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初时有些害怕,等发现这些人只是围着他不断磕头时,他就心软了,莫名其妙的想哭,含着泪大声说:“大家快起来,每人都有!快起来!”
柯然站在不远处,低声说:“徳渊大街的常客,你十年前没见过这么多乞丐吧。”
长空凤翥难得皱起眉来说:“当然,徳渊街是天水最繁华的街道,何时见过这么多乞讨的人。”
“如果,”常琎瑜紧紧盯着和长空宁儿跑来跑去的薛橙橙,口中说道:“徳渊街都有这么多乞丐,那整个京城其他地方恐怕更严重了。”
被乞丐包围的半夏没有介意小孩们脏脏的手捉着自己华贵的衣裙,一直温柔的笑着。
路人纷纷停下看着这一幕,在这年头还有这样阔绰却善心的人?
拉扯之间,半夏挂在脖子上的金牌掉了出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龙形饰品自然不是谁都敢戴,一个离得近的老乞丐叫道:“皇家的信物!是、是皇家的大人们!”
所以人都被吓了一跳,纷纷跪拜下去,高呼千岁。
长空龙翔轻轻一笑,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长空龙翔十年前就被废黜了,并不算皇室之人,大家不必行礼;今日只是故地重游,内人生性悲天悯人,发些碎银罢了,大家快起来吧。”
长空龙翔?大皇子吕龙翔?
一听是曾经最出色的皇子驾临,众人越发毕恭毕敬,拜个不停,口中千岁喊个不停。
“龙翔……”半夏怯怯的看向男人,长空龙翔温柔一笑,将人儿抱了起来,说:“别怕,他们只是感激你的施舍。”
半夏想了想,说:“那我们走了以后,这些孩子不是又要挨饿了?”
两人站在一堆拜倒的人中间,所说的话周围人都能听见,可长空龙翔却不急着催促半夏,他温和的问:“那半夏想怎么办呢?”
半夏犹豫了一下,轻声问:“半夏想怎么做都可以吗?”
长空龙翔替他撩起落下的头发,柔声说:“半夏想怎么做都可以。”
半夏笑了起来,整个人变得脱俗出尘,他鼓了鼓勇气,放大了些音量对众人喊道:“我相公长空龙翔是龙凤商号的老板,从今天起,每月初一、十五京城所有龙凤号粮店都免费发放粮食,大家有困难的就去领取吧!”
整条街安静了一瞬间,随即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整个京畿似乎都震动起来。
一天之间,整个京城传遍了早上发生在徳渊大街的事;大家奔走相告,说大皇子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菩萨一样的妻子;说原来闻名全国的龙凤商号当家竟是大皇子,每月都会开仓放粮接济百姓。
坐在丞相府的大厅,长空龙翔对半夏说:“你真是我的小福星,几句话就帮我把路全铺好了。”
半夏有些害羞,轻声问:“半夏帮上忙了?”
“何止‘帮上忙’!”柯然笑道:“小夏几句话,胜过我们做多少手脚。”
丞相笑着说:“大皇子果然有眼光,选中这样一位妻子。”
长空龙翔向来最喜欢别人夸半夏,他抵着半夏光洁的额头,说:“红杏夫人说,你出生时有算命的说你是福星,善待你就能飞黄腾达;我若没有遇见你,一生都只能是个山贼头子,眼睁睁看着崴嵬毁于一旦吧。”
半夏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心中又有些激动,对长空龙翔兴冲冲的说:“我们明天再出去吧!”
长空龙翔看他开心,也笑起来,点头说:“小乖想怎样就怎样。”
第二天,长空凤翥又带着一大伙人上了街。不过既然知道了大哥想干嘛,他就不再选徳渊大街了。
“这是裕兴街,也是京城的贫民窟,这里的酒楼茶肆是江南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就是比较乱,各位可顾好荷包啊。”
长空龙翔懒得听弟弟废话,抱着半夏走开了。
“龙翔,”半夏搂着长空龙翔的脖子,低声问:“你们说的八皇子吕享为什么这么坏?”
