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君唯不以为然的挑著眉,双手合叠於腰後。他将身体探向前去,饶富兴味的凝视著那张始终低垂的秀丽容颜。
冷清秋不疑有他回过了头,一时忽略两人过於亲腻的距离而刷过了君唯守株待兔的唇。
见他唇边落下一抹笑意,顿时两簇飞霞迅速染红皙白的双靥。他凝起秀眉似愠似嗔的瞅著他。
君唯识相退开身子,黯红色的眼因点染笑意而显得明亮。「这只是小小的补偿。」他占了便宜还卖乖道。
「什麽啊!我要走了!」冷清秋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作势欲离。
君唯连忙拉住他,「多留一会儿有不行吗?」他从身後紧紧拥住他,好像真的怕他从此消失似的。
冷清秋的胸口窒了窒,不久肩头便感受到他落下的重量。
他将头靠在自己肩上,垂落的黑发让他即使转过头去也瞧不清楚表情。他只听得见,那低唤著自己名字的声音,十分温柔。
「清秋,就留一会儿,就一会儿好吗?」
「嗯……」冷清秋没有勇气去拨开他脸上的发,他害怕他要是看见了他的表情,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会再度动摇。所以他连动都不敢动,就任他牢牢抱著自己。透过衣衫,他依然可以感受到他的体温,还有那几乎要令人落泪的孤寂与沈重。
「为什麽不说话?」
听见君唯在他耳边低喃,一颗拧紧的心宛如要撕裂开来一般。
「你要我说什麽?」
「就像你在长白山上跟我说的那些话一样,清秋,你不会违约吧?」
感觉到腰间的力道蓦地拢了紧,埋首他发里的男子续道:「答应我,你不会成为违约者。清秋,你听见了吗?」
「嗯。」冷清秋含糊应了一声。但背对著他的眼几乎已要落下泪来。
「还有——」君唯撩起他的长发,轻轻吻起他皙白如玉的颈项。「你的发好美……不准剪,知道吗?」
又来了。霸道又任性的君唯,也是他千不该万不该跌进他陷阱里的男人。
「嗯……」冷清秋低吟一声,暧昧的回应教人一时间也分不清他究竟是答应了还是仅仅是因禁不起君唯发人遐思的吻而发出的呻吟。
「清秋——」逼人的气息移转到他耳畔,「你那声对不起的补偿,可有追加的打算?」他轻笑,手也不规矩的探进了他的襟口。冷清秋又羞又怒制止了他的举动,难为情的推开了他。
「别闹了!这里可是扬风轩,随时都会有人进来的!」正当他慌然抬起眼之时,这才发现门根本就没关!回过头去,又是那一脸促狭的笑意。
「这次仅是轻惩为戒。」
冷清秋瞅著那张俊美自大的脸孔,气得说不出话来。他顾不得整理凌乱的衣衫。脚一蹬,便甩过头去。「我告退了。」
什麽嘛!还是把人当傻瓜耍!对这种人,他何须时时为他牵肠挂肚!他闷著股怨气走向门口,就在跨过门槛之前,他好像听见轩里悠悠传出了类似低喃的声音。
「这些日子不见你,我真的,好想你——」
好想你——
冷清秋怔然掩上门扉,光这三个字便沈重得教他迟迟无法挺起背脊。
好想你——
君唯轻柔的话语幽幽萦绕於耳不绝,但其实思念的,又何止是他一人呢?
是不能也,非不为也。
『君唯,若我对不起你的话,你会原谅我吗?』
* * *
他最终还是得离开君唯——为了成全他的幸福。
说服自己他对自己的迷恋其实仅是一时,时间一久,再执拗的坚持也会淡去。他不能放纵自己同君唯任性,因为他的人生不应该埋葬在一段从一开始便已经注定错误而不会有结果的恋情。
若果,一切仅是一时的迷惘,那为什麽他的心会感受到几乎要令人窒息的悲伤?
