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满身血污的男子站在门外,他们还搀扶着一个人,那门卫一看,吓得睡意全无。两名男子挤进屋里,其中一人喘着气,心急如焚地大喊着:「贺盟主他受重伤了!」
须臾之后,安府骚乱起来,哭声叫声不绝于耳,仆人们捧着热水在走廊上奔跑,马车陆续停在门外,灯火一夜未灭……
「喂喂,你听说没有?」
「什么事?」
「听说贺盟主遭人暗算啦!」
「不是吧?是谁这么厉害啊?」
「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啊……只是对方也被贺盟主诛灭了,但贺盟主也被打成重伤啊。似乎还中了毒,镇里头的大夫都被请去医治了,就连隔壁镇的也被请来。」
「那还有得救吗?」
「这就难说了,要是有这么容易救的话就不用找这么多大夫啦……」
「那贺盟主岂不是性命垂危?」
「唉……他命真不好啊,当了盟主还不到一年就遇上这种事。」
贺景齐受伤的消息不胫而走,事发不到两天就传遍大街小巷。阿犁在市集里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听到这事,顿时为贺景齐的伤势忧心不已。
他心神不宁地坐了半天,思前想后之下,最后还是放下生意,跑到安府去。
而然……自己这样忽然跑去,会不会给他们带来困扰?阿犁迟疑地缩在街角处,期盼地望着安府的大门,却又提不起勇气上前。
他犹豫不决地看了良久,安府的门蓦地打开,一名大夫打扮的老人与一名小童走出门外。
「大夫!大夫!请等等!」杨悦心从屋里追出来,她双眼通红,似乎哭了很久。
「大夫!请你想想办法,救救我家老爷吧!」
那大夫一个劲地摇头摆手。「贺夫人,请恕老夫学艺不精,无法医治贺盟主……」
「大夫!一定还有办法的,求求您再看一次好不好?」杨悦心低声下气地苦苦哀求。
安府一名老管家也跑过来:「大夫!您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求求您再给贺老爷诊断一下,兴许能找到医治的方法啊……」
「二位,实在很对不起,贺盟主中的毒,老夫前所未见,实在没有解救的能力。二位还是另求高明吧,告辞。」大夫匆匆说完,领着小童快步离开。
杨悦心捂着脸,哭得肝肠寸断,老管家也是一边擦眼泪一边扶着她。
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人抬起头。阿犁满脸担忧地来到他们面前,他不忍心地望着泪流满面的杨悦心,绞着手指,轻问:「抱歉……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你们……请问……我能不能去看看贺盟主?」
杨悦心抹去脸上的泪痕,她哑着嗓子,强打着精神道:「当然可以……阿犁公子,请进……」
阿犁跟随他们进屋,在一个华美中不失典雅的房间里,他看到了奄奄一息的贺景齐。对方神志不清地躺在床上,脸色是骇人的紫黑色。他全身不断颤抖,双眼直直盯着前方,那种死灰的眼神,宛如是看到索命的阎罗一般。
阿犁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伤得如此严重,他捂着嘴,痛心地低叫:「三郎……」
杨悦心在旁边一个劲地掉眼泪,小艳搂着她,不断安慰道:「小姐,您要坚强一点。姑爷他吉人天相,一定能熬过这一关的……」
「小艳,我该怎么办……」杨悦心哭倒在她怀里。
「我们已经派人去找安老爷了,只要老爷能赶回来,姑爷就能得救了。」小艳鼓励她道,杨悦心却哭得更厉害。
「大夫说三天之内不解毒,相公就救不回来了!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义父在哪里!怎么可能在三天之内找到他?!」
阿犁在一旁听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问道:「难道真的没有大夫能救贺盟主吗?」
小艳难过地回答:「这方圆几百里之内的大夫,我们全找过了!大家都说姑爷中的是奇毒,普天之下无人能解……」
