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夕,离你开口说爱我到底还有多远?
叶夕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愠怒地皱起眉头:“你是怎么进来的?”
放开他,文疏四处看看,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这天底下还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文疏的神情再自然不过,仿佛在调侃叶夕的大惊小怪,叶夕心里惴惴不安,脸上却不动声色:“是啊,您老武功高强,出入皇宫也如入无人之地。既然这样,你还聚什么众造什么反?直接学荆轲把秦王刺了,不是更简单省力?”
诧异地抬头看一眼叶夕,文疏表情复杂,叶夕却突然脸红了,抢着摆摆手道:“我知道我说了很愚蠢的话,我不是被你气疯了嘛,那你来这里做什么?”直接把皇上杀了,或许是最快的方法,却不是最彻底的方法。皇上被刺死,受益的只有太子姬文浅,不管是文疏想要的,还是自己想要的,都得不到。
“刺杀你的是些什么人?”知道叶夕一时口快,其实他也明白其中利弊,文疏不再和他贫嘴,转而问他他在意的事情。虽然派出了人去查询刺客的事情,但是却没有任何眉目。跟叶迁被劫不同,袭击叶夕的刺客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目击者都是寻常百姓,多番查问也只知道叶夕奋力反击,刺客见没有取胜把握便逃之夭夭了。但这未免有些不合情理,若是主使者想致叶夕于死地,那刺客定然不会不达目的而临阵脱逃;若是主使者只想警告一下叶夕,那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而刺客都是一身黑衣,黑巾蒙面,整齐划一看起来训练有素,又是江湖组织还是朝廷人马?
“没怎么看清楚,但是看起来并不像是要取我性命。”叶夕摇摇头,一脸迷惘。突然又像想起什么来了似的道:“不知道和之前刺杀我的人有没有关系。”
文疏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掩饰般地把茶杯端到唇边道:“我想应该没有关系,上次那袭击你的两人看起来光明磊落多了,可惜到现在都还没有抓到他们。”
叶夕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是关于这个话题却没有再说什么。他走到文疏左手边坐下:“不过福祸相倚,这样一来我得以住进宫里也不无好处。”
“不无好处?”文疏突然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是不是方便你和姬文轻见面了?”
叶夕不置可否哼了一声,自从文疏轻而易举进来皇宫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他就怕他会发现什么或者说怕他早就发现了什么,因而心一直悬着,此时文疏这样直接问出来,他反而镇定了,大不了也不过是回到两人合作之前的僵局。“你怎么这么幼稚?你以为皇上会让我见到他吗?你不是在宫里耳目众多吗?为什么不问问他们我做了什么?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对你来说易如反掌吧?”
苦笑一下,文疏揉揉眉心,叶夕何必对他满身是刺?他怎么会监视他?他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也不过是因为放心不下他。“这皇宫毕竟还不是我的地方,”虽然说得容易,可是他这次冒险进来也是费尽了心神“我怎么可能派人监视你?就算能做到,我也不会做。”
他的表情有些落寞,叶夕不禁别开了脸看向了别处:“那你这次冒险进宫是为了什么?”放在桌上的手被一双干燥温暖的大手握住了,手心一凉,叶夕诧异地回头一看,一块用七彩缨络编起来的圆形四周镂空墨玉静静躺在掌心,泛着幽深神秘的光泽。
“挂在身上,别弄丢了。”默默收回手,文疏站起来往门口跨出一步,却又停住回过身来,目光在叶夕脸上流连,终是垂下了视线,扭头便欲离去。
文疏不说为什么,叶夕也不会问。但是他知道,这绝对不只是一块稀有的墨玉而已,这块玉中有什么玄机?是烫手的山芋还是救命的宝物?不管是什么,既然文疏这样说了,他肯定不愿意自己违背他的意思,而他——叶夕,唯有听从。可是文疏,为什么眼中要写满了不舍?你不舍的,到底是这张脸,还是脸下的灵魂?
