,云州正从刘元处回所住屋,穿庭而过时已见到他背身立着,未更衣,仍穿着下午时那身暗红,觉得有人进来,便转身,云州叫屋内下人退下,合上门,注视他道:“你这么跑来,也不怕招人嫌疑,说你私通外使。”
鲜侑道:“我有什么好怕的,我的罪过论起来不少,反正虱子多了不痒。”
室中有些暗,他走去案前,持了小剪刀将烛山烛芯剪去一截,倚案坐了,道:
“你怎么来了?”
云州道:“我来送刘小姐。”
鲜侑笑:“不像你会干的事,你是来找我的?”
云州道:“对,你不来找我,我自然要来找你。”
他也在案前去坐下,却都意外找不到话,最后鲜侑轻笑一声,拉起他手放到腰上,搂上来亲吻,云州喘不过气,被他这个动作弄得有些气闷,鲜侑伸了手进衣内时,他再忍不住,压低了声道:“鲜侑,你放开手,我有正经话同你说。”
鲜侑口齿不清:“我也有正经话同你说,我日日想你。”
云州抓住他不停乱摸的手,鲜侑见他当真有些生气,止住道:“你说。”
云州却突然不知道从何说起,又放开他,鲜侑重又抱上来,解他衣服,他急的手忙脚乱,云州只得自行解了,往榻上仰倒,又替他剥了衣服,抚摸一阵,鲜侑有些跃跃欲试,云州却心中有事,全无兴致,又不忍他失望,只抚了他脸道:
“我不想动,你来吧,这次你来。”
鲜侑想弄他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不过他总不肯,被他压在下头也挺有滋有味,这念头虽久远,也就作罢,听他竟然主动提起,高兴的连连吻他眼睛,道:“我轻些。”
云州道:“用些药。”
鲜侑连忙爬下床去找药,云州道:“我衣服里有。”
鲜侑去翻找他衣服,摸出一小盒润手的脂膏,回来先拉他手瞧,见手上并无冻伤,疑惑道:“怎么随身带这玩意儿。”
云州道:“前一阵手上受了点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