阿犁的眼圈也红了,低哑地道:「怎么会这样……」
这时,那名年迈的管家在好几次欲言又止之后,终于憋不住插嘴道:「不是的,有一个人能救贺老爷……」
大家一听,立即双眼发亮地围住他。
「是谁?!」
「还是……算了……我们不可能找那个人的……」老管家支吾地说。
杨悦心激动地喊道:「只要能救相公!我才不管他可不可能!你快说!」
小艳也附和道:「没错!到了这个地步还说什么算了?而且,你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不可能?」
阿犁也搭话:「老人家,求求您告诉我们!」
老管家没办法,只好低声道:「能救贺老爷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住在五十里以外的『黑风岭』的左神医……」
「左神医?」大家都困惑地琢磨着。
老管家点点头:「你们还记得吗?上次安老爷的三徒弟——申屠公子也是身中奇毒,当时就是安老爷去找那位神医,才把解药弄回来的……」
「这么说来,只要我们去拜托那位左神医,相公就能得救了?」杨悦心破涕为笑,兴奋不已。
老管家却脸色凝重地摇头。「小姐,那左神医性情古怪,对谁也不卖帐,听说因为他欠了安老爷的人情,所以才会答应帮安老爷。而且,就算是那样,安老爷上回去找他也吃了很多苦头……」
「那我们以安老爷的名义去找他不就行了?」小艳道。
「不行的……安老爷上次说了,那是最后一次拜托他了,左神医非常可怕的,要不是迫不得已,安老爷也根本不想去找他……」
「我不管这么多!」杨悦心叫道:「这是救相公的最后希望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去找那位神医!」
阿犁在旁边默默地点头,虽然他没有开口,但他眼里的决心一点也不比杨悦心少。
泥泞的地面散发出一阵腐败的恶臭,凌乱的枝叶交织出阴气逼人的密林,山头上方笼罩的乌云似乎永远也不会消散,尽管是在盛夏的正午,站在山脚下依旧能使人感觉到阵阵寒意。
「夫人,到了。」车夫将马车拉停在山林前,往后面高声说道。
杨悦心手脚笨拙地从车上跳下来,相当不习惯在没有丫环侍候的情况下下车。另一辆外观稍微简朴的马车也跟着停在后面,从车上下来的是阿犁与安府的老管家。
阿犁走到杨悦心的马车前,忧心地问:「贺盟主他没事吧?」
「没有再恶化了。」杨悦心将马车的帘幕拉开,轻道:「你可以看看他……」
阿犁动作轻柔的撑着上半身,张望了一下。贺景齐躺在马车的角落里,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他的脸色还是很差,但至少没有比昨天恶劣。
贺景齐呆滞地与他对望着,眼瞳中没有一丝波动,如同痴呆儿。
杨悦心在阿犁身后道:「让管家留下来照料,我们尽快去找那位神医吧。」
听闻黑风岭上满是毒物,还有那位神医设下的各种陷阱,他们必须先求得神医的应允,方能将贺景齐送去医治。
「嗯……」阿犁深深地看了贺景齐一眼,将布帘放下。
一名侍卫护送着他们上山,其余的人则留下来照顾贺景齐。
阿犁一行人沿着只能模糊辨认的泥路上山,他们也不知道那位神医的住所在什么位置,只能尽量寻找有人烟的地方。
侍卫负责开路,杨悦心走在中间,阿犁则在最后面。侍卫每走一段路,就在树上绑上一根红绳子作为标记。
走了不到半里路,杨悦心就被四周腐臭的味道熏得脸色发白。乌黑的泥地里不晓得混合了多少昆虫的尸体与禽兽们的粪便,每当脚踩下去,湿泥里就会发出「滋滋」的恶心声音。周遭的每一片树叶上都是粘乎乎地,蛞蝓在树杆上蠕动,外加一些不知名的虫类。
杨悦心浑身冒起疙瘩,这种可怕的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但为了救贺景齐,她必须忍耐!
她用手绢捂着鼻子,继续前行。
山路越来越狭窄,树木也越来越茂密,无论杨悦心怎么躲,都无法避免树上的粘液沾到自己身上。
当他们从一棵阔叶树下走过时,杨悦心不慎碰到一束枝干。哗啦——头顶上的叶子倾斜,一大坨粘稠的物体掉在她头上和身上。杨悦心抽搐着看去,竟是无数虫卵!
