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华一边观察他父亲的神色一边暗自思量:锦年那个小子长得不过算得上清秀,以前也只在周家待过,真不知是在哪里学的迷惑人的本事,竟能让李哲渊把他当成心头宝贝一般。
这两日都城人尽皆知李哲渊宠的他快宠天上去了,有次锦年只说了一句远洋古域的菜不错,李哲渊竟把整个远洋古域买了下来,送给了锦年,如此的例子,不胜枚举,真不知李哲渊是看上了他什么了。
周苍松衰老的脸上满是世故的沧桑,“接,当然要接。趁着李哲渊现在还在兴头上,没有人感动咱们周家的。”
“是,父亲。”周锦华应了,有些犹豫“那如果李哲渊过了对那小子的兴头,咱们要怎么办?”
“人都送过去了,是死是活,全凭李哲渊一个念想罢了。咱们横竖不会有太大的损失。”周苍松简直就没把锦年当他儿子一般的讨论,也怪不得之后锦年对李哲渊做的那些事恨也恨不起来了。
周锦华有些心寒,当初若是送去的是自己恐怕这老头子也是一样的绝情啊。唉,父子两人这时已有些貌合神离了。
李府
李哲渊这些日子过得是分外的舒坦啊,整个就一幅败家子的样子,带着锦年绕着都城吃喝玩乐,反正他有的是银子。
李哲渊的俸禄其实没有多少,李哲渊他老人家以前就私下里跟皇帝龙齐景说过:靠你那么点俸银我早死的连骨头渣子都没有了。做官就得受贿赂。
龙齐景被他一激之下,说我的银子就是你的银子,没钱来国库拿。
李哲渊是真没跟他客气,所以以后龙齐景看着那些年年送来的李哲渊的账单头皮都发麻。
不过李哲渊打仗弄回来的银子抵得上他十个国库了,这帐还是龙齐景划算。
李哲渊就是没事在这瞎晃悠,顺带把锦年捎上,这两天和锦年在一起他算是把以前没吃过没玩过的东西试了个遍。银子那是大把大把往外使,反正有人替他付账,他也乐得自在。
而且他喜欢看锦年看的为他心疼钱的眼神,那小孩真有意思,一般人遇到像他这样的金主,都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买下来,那孩子倒好,总是在替他省钱。
听说如果两个人成了亲,到老婆的就会给丈夫省钱,小锦年,管家婆,呵呵······
锦年呆呆的看着李哲渊的笑颜,李哲渊笑起来长长地睫毛向最微小的蝴蝶翅膀,好像会发光一样。锦年从来都没有被人这么好的对待过,李哲渊于他是特殊的存在。
当然当时的李哲渊根本不会意识到这些,那些好不过是顺手做来换了周家的任何一个人他都会做出宠爱的姿态,没想到锦年却是把他对他的那些好都深深地记在了心里,而且记了那么久,久到一生一世。
冉墨懒懒的待在两人的身边,这两个人有时候就这么什么也不说,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一起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但又无比协调的气氛。冉墨,黑曜石般的眼眸看着自己的主人,主人是该好好地歇歇了,柳莫尘那个贱人!唉,连狗都看不过眼了。
李哲渊闲闲的回过神来,“这两天吃远洋古域厨子做的菜腻味死了,小锦年,咱出去吃。”
“啊?”锦年呆,才两天好不还何况远洋古域厨子的菜都没做过一遍的。他每次和李哲渊出去,李哲渊做的那真叫一个视金钱如粪土啊,锦年都觉得他花出去的银子都能把自己给活埋咯。
“将军我吃着是腻味了,受不了了。我得出去。”李哲渊知道锦年一向看重自己的意见。“听说城郊有一家野味店,卤的野味那叫正宗,据说能把山里的几十里外的野狼都招来。”
“那还是不要去了吧。有狼。”锦年还在试图劝说。
李哲渊拍了拍冉墨的头,“咱们还有冉墨呢。走了走了。”伸手揽过锦年。
“将军我顺带教你骑马。”李哲渊特意没有骑自己的坐骑逐云,而是挑了匹性子温顺的枣红马。把锦年抱上马,自己牵着缰绳。
李哲渊本来就是都城的名人,两人如此样貌出现在城中更是满足了平民百姓的好奇心与碎碎念。
不少人都在议论“马上的人是谁啊?李大将军居然亲自给他牵马!”
