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临渡……他曾经渴望着这样被这样的眼神抚慰着……此下心口热热的几乎让他颤抖。
顷刻,污浊的脓液不见了,露出肉色的手臂。她慢慢放下手,抬起头看玉笙,脸色更白了几乎透明。
她动了动惨白的唇,清冷的说着:“山婆婆,别求了。连自己喜欢的人都舍得让他受痛受苦,哪里还会去理会其他人的痛苦,这样的人求他作何?”说罢,似乎力气用尽,软软的往后仰去,她那长长的白色下摆因为她的动作微微旋转,像一朵盛开的白兰。
玉笙连忙扶着她,看向山婆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山婆婆窘迫道:“这……”
临渡眉头紧紧皱着,眉尾高高竖起,他厉声道:“放手!”
玉笙看了临渡一眼便别开了,差点下意识的遵守临渡的话,很快他便意识到了扶着的人是名虚弱的女子,并且是为他。
第二十六章
白衣女子伏倒在玉笙肩上淡淡道:“也不能去怪他……毕竟……毕竟……”
临渡冷笑道:“既然人遗弃了我们,我们还管他作何!”
玉笙一滞问道:“什……什么!?”
女子猛地抓住玉笙的衣襟,苦苦道:“可是我不能……我不能看着他们受苦啊……你是人皇子孙,是龙子的后代,你身上有他们的气息,你去……你去深山里,代所有人,去向那些蛇神们恕罪,请求他们的饶恕,让他们驱逐了这场瘟疫……”
临渡脸前的两撮发嚣张的晃了晃,他眼神一冷,嗤笑道:“今受此大辱,今生今世我族永不踏足此地半步!”
女子不住的颤抖着,又想起了那噩耗……
神庙里的蛇全被驱逐着……不仅如此树上,草丛的蛇也皆被打下用着烈火烧着,烈火之间隐约可见人们的笑,大家都为生活里少了一件烦事开心着。
火里传出滋滋的响声,还飘出肉香。
活里传出凄冽且嘶哑的喊声:“今受此大辱,今生今世我族永不踏足此地半步。”
女子捂住脸呜呜哭起来:“那只是他们不知道……”
“我们曾已多管闲事一次,如今绝不再给这些忘恩负义的淌浑水。”临渡冷声道,“与其求我们为何不去求那些仙啊,神祗的后代可不是来管人界事的!”
女子凄凄道:“倘若螣蛇大人还在的话,一定很心痛……”
临渡沉默了会,看向塑像冷静道:“我不曾经历当年的鼠疫和那场……我都对他们如此厌恶了,也不大愿踏足南方之地,那些个存留的蛇神更不用说了……”
玉笙忧虑的看着那焉焉的女子好久,半响,将目光移至临渡身上,一脸愁容问道:“你不能吗……”
临渡冷笑一声,转身盯了玉笙好一会,冷冷出声道:“我不能。不过玉笙冲你这句话这忙我帮了,成为族中的罪人也好,被族人唾弃也罢。”说罢,临渡干脆的一甩袖,宽大的红袍扬起一阵艳红晃眼的波浪。
玉笙只能看见临渡冷清的侧脸,紧抿的唇,以及那高高竖起的眉,带着怒火的眼从自己身前晃过。
女子靠着玉笙急不可耐道:“跟上!”
玉笙舔了舔干涸的唇连忙跟上。
朱漆的门被一阵强风推开,众人惊愕一会脸上都露出欣喜了。
“门开了,开了……”
“山婆婆,快救我们……”
“那个人……那个人竟然没有死!”
“还有他手,瞧!好了……好了!”
