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阳至刚,浑然无杂,生生不息。
即使一掌震碎琵琶骨,也废不去横天逆日功。
何况那一掌,确实有手下留情。
白少情逃得潇洒自在。最后在山脚一处破庙里,停下来静心运功。
金黄色的药丸,被晶莹得仿佛透明的手托着。
“有人终其一生勤练武功,却不如这区区一颗惊天动地丸。”白少情凝视掌中的药丸,自言自语道:“冰肌公主制这两颗东西,恐怕居心不良。”
突觉体内心脉隐隐有膨胀之感,明白解体大法的后果就快显现出来,白少情将惊天动地丸朝半空一抛,昂头张口。
药丸入口,滑入咽道,立即融化,如上等的丝绸般轻轻下移。顿时,身体每个地方都舒服无比,方才隐隐的心脉不适感立即消失。
知道机不可失,白少情立即盘膝打坐。V%w7T C+j;I B n P
六十年功力,弹指间便可拥有。
丹田处缓缓升起一股冰凉之气,冰而不僵,浑厚无比。默默将这新来的内力融入自身,白少情良久张目,深深呼气。
动人的微笑,为他俊美的脸添上一层令人惊叹的光彩。
他踌躇满志地站起,眺望远方,“我终于等来今日。”欢畅从他炯炯发光的眼中透出来,似乎曾经重重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的苦难与屈辱,已经被抛到脑后。
瞬间,一阵锥心的痛楚却从丹田升起,如骤然发动攻击的毒蛇,疼得白少情面容一阵扭曲。
他大惊。怎么回事?
痛楚刹那而至,转眼消失。再凝神运气,却又并无异样。
白少情仔细想了片刻,还是想不出原因。
“或许这惊天动地丸本就如此。”他沉吟着,而后淡淡自语道:“六十年功力,不吃点苦头,怎能到手?”
心里稍微平静,思绪却开始飞向巍峨冷漠的白家山庄。
“封龙武功被废,即使不被人夺位,也要头疼一阵。须趁他自顾无暇,先把娘接出来。”定了行程,白少情转身捡起包袱。
黑衣、黑鞋、黑色的包袱。
从今日起,不许他人再碰我一根头发。
想到可以将母亲接到身边好好侍侯,白少情提气急行。他已在扬州一处依山傍水处,悄悄购置了宅院,还请了两个小巧懂事的丫头,还有一个身体不错的杂工。
在娘身边,和娘说说话,闲时弹琴画画,偶尔游学四方。在娘大寿的时候,摆一桌酒,学学二十四孝,也来个彩衣娱亲。他所希望的,不过如此。
但没有一身本领,这一切不过是奢望。
在没有人保护的情况下,会受到多少欺凌,白少情实在太明白。
但今时,已不同往日。
林木从身侧倒飞而过,归心似箭。
远远看见那熟悉的巍峨外墙,纵使一直对白家山庄深恶痛绝,白少情还是露出一丝笑容。
完美的轮廓,在笑容的衬托下,显出一点英气和不自觉的俊秀。
惊天动地丸似乎还没有完全被吸收,总在不知不觉中窜出来攻击一下。就像体内藏了一个诡异莫测的敌人,不知何时会刺他一剑。白少情受了几次丹田忽然传来的剧痛,也渐渐知道问题并不简单。
不过所有一切,还是等娘安顿下来再说。
悄悄潜入白家山庄,景观依旧,仆人们在各处来来回回,打扫庭院,给各位主子送膳食。
矮小的屋子,依然没有人气般孤零零座落在角落里。
推开木门,听着咿咿呀呀的声音,亲切感油然而生。那道孤单的背影,出现在眼前。
白少情轻轻走到妇人背后,半跪下来,深情地仰望。
“娘。”
“少情?”妇人有点诧异,没有焦距的眼睛睁着。
她朝半空伸手,白少情连忙小心地握住。
“少情,为何忽然回来?”妇人叹气,“让夫人和你父亲知道,恐怕又要惹事。”
白少情的眼睛闪亮。“娘,我回来带您走。”
“走?”妇人摇头,“不行,我们走不了。堂堂白家,怎会让我这个瞎子出去给他们丢脸?少情,你忘记上次的事了?”
