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是在怪朕?」贺兰若明声音一挑高,不满道:「身为太子,无视宫中规矩,乱闯干清宫,还对贵妃出言不逊,朕罚他怎麽不应该?还是说,太子那些胡话是皇後教的?」
楚熙然听到这终於明白,原来贺兰若明发怒惩治太子,怕是因著太子说了些难听的话冒犯到了向阿朵。
「哦?太子都说了些什麽?不如皇上说给臣妾听听?」楚熙然冷冷一笑,见贺兰若明瞪著自己,又道:「太子说了什麽臣妾是真的不知,不过这朝廷上传著什麽臣妾却不得不知。
「臣妾早晨在太和殿等皇上,下午在御书房也等皇上,可皇上人呢?皇上有没有数过几日没上朝了?有没有看过御书房里堆著的折子快比小山高了!皇上可曾理会过?难道皇上封了贵妃後,准备做个『春宵苦短日高起,君王从此不早朝』的昏君了吗!」
楚熙然的话说得极重,却句句在理,即使贺兰若明贵为天子,也辩驳不得,他只得绷紧一张脸,眼神里满是狠戾之色。
「请皇後治臣妾的罪。」向贵妃突然冲出来跪在地上,羸弱的肩膀看起来楚楚可怜,倒像是楚熙然欺负她了。
「向贵妃,你以为本宫真的不敢治你的罪吗?」
「你敢!」贺兰若明站起身,挡在向阿朵身前喝道。
楚熙然将他从头看到脚,眼神绕了三圈,方才长叹一声:「皇上,别忘了,後宫是由臣妾作主的!」
贺兰若明狞笑著回道:「皇後,别忘了朕乃是皇上,朕可以给你後位,也可以收回。」
「噢?难道皇上忘了这个吗?」楚熙然从怀中掏出贴身带著的汉白玉龙凤鸡心佩,呈现在贺兰若明眼前,「皇上可还认得?」
「这是……」贺兰若明眼中闪过一丝迷惑,求助似的回头看著向阿朵。
「皇上果然把四年前亲自赐予臣妾的玉佩也给忘了?」楚熙然收回玉佩放进怀里,眼里却多了一份柔和,「这是当年分别时,皇上赐给臣妾的。皇上那时说,这个玉佩的正面是龙凤图腾,背面是『天承之後』四个字,它象征著臣妾是天承唯一的皇後,只要玉佩在臣妾手里,就是皇上也不能废了臣妾。
「皇上还说,天承的後位你会替我留著,一年两年又或者是十年二十年,你都会等著我回来。皇上难道也一并忘了?」
贺兰若明没有回答,只看著楚熙然幽深晶亮的双眼,彷佛被吸进去一般。
「现在臣妾回来了,皇上却不记得了?」楚熙然向前一步,靠近到贺兰若明身前,轻轻一笑道:「刚才臣妾说的一切,皇上也都在朝堂上当著所有大臣的面下过旨意,所以即使皇上现在有废後之心,也废不了,除非是臣妾不想当这个皇後了!」
贺兰若明看著忽然贴近的楚熙然,原本充满戾气的双眼渐渐温和下来,而後又是一阵彷徨,正当他无措之际,楚熙然又道:「若明,难道四年一过你都忘了吗?」
「熙然……」贺兰若明脱口而出两个字,刚一出神,心口又是一阵熟悉的绞痛,他不得不捂著心口退回床边坐下,大口喘著气,脸上竟是疼得抽搐不止。
「皇上!」向阿朵第一时间扑上去抱住贺兰若明,一边拍著他的背安抚,「皇上,旧伤未好,不宜动怒,当心又复发了!」
就在这一拉扯间,贺兰若明里衣的衣襟向两边松开几寸,楚熙然一眼瞥到他胸口上的疤痕,心里一愣,立刻醒悟那是在战场上,贺兰舍身救他的时候留下的,没想到那麽多年过去,这疤痕竟然还如此明显。
「小林子,快去宣御医。」
楚熙然喉咙一涩,担心著跨步上前,不想自己才走近一步,就听贺兰若明大叫起来:「你滚,朕不想看到你!」