山婆婆不瞧他们,冷冷的看向前方,一点也不斜,一脸肃容,在前边开路,所有人都无法靠近她一点,都被震开。
她开口缓缓道,声音无情而清冷:“前世债,今世还,祖宗债,子孙还。昔日仙界受女娲所托拂照人界,常派神人为世间扶持正义,解除忧患,后有人仙共住一地,因神人人界安乐,安乐之时人族排除异己,驱逐神人,遗弃仙界。逐遗忘仙界恩德,终忘记仙人何来之。灾难爆发时,人族苦苦哀求上苍,仙界冷眼旁观,人族唾骂上苍将信徒遗弃。后鼠疫大灾爆发,身为女娲坐下螣蛇神不忍看人界受苦驱除灾害,后人蛇安乐相处。时间长久,人族逐渐遗忘螣蛇恩德,将所供奉的蛇神驱逐。如今鼠疫重出乃恶报也。众位好自为之……”
玉笙心渐渐凉下来……原来鬼神并不是人们所空想出来的……可这些真的能怪人们吗?代代传承难免不少东西被遗漏,可为什么要驱除神人和蛇神?因为野心?利益?还是自大?认为人不能被其他所压?若不是山婆婆这般所说,自己也会将这当做灵异故事一笑而过罢了……究竟谁对谁错总是说不清的……
第二十七章
临渡招来穷奇,几人上了车,临渡独自坐在衣角,半响,冷冷道:“蛇神自那时起不再回族中,迁徙于南方的尽头也便是北方边界的山脉之中,到了那里你们自己想办法。”
白衣女子惨白一笑道:“你能将蛇神所在之地告诉我还带我去,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玉笙靠在车内,双眼黯淡的看着白衣女子。
女子看向玉笙,笑了笑道:“别这么看我,利用你确实是我的不对。不用你激激他,他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
临渡冷笑一声道:“他那个傻货样不就是拿来给你们利用的除了会和我犟还会什么?”
白衣女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身为螣蛇后代,你未免太自私了。”
临渡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脸的嘲弄:“为救人族你不择手段,不惜移嫁小花妖的性命来救那些人,这就是你的办法?”
白衣女子面容镇定,口气依然平淡毫无波澜:“用她一人性命换取更多人活命,值得。”
临渡嗤笑一声道:“于我,天下众生平等,于我,一人性命与多人性命并无不同。一人要救,多人也要救,宁愿救不了,也绝不用一人换多人。冥冥之中自有天命,我不擅改天道,只是做自己该做的。”
白衣女子脸色倏然一变,眼里透出几份凄厉:“你哪听来的!”
“我族后人都以此为戒,只是我们都无法做到螣蛇那样,人族实着让人寒心!”临渡眉一挑,面色一变,透出几分凶狠,厉声道,“众生平等你莫不是忘了?自祤为苍生为天下,不过也是你私心罢了!”
白衣女子慌乱的说:“没错……可我的职责就是守护人族,此次过后,就算湮灭也甘愿了。”
临渡冷笑一声似厌烦了她推开小窗门到外边去。
三人默默无言,玉笙心里难受得紧,凭着一股气推开门闯到外边去。
临渡屈膝坐在车边,一只脚吊儿郎当的悬挂在空中,宽大的衣袍呼呼的响,他转过头冷冷瞥了玉笙一眼,转过头没有开口的迹象。
这冷风一吹人就醒了,玉笙犹犹豫豫的抱脚可怜兮兮的坐在临渡身旁一角,临渡这样让他伤心又难过。
良久,临渡依旧没有半分言语,玉笙哆哆嗦嗦的扯了扯临渡的衣角:“我不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这么难……”临渡依旧没有反应,玉笙小心翼翼道:“实在不行咱们就走吧?”
临渡转过来面无表情道:“那你的子民呢?”
玉笙委委屈屈道:“那不是我的子民……”
临渡冷冷道:“那你为何多管闲事!莫非你想像那个女子一样‘普渡众生’?”
玉笙低下头有些恼意道:“我也是人族啊!看着他们那么痛苦我哪里好受!我也不想当拖油瓶啊,难道让我没良心的说上一句他们死就死吧,只要我没事就成了。可我又怎么能让你为难……当时考虑不多想什么就说什么……”
临渡的眉又开始竖了,因为对面那个人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还一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终于临渡耐不住了,猛地将玉笙纳入怀,用着大拇指粗鲁的将他眼角的泪擦去:“哭什么哭,你还委屈了!”
玉笙拍着临渡的肩,眼泪不停的涌着,低声吼道:“我能不委屈吗!”