长空龙翔淡淡回答:“他只是害怕。他一出生母妃就死了,他是被五皇子的母妃,也就是已经去世的皇后带大的;他在宫中无依无靠,不像五弟有皇后做靠山,在先帝眼中不如我,在满朝文武中不像凤翥那样左右逢源。他害怕,他自卑,所以想得到一切。”
半夏乖乖靠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沉默了一会儿后说:“半夏也一无所有,所以半夏想他其实应该很可怜。”
长空龙翔没有回答,人性是无法预设的东西,同样生而不受宠,半夏能够一尘不染,但吕享却越陷越深。
不想宝贝去接触这些复杂的东西,长空龙翔指着街边的一个小贩说:“小乖知道他卖的是什么吗?”
半夏看过去,只见那人举着一根长长的棍子,棍子顶端扎着稻草,稻草上插着一根根竹签,竹签上是一串串红色的果子。
半夏摇了摇头,长空龙翔说:“红杏夫人不是说你没见过冰糖葫芦吗,那就是冰糖葫芦。”
半夏眼睛亮了起来,急忙揪住长空龙翔说:“龙翔,半夏可不可以吃一个?”
“小傻瓜,那个不是一颗一颗卖的,你叫我一声相公,我就给你买一串。”
半夏脸腾的红了,瞄了瞄旁边没人,才凑到男人耳边轻喊:“相公——”
明明是自己要求的,可长空龙翔还是忍不住全身一阵酥麻,笑着说:“我真的要死在你手上。”
边说着,就走到了小贩面前,长空龙翔放下半夏,递出铜板说:“给我挑两串。”
小贩立刻应道:“诶!给您挑最大最甜的!”
半夏兴奋异常的接过来,才喂进嘴里,就觉得好甜,可一咬又好酸,酸的捧着脸颊闭上了眼睛。
长空龙翔看着他可爱的表情,无法将视线移开。
然而危险就在这一刻发生——五柄以上的飞刀从不同的角度射向长空龙翔和半夏!
“大哥!”长空凤翥心几乎跳出腔子,却因为离太远,只能眼睁睁看着飞刀射向沉浸在幸福中的两人。
然而长空龙翔毕竟是长空龙翔,虽然发现的晚了,但他还是迅速做出反应,右手一扬披风打落四柄飞刀,左手则硬生生握住射向半夏的一柄。
五大杀手施展轻功,在下一秒落在两人面前,纷纷抽出兵器,将两人团团围住。
“如涯,捉一个活的回来。”长空龙翔丢掉飞刀,眼中闪过利光。
黑如涯迅速飞身跃上房顶,几个跳跃便不见踪影。
“龙翔!”冰糖葫芦掉在脚边,半夏泪如泉涌,握着长空龙翔的手心急如焚。
原本周身已经开始凝聚戾气,可听到宝贝的呼喊后长空龙翔立即回过神来,他放柔了表情,点住几个穴道,对半夏说:“只是小伤,看,血已经不流了。”
饶是如此,半夏还是哽咽:“龙翔,我们快回去,找大夫。”
长空龙翔柔声安慰:“柯然不就是大夫,给他看看就好。”
正好柯然赶到了,他皱眉捡起飞刀嗅了嗅
第九章 。。。
,又替长空龙翔把过脉,才舒缓了脸色,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一颗红色药丸递给长空龙翔吃下,又拿出金创药给他涂上。
知道他性命无忧,柯然又开起了玩笑:“小夏,别哭了,你相公没事,那毒药遇上别人也许致命,遇上你身边这阎王爷也怕的长空龙翔,那就比蒙汗药强不了多少。”
半夏还是止不住眼泪,掏出手帕一边给他包扎一边啜泣:“都是半夏贪嘴,不然龙翔也不会没注意到坏人。”
他哭得长空龙翔心疼,于是用没受伤的右手抱起他说:“是小乖救了我。”
他指着两人所在的位置说:“若我们一直站在街心,那两边屋顶的杀手都会放暗箭,那样的话,你相公我就得对付四面八方的飞刀;可因为给你买冰糖葫芦,我们走到了一侧屋檐下,所以只有对面能袭击我——你说是不是你救了我?”