「皇上!」见他似乎疼得更厉害了,楚熙然突然停下身,稍一思虑,又往後退了几步,果然见到贺兰若明的脸色好了一点。贺兰若明的心绞痛彷佛与自己的亲近有关,楚熙然想到此处,拿眼看了看向阿朵。
向阿朵像是知道楚熙然正看著自己,也略一抬头回过眼来看他,「皇後,皇上身体不适,其他的事以後再说吧。」
「以後?那太子还要跪到何时?」楚熙然冷著脸问。
「准他回宫!」贺兰若明缓了过来,只一张脸还有些发白,他软软地一挥手,说:「朕要歇息了。」
「那臣妾替太子谢皇上宽恕。」
虽然还有些担心贺兰若明,但楚熙然知道在没得到雷山县传回来的消息前,他不能妄动,於是最後看了眼房里的两人,又著小林子好生伺候著,这才走出乾清宫,将还跪著的太子抱在怀里,匆匆回到永和宫去。
隔日,皇上就下了旨意,将寝宫搬至养心殿,住於养心殿的东暖阁内,并设立在西暖阁处理政务,同时下旨让向贵妃也搬入养心殿内,赐住体顺堂,但也保留坤宁宫为贵妃正殿。旨意一下,後宫又是一阵哗然,贵妃受宠毫无疑问,其余各宫嫔妃的眉头跟著这个消息蹙得更紧了。
「主子,贵嫔、丽嫔求见。」小顺子打断了正在发呆的楚熙然。
「有何事?」
「只说是来给主子问安的。」
「让她们进来吧。」楚熙然心知这两个女子一定不只是请安这麽简单,但若不宣,估计她们也不会轻易罢休。
「臣妾给皇後请安,皇後万福!」贵嫔穆云和丽嫔霍飞儿齐身问安。
「禀皇後,如今向贵妃独宠後宫,以致皇上连日废早朝,实属祸害!皇後应该按後宫规矩治向贵妃一个妖媚惑主之罪!」说这话的是贵嫔。
「哦?那照你意思,该怎麽判?」楚熙然接过小顺子递上来的茶碗,揭开盖後只低头一闻,又重新盖上了茶盖放到一边。
「轻则打入冷宫,重则一尺白绫!」贵嫔说这话的时候眼也没眨一下。
楚熙然心里冷哼一声,但面上依旧挂著随和的笑容,转向丽嫔问:「丽嫔,说说你的看法。」
「照臣妾所想,不如遣她出宫。一来向贵妃是皇上亲自带回宫的,来历尚不清楚,遣出宫最为合适;二来,若赐死向贵妃的话会让皇後落人话柄,甚至招致皇上怨恨。」
楚熙然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说:「你们先下去吧,本宫自有主张。」
「皇後……」
贵嫔还想说话,却听丽嫔悠悠道:「臣妾先告退了。」
「那臣妾也告退了。」见丽嫔离开,贵嫔眼珠一转,也跟著离开。
两人退出永和宫後,楚熙然又举起一边的茶碗抿了一口,问小顺子道:「你怎麽看?」
小顺子跟著楚熙然在後宫里头打滚了十个年头,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只见他嘿嘿一笑,说:「照奴才看来,贵嫔有一石二鸟之心,且做事心狠,只可惜她头脑不聪明;倒是丽嫔心思慎密,话语里有挑拨之意,需防著点才好。」
「贵嫔想让我赐死向贵妃,但这样皇上必定大怒,得益的自然是她们;丽嫔一语道破贵嫔心思,看起来仁厚,话语里也向著我这个皇後,可是……遣向贵妃出宫,皇上难道就会不怨我吗?」楚熙然摇著头笑了会儿,站起身走到窗口,思绪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只听他长叹一口气,道:「小顺子,你还记得当年的瑶贵人瑶夕冉吗?」
「记得。」小顺子见自家主子的模样,知道他想起来那些伤心往事,「都过去那麽多年,主子就别往心里去了。」