临渡默默忍受着玉笙的拍打,螣蛇一族最为倨傲,他最爱自由,最痛恨拘束,然而他却现在不知不觉中对玉笙失了螣蛇的骄傲,甚至喜欢玉笙的拘束,他不愿承认,终于在那一日爆发,让他不得不重视和沉默起来,对于这个人,只是寂寞了想要个几十年的欢好还是永不遗弃……
第二十八章
然而今天在神庙中看到受伤的玉笙,再多的废话都无用说了。这种紧张和心疼,除了玉笙再也不会有人了。
临渡细碎的吻着玉笙的脸庞又用着脸颊去贴他:“我出生所剩的壳由蛇神保管,这次上去我就将它求来,你服下。”
玉笙闷闷道:“会怎么样?”
临渡浅浅叹谓道:“能我永远在一块啊……不愿意吗?”
玉笙怔了一会猛地摇头,声音有些欢喜有些忧愁:“我愿意的……”
突然的,临渡猛地敲了玉笙脑袋一记道:“老在别人面前和我犟!在你面前丢脸就算了,你还在别人面前占我面子。”
玉笙小声道:“我已经努力顺从你了……”
“不,还不够……要不顾一切盲顺……”临渡沉默会道,“在别人面前你一定要听我的,不管有什么矛盾,那是我们俩的事,等没人了再慢慢算账,好不好……”
玉笙拢紧临渡道:“好,全听你的。”
临渡用着大拇指轻而细柔的反复揉着玉笙的眉宇。
玉笙怔怔的仰起头朝他看去,那人的眉是前所未有的柔和,眉角也柔柔顺顺的垂着,不像平日高高翘起,眼里一滩柔情,清清楚楚的倒映着玉笙。
玉笙的眉慢慢软下来,眼慢慢眯起,弯成月牙,眼睫不停的颤抖着,浓密的眼睫之间可见乌黑的水光。玉笙几乎要喜极而泣,他猛地扑进临渡的怀里,不能言语。
临渡拥着玉笙,心情激动而复杂,对着玉笙有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感情。有些深沉。
顷刻,玉笙又弱弱的说:“……我后悔了。”
临渡动作一顿,立马又继续轻柔拂着玉笙的脸,只是眼瞳慢慢竖成一条线,阴狠之色渐渐透出来。
玉笙埋在临渡温暖的脖颈里,担忧又害怕道:“虽然这样不好,但我也是得说……”
临渡安抚似的顺着玉笙乌黑的长发,声音透出无线的柔情:“说吧,我不会怪你的。”话罢,嫣红的双唇慢慢冒出尖利的双牙,眼里透出几分嗜血。玉笙一动,乌黑的发便散开露出白净的脖颈,慢慢的临渡整个眼睛都红了,眼角已露出蛇鳞,看着那段脖颈喉咙不禁滑动了一下,迫切的想饮下鲜血,似乎禁不住诱惑,抵不住最原始的欲望,临渡慢慢低下头去。
“于我……天下不及你重要……”玉笙低声道,“我知道我自私了,可我不愿你成为族中的罪人。可刚才说要我们不管不顾离开此地,现在我又后悔了。一想到这些人痛苦的死去如何能心安!虽然不能圆满……这样!你不要去,只要你不出面,他们总不能怎样……让我和山婆婆她们去求情……”
临渡一震,他低下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玉笙紧紧拥在怀里,心底轻轻叹谓:真暖。他道:“没有你说得那么夸张,我那是故意吓你的,两族的恩怨迟早要解决。我在族中浪荡出名了,再做出什么事也没人会说了。”
玉笙歉疚道:“以后我做事一定多考虑……你明明那么讨厌南方……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
临渡嗤笑一声道:“好——好好待我……”
……
“只能到这了,驾车上去太张扬了。”临渡站在山脚道。
女子已呈半透明之状,她轻飘飘的点头道:“嗯,那样也显得我们没诚意,走上去吧。”
玉笙下意识想去扶女子,临渡一个箭步给挡了。玉笙道:“总不能让她这样上山。”
