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兰自小身体就不好,哈伦怕他哭成哮喘,立刻把他拉起来,安慰道:“图兰,你放心,暂时我和你二哥还不会对他做什么,先别哭了。”
不过,图兰并没有因为他这一句话而平静下来,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用力的咳嗽几声,两眼一黑,就浑身失力,倒了下去。
哈伦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下坠的身体,焦急的拍着图兰的脸颊:“图兰,图兰!醒醒!来人,传太医!”
这一次不是苦肉计,图兰是真的晕了过去,几天没吃饭,一两杯牛奶的营养也消耗殆尽,再加上这一着急,急火攻心晕死过去,什么都听不见,谁也叫不醒。
太医给图兰把了脉,开了几副补身的房子,就差人去熬药了。
中原地大物博,大夫想下几副猛药很简单,可大漠土地贫瘠,药材格外浠少,即使是王族,也鲜少能使用从中原重金购买的药材,哈伦这回是狠了心,不管药有多难搞,必须把图兰弄醒。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哈伦这样细心的照顾一个人,让毫无意识的图兰斜靠在自己肩上,一勺一勺吹凉了药液,才缓缓的喂进他嘴里,连索乌塔都没见过这架势,老可汗病重时,哈伦都没这样尽过孝,再怎么说,也宠的有些过头了。
“当初把他变成这骄纵模样的就是我们,总不能在父王仙逝后,又残忍的对他,让他痛苦吧。”这只是哈伦的官方说法,实际上,还是因为爱。
图兰苍白的薄唇微翕,发出了一声难受的嘤咛,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眼睛睁开一道缝,却因为太过虚弱,再次合上了。
哈伦立刻晃晃他的身体:“图兰,醒了?”一听是大哥,图兰完全不想理,翻个身背对着哈伦,想再睡一会儿,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连举手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图兰,别再闹脾气了,吃点东西,不然身体受不了。”图兰毫无反应,哈伦知道自己输了,他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对待图兰,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我同意你和申屠羯在一起,你别再折磨自己了。”
他这个兄长做的还真失败,一旦认输,就是将深爱的他亲手送到了别的男人怀里,还是他明知会害他的男人,他该怎么办啊……
图兰终于睁开了眼,咬着牙,张开了双臂:“兄长,抱我起来。”
抱你起来,去见申屠羯?哈伦意外的没有顺着图兰,只是冷冷的望着他,图兰当然知道哈伦在想什么,闭上眼睛,似是很痛苦:“兄长,我只是想吃点东西,好饿……”
哈伦立刻吩咐人准备了饭菜,将图兰揽在怀里,一口一口的喂着,连羊肉都细心的剔去了骨头,只是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放在以前,哈伦肯定不会这样冷漠的对待他。
图兰恢复了一些体力,才伸手掰过哈伦阴沉着的脸,让他直视着自己:“兄长,我知道你爱我,不想我受到伤害,才不允许我和阿羯在一起,但是他到大漠这么多年,一直对我很好,没做伤害我的事,不是吗?”
“正是这样才可怕,如果这不是他的本性,隐藏伪装了十几年,难道不可怕吗?”
“兄长,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他,只因为他来历不明,是个中原人吗?”
“我并不在乎他的身份和种族,只要他是贤才,我都很乐意将他纳为部下,即使我会心痛,但如果你幸福,我也会让你和他在一起的。可他不是,这么多年,他都只是怂恿你去争夺王位,将你变为他的傀儡,我怎么可能对他放心,你的心里只能感受到他的温柔,却掀不下他的虚假面具吗。”
“兄长!”图兰是真急了,“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这么说他,如果只是留在你身边,我会的,只要你放弃杀他的念头,哪怕要我给您做娈宠都无所谓!”
