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此时钟鸣恰到好处的化解了几分尴尬的气氛,道:“好,那公子便也勉为其难的加入金门吧,如此左鹰便可跟着你了。”
“……”武樱有些语塞,腹诽道,这忠义堂好歹也算是江湖上极有名望的门派,先前听闻对入门弟子的遴选极为严苛,怎的如今看来竟是这般草率。
钟甫似是窥见了武樱的心思,道:“忠义堂向来对于忠勇之人都爱惜的紧,外间都道加入忠义堂极为困难,实则那些劳什子规矩都是对师父的入门弟子而定的,至于金门和清门的众弟兄,只消大家半数同意,对方又愿意便可。”
武樱闻言不由恍然,怪不得忠义堂在江湖上名声和势力都很大。一个江湖门派,既保留了随性的江湖气,又兼具武林世家般的严格传统,同时涉足的又是正经生意,如此想不做大都难。
“还未请教公子姓名。”钟甫见武樱面色犹疑,问道。
“武樱。”他答道。
左鹰与那青年闻言都是一怔,随即齐齐望向武樱,目光既热切又激动。
“武公子无需为难,晚些时候再答复也是可以的。”钟甫一边上前给左鹰松了绳索,一边道。
众人见事情已有了结果,也都不再逗留,纷纷离去。
“鸣哥……”钟墨待众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飞奔上前搂住钟鸣弯下来的脖颈,然后笑嘻嘻的趴在对方耳朵上说着什么。
钟鸣挑眉一笑,捏了捏对方的鼻子。
“你带左鹰去找个住处。”钟甫对那青年道,然后对武樱道:“武公子慢慢考虑。”说着便离开了。
左鹰望着武樱,似有话想说,可最终放弃了,只得随着那青年一同去寻住处。
“樱叔。”钟墨见武樱立在原地皱着眉头,忙上前拉住对方的衣袖,道:“你会加入金门吧?”
武樱一愣,不禁失笑道:“应当……不会吧。”
“金门不好么?”钟墨道。
“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如今既然左鹰已经无事了,我也该走了。”武樱道。
“你去哪儿?”钟墨不依不饶道。
武樱被他一问,不禁有些愣怔,一时竟是回答不出来。他来南塘是为了寻玄麒,可如今已到了南塘,对方身在何处他却是不知了。
“我也不知道。”武樱开始为自己的莽撞有些懊恼,自己只凭着一时冲动想着要来找对方,可对方来南塘做何事,他都一概不知。若就此和对方错过了,岂不是白来一趟。
“樱叔不是要寻什么人么?可是寻不到?”钟墨问道。
“是呀,寻不到。”武樱苦笑一声。
钟墨见状一脸同情的看着武樱,似是想该如何安慰他。
钟鸣抬手揉了揉钟墨的脑袋,将他从武樱身边扯开,道:“既然寻不到,便在这里暂且住下吧,说不定你要寻的人会跑来寻你呢。”见武樱面露犹豫,他又道:“左鹰与你是否是旧识?”