“你真是孤陋寡闻,那个就是最近李将军的新宠啊,听说是周家的小儿子。要不周家最近敢这么猖狂。还不是有李大将军撑腰。”
“可是我左看右看,那小子也比不上以前的那个柳莫尘啊,以前的那个才真叫人魂相授予啊。”说话的人带着不还好意的神色。
“李将军的心思哪是我们这等人猜度的到得。”另一人接到。
李哲渊是什么耳力,自然是什么都听到了,可依然是淡定的牵他的马,好像他们谈论的主角不是他一般。
锦年在马上当然也看的出人们对他的指指点点,评头论足。柳莫尘,这个人到底和李哲渊有什么渊源,在李府这三个字就是禁忌,他根本就无从得知。但看李哲渊的神色,怕是那人曾深深地伤害过他吧,能伤他多深也就意味着李哲渊把他看得有多重过。
不知不觉他们二人已经出了都城,到了四周都没有什么的地方,李哲渊把缰绳一松,猛的拍了一下那匹枣红马。马儿受了惊,箭一般的直冲出去,锦年在马上差一点被甩了出去,他努力的抓紧缰绳,加紧马肚子。
李哲渊冷冷的站在原地看着锦年努力的安抚那匹马,脸已经煞白,但手里的缰绳抓的死牢,李哲渊甚至可以瞧见他手上的关节。锦年并没有相李哲渊求救,只是自己勉励的控制着狂躁的马儿。
慢慢的枣红马在锦年的安抚下平静下来,李哲渊袖子一动,马儿重新暴怒了起来。两只前蹄腾空而起,硬是把锦年掀翻在地。锦年迅速的再地上滚了两滚,总算没有被马蹄踢中,否则轻则断骨,重则送命。
“自己站起来。”李哲渊的声音冷冷的,完全不像平时对待锦年那种温和的语调。
锦年在落马的时候是右腿先着的地,整个右腿还震得发麻。但锦年依旧咬着牙站了起来。满身都是灰土,头上束发的簪子也掉了,锦年看起来分外的狼狈。
“越是看起来没有危险的时刻,越要提高警惕。记住了,今天没被马踩死是你捡回了一条命。”李哲渊走到锦年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请将军把您的剑借给我。”锦年神色平静的说。
李哲渊好看的眉眼上挑,嘴角噙了一丝如有还无的微笑,骨节分明的手解下自己的佩剑递给他。
那匹枣红马此时已经安静了下来,想来是感到自己刚才所干的错事,当它看到锦年过来的时候还亲昵的偏过马头,打了两下响鼻。锦年微笑着摸着它的鬃毛,温柔似水。却在下一刻毫不犹豫的割断它颈上的大动脉,血水喷的老高,锦年侧过身,身上干干净净。
锦年把剑在它的尸首上蹭干净,还给了李哲渊。
“背叛自己的主人,该杀。”锦年说了这么一句话。
李哲渊那双狭长的眼睛盯了他良久,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只有锦年自己知道他缩在袖子中的手不住的发抖。这件事带给锦年的影响是巨大的,就是从那时起,锦年才算是彻底的意识到李哲渊在他的心里到底有的是什么样的地位。
因为就在他被李哲渊可谓是故意设计的落马时,生死攸关的那一刻,他没有怨恨过他,甚至是想为了留在他身边才有那么大的毅力坚持下来。
再后来更是为了让李哲渊看清自己不是软弱的少年,自己同样可以和他一样心狠手辣。
同时向李哲渊表明如果自己将来背叛了他,死是他最轻的下场。
