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回到小院的南青箫像是木偶一样,就那么四套新衣服,穿了脱脱了穿的,耳边全是天枢的念叨,什么大了小了长了短了,听得南青箫头疼,折腾了半天,这四套衣服天枢还是要拿回去修改。
“那么,这四套衣服天枢就带回去了,修改之后再送来。另外,爷还为南公子置办了些家具,明儿一早就能送来。”将衣服折好恢复成带来时的样子,天枢一边整理一边继续念叨。
“骆三爷如此大方,何不干脆送我套宅子?”怎么还有家具?那骆三爷想要干什么?
南青箫是随口说的玩笑话,却没想到天枢一愣,上下打量了一下南青箫这破屋,竟一脸的认真。
“南公子说的是,应该送您一套宅子的。这件事情天枢会向爷禀报。”
“不是,那个……”
“属下天枢。”
“天枢,我刚刚是开玩笑的,送宅子就不用了,那些个家具什么的也不用了,最后连衣服都不要送来。”猜不透骆叔时的意图,南青箫有些头疼。
“天枢只能将事情禀报给爷,要不要施行还要看爷怎么决定。”
“那么,天枢可以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吗?”
“说出口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南公子,您就认命吧。天枢愉快地笑着。“南公子还是尽快想起些什么吧。”天枢好心建议道。
“我当真与骆三爷有交情?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爷希望南公子能靠自己的力量想起来,请恕天枢爱莫能助。时间不早了,天枢告辞。”
“南叔,麻烦您送天枢出府。”南青箫叹一口气,不再多问。属下跟主子一个样儿,他问再多也得不到有用信息。
“是。阁下这边请。”
天枢冲南青箫拱拱手,转身离开,不知为何,南青箫总觉得天枢的脚步比来时轻快得多。
第6章 招人稀罕
巳时,南家大门前,南风、南明宣和南青箫三人带着几个家丁候在那里,南风惴惴不安地左顾右盼,南明宣一直在打量南青箫,真正安静站着的就只有南青箫一人。
今日的南青箫总算是脱了一身粗布衣裳,身上穿着的是天枢大清早送来的青白色提花锦缎外衫,往里两层衣服也是天枢一起送来的。长发高束,眉梢眼角天生就是带着温润的笑意的。
父子三人等了不到一刻钟,就听见了马车行驶的辘辘声。南风心里一喜,迅速整理好自己的站姿和表情,想尽量展现出长辈的稳重,南明宣也收敛了心神,目视前方,唯有南青箫,只转了转眼珠子看了看南风和南明宣,嘲讽地勾起嘴角,再无动作。
马车在南府门前停稳,驾车的天枢和天璇率先下车,两人都是先意味深长地看了南青箫一眼,才转身打开车门,迎骆叔时下车。
骆叔时一钻出马车就先抬头看了南青箫一眼,然后麻利地下车,毫不犹豫地走到南青箫面前,郑重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
一见到纸角南青箫就暗呼不妙,等见着了纸张的全貌,南青箫就无奈地笑了。
“给你。”骆叔时执起南青箫的手,将那张薄纸放在了南青箫的手掌上。
“骆三爷,这个青箫是万不能收下的。”南青箫抽了抽手,却没能抽回来,骆叔时看似没有用力,却是紧紧扣住了南青箫的手。
什么东西?南风和南明宣对视一眼,都好奇地看过来。
“这不是你要的吗?”怎么还是拒绝?骆叔时皱眉,是不解,也是不满。他还从没真心想要送谁什么东西,难得起了这份心思,但南青箫似乎并不高兴啊。为什么?
“我……”话确实是他说的没错,但那只是玩笑,不代表他真心想要啊。南青箫突然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这里不方便说话,先收着。”将南青箫的手一握,确保那张纸不会被风吹走,骆叔时就收了手,转身走向南风。
先收着?要收到什么时候?还能退还吗?南青箫突然有些头疼。
“晚辈拜见南老爷。”
“骆三爷客气了,快请进。”在门口等了这么长时间,就为了迎个晚辈进门,若不是为了争取骆家的帮助,南风断不会做到这种程度,只是发出去的求助信也只有骆家派了人来,这是南家东山再起唯一的希望了。
骆叔时点了点头,却转身看向南青箫。
这又是什么意思?南青箫不解。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骆三爷进去!”南明宣蹿到南青箫身边,伸手戳了南青箫一下。
南青箫抿嘴,盯着骆叔时看了半晌,才抬脚走到骆叔时身边:“骆三爷,请。”他到底跟这个骆三爷是什么关系?若是交情不错的话,他不应该会忘记啊。
“嗯。”骆叔时满意了,点点头,跟南青箫并肩踏进南家大门。
“不知道南老爷考虑得怎么样了?”刚在主厅落座,骆叔时就开门见山地提出了问题。行就行,不行就不行,骆叔时不认为这样的事情还有第三种答案,自然也不认为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来商讨这一类问题。现在已经进入五月,他们需要尽快购进原料开始酿酒,以赶在八月十五之前出第一批货。
“这个……南某希望骆三爷能给南家留下至少六成利润,这技术和作坊、工人都是我南家出,我南家还有那么一个作坊要养,骆三爷的要求实在是……”
“高邑清酒的配方被盗,高邑清酒不再是只有南家能酿出来的独一无二的酒,南老爷认为,南家还有技术可言?我留给南家的两成利润是完全属于南家的,至于作坊里工人们的饷银由我骆家出。”作坊里的工人应该跟他的船员们差不多,谁给钱就认谁,由骆家派发饷银,用不了多久,工人们就会认可骆家,到那时这作坊也就差不多要易主了。
这一番话说得南风哑口无言。
“骆三爷这是打算吞掉我南家的作坊?”好歹是跟在南风身边长大的,南明宣仔细一琢磨,就琢磨透了这中间的门道。
“是又如何?”骆叔时倒是坦然,一句话四个字说得霸气凛然。
“盗商果然就是盗商,真是会落井下石啊!”南明宣冷哼一声。没了酿酒的作坊,南家还剩下什么?
