俟偌阑的声音极轻,看似疲倦地毫无精神,云卷楼三指轻轻搭在俟偌阑的脉象之上,却不禁紧紧蹙起了眉头。
【回禀皇上,您这脉象沉涩坚迟,气血瘀滞,经脉紊乱。】云卷楼悄悄瞥眼看向俟偌阑,苍白的脸上茫然地无一丝情绪。【皇上,这几年您心事繁重,心气纠葛,身子亏损地厉害,迁延反复,恐才机体衰老。】
【可有方法医治。】俟偌阑淡淡地问,可语气里的清冷还是让云卷楼微微打了个颤。
【无法。】
【哼。】俟偌阑冷哼一声,单挑的凤眸却仍有神采,俟偌阑挑眉看向云卷楼,【你不知欺君罔上,是要诛灭九族的吗?】
【微臣不敢。】云卷楼微微怔然,而后嘴角牵开了一抹意欲不明的笑意。【只是,不知皇上是否愿意。】
【说。】
【方子可寻,可唯有这药引稀罕。】
俟偌阑转首冷冷地瞪视着云卷楼,神色阴沉。【这药引,是什么?】
【回皇上,是,纯阳之人的鲜血。】不知为何,云卷楼的眼眸中笑意闪闪,意味深长。
俟偌阑极为惊愕,片响后,僵硬地转首看着云卷楼。【他没死?】
【皇上,这究竟如何而为,就要看您了!】
难得寂寂冬日里的暖阳,照耀地大地上一片和暖的气息。白皑茫茫间有一间茅舍,虽有些简陋,但朴素得干净。一个俏丽的少女慢慢摸索着走到阳光下,不料脚底被突起的石子绊倒,眼看就要亲吻大地时,一个温暖的怀抱稳稳地接住了她。
【怎么这么不小心?】男子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语气中荡漾着柔柔的关怀。
【啊,我只是想晒晒太阳的,是我太不小心了。】少女的脸色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事,有我在呢!】
【嗯,栾大哥。】
栾大哥,栾大哥,栾大哥……
远处,有一人沉寂的眼眸里,阴沉地似要滴下血来。
☆、秋风悲画扇
耀眼的阳光下,一对俊俏的男女相互依偎着,显得岁月静谧安好。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乐意看到这样温情的你侬我侬的场面。安静的农舍中突然冲进来一群士兵,混乱的冽气不禁让少女颤抖起来,她不安地微微颤倏,视线却飘忽着没有焦距。
【栾大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别怕,不会有事的,我会保护你的。】
少女听到这话却像置身寒冰窖窟,俏丽的面容上浮现一层深深的恐惧。忽然,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幽香,这香气熟悉地让人痛彻心扉,让人几乎快要忘却的回忆却痛苦地在脑海里不停地流转。
俟偌阑身着一袭白袍,青丝高束,面容也被蔓纱遮住,远远看去显得清冷高贵。可俟偌阑的双手却紧紧握拳,骨节都发了白。心里就像被滚烫的热油狠狠浇淋,波涛汹涌地灼痛了最柔嫩的部位。
【还不把人给我抓起来。】
少女蓦然听到这个声音身体开始猛烈地颤抖着,空洞地双眸里瞬间涌出行行清泪,冰冷的唇瓣微微蠕动【公—子——】
栾朝风拥着小郁冷静地看着俟偌阑,深邃的眼眸深不见底,淡漠的脸上不见一点情绪。栾朝风慢慢拔剑,运气冷冽地和士兵们对峙着。
【栾朝风,你该不会忘了,你还欠我一个允诺吧?怎么,这么快就想耍赖了?】俟偌阑的语气悠悠转转,带着肃杀的冷意。
小郁忽的挣脱栾朝风的怀抱,一个踉跄重重摔倒在地上,可她好似感觉不到疼痛,在地上胡乱地摸索着,知道触到了俟偌阑的脚尖,小郁哀戚地哭喊着【公子,公子,你放过我们吧,求求你,别再伤害他了,别再伤害,他了。】
栾朝风宠溺地扶起匍匐在地上狼狈的小郁,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温柔地道【小郁,别担心我,我没事的。回去找寒隐,他会护你周全。】
说罢站起身,冷淡地看着眼前的俟偌阑,那默然的眼神就好似在看陌生的花草一般,没有一丝的情感。
【我跟你走。】