李哲渊没事人一样的依旧带着锦年整日逍遥快活,那当然是在外人看来。每次到两人独处的时候,李哲渊总会想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子整治锦年,因为他发现这个看起来清秀的小孩,心里却能装的下很多的东西。
每每发现他身上的新奇之处,比方说他发现锦年的记忆力惊人,他居然可以再一夜之间记得住几千个不认识的汉字,数日之内他已经把字认得七七八八了。。李哲渊甚至想如果将来锦年去考科举说不定还有功名呢。
并且他的复制能力更是不差,李哲渊把一些军事地图拿给他,他居然可以原封不动的默画出来,弄得李哲渊都在想这样的人不去当的细作真是可惜了人才了。
不过事实证明李哲渊这一想法很快得到了实施。但这件事也让锦年走上了一条说不上是幸福还是痛苦的路。
我一直以为锦年很聪明,但也很傻。很幸福,但也很不幸。所有的一切都在李哲渊,但是他最放不下的也还是李哲渊这个万恶之源。
不管我怎么想,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该遇上的一样也不会少。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锦年很快的将要遇上了一个真正待他好的人,只是他心里有了别人便再也没有另一个人的位置。
第六章 君心臣心
又到了大胜王朝祭祖的日子,每年的六月二十二,历任的大胜国君都来到孝陵祭奠先任诸王,自大胜建国二百年来,瑞武皇帝龙齐景是大胜王朝的第四任帝王。
在他父王瑞纬帝和皇爷爷瑞经帝“任百姓生息,省文治武功”的近乎放养的政策治理下。官员对百姓的干预降到最低,人们可以安生的各安其位,各司其职。无为反而造就了有为,现在的大胜,可以说是国泰民安。
到了龙齐景这一代,更是到达了前所未有的昌盛时期。浩大而又气势非凡的仪仗队伍;不绝于耳的丝竹管弦之声;恢宏盛大的祭奠场面。无一不在显示着皇家的威仪。
礼官在祭台上高声诵读着历代诸王的丰功伟绩。大胜王朝的现任君主龙齐景,面色庄重,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皇室无上的厚重。龙齐景的面部轮廓带有北方人特有的豪迈,皮肤偏白,目光炯炯,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更衬出他匀称的身材。
他缓缓地将香烛插入巨大的青铜鼎,拜了三拜。“大胜王朝第四代帝君龙齐景,”每个字如同钟鼓击玉,悦耳又不失肃穆。
“谨承历代帝王之仁厚之心,愿以己之余生,为天下百姓谋取太平,爱护大胜的每个子民,愿诸王在天有灵保佑我大胜永远繁荣昌盛,不受外敌之扰,静享安民之乐!”
言讫,礼乐之声又起,百官三呼万岁,接着又是一项接一项繁琐的祭祖仪式。
一直忙到将近傍晚,这场一年一度的盛事才结束。
深夜,龙齐景抬头望见了漫天的繁星,目光深邃的好似无底之渊,国泰民安么?他的右手紧了紧,又松了松。
“臣李哲渊拜见陛下。”李哲渊恭谨的行了礼。“你我二人之间还需如此么?”龙齐景笑道。“哲渊,你猜猜看这些是什么?”
龙齐景扬了扬手里的奏章,李哲渊眼都懒得抬一下,“关于臣的奏章。”
“对了,再猜,哪方面的?”