“娘,我不怕他们。”白少情微笑,“少情的武功已经天下无敌,他们不追究便罢,要是硬追,管教他们竖着来、横着去。”
“天下无敌?”
“对,孩儿现在已经谁也不怕了。”
“少情,你不要哄娘。”妇人似乎想起往事,颤声道:“让他们知道你又想带我走,一定会折磨你。娘老了,只有你离开这里就好。去,游学去吧!再不要回来。”
“娘,这回不会再失败。您跟我走,好不好?”
“走?”
“嗯,瘦西湖之畔,有丝竹凉风,小童热茶。”白少情握着妇人的手,露出向往神色。
一夜无声。
次日,孤零零的矮屋中,那道永远不变的孤单背影,已经不见。
仆人惊惶的脚步,破坏了厅中正享用早餐的众人的心情。
“老爷,老爷,那个……那个人不见了!”
“什么?到哪去了?”
白少信忙问:“是不是少情回来过?”
“三少爷没有回来。那人昨天还好好的,送饭时还在,今天一早就不见了。”
“是不是出去走走了?”
“废话!她是瞎子,能走到哪去?这么多年,你见她走出过那屋子?”
白少礼双目往下一垂,又挑起,冷冷道:“恐怕是被少情带着逃了吧?哼,少情这次倒本事,居然带走了人,一点声息都没有。”
白少信对着管家瞪眼:“都干什么吃的?一个书生,一个瞎子,居然看不住?”
“逃不远。”白莫然淡淡出声,“来人啊!派人沿着山庄附近搜。若真是少情,那他胆子也太大了,从小任性妄为,他忘了上次的教训?”
白少信急忙抹嘴,站起来道:“我去找他。”
“坐下。”宋香漓冷冷发言。
“娘……”
宋香漓淡淡扫他一眼,白少信无奈,只好坐下。
“管家,你带着家丁去搜。另外,在附近村落都贴上告示。”宋香漓夹了一片冬,优雅地放进口里。“就说白家山庄出了盗贼,还挟持了一个瞎眼的白家亲戚。抓到这个盗贼,众人必须严惩不怠,白家重重有赏。”
白少信皱眉:“娘,那个说什么也是我们弟弟,万一被那些粗鲁的村民当成贼打伤了……”
“你怎么知道是少情?”宋香漓横他一眼:“我倒觉得是贼。再说;就算是少情,偷偷摸摸回家里带人,又算什么?他还把父母看在眼里吗?”
白莫然叹气,“好了、好了,我想也不会是少情。管家,就照夫人说的办。抓到那人,狠狠惩处。”
“是,老爷。”
“若失手打死了,尸体也可以拿来领赏。”宋香漓加了一句。
“是,夫人。”管家心内也有点不安,躬身道:“告示上,是不是要加夫人这话?”
“加吧。”
“是,明白了。”
第十章
白家山庄内紧外松,又到处张扬要抓盗贼。哪里知道蝙蝠已一飞而去,悠然归家。
扬州湖畔,两棵青绿垂柳深处,才是白少情梦想中的家园。
“娘,您又出来了?”白少情穿着丝绸黑衣,从屋中出来。黑色的衣裳,如今已不是粗布织就,他骗得武功秘笈无数,又怎会没一点家财?
妇人也已换了一身绸缎,淡淡散发出一点和少情同样的气质。若不是那张平凡的脸,怕也是个气质非凡的一代佳人。
“少情,这是柳树?”
“是,柳树真美,娘当年一直说想在门前种柳。”
细瘦的手指轻轻抚摸柳条,妇人微笑,又露出不安,“白家有消息?”
想到白家众人,白少情冷笑,语气却依然温柔。“没有。”或者是怕家丑外扬,白家只说出了盗贼。
好一群良心狗肺的东西。
“娘,我们进屋去吧!”看看烈日当空,生怕母亲在日头下晒到,白少情小心翼翼地扶起她。
丫头小翠迎了过来,“少爷,让我来。”
“不用了。”白少情摇头,又问:“饭做好了么?”