回宫后,俟偌阑把栾朝风关进了以前自己居住的朴素的小院,让人严加看守着。俟偌阑好似受了寒气,浑身虚软地只能躺在床上,苦涩的药剂一贴一贴地喝着,可俟偌阑好似忘记了把栾朝风捉回来的根本目的,就这么日复一日地过着。
云卷楼连着开了几副药性极强的汤药给俟偌阑服下后,俟偌阑渐渐地恢复了些气力,只是柔顺的青丝已然快要满头白发,脸上的皱褶似乎更深了些,脸色苍白地像是炼狱的厉鬼。
俟偌阑看到栾朝风时,栾朝风正安然地坐在椅榻上翻阅着以前的书卷,这样的场景不由地让俟偌阑恍然如梦,好似就是昨日,他们仍亲昵地有着无言间的默契。只是终究是错,俟偌阑透过蒙蒙的幔纱,仔细地注视着眼前俊逸深刻的栾朝风。
【怎么,此去经年,你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了吗?】栾朝风语气淡淡,连看也没看俟偌阑,气定神闲地随口说着。
俟偌阑只觉心中一痛,却也只能沉默着,唇瓣张张合合,半晌后轻轻吐露出一句【你,还好吗?】
【哼哼——】栾朝风轻然一笑,这次深邃的眸子里洋溢着浓浓的嘲讽,【皇上,你是病了吗?怎会说这种胡话。】
栾朝风似是不愿再与俟偌阑共处一室,转身想要离开。俟偌阑猛地抓住栾朝风飘逸的袖口。【朝风,不要走!】
【别碰我!】栾朝风用力地甩脱俟偌阑冰冷的双手,不料,那雪白的蔓纱翩然地滑落,而真相,疮痍地只零破碎。
☆、失去是什么
纱幔无声落地,随风扬起一头雪白的发丝。
【啊— 啊——】
俟偌阑好似受了刺激一般,猛烈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脸,胸口一阵阵地喘息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潸然落下。
【不要,不要,不要看我,啊——不要看我!】
栾朝风轻轻走到俟偌阑的身侧,手掌忽的钳住俟偌阑的脸蛋,用力地转向自己。
【俟偌阑,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冷漠的声音带着丝嘲讽,可却冷淡地没有一丝恨意和快感。
【不要,朝风,求你,不要看我……】俟偌阑无力地哭泣着,可这张脸上滴落而下的泪水显得无比的,鬼魅。
【俟偌阑,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能做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小郁那么单纯,那么信任你,你怎么忍心把她丢进冰冷的水里,让她孤单恐惧无人可依,哈,你看到了吗?小郁瞎了,一辈子,都只能生活在黑暗中,一辈子,都要担惊受怕。】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啊—不要说了!】俟偌阑声嘶力竭,双手捂着耳朵,痛苦地摇着头。
【怎么,你怕了?你做的可比这个要残冷的多了。小依子只是个孩子,你是怎么对他的。你剜去他的双眼,让将士们□他,把他全身□地丢在冰天雪地,你有看过他凄厉的死状吗?你有吗?】
栾朝风轻轻靠近俟偌阑的耳畔,冰冷的话语一字一字地蹦进他的耳朵,【小依子手里的虎符是我留给你的,我对小依子说,你以后若是见到他,便把这个交给他。你猜猜他怎么回话的,他说奴才甘愿赴汤蹈火也决不辜负皇恩,哼,他确实没有辜负皇恩,只是完成地太过惨烈了。】
什么?朝风说了什么?虎符,是他留给自己的。俟偌阑顿时觉得五雷轰顶,身体麻木到无法动弹。泪水如泉水般喷涌,涓涓地浸湿雪白的发丝,整个人脏乱地狼狈不堪。恍惚间,栾朝风放开了自己,冷漠地转身,把自己丢在了这里,栾朝风没有一丝留恋,俟偌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俟偌阑回宫后便发起了低烧,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吟儿守在俟偌阑的身侧,担忧地不停给俟偌阑拭着汗,可俟偌阑好似一只沉浸在梦境里,呓呓不停。云卷楼又开了几服药却好似不管用,俟偌阑一直浅浅昏睡着,情况糟糕透了。