“我此前并未见过他。”武樱思索了片刻道。
“可他好像认识你哦。”钟鸣道。
武樱经对方一提醒也暗自思索着左鹰的身份,他早已觉察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不太寻常。
“或许是他认错了人也未可知。”武樱耸了耸肩道。
钟墨抬眼望着二人,显然对两人谈论的话题有些不以为然,道:“樱叔去问问鹰叔,不就知道喽。”
武樱与钟鸣闻言相视一笑,当下却也没有别的紧要事,于是钟鸣便牵着钟墨带着武樱到了金门刚为左鹰安排的住处,却并没有寻到左鹰。
武樱左右无事,便欲留下来等候,钟鸣二人嘻嘻闹闹的先行离开了。
等候了近半个时辰也不见左鹰回来,武樱轻叹一声便起身回了自己的住处。
进了竹园的院门却发觉左鹰正立在院中。
“武公子。”左鹰见到一脸讶异的武樱,先拱手行了个礼。
武樱忙抬手还礼,心道对方既然特意来此寻自己,想必当真有话要说与自己。
“久等了。”武樱行至房门口,推开房门便欲将对方让进门,却见对方立在原地不动。
“在下并无他事,只是来与公子说几句话便走。”左鹰道。
武樱见状只得又折回院子里。对方刚受了伤,但现在除了面色略显苍白之外,竟是丝毫看不出疲态,想来是身体底子较为扎实,是以恢复力极好。
“你……认识我?”武樱示意对方坐到院中的石凳上,自己坐到对方对面问道。
“当日初见,在下并未认出公子。那日在船上,公子睡熟了……仔细打量,在下才认出公子。” 左鹰道。
武樱闻言微微一皱眉,心道那日自己在船上不觉睡着了,若是对方并未认出自己,说不定会出手加害,念及此不由有些后怕。
“公子莫要误会,纵使在下认不出公子,也断然不会对公子不利。在下虽然并非什么君子,可也不是杀人不眨眼之辈,否则金门是万万不会收留的。”左鹰见武樱皱眉,便解释道。
“你……是否认错人了,我并不识得你。”武樱道。
“先前在下也不是十分确认,可方才在松苑,公子说自己姓武,在下便十分肯定了。”左鹰言语间不由有些激动。
武樱一滞,压低了声音道:“你……识得我父亲。”
“嗯。”左鹰重重的点了点头。
武樱闻言不由有些头大,自己好不容易快要将武家之事放下,现在又有人跳出来纠缠自己武公子的身份。
“你……那又如何。”武樱一脸戒备的问道,他可不想再碰上第二个章煜,无端的又惹来一场风波。
“公子莫要误会,在下并无他意,不过是曾……算是跟随过武帅,如今见到公子,总免不了心中高兴的紧。”左鹰始终冷若冰霜的面上,竟是流露出一丝微笑。虽然转瞬即逝,但依然让武樱看得惊讶不已。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武樱虽然不愿与人提起武家之事,可心里终究还是渴望从别人口中多知道一些武堂之事。
他自幼与武堂聚少离多,而对方又不愿给他将战场上的事,因此他对武堂行军打仗之事所知甚少。当时又年幼,并没有费尽心思的从旁人那里打听武堂的故事,如今更是不可能。
“差不多是……六年前……”左鹰道。
武樱原本觉得左鹰是一个木讷不善言之人,可不曾想对方说起往事,娓娓道来,竟是颇有些语言天分。
原来,六年前位于南塘西北的郡城,突遭瘟疫。当时武堂所率兵马从西南边陲凯旋而归,恰好途径郡城。
为了控制瘟疫的蔓延,整个郡城都被封闭了,只准进,不准出,但城中尚未染病的人,为了求得一线生机,都会想尽办法偷偷出城。若是长此以往,瘟疫肯定会蔓延到数十里之外的南塘。
武堂本可以带着武家军绕道回中都,但他最终却留下了一队人马帮助郡城控制瘟疫,剩下的大队人马继续启程前往中都,他自己则带着小队人马驻扎在南塘,以便根据瘟疫的发展,适时的做出决断。
“你便在这些留下的人当中?”武樱问道。
“在下……并非武家军的弟兄。” 左鹰略一低头,面上竟是有些惭愧之意。