临渡道:“有山婆婆在,你操什么心啊。”
玉笙不满嘟囔道:“让一个老人家这样,缺不缺德啊。”
临渡疑问且威胁的‘嗯’了一声。玉笙立马想起他们的约定,有些讨好道:“虽然你说得很对,但我想帮帮老人家嘛。”
“笙子你就听前辈的话吧,我没他老的。”山婆婆笑眯眯道,完全不知自己点炸了什么。
第三十章
听到山婆婆的话,玉笙先是一愣,沉吟了会问道:“咱们会不会太不顾伦理了?一想到你比我爷爷辈还老就无比怪异。”
临渡的脸堪比黑锅底,他咬牙切齿道:“我可比你爷爷壮实多了。”逐似想到了,眉一扬,嘴角一钩,有些妄邪,他慢慢凑近玉笙的耳畔,故意将热气喷洒在上面,果不其然很快便红了,他又轻又缓的道:“晚上便可看我如何壮实。”
见他们亲密,女子皆无所动,而山婆婆依旧眼眯眯,只是那眼光死死贴着他们俩,活像一个老顽童。
虽然耳根红透,但玉笙面不改色,他淡淡道:“今晚,为夫一定伺候好娘子。”
山婆婆一惊讶,猛地瞧向临渡,满眼的打量。
临渡猛地将银牙咬碎恶狠狠的瞪着玉笙,换来玉笙傻憨‘回眸’。
临渡冷冷的睨了山婆婆一眼猛地气势冲冲的走在前面开道。
玉笙默默走在队伍最后边忍笑。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景色模糊了,各色的物重叠在一起,就像是返潮的破碎的镜子。这样有些迷人心智,使脑袋犯浑。玉笙晕晕乎乎的看向正前方,那肆意飞扬的鲜衣衣袖,瞬间,整个都清明了不少,就这么一晃眼的时间,原来已经到了。
路两旁匍匐着无数的蛇,他们皆高傲的扬起身子,然后恭敬的俯下头颅。
临渡目不斜视的朝前看着,对那些蛇毫不在意,脸上是玉笙既熟悉又陌生的倨傲。
终于在路的尽头看见了几个人,他们都带着斗篷脸被遮挡的严严实实。他们一个个轮番至临渡面前恭敬的行礼。
临渡道:“各位蛇神,此次前来是为取出我保管在这的壳。”
几位蛇神似乎是在打量临渡身后的几人,面面相觑了会,终有人道:“容小人多嘴一句,昔日你父如何一死?你这身后一精怪,一空物,一……人族!!!都绝非良偶!”
临渡面色一寒,阴鸷的瞧着众蛇神,声音透着无比的阴冷:“昔日我被逆党迫害不见一位蛇神站出,之后,我复原,将逆党抽血剔白骨你们倒站出来,说我太过残忍。”
几位蛇神瑟缩退后,唯唯道:“我们几位尊为蛇神自是不能弃蛇足不管,自古弱肉强食,然而你之道太过残忍,有违天道。”
临渡冷笑一声,露出森森白牙,阴□□:“当年螣蛇觉得愧心,让你们在此休养,替蛇神大人处理烦事,你们就真以为你们是蛇神了吗?我可不是仁慈的螣蛇,你们……”
“临渡,一些时日不见,你又野了些。”
临渡眼神一亮,看向声音来处,那人一身白色襦衫,一头银发,眉眼温和如画。
“师傅,已不是一些日子不见了,临渡如今已长大了。”
千墨一愣,似有些无奈的弯弯眼睛道:“原来又过了这么久了。当年你父亲来寻我取壳仿在昨夕。”
临渡挑了挑额前的发,将发呆的玉笙拉至身前道:“如今想来,父亲估计是螣蛇后裔最为短命的一位。不过,我与他眼光好得多,我和玉笙还要走遍天下,闯遍六界。”
千墨细细端详了玉笙一会,玉笙挺直了身子任他打量。
许久千墨笑道:“你也说了你长大了,以后大逆不道的话留在心中就成了。这孩子还是不错的,终于找到个能疼你的,为师也算安心了。”
临渡一愣,咬牙切齿道:“师傅有些话莫不是说错了?”
千墨古怪的看了临渡一眼道:“你不是说笑吧?”
临渡冷哼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