“在替臣夸大军功,向陛下邀赏的。”李哲渊一板一眼的说,好像他说的并不是犯上的言辞。
龙齐景意味深长地盯着李哲渊,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上好的紫檀桌面。不语。
李哲渊也不说话,静静的低着头。偌大的议事房只余沙漏细碎的声响。
良久,“你知道我不会听那帮老古董搬弄是非,明着说你战功卓越,深得军心,却总有意无意的暗示什么功高震主之论。哲渊,我总是信你的。”龙齐景道。
“陛下明鉴,臣很早以前就说过,臣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利剑,无论剑锋多么锋利,都永远不会指向自己的主人。”李哲渊认真的道。
“我相信你,今天找你来是另有要事商议的。你也知道大胜向来不是好战之邦,前几位帝君对外夷可谓是无比的包容,甚至几次三番的送去公主和亲,以避免他们对边境的侵扰。”说到这里,龙齐景顿了一下。
李哲渊直视着他的君主,“可近年来,外邦尤其是炫闽族屡次毁我边城,扰我子民,臣上次虽然击退了他们的进攻,但未伤其元气,假以时日,他们必会卷土重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令他们牢牢记住我
大胜国威,不敢再犯我一寸国土。”龙齐景这时已经面带赞赏之色,真正讨心的臣子就是要会揣摩圣意。
李哲渊接着道:“臣这就回去草拟奏章,过几日在殿上请示陛下。”
李哲渊知道龙齐景是既想要外邦臣服,又不愿落下好战之名。名声这种东西,他李哲渊倒是不在乎的。
龙齐景面上换上可亲的笑容,“得了闲暇去看看你妹妹,”他拍了拍李哲渊的肩膀,“她怀了孤的孩儿了,你快该做舅舅咯。”
“是,陛下。”
“好了,你下去吧。记得把炫闽的国库搬空哦,朕等着你的好消息。”龙齐景临了还不忘调侃一下。
但是李哲渊显然没有心思和他开玩笑。“臣,告退。”自己李哲渊恭谨的退出了议事房。
龙齐景坐在宽大的椅上,手里把玩着一颗明珠,也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之后发出了一声长长地叹息。
这算什么呢?先是一场君王谅臣心,再来一场君臣相知的表演,最后以亲情动之,这便是帝王的手段么?齐景,你还是变了啊!李哲渊狠狠地挥了一下马鞭,在暗夜里纵马奔驰。。。。。。
记得莫尘总是说,我总也是相信你的,齐景,什么时候,你也开始说和他一样的话了,总也是相信我的,总也是相信我的。他最后又是怎么做的了呢?
想想真是可笑的紧,明明说着相信我,为什么又派出密探跟踪我,甚至在我身边安排他的人,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么?以为我李哲渊是傻子么?我不过是不愿想,我不想拿着一颗怀疑的心来想你们,对我来说,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可是他背叛我,你现在疏远我,我们三个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李哲渊一下又一下的抽着马儿,快一点,快一点,好像在追逐着什么,又好像在逃避着什么。夜风打在脸上,生疼。
哲渊,我总也是相信你的。那人在阳光下微笑,艳如春花。
哲渊,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呢,齐景刚刚也来这儿了。那小子
又抽风了。那人挑着孤灯站在门外,他走近一摸,衣上还带着寒露,那一刻,心却是无比的温暖。
哲渊,你相信我啊!那人带了泪的眸子在暗夜里熠熠生辉。
哲渊,哲渊,那人一声一声的呼唤自己的名字。自己即使在病痛中,也听得清清楚楚。
如果不是那一剑,自己恐怕还沉浸在他的温柔里吧。柳莫尘你是不是很得意,堂堂的大胜王朝大将军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齐景,你是不是很开心,我现在是你的利剑了,可是我很难过,很难过。
我在战场上拼杀,为的是什么,希望大胜的子民永葆安康?我不是齐景,没有那么大的胸怀。希望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不是柳莫尘,没有那么大的的野心,我只是希望我可以带给我爱的人安稳,宁静的生活而已。只是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很难么。
不管我心里有多么大的不如意,我还要一如既往的为齐景分忧,要干什么揣摩圣意的蠢事,要在朝堂上说该说之语,要领兵,要带着我的士兵死在沙场上。血腥,暴力,阴谋,猜测,怀疑。我都要接受,只是因为我是李哲渊。
不能和朝堂上的老古董论什么国策,身为武将,不可。
不能任性妄为,不然会被扣上滥用职权的声名。
不可结交军中的兄弟,不然会有人说结党营私。
最可气的是有一条不能随便往皇宫里见齐景,会被冠上佞幸的不齿头衔。他李哲渊哪一点看起来像佞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