半夏一抽一抽的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不是说你说我的小福星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长空龙翔轻轻咬了半夏的脸一口,惹得半夏笑了起来。
黑如涯和长空凤翥也在这时跃下屋顶,将一个被点了穴的蒙了面的人按着跪在长空龙翔前面。
一把将那人的扯掉面巾,露出一张皮肤白皙的男人面孔,长空凤翥冷笑着说:“花大力气追你这个逃得最快的果然没错!”
这人便是岑莲芳,面巾掉下时,他面如死灰,而围观人群中也发出了阵阵议论。
“新帝竟如此清闲吗?”长空龙翔轻轻拍着受惊的宝贝,一边对岑莲芳说:“去年追着我狩猎,今年又来陪我逛街?”
他冷冰冰的说:“难道他忘了,这皇位不过是我让给他的,三次机会一过,我随时可以收回?”
他忽然提高了声音,说道:“我本来厌倦和他争权夺利,才主动退出;可现在他咄咄相逼,是要置我于死地吗?他一心贪恋权贵,搜刮民脂民膏,不理会北疆雪灾,是想置我崴嵬国黎民与死地吗?!”
周围静悄悄的,只听见长空龙翔的质问。
“我娘子与世无争,昨日还开仓放粮替他接济灾民,今日他竟连我娘子也不放过!可知他是天上福星转世,下嫁于我来救济崴嵬百姓的,伤了他,你永安帝可承担得起!”
此言一出,现场沸腾起来,议论纷纷;而长空凤翥、许尔峻和薛橙橙则差点喷笑出来。
见目的达成,长空龙翔对黑如涯和长空凤翥说:“放了他吧,半夏不喜欢看到死人。”
说着,长空龙翔不再踟蹰,转身走出街道,留下这个长空凤翥所谓的消息中心炸开了锅。
“哈哈哈……福星转世?大哥你说这话也不觉得肉麻?”长空凤翥没有形象的笑瘫在桌子上。
长空龙翔一面喂宝贝吃饭,一边凝视着他说:“我没有说谎,在我眼中,小乖就是福星转世。”
半夏有些赧然,眯着眼笑了起来,可没过一会儿,他突然捂住嘴巴,发出干呕。
“小乖!”长空龙翔扔下勺子,紧紧抱住半夏,急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柯然迅速走过来握住半夏的手腕,替他诊脉。
桌旁所有人都紧紧盯着柯然,只见他先是疑惑,接着是惊讶,最后竟然大笑起来。
放下半夏的手,柯然用力拍着长空龙翔的肩膀,笑得暧昧:“不错嘛,恐怕新婚夜就成功了。”
长空龙翔先是一头雾水,片刻才反应过来,神情欣喜若狂:“你是说——”
柯然笑着点点头说:“恭喜你,小夏有喜了,而且快两个月了。”
“我的天!”
“我、我我我要做奶奶了?”
“庄主不愧是庄主,什么事都是一招即中!”
“他奶奶的,那我不是变成姑姨辈了!”
“大、大皇子妃有喜了?快来人,加菜,加菜,我要喝一杯!”
大厅里乱成一团,只有长空龙翔像傻了一样,呆呆地看看半夏的脸,又呆呆地看看半夏的肚子。
“柯、”他伸手抚上半夏还很平坦的小腹,说:“柯然说你有了?”