哈伦惊愕的睁大了眼睛,眼前这个美丽是少年,真的是他的弟弟吗……
“你有必要为他做到这种程度吗,他到底哪点值得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我不知道……”图兰垂下眼睑,忧伤的望着自己手指上老可汗生前赏赐给他的蓝宝石戒指,“但是阿羯对我很重要,我不能失去他。”泪珠成串的滚落,抓着哈伦的衣领不肯松手:“我很喜欢兄长,也坚信着兄长一样爱我,甚至比我爱兄长更多,所以……所以,我一直天真的以为,不论是多么过分的请求,只要不伤天害理,兄长都会答应我,我……还是太天真了吗……”
哈伦心痛了,其实图兰爱申屠羯的程度,就如自己爱他一样吧,他宁可委屈自己做娈宠都无法放手,也正如自己无法割舍掉他吧……爱情面前,谁不想自私一点呢,即使伤害别人,也想得到幸福。而哈伦却以图兰的幸福为自己的幸福,只不过给予给他的不是自己罢了。
“……图兰,兄长不想让你与他在一起,我承认是有自私的心里,想把你留在自己身边,但更多的原因是他真的会害你,我们对这个问题争论了不止一次,可兄长不会害你,即使认人不清,没有看透他的真实为人,但初衷一定是为了你好,为什么你就不肯听兄长一句呢。你愿意做兄长的娈宠,可就算与你欢*爱会很幸福,可你的心不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图兰沉默了,这个他敬爱,且宠爱他的兄长说的是心里话,他再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一切的一切,都感觉像是自己的无理取闹,毕竟眼前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爱自己的,他爱申屠羯入骨,却不知他对他用心几分,同样的,哈伦深爱着他,而他却只是把他当做兄长,这就是个死循环吧。
哈伦深深叹了一口气,抱着图兰的手臂不断收紧,后者很疼,但意外的没出声,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谁也不愿意先打破这趁机,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开口,就是认输。
败下来的是哈伦。
“罢了,放你去把……”他苦笑着,将一杯牛奶送到图兰嘴边:“即使把你禁锢在我身边,你也不会幸福,就如笼中鸟一般,只要你不受伤害,我愿放你去追求幸福。”
图兰本来一点食欲也没有,见哈伦妥协了,立刻开心的搂住了他的脖子,肚子也“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哈伦温柔的抚着他的头:“来,吃饭。”
事情有些超乎图兰的预料,他本以为还要在大闹几天才会有效果,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对两位兄长能放任自己和申屠羯在一起就没抱什么希望,只是说出了心里话,这么容易就办到了,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他更想不到的,还在后边。
老可汗去世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中原,中原的皇帝派遣使臣到大漠,以表达中原人的哀思,和对新可汗统治好全部族的希望,这只是一个礼仪上的形式,在各国交往的政治方面,图兰是一窍不通,但他隐隐感觉到,中原的皇帝没什么好意。
大漠只是对一个地区的统称,此地集合了前代的匈奴、契丹、党项等民族的后人,组成了一个规模并不小的联合,虽然不及中原,也就是南朝的势力,可如果两国真的开展,对双方来说都是很大的损失,算不上势均力敌,但也差不多。所以即使暗潮汹涌,表面上还是要保持着“和平”的假象。
“说起来,也到了一年一度的‘御贡’。”一位大臣在朝堂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用“朝贡”一词,是在标明大漠与南朝实力相差不多之意,“摄政王子,我倒是有一人推荐……”