“大人,李总管命人来传话。”打破静谧,宫女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叶夕反射性得拉住了文疏的衣袖,把他推到了阴影处。轻轻把宽大的袍袖甩到身后,叶夕开门负手问:“什么事?”
面前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太监,他弯腰向叶夕行礼,然后道:“启禀大人,李总管说皇上今晚翻了成贵妃娘娘的牌子,怕是今天不想再处理朝中事务了,让大人不必候着皇上召见了,请大人也早点休息吧。”
“知道了,替我谢过李总管。你们也都下去吧,不用伺候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叶夕背抵着房门松了一口气。呵,明知皇上召见也不会为了朝中之事,李公公却让小太监这样传话,他果然做事八面玲珑。
叶夕和小太监的对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文疏内力充沛、耳力又好自是听了个一清二楚。本就怀疑皇上让叶夕入宫的动机不纯,此时一听更是坐实了皇上的不怀好意。文疏心思百转,终是忍不住一把把叶夕重新抱进了怀里:“叶夕,若是他逼你侍寝”嘴唇滑过叶夕轮廓圆润的耳朵,声音低沉而决绝:“就杀了他。”
突然被文疏抱住,突然在自己耳边用这样阴沉的语气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叶夕只感觉一阵凉意袭上后背,轻轻打了个寒颤。
感觉到叶夕的僵硬,文疏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如果下不了手杀他,就让他无法动弹无法发声呼救,然后找机会通知我——我一定会护住你的。”
文疏,为什么要对他说出这么动人心弦的话,让他竟然以为他是在关心他?其实,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是他的所有物,占有欲强的他不想自己的东西让别人染指吧?“那样的话,不是前功尽弃了吗?”明明刚才还说不能直接杀了皇上的。
“你傻呀?”把他推离自己,双手捧着他的脸:“孰轻孰重你难道分不清吗?”
孰轻孰重。。。文疏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的身体真的有那么重要,重要到文疏宁愿放弃这么多年的筹备计划?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我知道,放心吧。你不是要走吗?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踌躇了一下,文疏终是放开了他:“记住我的话,一有机会我会再来的。我会尽快找到刺杀你的人,想办法让他放你出宫。”
“知道了,你真啰嗦,快走吧。”微笑着推他一把,叶夕看着他留恋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后瞬身消失在了薄暮中。唇角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文疏,孰轻孰重,你心中的轻重到底指的是什么?值得你放弃整个计划的,到底是这张脸,还是其他的东西?
皇上昨晚没有召见叶夕是万幸,但叶夕却知道绝不能有一刻放松,因为早朝的时候皇上投向他的探究的目光仍旧让他头皮发麻。早朝的内容主要有三个:第一便是大姬救兵到达后陷入僵局的边关战事;第二是和邪教一战后越来越活跃的知秋堂的动向;第三也是叶夕最在乎的粮价的上涨。边关陷入僵局,在朝野中的大臣们也是爱莫能助;叶迁在被劫之前让大家注意到了知秋堂,虽然联合知秋堂对付邪教对大姬大有裨益,但是既然被叶迁提到,那么知秋堂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大应该提防的麻烦,因此便有人提出要安抚或者打击知秋堂,叶夕虽然对知秋堂也很在意,但是事有轻重缓急,对此事他保持了沉默。
当提到大涨的粮价后,叶夕出乎意料在皇上的目光投向他却并不期待或者并不希望他发言的时候开口了:“第一次粮价上涨是在麦收后不久,大哥曾说过今年大麦产量多,粮价本应下降,所以价格如此反常定然是有人从中作祟;第二次也就是这次大涨,却是借了战事的东风,是很正常的现象。第一次粮价上涨时也正是微臣成亲之时,大哥不顾微臣亲事,随侍周尚书左右处理此事,终于稳定粮价,微臣仍记忆犹新。既然第一次有人故意哄抬粮价,周尚书都力挽狂澜平息了下去,这第二次借战事上涨的粮价,在战事平稳的此时,定然很快也会恢复原样。所以微臣恳请皇上勿需为此事焦虑,保重龙体为紧。”
