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犁着急地看着,就怕贺三郎会在混战中受伤。奈何屋内太过昏暗,只有刀光在闪烁,打斗中的人混在一起,是我是敌完全无法分辨。
屋内狭窄昏黑,那些松鹤门的人占不了便宜,一个个只有任杀的份儿,这时,只听屋外的人喊道:「大家撒到外面来!别上了钟老头的当!」
钟权杀红了眼,飞身过去砍下一名正往外逃的敌人,怒道:「杂碎们!哪里逃!」
松鹤门的人往外撤,钟权领着贺三郎追赶出去。
阿犁的柜门被挡住了,无法再看到外面发生什么事,只能听到阵阵惨叫怒吼声,还夹杂着马儿嘶叫的声音,他蜷缩着身子,使劲捂住自己的耳朵。
声音持续了一段时间,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已经结束了吗……阿犁心惊胆战地想着,他推开柜门,小心地探身出去。屋里一片静谧,所有家俱几乎都被破坏殆尽,只有他躲藏的柜子还能保持完整。
阿犁惊魂未定地跨过地上的尸首,走到门边。
钟权与贺三郎站在门外喘气,他们脚边全都是敌人的鲜血与尸体。「三郎……你没事吧……」
贺三郎转过头来,他的表情非常平静,只有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杀气。
「我没事。」他捂着肩膀道:「只是中了两剑而已。」
「你受伤了?」阿犁大为紧张,立即跑过去给他查看伤势。
「不用担心,小伤罢了。」贺三郎不在乎地说,一旁的钟权夸道:
「小子,你表现得不错。」
「谢谢钟前辈。」贺三郎自信地淡淡一笑。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下手却如此狠毒,你日后一定大有作为,我相当喜欢你。」钟权对贺三郎的夸奖听在阿犁耳里,只觉无比刺耳。
「前辈过奖了,能帮上你的忙,是我的荣幸。」
「哈哈哈……不错,你挺会说话的。」钟权笑完后,蓦地问道:「怎样?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贺三郎就等着他问这个,他惊喜交加地道:「有,晚辈一直期待若能加入钟前辈门下,为前辈效力!」
自己长久以来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了!想不到只是杀了几个人就让钟才对他如此看重!实在太好了!贺三郎心中充满激昂。
「三郎!」阿犁再也无法沉默了,拉着他低叫:「你到底在说什么?」
「阿犁。」贺三郎满脸正经地说:「我决定了,我要加入钟前辈的门派,我要出人头地。」
「你……你连是什么门派都不知道,怎么可以说加入就加入?」阿犁焦急地说。
钟权在一旁冷冷地插嘴:「哼!我们独扇门可是江湖里数一数二的大帮派,多少人争破头了想进来,你这丑人别给脸不要脸!」
贺三郎连忙道:「前辈,阿犁他只是不明白,您千万别跟他计较。」
他转而对阿犁道:「阿犁,你什么也不用说了,我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我不想一辈子都待在这种穷乡僻壤,我要离开这里,到外面闯一闯。」
其实阿犁早就察觉到贺三郎的心意了,从他那天回来告诉他有「江湖」这个世界开始,他就知道这天终会来临,只是自己怎么也不愿意面对而已。贺三郎心意已决,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劝不了他了,他垂着头,泪水在眼里打着转儿。他可以预料到,那个所谓的独扇门一定不是什么名门正派,贺三郎进去之后也只会干一些不法勾当,但他却阻止不了……
「阿犁……」贺三郎口气放柔,凑近他道:「你跟我一起走好吗?」
阿犁惊讶地抬起头,贺三郎抚摸着他披在肩上的发,凝望着他半边并不美丽的惨白面容,道:「我不想跟你分开,我说过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你跟我走好吗?我们一起到外面去闯荡,终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阿犁毫无血色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恐惧。
「可是……我不会妨碍到你吗……」他低声问道。
「怎么会呢?有你在身边,我才能安心做我想做的事啊。」