“王子!”白玛从后面蹦蹦哒哒的过来,把躲在帐子外面偷听的图兰抓了个正着,后者赶紧吧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随后把耳朵贴在帐布上仔细听着,很不幸,他只听到了众臣的赞同声,至于那个人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白玛!你真的很碍我事啊!”图兰气急败坏的跺跺脚,转身走了,没有看到帐中王座上的哈伦一脸为难。
“王兄,这申屠羯祸乱大漠,此番派遣他去中原,也是让他落叶归根,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至于图兰,那孩子伤心几天,也就忘了这回事,到时候再在族中寻几位相貌英俊的男子讨他开心即可。”索乌塔提议。
哈伦是不愿的,毕竟他已经答应了图兰允许他和申屠羯在一起,如果把申屠羯派往中原,就是再次欺骗了图兰,会失信于他的。
看出了哈伦的为难,索乌塔又道:“最近王兄忙于登基大典的筹备,此事可全权交与丞相处理……”
位列朝臣第一排的一位老臣点了点头,哈伦还是犹豫着,但如果太过宠溺图兰,一定会出来几个死谏的忠臣,他还未登基,自然不能让这种闹剧发生,也只好妥协。
南朝的使臣名段继臣,具体的官位不明,但似乎曾是皇帝面前的红人,犯了错之后不仅被贬谪,还被派遣到西域出使边塞。
这次是老可汗的逝日与御贡之日很近,所以南朝皇帝只派遣了他一位使者完成两项任务,临行前皇帝也旁敲侧击,名为出使,实为流放,去了大漠,不管是死是活,你都不用回来了。
不过哈伦并不在乎他是因为什么而受到了惩罚,他关心的是段继臣的能力,他坚信,只要头脑足够精明,就会认清处境,即使是曾经的敌人也会效忠,历史上那些忠贞不屈的人物,的确很值得人们称颂百年,但却不够明智,他所效忠的,究竟是皇帝,朝廷,还是人民呢?
哈伦认为是最后者,不论前朝有多么辉煌,败了就是败了,朝代更迭再正常不过,没有谁的统治能千秋万代。而虏臣应该做的,就是辅佐新王朝,让百姓安宁和乐,而不是为了所谓的忠义一蹶不振,使人民沦于水火之中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如果换做是他,即使在历史上留下千古骂名也该善待人民。
哈伦继承了老可汗治国的中庸之道,温和如他,自然不会斩了段继臣,不过首要的,就是劝降。
“摄政王子殿下太过谦逊,罪臣何德何能接受您的劝降呢,殿下的礼贤下士,即使是在我大南朝也很出名,且被百姓传为佳话。”段继臣俯首行礼。
“那,使臣之意是……”哈伦问道。实际上,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陛下放我出使边塞,自是希望两国能永久交好,只是从表面上看,派我一介罪臣来,倒有失打过风度,疑有贬低之意。实则不然,罪臣虽生性愚钝,但久仰大漠的君臣之礼,先前失去了陛下的宠信,此番便想好好学习,以敬天子。”
哈伦大笑,心里很是满意这个文绉绉的中原人,不虚伪,不造次,南朝皇帝为何派遣这样难得的人才冒着生命危险来出使大漠?
“只是,未完成陛下的任务之前,臣还不能做陛下的臣子。”
“哦?景炎君还委派你何事?”
“陛下希望……和亲。”
作者有话要说:
☆、〔陆〕此般尤物
“和亲?使臣莫要说笑了,我大漠王族到了这一代,子嗣皆为男子,哪有公主可以……”哈伦面露难色,这南朝的皇帝景炎君在大漠中安插的细作并不少,怎么可能不知道老可汗膝下没有女儿,随便找位外戚或朝臣的女儿去和亲,也会因欺君之罪而发动战争,和亲之请,摆明了就是要找事啊。
“殿下莫急,”段继臣笑笑,将茶盏毕恭毕敬的往哈伦那侧挪了挪,“我大南朝素以和善长留青史,不同于历史上匈奴、契丹等蛮夷之辈,以扩展疆土而满足野心。皇上听闻殿下有一容貌阴柔美丽的胞弟,很想见上一见,若是无法和亲,将王子送入皇都,做质子也好,相对的,陛下也会将幼子送至大漠,殿下意下如何?”