忐忑的心跳像是在惩罚他的背判似的震得他胸口好疼……这份痛楚让他知道起初的同情早已渐渐演变成一种泥足深陷而无法自拔的情愫。
为了他好,也为了断绝这痛苦的根源,他势必得跨出这一步。他静候时机。但——
他几乎可以想像,君唯在发觉自己的背叛之後,那对鲜血般豔红的双眼,会因怒火而熊熊燃烧。
起初要是一剑便杀了自己的话,如今也就不会这样千头万绪了。
卷长的睫毛底下露出了一双清冷的眼眸,而这对美丽眸子的主人,正怔怔凝视著身旁酣睡的俊美男子。他屈肘支颐,抚开男子散落的发丝,他这还是第一次这样放肆的细看他吧?
饱满的额,俊挺的鼻梁,薄而形状优美的唇,还有那一双曾经冰冷如今却又缱绻浓烈爱意的狭长双眼。
失神望著熟睡的他,长而浓的睫毛很遗憾的掩去了眼底那对如醇酒般令人迷醉的血色红瞳。
原来,能被他这样注视著,也是一种幸福……
冷清秋噙起一抹笑。君唯鲜明的轮廓要与中原人还多了一股狂野的气质。越仔细看他,他越觉得自卑。男子本当像他这样高大威武,再回头看看自己,过於女性化的脸孔与单薄的身形更让他不禁感到自厌起来。
落寞的心事,他伏在君唯胸口上逸出了一抹叹息。
「好端端叹什麽气?」
他像是受到惊吓似的跳了起来。「你不是睡了吗?」
君唯浅笑坐起身子,「有人用热情的眼神注视著我,教我如何安眠?」
听出他话底的取笑,冷清秋绯红著脸别过了头,「谁在看你,少胡说!」拉过丝被,他作势背身欲睡。
君唯欺近了身子,一手便轻易扳过了他。「清秋,你有心事?」
无意温柔的语气让冷清秋差点儿落下泪来。他咬著唇,摇摇头。
「别瞒我。」
「真的,没事。」他试著扯开一个笑容,但他此番逞强的行为仅让君唯看了更加心疼。
「可你这阵子总是若有所思——」他担忧凝视著那张清丽却又多了几分忧悒的容颜,他知道他是那种什麽事都往心里藏的人,他担心他不是没有道理,他怀疑他受了什麽委屈又苦苦不说。
冷清秋捧近他的脸朝唇上轻轻一吻,「我真的没事。」为何他只能以这种笨拙的方式去舒缓他不安的心情?
「可是——」
冷清秋见他不愿善罢干休,索性赌气道:「你非得逼我把心里话说出来不可?」
君唯微微挑起了眉,「但你若坚持不说,我也拿你没办法。」他退开身子倚著床柱道。
冷清秋闷闷坐起身子。「其实我只是羡慕你罢了!」
沿著窗棂洒进的月光明亮的落在君唯身上,「羡慕我什麽?」他玩味起他的话。
「你的力量。」冷清秋自嘲的抬起自己细瘦的手腕,根本就无法与之相比。
君唯没好气的敲了他的头,「你何必在意这些无聊事?你没什麽不好,何苦去向往那些虚幻又不切实际的东西!」
「虚幻又不切实际吗?」他摇头否认道:「我并不这麽认为,我只是觉得男子生成我这样真是可悲……」
「清秋!我不许你再妄自菲薄!你不晓得你有多美——」他迷恋的撩起他及腰的长发,然後窥见了那无暇如玉的美丽颈项。
「美?」口气显然多了点惆怅,「我是男子,生得再美又有何用?」他动怒的扯著自己的长发。
君唯连忙制止他近乎自残的举动。「听话!别再扯了,会扯疼的。」
他心疼的握上他的手,轻轻抬起他细致的下颚。红色的眼瞳定定凝视著他足以慑人心魄的秀丽容颜。
「清秋——」近看他的瞳色,清澈的红光彷佛一潭深水,温柔的像是要将自己卷入似的具有魔力。「别再说这些话来贬低自己。爱一个人绝对不会为了容貌性别这些肤浅的东西去轻率定下承诺。牢牢记住我的话——我绝不会放弃你的。就算我们这种不容於世的恋情不会受到祝福,我肯定是要跟你过完这辈子,所以你别想要摆脱我!」
冷清秋失笑望著他。他总是霸道的逼人认同他的坚持。不过,偏偏这种甜腻又带了苦涩的滋味却教他百尝不厌。他拉下他的手凑近唇畔轻轻亲吻。他明白他是爱这个男人的。是他赤裸而勇往直前的勇气硬将他的软弱比了下去。原来他一直斤斤计较的并非两人殊异的形貌,而是他那颗坦荡荡的心,总时时刻刻教他无地自容。