叶夕虽然提到了叶辰,但是却把功劳都安到了户部尚书周宏钟身上,要说他想为天牢中的叶辰求情,却又不像。但众人都心知肚明他说此番话定然不只是为了劝皇上保重龙体,周宏钟更是在心里腹诽了叶夕千百遍,在这如此紧要的关头,若他平稳不住粮价,叶夕夸他一分,便是为他的罪责加重一分,想想自己也没有得罪过他,叶辰做自己的侍郎的时候自己看在叶迁的面上待他也是极其有礼,何况叶辰做事向来干净利落,他本就很倚重他。自己根本没有惹到叶家人,叶夕此时却又为什么说这番话?叶辰被囚,他也是感觉很可惜的,毕竟失了一个得力干将他也感到很困扰,可害叶辰入牢的又不是他周宏钟。
皇上在彻底想透叶夕的话之前,听到“大哥”两个字后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叶夕想让他放人,虽然有些在意叶夕说的“有人从中作祟”,但是不管叶夕说得多么天花乱坠都没有用,想要让他放了叶辰,除非叶迁回来。于是皇上微微扯了扯嘴角道:“叶洗马说得极是,周爱卿上次处理粮价之事有功,这次朕也全权交托给你了,粮价降下来的话,一并有赏。”
周宏钟忙忙磕头称是,心下直打鼓,叶夕说“有人从中作祟”到底是什么意思?叶辰从来都没有跟他说过此事。
叶夕默默退回自己的位置,感受到皇上强烈的视线,他在皇上看不到的地方冷笑了一下:大哥久任户部侍郎之职,早已把户部之事看得一清二楚,上次粮价上涨之时,因为自己的亲事去找大哥商量,大哥虽然一脸疲惫却少有得对自己说了几句关于粮价的事,当时没在意,现在却突然发现寡言的大哥果然句句箴言。
这两个月在朝中,叶夕早已对各个大臣有了七八分认识,虽然这样说有些自大,但是叶辰一日不在,这粮价就不可能降得下来,过个几日,周宏钟顶不住压力了,自会瞒着皇上去天牢中求叶辰。虽然皇上耳目众多,对各个大臣的近况都有所了解,但是既然能混到这朝堂之上,各大臣自然有应付皇上的法子,至少瞒着皇上见叶辰一两面还是能做到的。一旦有人有求于叶辰,叶辰在天牢中的日子就不会特别难过。
叶夕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在下朝后一个时辰传唤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想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虽然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却不敢怠慢。
“刘总管,这好像不是去御书房的路,皇上现在在哪里?召我去所为何事?”皇上不让李公公来传唤,也让叶夕心生警惕。
“皇上现在在成贵妃的泰和宫,至于为何传召咱家也不知道,但是皇上今天似乎心情不好,总感觉要拿谁出气似的,您还是小心为妙。”自从昨天和叶夕一叙,刘公公便对爱笑还有些小孩子脾气的叶夕颇有好感。
“知道啦,谢谢刘总管提醒。”叶夕不知世事般语气轻快,轻轻拍了拍刘公公的肩膀。
走进屯门,叶夕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也入得了这只属于皇上一个人的后宫,可是,即使看到三千佳丽又如何?他的身体,早已被一个男人无数次拥抱过,早已,变得很奇怪了。
泰和宫,果然气势恢宏,人气十足,比起冷清严肃的舒王府来,简直像是另一个天地。
刘公公进去禀报,叶夕在门前卓然而立,惹得除了宫里侍卫和上了年纪的大臣们很少见到男人的宫女们红着脸驻足偷看,叶夕报以微微一笑,她们便立刻捂着樱唇满面飞红跑开了,跑到叶夕看不到的地方,便叽叽喳喳互相闹着调侃。
刘公公很快便出来了,领着叶夕往里走,嘱咐他尽量不要直视贵妃娘娘。
叶夕一边暗暗把泰和宫内布局记在心里,一边极其温顺地跟着刘公公。走过两道门,才听刘公公道:“皇上,叶洗马来了。”里面传来一句:“进来。”刘公公做个请的手势,叶夕便走了进去,一眼看到中间座位上坐着两人,叶夕立刻垂下视线,俯身跪拜:“微臣叩见皇上、贵妃娘娘。”
“起来吧。”皇上的声音听不出是开心还是不快来,但是却明显带着一点兴奋。“抬起头来,看看朕的爱妃。”
叶夕起身,刘公公不让他直视成贵妃,皇上却让他看她,想必是想让他露出可笑的表情来吧。于是视线在接触到成贵妃的脸的那一刻,叶夕脸上露出了惊奇的神情,随即淡淡地敛了眉。
皇上显然是注意到了他的惊讶和强作镇定,心里涌上一股快意。“你说,爱妃长得是更像你一些,还是更像爱卿一些呢?朕实在是爱极了爱妃这倾国倾城的容颜。”
皇上想侮辱他——意识到这一点,叶夕只知道自己不能生气。“贵妃娘娘天人之姿,岂是微臣可以攀比的?”