段继臣将匈奴、契丹等族称为“蛮夷之辈”,也就是在表达南朝人民对大漠的轻视。哈伦一方面恼怒着,另一方面也很是佩服这位使臣的口才,只能用狠毒二字形容,快、狠、准的抓住人的弱点,并咬住不放。不过他接下来的话,也让哈伦意识到,景炎君不仅仅是挑衅那么简单了,怪不得他派一介罪臣前来,这是早有准备啊。
哈伦知道,他现在必须冷静下来,如果他因怒火中烧而发起战争,才是正中景炎君的圈套。“事关国家大事,并非我一人能作的了主,还请带我与众朝臣商议后,再予回复吧。”
果然如臆想中的舍不得,段继臣在心里笑了笑,谁人不知这哈伦王子早在老可汗逝世之前就已经手揽大权了,莫非,这传言所说,摄政王子与同母之弟有一腿是真的?
……看来是的,他算是来对了地方。还是自个儿的皇上好,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特意演了一出君臣误心的戏给外人看,将自己送到这蛮夷之地,想来,也就只有这儿的强壮男人才能满足自己吧……
……哪儿有人会因为这种原因,冒着生命危险出使边塞的!南朝人一窝都是疯子!
哈伦自是不愿,和亲之事耽搁了下来,段继臣也没急着向他索求回复,一直宠爱着的弟弟自然是难以割舍,何况还有着那么复杂的情感,需要给他时间考虑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和亲与御贡是两回事,马上就到了两国使臣出发的日子,南朝是派了段继臣提前来了,大漠各部不准备可就说不过去了,段继臣笑呵呵的望着高台下忙活着的人们,不由得感慨:
“没想到,塞外的百姓也能如此有序,看来,对胡人野蛮的印象,当真是我们中原人的误解。
索乌塔是打心底看不起中原人,柔柔弱弱的,历史上的战争也都是用计谋和人数取胜的,如果匈奴有多才的智囊团,和压倒性的兵马,说不定早已统一了中原。“中原人,你是来打探大漠情报的吗?”
段继臣笑:“陛下英明,手下的细作个个精明能干,何须派遣我一介罪臣来引人注目的打探消息,将军真是说笑。”
索乌塔对这口出狂言的中原人很是鄙夷,没有挑逗之意,只是想杀杀他的气势:“你这张小嘴在朝堂上很会说,入了内室,可还能说?”要一介武夫的索乌塔说出这么文绉绉的话,也很是难为他了,不过意思很明确,你在人前是很强势,脱光了衣服被人□□得生不如死的时候,还能骂出来么?
段继臣笑出了声:“能不能说,总将亲自试试便知。”想不到这么早就暴露了自己的本性,既然如此,那他就不用在辛苦的隐瞒了。
而这个回答让索乌塔大吃一惊,陈腐的中原人不是该一甩长袖咬牙切齿的说一句:“无耻!”,然后转身跺着脚离开么,怎么这人比大漠的人还要开放,甚至……淫*荡?
直到这时,索乌塔才仔细看了段继臣的脸,皮肤很白,一表人才的书生,不怎么是他喜欢的类型,他是喜欢那种誓死不从,但被摧垮了意志后声嘶力竭哭着求饶的,例如忠君的战俘就是很好的目标。以前老可汗对他隔三差五就会弄死战俘,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知道自己上了这中原使臣,王兄会不会降罪呢?
段继臣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欲走下高台,突然间,他的余光瞄到了一个人影,那是……
“总将,敢问,坐在柴草上的那位是……”
索乌塔看都不用看一眼,有时间喜欢坐在柴草垛上的闲人,也就只有他恨之入骨的申屠羯了。“那是个中原人,十几年前出现在边疆,对自己过去的事只字不提,要不是图兰护着他,他早就被杀了。”
图兰,想必就是那位貌美的小王子吧。
段继臣又看了一眼,他可以保证自己绝没有看错,如果让这个人作为使臣出使中原,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哈伦这几天烦的要命,他现在是左右为难,一边是深爱的弟弟,另一边是他必须维护的国家,做个首领还真不是什么容易事,他已经几乎可以肯定申屠羯会对大漠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