「清秋?」君唯见他主动亲吻自己,微诧的拉开他落在自己唇畔的诱人绯唇。
冷清秋攀著他宽厚的肩,半裸的胸口因气息紊乱而轻微起伏著。贴近的白晰肌肤,正魅惑的对他做出邀约。
「你今晚可真让我摸不著头绪啊!」君唯轻笑。他试著不去在意跨坐在他身上那副迷人的躯体。今晚已经要了他一次,他可不想因贪图一时的欢愉而伤了他。
但肇事的美丽人儿显然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用心良苦。他模仿著他平日亲吻自己的方式轻轻啃啮著他的颈项。
「你不想要我吗?」类似软语低喃的问句,但显然肯定的答案正来自冷清秋身上充盈的淡香不断考验君唯近乎濒临崩溃边缘的自制力。
「清秋……你这是在玩火——」
沈吟一声,他拉起他落在自己锁骨间的唇狠狠吻上。为了惩罚他蓄意拨撩自己欲望的行为而粗鲁探开他的牙关,软滑的舌长驱直入牢实纠缠住他的,丝毫不给他任何挣脱的机会。几乎要让彼此都窒息似的吻,直至君唯稍稍移离他红肿的唇而转移阵地来到他珠圆玉润的耳畔。
冷清秋双眼微阖,任他强烈引发身体酥麻的抚触沿著脊梁直冲脑门,而他落在自己身上的唇,也沿著锁骨不断绵延而下。
「嗯……」冷清秋依稀感觉到当自己跨坐在他身上求欢时,他那已然蠢蠢欲动的欲望。
「清秋——」紊乱的心跳尾随欲望的抬升,君唯轻轻呼唤著他的名,双手扶过他纤细的腰身後便温柔抬高了他的臀。
冷清秋深吸了口气,似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正预备顺应他的动作之时,君唯却突然缓下他欲落的身势。
「别急,慢慢来,我不想弄痛你——」
像是心疼又像是与自己渴求的欲望相互抗衡的体贴话语,让冷清秋心里不禁一阵悸动。他轻咬著唇,虽然已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刺痛感,但异物瞬间贯穿肉体的违和感仍让他激动的落下泪来。「嗯啊——啊……」他难耐的想在君唯怀中寻找一个安适的体位,可乾涩又紧绷的灼热感,却让他难受的将指尖扣进君唯的肩内。
「我会等你的……小心伤了自己——」君唯一手扶著他下意识扭动的腰身,爱怜的亲吻著他因深印的齿痕而见血的唇办。
他像是为了回报他的温柔似的回吻他的唇,「君唯……」喘息未定的睁开双眼,冷清秋朝他扬起一个迷人又难以忘怀的微笑。「答应我——」他深情的凝视著眼前这名如此爱怜自己的男子,「答应我一件事——」
「好。」君唯亲吻著他滑嫩的肌肤,果决而简短的回覆,说出口後却是一辈子的承诺。
「答应我,今後不管如何,你都不准忘了我——」这是他一辈子唯一一次任性的要求,他能吧?就这麽一次……
君唯顿时缓下动作,瞬间的静寂,让彼此都听清楚了誓约的内容。
「你也一样。你若反悔,我不会饶你的。」
他蓦地拢近他的腰身,贴紧而汗水淋漓的身躯因交合的激感而不断狂乱舞动著彼此的心跳。
抱著近乎虚脱的人儿倒回床榻时,君唯体贴的拉起丝被遮去那尚泛著蔷薇色泽的肌肤,然而紧紧交缠的躯体仍眷恋的不愿意放开对方。
在被君唯注视的眸光中,冷清秋隐隐发现了他眼底一丝轻掠而过的不安。
「你究竟在害怕什麽?」
「有你,什麽都不怕了……」他笑著埋进他所深爱的男子的胸膛,那里曾经,是那麽可靠的地方……
窗外洒进的日光刺痛了眼,冷清秋在意识逐渐恢复清晰之後,愕然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居然还在苍穹居!
裹著丝被下了床,当脚尖触及冰冷的地板时,他著实打了个冷颤。走到窗边偷偷推开一个缝隙朝外探去,门前庭院内约有三、四个人正在低头打扫,他懊恼著昨晚的胡闹,这会儿他该如何出去?