半夏红着脸,点点头,小声说:“好像是的。”
长空龙翔好像刚刚跑过几百里一样,突然一下子喘不过气来,鼻子也感到一阵酸楚。他温柔搂住半夏,声音几乎发抖:“小乖,宝贝。你怎么能那么好。”
半夏也回搂住男人,眼泪滴下来,他笑着说:“因为我喜欢龙翔。”
长空龙翔一震,心中越发柔软,也顾不得还在大厅,就这样捧着半夏的脸吻上说着动人话语的小嘴。
还好大家都兴奋异常,没人有空打扰他们。
“庄主,大将军来了。”下人在长空龙翔门外轻喊。
长空龙翔把最后一勺药喂进宝贝口中,回应道:“请他在书房等我,我马上过去。”
半夏乖巧的对长空龙翔说:“我在屋里等着你。”
长空龙翔微微一笑,将他抱起来说:“柯然说你四个月了,已经很稳定,不必老是闷在屋子里。”说着捞过一条小毯将人细细裹严了,才迈出门去。
半夏撅起小嘴,嘀咕道:“也不知是谁不许我出屋子的。”
男人一挑眉,想不到小东西还会顶嘴了。
屋外春意正浓,树上吐出嫩绿的接近黄色的新芽,树下则花团锦簇,非常艳丽。
两人走在院子里,想到孕育中的小生命,心情更加好起来。
书房的门开着,一眼就看到里头背手站着个魁梧的男人。
听见脚步声,男人回过头来,是个穿着长衫的粗犷男子,看见是长空龙翔,他笑了起来,做掬说:“大皇子。”
长空龙翔点头致意,走到书桌后对男人说:“坐吧,吴将军。”
坐定后,吴洋开口道:“不出大皇子预料,岭南岭北七十二州、江北三十五州今日联名送来暗函,声援大皇子,三地总共五支大军共计二十万,随时任大皇子差遣;如此一来,加上韦绝的五十万北疆大军,大皇子已立于不败之地了。”
“嗯。”长空龙翔应道,顺手捻起桌上放着的新鲜腌梅,小心喂进半夏嘴中。思考了一会儿,他问道:“江南如何?”
吴洋继续说道:“江南稍复杂些,被吕享安插了不少心腹;不过江南之地平坦开阔,没有屏障,一旦大军渡江,便如入无人之境,并不足为惧;唯一的问题是……”
“京畿守军和御林军。”长空龙翔淡淡接到。
吴洋低头道:“没错,擒贼先擒王,如果不能顺利捉住吕享,后患无穷;但要真的用兵,免不了又是生灵涂炭。”
看见半夏认真听着吴洋的话,呆呆的忘记闭上小嘴,长空龙翔笑了起来,一把搂回可爱的宝贝,他云淡风轻的说:“吴将军可知道京畿守军将领是谁?”
吴洋奇怪道:“薛彦呐,天下谁人不知?薛家三代为将,满门忠烈,父兄都战死沙场——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长空龙翔微笑着又喂了半夏一颗梅子,说:“吕享向来就是个目光短浅的人,要是我,哪怕让最鱼目混杂的军队来守京城,也绝不会用薛彦。”
吴洋更奇怪了,忙问:“为什么?薛家军武器精良士兵纪律严明身手矫捷,这样的军队能以一敌十!”
长空龙翔回答:“因为一个能训练出这样的部队的将领,必定一心报国不畏生死,而这个薛彦,父兄都战死沙场——在他心中是何等荣耀!偏偏自己却被召回,在京城这个最安全的地方,可以说是一无是处。其次,在天水这京官遍布的地方,他一个守军统领,根本排不上名号——在边疆呼风唤雨,来京里却处处受人白眼——恐怕早就一肚子怨气了吧?”
吴洋呆了片刻,翻然醒悟,击掌大笑到:“我怎的没想到!我明日就找机会见见他。”
长空龙翔让半夏将梅核吐到自己手上,又接着说:“至于御林军,那更加好办。长年累月的死士训练,早就磨去了他们的“人性”;行动当天破晓后,我派麒麟庄杀手将御林军中不愿归降的将领暗杀,那些习惯了服从命令的士兵群龙无首,形同散沙;就算他们能有所反应,也再简单不过,只消让薛彦派人顺着外城潜入禁军屯所将其包围,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吴洋呆了许久,才喃喃道:“我原以为要再等待机会许久,想不到大皇子早已将一切想好。”
长空龙翔扔掉梅核,拿起帕子给半夏擦干净嘴角,漫不经心的说:“吕享要和我斗,还早了好几百年——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也一样。我之所以又拖了两个月,是为了两件事。”
吴洋急忙问:“什么事?”
“今年雪灾严重,北疆损失很大,虽然我有把握可以不战而胜,可一旦有了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