「不觉得现在与当年很像吗?向阿朵是皇上亲自带回来的,独宠於後宫,与瑶贵人的情形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瑶贵人是个男的,而向阿朵却是个女人。」
楚熙然沈吟片刻,又道:「一个女人的确要比我更适合主宰後宫,若她没有问题,皇上也真的移情於他,那我会心甘情愿把凤印交出来,然後离开皇宫归隐山林,继续过之前的平淡日子。相信总有一日,我会忘记的。」
「主子……」
「可是,现在的事情却没那麽简单,他的一言一行与过去迥然相反,还有太子的事也让我放心不下,总觉得这里头的事越来越诡异。」楚熙然的双眉锁得更深,「他曾以天子之躯为我挡刀,差点连性命都丢了,现在,就换我为他镇守後宫,即使再难熬,也要忍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又过了几日,影卫那边传回来了消息。回来的影卫叫影叶,是留在雷山县查探的两个影卫中的一个,让楚熙然吃惊的是,居然是影月带著影叶一起来的。
「影月,怎麽连你也来了?」见影月站在面前,楚熙然心底的不安更重了。
「回皇後,事关皇上安危,影月作为影卫之首责无旁贷,况且皇上失踪前嘱咐过,让影卫全部听令於皇後,此事等影叶报告後,还需主子作主。」影月推了推身身边的影叶,低沈著声音说:「你说。」
「是。」同样戴著青铜面具的影叶走上前一步,将这些日子查到的事实一一说出,「湘西一带苗族的分支很多,有尚未开化、不得与汉人通婚的生苗,也有被汉化的熟苗,其中最让人无法接近且藏匿得最深的就是蛊苗。
「据属下和影风分头查探得知,巴哈苗寨只是普通的苗寨,并不懂蛊术,寨子里的苗人和雷山县一带的汉人相处融洽,常有来往。
「可是三年前,巴哈苗寨里的一个汉子在外惹到蛊苗的人,被下了蛊,差点一命呜呼,幸得一个路过的苗人所救,而这个异乡来的苗人就是现在的大巫师。老寨主非常看重他,而寨里人无论大病小病都会找大巫师医治,所以这个神秘来历的大巫师地位很高。
「属下问过许多人後才发觉,除了老寨主外,几乎无人见过大巫师的真实面目。属下和影风觉得奇怪,便四处打探,只查到这位大巫师的蛊术十分厉害,却始终查不到他的来历。」
「他会用蛊?」楚熙然听到这,心里已经了然,「那是他亲自下的蛊还是他教向阿朵下的?」
「回主子,看皇上情形应该是中了桃花蛊,中此蛊者会对施蛊之人死心塌地,而一旦对他人动心就会被蛊毒反噬、导致心绞疼痛、犹如万蚁啃心。所以,这蛊应该是向阿朵下的。」
「可是皇上对以前的事似乎也不太记得,这跟桃花蛊有关吗?」
「属下也不知道,也许有关,也许是其他巫术也说不定。」
「桃花蛊可有解?」
「这……」影叶一低头,回答道:「暂时还未找到解蛊的方法,所以影风继续留在雷山县寻找。」
「影月,你再多调点人去湘西,不局限於雷山县,凡有苗寨的地方都要打听。」
「是!」
「皇上是怎麽会出现在巴哈山寨的可查出来了?」楚熙然继续看向影叶问。
「只查出是向阿朵在山上看到受伤昏迷的皇上,於是回寨子找人来帮忙将皇上抬回苗寨,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是向阿朵和巴哈苗寨的人救了皇上,但奇怪的是,雷山与皇上遇刺的地点有些距离,皇上是怎样独自逃到那边後又昏倒的呢?」