“骆家不是开善堂的,在商言商,还会有人放过到手边的肥肉吗?”骆叔时不屑地看了南明宣一眼。今天若是骆家与南家换位,他相信南明宣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我让出两成利润养着南家,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说这话的时候,骆叔时瞄了南青箫一眼,他这仁义可都是送给南青箫的。
南青箫装作没注意到骆叔时的眼神,默默喝着茶。
南明宣也哑然了,跟南风对视一眼,父子俩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南老爷若是觉得我骆家的条件开的不合理,自然是可以拒绝的,只是换了别家会是什么情况就难说了。”真是个优柔寡断的男人,自己轻信他人导致南家逢难,如今还想着东山再起的美事儿吗?南家的那些个“旧友”可都是豺狼虎豹,尤其是那些个酒商同行,对人才济济的南家作坊可都虎视眈眈的,若不是他来之前放了消息,估计南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骆叔时就再不出声,一边喝茶一边观察着南青箫。嗯,他亲手选的衣服就是不一样,这青白的颜色正适合南青箫,衬着南青箫温润如玉的气质,人也显得更加精神了,怎么看都招人稀罕。
南青箫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疑惑地看向骆叔时,可一对上骆叔时那似乎暗藏笑意的深邃眼神,南青箫莫名地心跳加速,有些慌张地移开了视线,僵硬地看着主厅门外的景色,却也不知道入眼的究竟是什么。
“爷,您这样很失礼。”天枢见南青箫窘迫得不行,便俯身在骆叔时的耳边提醒一句。
“嗯。”骆叔时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听这声音,天枢甚至怀疑骆叔时根本就没有听见他说的是什么。
“天枢,你就别管爷了,我还是头一遭看见爷对什么人感兴趣。”天璇用胳膊肘拐了天枢一下。爷高兴就行,管那么多干什么?
天枢翻了个白眼。他也希望爷高兴,但是按照目前这个情况来推断,那位南公子要是不高兴了,爷肯定也高兴不了,现在爷这么没个轻重,南公子能高兴?
待南风思考结束准备将自己的决定告之骆叔时的时候,却发现骆叔时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大儿子瞅,那表情虽然不明显,但怎么看都感觉是在笑,南风再转头看向他的大儿子,就见他的大儿子眼神发虚地看着门外,脸色微微泛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窘的。若说昨天南夫人说的时候南风还有些不信,那现在南风已经确信无疑,骆三爷确实是看上南青箫了,至于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南风就不太确定了,因为骆叔时跟南青箫所表现出来的态度截然不同。
南明宣也感受到了主厅中暧昧又有些尴尬的气氛,左看看,右看看,清了清嗓子。
南明宣这一出声,气氛立刻被破坏,骆叔时以为南风做好了决定,自然而然地将视线转移,看向南风。直接而灼热的视线移开,南青箫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喝一口茶压下心中的慌乱。
“骆三爷,希望您能善待作坊里的工人们,尤其是那些酒将,他们追随南家多年,都是技艺高超娴熟之人。”南风从座位上起身,向骆叔时深鞠一躬,等到再直起身体的时候,脸上挂着属于长辈的慈祥笑容,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他肩上的重担也该放下了,人老了啊,很多事情都做不来了,也到了放手让年轻人去做的时候,“我这一身本事都已经传给了明宣,以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去做吧。”
“南老爷放心。”骆叔时也站起来,向南风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这一礼毕,南家作坊的重担就转移到了他的肩上。
南风点点头,他相信南家的酿酒业在这位骆三爷的手上会有新的变化。
“爹?”南明宣疑惑地看着南风,不明白南风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这无异于是将南家拱手送给了骆三爷,换言之,高邑城中再无南家,睢宁国的酿酒制造业中也再无南字一号。