“快了。就是夫人喜欢吃的莲藕汤,要再熬一会才够火候。”
“嗯,你去忙吧!扫扫院子,娘平日在柳树下坐的那块石头,找个垫子遮住,不要晒热了。”淡淡的吩咐,倒真像个公子的模样。
“是。我这就去。”伶俐的丫头对公子又崇拜又仰慕地看一眼,做事去了。
夏虫低鸣,凉风送爽。
木门是白少情亲自选的,再不会一推就咿咿呀呀地响。
谁知道他为这平常的生活,吃了多少苦头?
“娘,湖里新摘的莲藕,您多尝点。”
“娘吃不了这么多。”妇人幸福地微笑,“少情,什么时候帮娘找个媳妇?”
白少情脸色微变。在没有视力的母亲面前,唯一轻松的就是不用隐瞒自己的表情。
媳妇……娘可知道我已经误了多少武林闺秀,也再没有为人夫的资格?
“少情啊,娘心里,有两个心愿。第一,是希望你早日找个贴心人。第二……”
“第二?第二是什么?”白少情追问。即使是大内的珍宝,我也可以弄来。
妇人叹气,“第二,便是求老天不要让任何人找到我们。谁都好,我已经不想再回想旧事了。”
她还不知道,就在家门不足两里处,新埋了五具武林人氏的尸体。以白少情的本事,找不来的不用管,找到上门的,自然一掌了事。有多少人,能不怕惊天动地丸六十年的功力?
但白少情还是受伤了。都怪和那误打误撞而开始开始怀疑他的陈文对掌时,内力忽然反噬;最后虽然杀了陈文,仍在措不及手下,受了陈文一刀。
两寸的刀口,现在还留在胸前,以层层白纱包裹。所以,这两天都不敢让娘触碰自己胸前--万一被娘知道,如何解释?
“少情,你也喝点汤。”妇人缓缓道:“你这孩子聪明伶俐,为何偏偏要从小吃苦?都是娘没有本事。”
“娘,不要这样说。”白少情握住妇人的手:“没有娘,少情早就不活了。”
“胡说!”
白少情凝视妇人。他说的是真话,生命如此痛苦,好几次被人压在身下折磨时,他真的几乎想自尽。
“是,是,少情胡说,娘不要生气。”
微笑刚逸出唇角,又骤然消失。秀气的眉紧紧皱起,白少情双手按在桌上,被体内蓦然冲击起来的内力搅得血脉沸腾。
剧痛,在五脏六腑蔓延。
“怎么了?”仿佛感觉到异常,妇人的脸转向少情这边。
“没什么,汤好烫。”咬着唇吐出平静的回答,白少情的手却开始微微颤抖。
反噬越来越严重,这查不出原因,来无影、去无踪的隐患,令他不安。惊天动地丸,究竟要如何才可以全部吸收到自身,而不会反噬?
谁会知道其中原因?
封龙总是悠然自得的微笑,浮现在眼前。白少情立即甩头,将他抛在脑后。
才不要想他!若有一天要找他,也是回去找他算帐。要狠狠折磨他,狠狠打他,欺负他……
想了无数个狠狠,牙又不知不觉咬住下唇。
“少情?”
“嗯?”白少情猛然抬头。
妇人已摸索着站了起来:“我该歇息一下了。”
“对,娘还是午睡一会,等太阳不猛了,再到湖畔坐坐。”
送了母亲回房后,白少情转回自己房中。房间光洁雅致,虽不是大富大贵,却比白家那间潮湿房子好多了。
他坐在床边,不知不觉伸手到枕下,抽出碧绿剑。入手温暖,真是舒服。碧绿的光泽,欲透而不全透,看得人打从心窝里喜欢。
他摩挲着碧绿剑,靠在床边。“你可知道,你的主人,武功已经被我废了。”像在对着剑说话,又像自言自语。“他现在一定恨我入骨。”
顿了顿,眼中露出倔强,语气也渐渐变硬。
“他当然恨我,我又何尝不恨他?”连白少情也没有发觉,自己的脸上居然隐隐笼罩着一层忧郁沮丧。“我恨死他了,这一生中,最恨最恨的便是他。他们打我骂我害我欺负我,我都没有那么恨。可我……可我……”他忽然露出后悔的神色,怔了半天,又叹道:“我不该废他的武功。他没了武功,可怜虫似的,我武功越来越强,再欺负他又有什么意思?”