「可是……我出生以来都没出过远门……我怕……我怕自己适应不了……」阿犁对将来未知的生活感到不安,他不想跟钟权那种人扯上关系,可他更不想与贺三郎分离。
「不怕的,有我在啊,再说,我也没出过远门啊,我们一起努力,慢慢就能习惯了。」
「嗯……」希望如此吧……阿犁在心里低叹。
他们说了老半天,钟权也没耐性了,嚷道:「你们磨蹭够了没?到底要不要加入?」
贺三郎忙道:「当然加入!不过前辈,我想带上阿犁一块去……请问可不可以?」
「可以啊。」钟权半带嘲笑地说:「这丑人虽然一无是处,不过厨艺倒还不错,就让他在厨房干活好了。」
「谢谢前辈!」贺三郎喜出望外,拉着阿犁道:「快,你也来谢谢前辈啊。」
阿犁低着头,几不可闻地说:「谢谢前辈……」
「好了,那就别耽误了,把东西准备一下,我们这就出发,天亮之前要赶到乌核镇去。」钟权不忘咒骂着:「那群饭桶,让他们来接我却被敌人抢先了一步,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们!」
「是。」贺三郎立即牵着阿犁的手跑进屋里。
阿犁边收拾着衣物,边望着窗外,月亮再次被乌云遮盖住,一切都被黑暗笼罩。转头看着贺三郎兴高采烈的俊俏脸蛋,他嘴角浮现出苦笑。
尽管前路茫茫,但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他相信自己能熬过任何苦难。
第四章
浓郁的香气从砂锅内逸出,在厨房里飘散开来,足以让大家流下一地的口水。
「阿犁,可以上碟了吗?」一名大娘迫不及待地捧着白碟子,问着灶台前的少年。
「还不行,还要放进陶罐里,用蒸笼蒸透。」阿犁侧过头道,半边脸掩盖在长长的发丝下。
「哎哟,还要等这么久?」
另外一名粗壮的汉子从门外进来,高声嚷着:「快点上下一个菜!客人们都等着呢!」
厨娘们都催促着阿犁:「阿犁,快点快点!」
「那……先上蟹黄粥吧,应该可以了。」
「好好……」大家又忙碌了起来。
阿犁将砂锅中的东坡肉取出,放进陶罐内,以桃花纸密封,上笼,开始蒸。完成这个菜就结束了……他捶了捶肩膀,失神地望着门外茂盛的梧桐树。
宴会厅那边的喧闹声飘来,隐隐约约地,还能听到丝竹声与箫声。
一名大娘凑过来,见他望着外面发呆,笑道:「阿犁,又在担心弟弟了?」
「呃……」阿犁回过神来,脸上闪过羞赧之色。「嗯……这是他第一次在客人面前表演,我怕他会出差错。」
「别担心,三郎剑法精湛,一定会表现得很好的。」
「说的也是……」阿犁轻笑,终于把眼光收回。
宴会厅内,一群穿着整齐黑底描银丝长袍的少年正随着鼓乐声,舞动着手中长剑。为首的少年年若十五,英气逼人,长得尤为俊俏。他身形精壮,手脚修长,出剑浑厚有力,动作帅气且利落,女宾们如痴如醉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一曲方罢,舞剑的少年们在客人们的掌声中,向四周躬身谢礼,便陆续退出厅外,把场地让给随后进场的舞娘。
为首的少年走到门边,踌躇地转头看向首席。坐在席上的一名男子只顾着喝酒谈天,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他只好皱皱眉,跟着同伴离开。
一名站在门外不远处的矮胖男人向少年们招手:「都过来都过来……到帐房签字领钱去。」
大伙聚拢过去,跟着那胖男人来到帐房里。一个个领下方才表演的报酬,并签上姓名,有的不会写字的男孩就以盖手指印代替。
为首的那名最为俊帅的少年执笔在本子上写下「贺三郎」三个工整的字,管理帐簿的清秀小男仆接过他的笔,把一袋钱交给他。
「谢谢。」贺三郎轻道。
「不客气。」
贺三郎抛着手中的钱袋,信步往仆人居住的院子走去。途中,一名梳着两团发髻的小丫环跑了过来。
「三郎……这个给你……」长着一张可爱小圆脸的丫环满脸羞涩地拿儿一个包袱。
「谢谢。」贺三郎淡淡一笑,习以为常地接下。
「这是我家乡的土产菜干,拿来炖汤,很好吃的。」小丫环介绍道。
「嗯,谢谢你哦,我哥一定会很高兴的。」贺三郎摆摆手与她告别。
「再见。」
「再见……」小丫环满脸通红地看着他离开。
贺三郎回到房间里,阿犁已经摆好饭菜。见他回来了,笑着唤道:「回来啦?把衣服换了就来吃饭吧。」
「哦。」贺三郎把装着菜干的包袱放在桌上。
「又有人送你东西了?」阿犁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由得轻叹起来。「每次都这样……实在有点过意不去。」
「她们自己要送给我,我有什么办法?」贺三郎满不在乎地说,顺手把钱袋也交给他。「帮我收好吧。」