“明宣、青箫,爹守着高邑清酒守了一辈子,守住了自己的名号,却没能为你们做点什么,如今没有了高邑清酒,南家也就不再是闻名睢宁国的酒商南家,南字一号能否再起、南家之名是否还能长留,就看你们两兄弟了。”说他脆弱也好逃避也好,受累了大半辈子,他也该歇歇了,反正南家早晚都要交到明宣手上,只是现在的时机不太妙而已。
“可是爹……”南明宣还想说什么,却被肩膀上的重量止住了。
南风拍了拍南明宣的肩膀,再看一眼南青箫,转身离开了主厅。回去收拾一下,明日就跟夫人搬出南府吧,接下来,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第7章 登门拜访
“天枢,跟二公子去作坊走一趟,青箫,跟我走。”第一步完成,骆叔时立刻下达第二阶段的第一条指令,然后就大步走向主厅门口。接下来的事情不需要他亲自处理,为君为主者,统筹全局出谋划策,无需事必躬亲,这一点骆叔时完全做到了,该让属下去做的事情,骆叔时向来只问结果,决不插手过程。
“是,爷。”天枢拱手躬身,却低着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南青箫一眼。
天璇笑眯眯地跟上骆叔时的脚步,却又在南青箫的面前停了下来:“青箫公子,请。”南青箫是南公子,南明宣也是南公子,叫起来容易混淆,所以特别之人,当有个特别的称呼,天璇就决定暂时称呼南青箫为“青箫公子”。
青箫公子?走在前面的骆叔时眼珠子转了转,露出满意的神色。这个称呼很适合南青箫。
“请问……三爷找我何事?”南青箫疑惑地看着骆叔时的背影,偷偷询问天璇。
“属下不知。”天璇的回答十分干脆,干脆得南青箫想踹他一脚。
天璇跟天枢一样是跟在骆叔时身边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骆叔时的想法?哪怕是一星半点儿也是猜得到的吧?
“青箫公子,请吧。”
南青箫暗叹一口气,抬脚跟上骆叔时。
天璇跟在南青箫的身后,一脸的庆幸,幸好南青箫的性格总的来说还是温顺的,不飞扬跋扈,不骄纵任性,也不没事找事,这可让他们少了很多麻烦。
被无视的南明宣皱眉看着南青箫的背影,沉思。
一路走到南府大门外,南青箫就看见已经停在那里的马车,和马车旁边挺拔如青松的骆叔时。
“骆三爷可是有话要跟青箫说?”不然为何将他引至门口?
“上车。”有话?什么话?他没话要说啊,只是想带南青箫去新宅看看而已。
“上车?要去哪?”南青箫的脚步倏地顿住,一脸疑惑地看着骆叔时。
“新宅。”见南青箫停下了脚步,骆叔时就皱起了眉,然后两步走到南青箫身边,拉起南青箫的手将人拉到马车变,然后推了一把,“上车。”
“骆三爷,之前的话还没有说完,这宅子,我不能收。”南青箫将地契从怀里掏出,递到骆叔时面前。
“为什么?”是真的不想要?他还以为南青箫之前只是客套地拒绝一下而已,但是现在看南青箫这眼神,似乎是真的不想要,可他之前不是跟天枢说想要宅子的吗?“你不是想要吗?”
“不,我只是跟天枢开了个玩笑而已,还是那句话,无功不受禄,青箫想不起骆三爷,也不认为我有理由接受骆三爷的馈赠,更何况是如此贵重之礼。”
“那你想要什么?”一座宅子而已,很贵重吗?虽然还不太理解,但既然南青箫不想要,骆叔时也不会强迫他接受,乖乖收回了地契。
“青箫不是什么值得骆三爷费心送礼的人,骆三爷无需挂念。”
“值不值,我说的算。”因为这句话,骆叔时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冷哼一声,瞪了南青箫一眼就跳上了马车,“天璇,走!”
“是,爷。”天璇撇撇嘴,坐上了车辕,“青箫公子请回吧。”
“慢走。”南青箫点点头,却也没有立刻回府。
“驾!”缰绳一甩,天璇赶着马车离开南府。
南青箫站在原地,目送那辆马车走远之后,才转身回府。奇了怪了,那骆三爷走的时候是生气了?为什么?他有说什么让人生气的话吗?不过就是拒绝了对方的馈赠而已,闻名睢宁国的骆三爷不会这么小气吧?
然而接下来五天,南青箫一次都没见过骆叔时,反而是每天都要到南府跟南明宣商量事情的天枢总是在南青箫的面前晃来晃去,有时是来送衣服,说是按照他的尺寸定做的,没人能穿,只能送到这里,有时又纯粹是来打个招呼,停留片刻就又匆匆离开。
南青箫并不认为这是出自天枢自己的意愿,所以南青箫思考之后得出的结论是,骆三爷闹别扭了,因为不高兴,所以骆三爷连南家的大门都不进,以避免跟他碰面,但又指派天枢在他面前晃悠,以提醒他还有骆三爷这号人物的存在。事实证明,骆三爷真的很小气,而南青箫不得不承认,这种做法很幼稚,十分幼稚,但是对他有效,因为他现在莫名地愧疚了,就好像骆三爷是因为他的错而耽误了正事儿一样,所以第五天下午,当天枢再一次出现在南青箫的面前时,南青箫难得地抢先开了口。
“骆三爷最近很忙吗?”
“爷来高邑城,就是为了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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