“当时,瘟疫来势汹汹,可是一时之间并没有解决的良策。武家军在战场上自是勇猛无双,可面对瘟疫,却……”左鹰说到此处面带悲戚,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此生难忘的日子。
当时整个郡城便似人间地狱一般,武家军驻扎在郡城的一队人马,半数以上都染上了瘟疫,更不用说郡城的老百姓了。可是有了武家军的控制,虽然瘟疫并未遏制住,却再也没有人逃往别处,而郡城数十里之外的南塘,未有一人染病。
当时武堂得知郡城的武家军半数以上都染了瘟疫之后,誓死要亲自前往郡城控制瘟疫,还立誓道,若是瘟疫最后控制不住,便与郡城的百姓和将士们一起葬于城中。
他手下的那一小队人马,自是不会让自己的主帅涉险,一个个誓死阻拦。毕竟武堂的安危直接关系到西南边陲的安定,那些刚刚落败的对手,若是听闻武堂身涉险境,难保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最终跟随在他手下的一员名叫章煜的参将,带着自己的两名士兵,在南塘组织了一支临时小队,号称敢死队,一同带着新募集的大批草药和几个自告奋勇的郎中一起进了郡城。
“你便是敢死队中的一员。”武樱望着左鹰问道。
左鹰点了点头,继续道:“好在,最终大家都全身而退,我们只死了三个人。郡城已经染病的百姓和将士,也救回了近半数之多。”
“想必是那些草药和那几位郎中的功劳吧。”武樱道。
左鹰点了点头,道:“若非训练有素的武家军留下来控制局面,莫说是郡城,恐怕周遭连同南塘在内,压根就等不到那批草药和郎中的到来。”
“六年前,我并不记得自己来过南塘,当时你怎会见过我?”武樱不解的问道。
左鹰道:“当时武帅回程时,大伙自发组织了一支队伍一路护送至中都城外,途经武帅的家乡时,夫人与公子亲自去迎接的武帅,当时我等都在场。”
武樱闻言好似也有些印象。
却见对方又道:“说是护送,其实堂堂武家军虽然人少,却也用不着我等护送,不过是大伙儿心存感激,无以为报罢了。”
“后来这伙人,便攒到一块,弄了个劳什子黑风寨。”说话之人正是先前在松苑那青年,他自院门处进来,冲武樱拱了拱手。
武樱看向左鹰,对方不语,算是默认。
“我等护送武帅一道回中都时,途中遇到山匪,曾并肩打过几场仗,如今想来,当真是此生一大幸事。”那人面上流露出笑意,眼中的光彩一闪而逝。
“钟洋回来后入了忠义堂,我与其他弟兄们一起入了黑风寨。”左鹰指了指那青年道。
“没想到今生还能有缘得见武公子,当真是一大幸事。”钟洋道。
武樱面带落寞,道:“我何德何能,不过是同我父亲一个姓罢了,却是丝毫没有他的勇武和战功。见到我,有何幸可言。”
“武帅当初救得我南塘百姓的性命,今时今日武公子却是救了在下的性命。”左鹰道。
武樱闻言记起那夜对方重伤之时,自己曾给他服过从沈喧那得来的药丸,不想对方竟是记在心上了。
“当夜……那些人要杀的是你?还是……”武樱谨慎的问道。
“恐怕不是在下。”左鹰望了一眼钟洋,又望着武樱道:“实不相瞒,在下也不知那伙人意欲为何,可当夜那些人分明是冲着屏风之后的人而来。”
武樱闻言眉头微皱,心道那些人想杀的是钟墨?还是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麒麟小剧场:
左鹰:我要跟着武公子。
小正太:大哥,你要跟着我,也不先问问我愿不愿意~~
左鹰:你愿意么?
大叔:他不愿意!
左鹰:……
小正太:师父……好几章没见你了,你终于出现了~~
大叔:我只是打个酱油,警告姓左的一句,这就走了~~
小正太:师父~不要走~
大叔:乖……等着我!
☆、黑鹰寨
武樱心道自己此来南塘并没有什么人得知,况且自己的身份极为隐秘,不应当有什么仇家。难道那伙人想杀钟墨?可钟墨是钟鸣交给自己的,还会有别人知道钟墨的身份么?
难道钟鸣想下手杀钟墨?