更气的是君唯为何没唤醒他?颓然坐在床缘,一双白玉般的长腿随著他的困坐愁城而一摆一盪。原想裹著被子倒身再睡一会儿,可是又害怕随时会有人闯进来。悬著一颗忐忑不安的他,只好暂且拾起床边凌乱的衣裳逐渐穿上,再伺机潜出苍穹居。
好不容易,庭内的仆役终於一一离去,冷清秋一见有机可趁,随意挽了挽发,便撩起衣襬准备遁出门去。
怎知一脚才刚跨过门槛,迎头便撞上一具厚实的胸膛。他吃疼捂著被撞痛的鼻梁,来者却已率先开了口。
「莽莽撞撞的,走路也不小心点儿。」黑发男子微微眯起红瞳,心疼的揉著他的鼻梁。
冷清秋语带埋怨道:「你要是早点儿叫醒我,我也用不著这样慌张!」
君唯浅笑将他拥进了苍穹居内。「我怕昨晚累著你了,才想让你多睡一会儿。有什麽好担心的?我已经交代过在我回来前,任何人都不准进苍穹居。」瞧见冷清秋顿时绯红了脸,他打趣的瞧著他一脸尴尬。
「怎麽?有什麽好难为情的?」
为了不让他继续这个让自己难堪的话题,冷清秋连忙支开话题道:「大清早你上哪儿了?」
君唯温柔顺了顺他凌乱的发丝,淡淡说道:「义父来信说江南之事已解决,再过几天,便能回转山庄了。」
「喔?」
冷清秋异常冷淡的反应,教他身旁的男子暗自揽入了眼底。他轻轻搂近他,「你不开心?」
冷清秋摇了摇头。修长白皙的指尖紧紧揪住他的衣襟。
君唯像是为了让他安心似的吻了吻他的唇。「别担心,等义父回山庄之後,我便可以卸下这身重担跟你隐居山林了。」
冷清秋朝他扬起一个微笑,希望能成功伪装出类似欢欣的表情。可是始终都不安实的心里却又徬徨起来。他顺势将整个身子埋进他温暖的胸膛,攀附住他的手依恋的像是放不开似的。
「清秋,你冷吗?」君唯以为他畏寒,不疑有他的将他抱至自己的膝上。冷清秋硬是压抑住眼底的酸涩,微微点了点头,整个人更有如小猫般蜷缩在他宽阔的怀中。
君唯轻抚著他的背脊,拂过他肌肤的手多了些宠溺的温柔的香味。「虽入春了,你也得多穿点儿,我可不希望你因此而染上风寒。」优美的唇角浅浅一扬,他顺手挑去他额前垂落的发丝,当目光落在他身上之时,那双藏在自己胸前的眼眸似乎微微泛著水光。
那是泪吗?
是自己多心吧?
君唯低下头去轻轻吻著他低敛的眼睫,拥著他的手竟不知不觉的加重了力道。
不管谜底是什麽,他都不想问。
* * *
「嵬玉。」
打从自长白山回到阎魔山庄至今,他还是首度跨进朱凤阁的大门。阎嵬玉闻声快步撩起珠帘一瞧——一时的喜出望外,已让她将月前发生的不愉快全然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等等!」她慌忙将胭脂点上,在铜镜前一番左顾右盼确定自己的容貌无懈可击之後才欣欣然步进前厅。她试著镇定自己激动的情绪,泰然挨著他坐了下来。
「君唯,你不生我的气啦?」小心翼翼的询问,只因害怕再度触怒身旁的男子。
「早忘了,你也别放在心上了。」他淡然喝起茶。
阎嵬玉闻言心头顿时舒缓不少。「今日来,有事吗?」她提心吊胆凝视著他,深怕他下一句便说出让自己震愕的话。
「义父终於要回转山庄了。」君唯气定神閒的说道,但「终於」这两个字听入她耳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不知是来自女人的直觉还是——在她脑海中,竟瞬间掠过了「离开」二字——「就这样?」
君唯见她神情有点失落,不禁玩味道:「令尊归来,你不感到高兴吗?」
阎嵬玉娇嗔的睨了他一眼,「与其挂念这件事,我还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