「呜哇——!!」她终于耐不住放声尖叫起来。
她这一叫,山林里的鸟儿仿佛在回应她似的也跟着叫起来,尖锐又恐怖的鸣叫声四起。
阿犁和那侍卫慌忙把她从那棵树下拉开,帮她将身上的虫卵拨掉。
「呜……呜……呜……」杨悦心浑身发颤地哭起来,脸蛋不见一丝血色。
阿犁柔声安抚道:「没事了,都弄干净了。」
杨悦心呜咽着点点头,那侍卫看不下去了,好言劝道:「夫人,要不您先回去吧,让我们去找左神医就行了……」
「不行……」杨悦心红着眼,固执地说:「管家说,必须是最重视病患的那人去求他,他才会考虑医治的……我不去的话,神医连见都不会见你们……」
阿犁与侍卫无奈地对看一眼,只得让她继续跟着。
一路上没少遇上蛇虫和鼠类,杨悦心每次都吓破胆,但至少还是熬过来了。一个时辰后,三人终于去到山腰位置,那里的树木稍微矮一点,但地上长满草莽,道路更加难以辨认。
走在前面的侍卫回头叮嘱道:「二位小心一点,这里面恐怕有机关。」
他话音刚落,阿犁与杨悦心就同时踩中陷阱——
「呀呀——!!」
阿犁与杨悦心被绳索圈住脚,倒吊着扯到树上去。侍卫迅速拔剑跃起,想把绑住他们的绳割断,奈何这绳子的用料相当坚韧,他蹲在树杆上割了好久都弄不断。
「呜鸣……快救我!快救我!」杨悦心哭喊着,早已是泪涕纵横。阿犁吊在树上晃来晃去,他看着四周的树杆,急中生智,叫道:
「把树枝砍断吧。」
那侍卫一听这法子可行,随即使劲将牵引着绳子的树枝削断,砰砰几声,阿犁与杨悦心摔落在草丛上。然而,跟着他们一起掉下的除了断掉的树枝以外,还有一团黑色物体——
杨悦心爬起来,猝不及防地看到那团掉在自己旁边的东西……她顿时面无人色,尖叫一声后,双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阿犁与那侍卫凑近看去,那竟是一具腐烂的尸体!
那应该是误中陷阱而死去的人,尸体表面溃烂不堪,满是蛆虫,实在骇人至极,连两个大男人看了也忍不住干呕起来。阿犁压下想呕吐的感觉,慌乱地将脚上的绳圈解开,与侍卫合力将杨悦心扶起来,带到一棵树下。
良久之后,杨悦心悠悠醒来。
她一醒过来就开始抽噎,无论阿犁和侍卫怎么劝都平复不下来,看来她无论如何也坚持不下去了,阿犁对侍卫道:「麻烦你送贺夫人下山好吗?」
「那你……」
别担心,我继续去找神医,如果找到他的话,我会给你们发信号的。」阿犁摸着怀里的信号弹。
「那好吧……」侍卫将杨悦心背起来,叮咛道:「阿犁公子,你自己要小心点,遇到危险的话也要发信号,千万别勉强。」
「嗯」阿犁站起来,目送着他们沿原路离开。
他继续上路,有了之前的经验,阿犁不敢再大摇大摆地走在道路中央,他选择贴着树根走。他每走一步都相当谨慎,确定没有危险才迈出脚步,如此一来,他果然成功躲开了其他陷阱。
但是,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阿犁在山上寻找了大半日,依旧找不到神医的住处。而且非常不幸的是,他发现自己迷路了!
眼看天快黑了,他却只能在原地打转。
阿犁筋疲力尽,又累又饿,他乏力地靠坐在一棵树下,正准备拿出信号弹求救之际,丛林间的一抹微弱的橙色光芒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火光!阿犁惊喜交加,有火就表示有人家了,他立即将手从怀里抽出来,往那光芒走去。
随着距离的缩短,阿犁渐渐看清楚火光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那是一幢两层高的竹楼,建在一个小池塘旁边,木屋四周被整理得相当洁净,屋前的空地上是一块小田地,上面种满了奇花异草。
阿犁走到屋前,这里宁静的气氛与山上别处截然不同,就连空气也显得清新的多。
阿犁正要走到门前的阶梯上,一道低沉的男声从旁边传来:
「站在那里。」
阿犁一听,很自觉地停下脚步。只听嗖地一声,一名穿着黛蓝衣袍的男子落在他身旁,阿犁情不自禁地看去。当他看到对方的面容后,微微怔了怔。
那男人的脸竟是看不到五官的,只是在鼻子的部位隆起,嘴巴跟眼睛只剩一条细缝。不过细心一看,对方并非没有五官,只是脸上蒙着一层皮面具。
阿犁本身也常因为外表而被厌恶,所以面对这么一个戴着面具的怪人,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你是什么人?」对方淡淡地发问。
阿犁赶紧欠身,道:「小人叫阿犁,我的一位朋友身中奇毒,镇里头的大夫都无技可施,听闻住在黑风岭的左神医医术高明,所以小人上山找寻医,望大人代为引见……」
他正说着,屋内蓦地传来一把柔和中带着沙哑的声音:
「我不医,滚回去!」
阿犁吓了一跳,从声音听来,此人应该相当年轻,阿犁心想他一定就是那位性情古怪的神医了,他连忙对屋内道:「神医大人,求求您救我朋友,报酬方面……只要是力所能及的,小人一定尽量满足……」
屋里头的人冷笑:「谁稀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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