武樱不觉叹了口气,想到钟鸣与钟墨的样子,两人极为亲厚,应是不可能,更何况钟鸣也不过是个少年罢了,怎会有此等心思。
“武公子无需太过忧心此事,无论对方是冲着你还是冲着小公子,既有忠义堂在此,自是无人敢造次。”钟洋一脸笃定的道。
对方称呼钟墨小公子,武樱心中暗自计较到,先前自己还当钟墨是忠义堂的小弟子呢。
“忠义堂……在南塘当真是无惧无忧。”武樱淡淡的道。
左鹰闻言望向钟洋,对方坦然道:“堂主虽心怀报复,但历来忠义堂涉足的都是正当生意,各门的弟兄们也都是忠勇之辈。无惧无忧虽未必尽然,但寻常的小门小派自是不敢惹到咱们头上。若是名门正派,却又断然不会与咱们有不对付的地方。”
武樱闻言心下稍安,若对方所言属实,至少忠义堂不会成为玄麒要费心处理的麻烦。
“今日该说的话,都尽数与公子说了。往后公子若留在忠义堂,在下便跟着公子,若公子另有他处,也烦请公子将在下带走,便是做个杂役也绝无怨言。”左鹰坦然道。
武樱闻言一惊,忙道:“左大哥言重了,我与你无恩无故,万万当不得你如此承诺。”
钟洋见状也有些惊讶,道:“原还盼着你能留在金门,罢了,总归你心里高兴,愿意去哪儿便去哪儿吧,想来武公子是值得追随之人。”
“我……尚有自己的事,况且……我不是父亲,并不值得你追随,你勿要将我与他相提并论。”武樱一时有些气结,只觉这左鹰当真是好笑,无端端便要跟着自己,也不问问自己愿不愿意。
“公子且好生歇息吧,我等先不打扰了。”左鹰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与钟洋一并离开了竹园。
武樱一个人在院子里立了良久,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同时又有些黯然神伤。他此前从来都不知道武堂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一路的经历,无论是在北江还是在南塘,总也挥之不去对方的影子。
从别人的一句“武公子”中,他仿佛看到了武堂曾经的英武和辉煌。若武堂没有卷入厉王之事中,如今想必他依然是一位令敌人闻风丧胆令将士们舍命追随的武家军主帅。
可惜。
“樱叔。”钟墨又是一路小跑,依然气喘吁吁。
武樱收起自己的思绪,望着一脸兴奋的钟墨道:“你怎么一个人,钟鸣呢?”
“鸣哥每天很多事要忙的,师父不许我跟他玩。”钟墨略带委屈的道。
武樱若有所思的道:“你师父……是忠义堂的堂主么?”
“对呀。”钟墨想当然的道。
“那你父亲是……”武樱疑惑道。
“父亲……爹爹……不许这么叫,只能叫师父。”钟墨一脸的落寞,却显然早已习惯了,并没有过多的纠结这个问题。
武樱恍然大悟,原来钟墨口中的师父便是忠义堂的堂主。只是好端端的儿子不让叫爹非让叫师父,当真是奇怪的紧。
“樱叔,你要走么?”钟墨爬上石凳,煞有介事的盘腿坐在上面。
“嗯。”武樱伸手揉了揉钟墨的小脑袋。
“你带我一起走吧。”钟墨煞有介事的道。
武樱闻言一愣,随即想到自己遇到对方时便是在船上,想必钟墨平日里与钟鸣没少往外跑,随即不解道:“你在钟家待得好好的,作何老想着往外跑?江湖险恶,岂是你一个娃娃能应付得了的。”
“我便知你会不愿意。”钟墨嘟囔道。
“你有父亲兄长管教,我一个外人怎好私自将你带走呢。”武樱只当对方耍小孩子脾气,笑盈盈的劝道。
“哎……既是如此,不说也罢。”钟墨小老人的似的装模作样叹了口气,然后跳下石凳一溜烟跑了。
当夜武樱躺在榻上,心中思绪万千。心道这钟家虽然平静安稳,可自己此番是来寻玄麒的,若自己估错了,对方不会来此,那自己便应早日另作打算。总不好成日赖在这里不走,万一玄麒办完事回了中都,那可怎生是好。
就在武樱昏昏欲睡之际,却闻院内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便有火光映入窗内,武樱忙披了衣裳起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