阿犁点点头,把钱袋放进柜子里锁好,柔柔地问:
「今天的表演顺利吗?」
「嗯,非常顺利,客人们都很喜欢。」贺三郎换好衣服出来,献宝地说:「我们表演完之后,连帮主跟少帮主都鼓掌了。」
「哦……听说帮主一家子都来了?」阿犁一边为他盛饭一边问。
「是啊,今天是分舵建立两周年的日子嘛。」贺三郎扒着饭道,他三年前加入独扇门,跟在钟权身边一边习武一边打拼,经过一年多的努力,独扇门终于夺得庆州的地盘,贺三郎也成为帮中年少一代中数一数二的好手。
这段日子里,阿犁也是跟他寸步不离,由于烹饪了得,阿犁成了帮里的厨师,生活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那位帮主,是个怎样的人?」阿犁边吃边好奇地问。
「很年轻,大概三十来岁吧,对了,少帮主年纪比我还小,可能小我三岁。」
「嗯,将来那位少帮主就会掌管独扇门了吧……到时候你也能成为正式的独扇门成员,为他效力了。」
贺三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满脸深思的表情。他缓缓放下饭碗。阿犁见他神色有异,不解地问:「三郎?怎么了?」
「我想起一些事情……」
「什么事?」
贺三郎微带怨怼地道:「之前我们去突击松鹤门的人,我立了不少功,钟舵主当时说要等主来的时候介绍我给帮主认识,可是今天我表演完之后,他什么表示也没有……」
「或许是他忘记了吧?」
「大概吧……不过帮主今天就走了,恐怕钟舵主也找不到别的机会介绍我了。」贺三郎在意地说。
阿犁知道贺三郎一直努力练武,为的就是能得到钟权与帮主的赏析,让他爬到更高的位置,虽然贺三郎很有志气,可是以阿犁甘于平淡的个性来说,他无法体会对方的心情。他只好安慰道:「不要紧啊,你还这么年轻,将来出头的机会多得是,帮主早晚会认识你的,不必急在一时。」
「嗯,你说得对。」听了他的话,贺三郎重燃斗志,捧起饭碗又吃了起来。
果然还是个孩子……阿犁宠溺地笑了笑,给他碗里夹肉。
「够了,别一直给我,你自己吃啊。」贺三郎边咀嚼边口齿不清地说。
「你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我已经壮得跟牛一样了,倒是你,瘦得像小猴子似的,你才要多吃一点。」贺三郎反把几块肉塞他碗里。
阿犁低笑:「我已经快二十岁了,再吃也长不了多少个头,吃来也是浪费。」
「不长个头就长点肉嘛……」贺三郎笑道:「你来了这里之后,脸色好了不少,比以前那副饥民模样好看多了。」
阿犁脸蛋微红,轻声道:「还不是跟以前一样丑……」
「丑什么啊?看久了一样顺眼。」贺三郎大口吃着饭,阿犁悄悄偷看他日益成熟的俊美脸蛋,贺三郎已经十五岁,算是个小大人了。外头一些家境富裕的公子哥儿,在他这个年纪早就开始纳妾了,更有已经成亲的。
阿犁知道,府内的小丫环们都很喜欢贺三郎,不过贺三郎自己似乎完全投有这层想法,人家送他礼物、跟他示好,他照单全收,可从来不会回报别人。
阿犁从小就知道自己样貌丑,因此一直不敢冀望自己会有娶妻的那天,他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孤独一生的了……不过,三郎跟他不一样,三郎头脑聪明,将来一定能大有作为。到了一定时候,他就必须娶妻成亲……想到这里,阿犁不禁心头酸酸涩涩的。
到了贺三郎成家的那一天,也是自己与他分离的时候了,尽管贺三郎一直说「永远不跟他分开」,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有哪个姑娘愿意跟他这么一个丑人一起生活?府内的丫环们每次遇见他都躲得远远的,一些年纪小的姑娘还被他吓哭过。
有他这个负累在,贺三郎就别想能找到好姑娘。
贺三郎见他完全停了筷,一口饭都没吃过,不禁问道:「怎么轮到你不吃了?在想什么?」
「没有……」阿犁赶紧冲他一笑,把心里的阴暗心情压抑下去。
他安慰着自己,如果真的到了贺三郎要找妻子的那一天,自己就离开吧,顶多是回去碧蝉村,继续过孤独的生活罢了……
烈日当空,湛蓝的天幕上找不到半片云朵。每日一次的集训完毕后,弟子们终于得以离开酷热的校场,各自找地方躲避毒辣的阳光。
贺三郎一边擦汗,一边走进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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