恍惚间,有一人的身影走到了俟偌阑的身侧,金色的阳光下显得那么的温暖、强大。
【朝风?】
【你要的允诺是什么?】
俟偌阑缓缓摇着头,贝齿咬着苍白的嘴唇,拂云的黛眉似要纠结在了一起。
【你要药引,是不是?】
【不—要——】俟偌阑虚弱地呢喃,头摇晃地更加剧烈,眼泪不经意地偷偷滑落,浸湿了绣锦的枕头。
栾朝风并不说话,忽而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手腕毅然地滑下了一道痕迹,鲜红的血迹顺着伤口滴滴答答地滑落在瓷白的小碗内。
【不要,不要,朝风,不要——】俟偌阑挣扎地起身,颤颤巍巍地挪到栾朝风的身侧,双手死死按住栾朝风割血的手腕,殷红的血迹顺着两人的指缝,滚落在柔黄的被褥上,恰若雪地里的点点红梅,绽放地夺目而美丽。
【这样,我欠你的算是还清了,我们之间,再无瓜葛了。】
说罢,栾朝风欲想转身离开,不料俟偌阑忽来的好大力气死死抓住了栾朝风的手掌,轻轻熨贴上自己的脸颊慢慢摩挲。晶莹的泪水和着艳红的血迹从俟偌阑的脸上悠悠滑落而下,滴落在栾朝风的手掌,炙热地触目惊心。
【朝风,不要走。】
栾朝风轻轻抚上俟偌阑雪白的发丝,轻的就好像风,抚慰地俟偌阑明媚的双眸微微打着颤。【别这样,偌阑。】
【你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你,而我,亦不是当年的那个我了。我们之间,有了太多太深的沟壑,就这样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说完,栾朝风渐渐抽离抚在俟偌阑脸颊上的手掌,俟偌阑感觉到栾朝风留在他掌心的温度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啊—啊——啊————】
低沉的喊声快要撕裂了俟偌阑的喉咙,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的弧度滚烫而下,俟偌阑的手掌用力地垂着床榻,终于无力地躺在了床上,失魂落魄。
【朝风。】
【朝风。】
【朝风。】
【朝风———】
偌大的寝殿内空留这一阵阵惹人落泪的哭喊,只是,它的主人再也不会听到了。
☆、最后的挽留
有了栾朝风的鲜血做药引,云卷楼的汤药很快熬炖了出来。连着几日服用后,俟偌阑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而衰老的面容以及满头的白发也渐渐地蜕变了颜色。时间一日日地过去,栾朝风的鲜血也一碗碗的送去,俟偌阑渐渐变得更加得妩媚动人,比若从前尤之更甚。可他却再也没有见过栾朝风,就连他的声息也再未闻及。
这一日,栾朝风走进俟偌阑的寝宫,发现他正端坐在椅榻上,而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纯白的舞衣。
【看你的气色已稳定如往,应该好转地差不多了,我也要回去了。】栾朝风淡淡地开口,视线飘过俟偌阑落在他的身后。
【这儿原本不就是你的家吗?你又要回哪儿去呢?】俟偌阑悠悠说着,看栾朝风神色一凛,俟偌阑也不在意,自己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或许,你不相信,我从小的愿望不过是愿世清平,可是在这样的乱世之下怎么可能呢?我再也不想在罅隙中忍气吞声,丈人鼻息的生活。我是娑螭的太子,我也是个男人,我想要江山,不过只是想要一个安稳的家罢了。】
俟偌阑随即自嘲地笑着,魅惑的脸上隐隐透露出浓烈的哀伤。【我知道你不愿意听,但我求你,看完我这一舞后再离开可好?】