“哼”皇上从鼻中哼出一声,上下看看叶夕,叶夕已经换下了朝服,此时身上穿一件淡紫滚边的白衣,腰间悬挂墨玉,平添了几分轻盈脱俗。“朕倒是不觉得。来人,把衣服呈上来。”
叶夕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然而当宫女把衣服在自己面前展开的时候,饶是他镇定,却也微微变了脸色:衣服和成贵妃此时穿的一模一样,大小却是自己的尺寸。
“穿上给朕看看。”
此时,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叶夕淡淡看一眼皇上,然后双手举起,做了个接衣服的动作。
皇上的脸抽搐了一下,这果然不是爱卿,即使刚才看自己的那一眼淡漠到和爱卿如出一辙,但是骨子里还是大相径庭的,这不是爱卿。。。不是爱卿,所以可以对他做自己一直想对爱卿做的事,可以对他做自己绝不敢对爱卿做的事。
长久得不到叶迁,长久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有的时候强烈的爱,也变成了强烈的憎恨。一方面叶迁在皇上心里纯洁如雪、不染纤尘,皇上只想把他捧在手心,把他供起来膜拜;另一方面心里却阴暗渐生,想要把他从高高的触不到的地方扯下来,想把他踩在脚下肆意凌()辱。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谁都不能违抗他,胆敢违抗他的人只有战战兢兢等待着被惩罚。可是,阴暗的心思却被自己一直压抑,因为即使身为皇帝,他也怕一旦惹怒了叶迁,只有被叶迁从心底里抛弃的命运。可是,面前这人,即使再像,也不是叶迁!
叶夕走了出来,环佩叮当,除了没有戴耳坠,除了腰间的玉佩,甚至连发型都和成贵妃一模一样。皇上呼吸一窒,贪婪地盯着他,从头看到脚最终目光在他的脸上驻足。让叶迁穿女装,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可是今天他让叶夕穿上了!不知是因为太过期待还是什么,叶夕出现在皇上眼前的那一刻,皇上感觉到的只有惊艳。可是细看之后却发现美则美矣,却着实不协调。转头看看身旁一直静默着不出声的成贵妃,相似的脸,一样的衣服,却是成贵妃更美些。
即使身材瘦削,叶夕毕竟是男人,他脸上的淡漠和心中翻滚的耻辱都让他面部的线条显得更刚硬,和柔若水温顺的女子完全不一样。
爱卿穿上,也是这个样子吗?果然,他爱的,是身为男子是看似温驯却刚毅不屈的那个叶迁。果然爱卿,是侮辱不得的。
“叶洗马这一穿,倒是和爱妃不相伯仲,这身衣服,就赐给你了。”虽然不是爱卿,但表情却是相似的,不管什么表情,都看不够。
“谢主隆恩。”淡漠的语气,仿佛被侮辱的不是自己。呵,若自己是娈童,这还真真是无上的光荣。
“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