他叹了好几声,居然隐隐浮出一个念头,要将剩下的惊天动地丸送给封龙。
“对啊!如此既可以要挟他、提点条件,同时也能控制武林同盟和正义教,又可以恢复他的武功,以后报仇更加痛快。”他眼中一亮,站起来绕了个圈;却忽然脸色一变,把手中的碧绿剑当成会咬死人的毒蛇一样扔到床上。
'啪'的一声,白少情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脸色发沉道:“白少情,你发疯了?居然想这么多借口要为他恢复功力。他是世上最可恨的人,你应该恨不得他变成路边的乞丐,被所有人瞧不起,被所有人欺负。愿他尝过你所有的苦,把你吃过的苦头都吃过一遍!”他怒气冲冲大吼一遍,又坐了下来。x p W _&K N
半晌,终于平复下来。
“我定是太悠闲了,居然胡思乱想。”白少情失笑。“看来要找点事情做。现在开始,一个一个清算坏人吧!第一个,便是那恶毒的白夫人。哼,敢逼我管你叫娘,我要你求着叫我爹。”顽童般的坏笑,在脸上浮现。
他把扔到床上的碧绿剑又抓回手中,摩挲着叹道:“你是他的佩剑,我早该毁了你的。偏偏……偏偏总舍不得。你也是名满天下的宝剑,砍那个女人的头,一定很不愿意。”
夜幕已垂,小翠点燃蜡烛送到饭厅。
桌上四菜一汤,极普通的菜式,却也香气扑鼻。
“娘,吃一点这个。好吃吗?”
“嗯,好吃。”
“娘,我有点事情,恐怕要离开娘几天。”
碧绿剑,已经收在包裹里。
“少情,你要离开?”
“只是几天。”杀了宋香漓便回来。娘,那个女人害得您好惨。
“那……什么时候走?”
“今晚就……”目光转到屋外,白少情猛然一震。
黑幕之下,一个人影无声无息站在庭院中。
“少情?”妇人奇怪,“怎么了?”
“没事。”淡淡说着,全身都开始颤栗,乌黑的眼睛,牢牢盯着一步一步靠近的人影。
人影渐渐靠近,脚步稳重,神光内敛。那张熟悉的脸,呈现在烛光下。
白少情脸色苍白,缓缓站了起来。
“少情,有人?”瞎子的感觉一向是很准的。
“是。”
“是谁?”妇人有点担心,“白家的人吗?”
封龙开口:“夫人,我不是白家的人。我是少情的朋友。”他的声音低沉华丽,总让人说不出的安心。
妇人顿时安心:“啊!原来是少情的朋友。你是要和少情一道去办事?”
封龙深邃的眼睛盯着少情,露出微笑,“不错。”
“娘,我现在就要上路了。”白少情轻轻拍拍母亲的肩膀,对封龙使个眼神,“包袱在我房中,和我一道去拿。”
“好。”
“娘,我过几天就回来。”
妇人点头:“嗯,天气热,不要急着赶路,小心中暑。”
“是,少情知道了。”
朝封龙微微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饭厅。
真气绕体,鼓得袖子震荡,却都没有动手,只是安静地朝房间走去。
“你武功仍在?”
“你以为可以废了我?”
“出了院子再动手?”
“难为你如此孝顺,我就全你这个心愿。”封龙轻叹:“我的掌风若是伤了你娘,你一定会和我拼命。”
“不过是不想你的血弄脏我的地方。”
取了包袱,朝院门走去。星空灿烂,两人明明准备一战,却走得极近,仿佛谁也没有打算突袭。白少情的确不想。封龙功力虽然不弱,但毕竟曾受他一掌;而且,自己已经服下惊天动地丸。
两人默默走在凉风习习的郊外,居然有种不可思议的和谐。
白少情停下。
“就这里吧。”他叹气,“我真不想杀你。”
封龙调侃道:“你杀得了我?”
“可是不杀你,我又总是心神不宁。”白少情扬头,冷冷道:“一掌了结算便宜你。你欠我的债,下世再还也未尝不可。”
话音刚落,浑身鼓荡的真气已经凝聚在掌心。白少情大吼一声,身形急变,一招峨嵋派的风雨同舟,拍向封龙胸前。
封龙不躲反迎,微微一笑,举掌相接。两掌都凝聚强大内力,相触时发出好大一声。
白少情一试就知对方功力深厚。他从来没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