俟偌阑说得哀戚动人,栾朝风冷漠着却也不发言语。随既俟偌阑甩开衣袖翩然起舞,脚畔的金铃叮叮铃铃地筱响,这铃,是他栾朝风亲手送给他的,这铃,是他栾朝天亲手为他戴上的。俟偌阑在泠泠的节奏中旋转,挽手,抬眼,洁白的衣袂翩翩摇曳,这次,俟偌阑舞得清冷,舞得纯粹,舞得真挚。滤去了□,滤去了肆意嬉笑,滤去了筹谋心计,如此这般的俟偌阑干净地像一朵莲花,田田地树立在淤泥里而不染。
忽然,俟偌阑一个定势拜跪在栾朝风的身侧,白皙的手指捏着一只白玉酒盏,缓缓伸向栾朝风。
俟偌阑见栾朝风没有动作,心下一冷,【我不会下毒的。】仰头喝尽了杯中美酒。栾朝风淡漠地拿起桌旁的另一只杯盏,徐徐饮尽。忽然下腹一阵火热,栾朝风怒火中烧,瞪视着俟偌阑【你给我下药。】
俟偌阑目光流转凄然,声音淡淡地飘散【朝风,我想要你抱我,可是,我怕你不要我。】
说完,俟偌阑缓缓跌进了栾朝风的胸怀,红艳艳的双唇紧紧吸允着栾朝风的双唇。修长的手指探进了栾朝风的衣襟,轻轻揉捏,慢慢向下,抚摸到半挺立的火热,竟张开小嘴猛地把它含着慢慢吞吐。栾朝风低吼一声【妖精。】但仍克制着尽量温柔,直到一股混白的粘液喷射进俟偌阑的嘴里,栾朝风微微喘气,把身下的人儿拉到了身边,宽厚的手掌穿过俟偌阑柔顺的青丝轻轻抚摸,【偌阑,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俟偌阑轻轻贴近栾朝风的脸庞,冰冷的泪水粘湿了栾朝风的肌肤,俟偌阑轻声说道【我只想要你爱我,朝风,我不要你看着别人,我不要你宁愿给别人温柔也不愿看我。】说罢双唇又覆上了栾朝风的唇瓣,炙热地吸允着。
栾朝风却把近乎疯狂的俟偌阑欺身拉下,俟偌阑哀戚地摇头,唇瓣微微颤抖着【对不起,朝风,对不起。】
【别这样。】
这一声恰若冰雷一般敲醒了疯狂的俟偌阑,俟偌阑紧紧咬着下唇,泪水默默地流下。忽然,俟偌阑拿起衣袖里的一屡簪子狠狠在自己的眼角用力地划下,顿时,鲜血有如血柱般喷涌而出。
【朝风,我爱你。】血肉模糊的脸颊沾满泪痕,栾朝风只觉心中一阵酸楚,尘封的心脏裂开了一道深邃的沟壑,涓涓地流着鲜血,和着俟偌阑的,相互交融,不分彼此。
【朝风,不要离开我。】俟偌阑大病初愈,本就虚弱,渐渐体力不支地迷蒙了双眼。栾朝风轻轻将俟偌阑搂进怀里,似是易碎的娃娃一般不敢用力碰触。俟偌阑没有看到是,栾朝风深邃的眼眸里隐隐地流转着些许的温柔,些许的宠溺,或许,还有些许的无奈。
【傻瓜。】
☆、醉意阑珊
俟偌阑之后似又陷入了无边无境的梦魇之中,神志不清地梦呓不休。全身不停地出着冷汗,偶尔睁眼,看见陪伴在身边的栾朝风,总是紧紧握住他的手,喃喃低语着【朝风,别丢下我。】【朝风,对不起。】【朝风,我爱你。】
云卷楼再次来给俟偌阑请脉时着实被吓了一跳,看着俟偌阑脸上狰狞的伤疤还有这幅不死不活的状态,不由瞥眼调侃道【你们,这也太能折腾了吧。】
栾朝风低眼敛眉,云淡风轻地说着【不想死的话,就安静地给我请脉。】
【唔—你怎么比你家偌阑还要凶啊!】云卷楼眯起眼眸的时候活像一直狸猫,那眯成一条缝的双眼不由地让人觉得心底一阵恶寒。说完云卷楼认真地给俟偌阑把脉,沉思片刻后,不由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家偌阑病入膏肓了。】
栾朝风却也没有被这话吓到,只是淡淡地说道【那就用药吧!】
【你真的打算这么做?】云卷楼睁大双眼,略带些惊愕地看向栾朝风。
【我已经等了他这么些年,也不怕再多花些功夫。】
【你倒是默默隐藏了这么多年,就是不知,若是他知道真相的话,会怎么看你?】云卷楼挑起嘴角,脸上满是玩笑的意味。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况且若我没有些计谋,他这心性又怎么会乖乖地听话,束手就擒呢?】栾朝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