「看来这个问题只有皇上和向阿朵才能回答我们了。」一抹肃杀之意在楚熙然眼中闪过,「派人在巴哈苗寨外监视,特别是老寨主和大巫师,一旦有异样立刻禀告。」
「是!」
影月和影叶离开後,小顺子将烛火挑暗,伺候著楚熙然睡下。
谁知才没睡多久,就被外头的吵闹声惊醒,他一骨碌坐起身,喊来小顺子问:「外面在吵什麽?」
「回主子,是毓庆宫的小太监夜闯永和宫。」
「太子殿里头的?快传!」
小顺子将被拦住的太监带进东暖阁里头,那小太监正是白天那一个,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著道:「求皇後救太子殿下!」
「怎麽了?」楚熙然披著外衣坐在床边急问。
「太子中毒了!」
「什麽?!」楚熙然吓得手脚冰凉,吼道:「还不快传御医生?」
「值夜的御医现在都在南三所的御药房里,奴才职位低微,没有手谕根本进不了锡庆门,所以奴才刚才去养心殿讨皇上手谕,结果到了养心殿门口就被挡了出来,奴才只能来找皇後主子!」
「小顺子,你带著腰牌去把御医给本宫叫到毓庆宫!谁敢拦杀无赦!」楚熙然此刻睡意全无,眼里冒著点点火星,「其他人随本宫去毓庆宫!」
到了毓庆宫,果然见到太子贺兰若熙惨白著一张脸躺在床上,浑身滚烫且抽搐不止。楚熙然焦急地坐在一边,不一会儿周御医小跑著进来。
「不必多礼,先替太子看看,究竟中了什麽毒?」
周御医用袖子一抹脑门上的汗珠,坐到椅子上替太子诊脉,又翻了下他的眼皮,观察了下五官,回道:「禀皇後,太子中的是曼陀罗花的毒。所幸食入不多,用绿豆衣、银花、甘草水煎後分多次服用即可。」
「快去办!」
「是,臣这就去抓药。」
「等一下,小德子。」楚熙然口中的小德子就是夜闯永和宫的小太监。
「奴才在。」
「你陪周御医去御药房抓药,小顺子,著人在太子宫殿里起炉灶准备煎药!」
「是!」
小德子领了旨意,跟著周御医匆匆往御药房而去。
忙了一夜,太子被灌了几次药後终於渐渐好转,楚熙然吊著的一颗心才算放下。
「周御医,这曼陀罗花毒究竟是什麽东西?」楚熙然回想起来依旧觉得心惊肉跳。
「回皇後,曼陀罗花毒就是所谓的情花毒,这花喜阳,多种在山坡、河岸等地,若误食其种子、果实、叶、花,都会中毒,中毒深久後会昏迷乃至呼吸停歇而亡。好在太子中毒不深,而且发现得早,若再拖上几个时辰就危险了。」
「知道了。」楚熙然点点头,又道:「辛苦周御医了,你先退下去歇息吧,有事了本宫会再找人传召。」
「谢皇後,臣告退。」周御医走後,楚熙然著小顺子关上毓庆宫的大门,把宫里当夜值夜的太监宫女一并叫到自己面前。
「小德子,你是太子的贴身太监,你告诉本宫,今夜太子都吃了些什麽?」
「回主子,太子用完晚膳後,直到睡前才饮了一碗银耳羹。」小德子答道。
「银耳羹?都经了谁的手,给本宫站出来。」楚熙然话音一落,就见一个太监和一个宫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皆已吓得浑身发抖。
「不要怕,告诉本宫是谁去的御膳房,是谁接的手送进太子寝宫的,一路上有没有碰到过什麽人?」
「回皇後,是奴才去的御膳房,这是太子的习惯,睡前总要喝一小盅羹汤,每次都是奴才去取的。」左边跪著的小太监磕头回话。
「你叫什麽?几时入宫的?跟了太子几年?」
「回皇後,奴才叫小全子,十二岁入宫就在太子身边伺候,已经三年了。」
「你一路回来可有碰见什麽人?」
「没有。」
「那你呢?」楚熙然问向右边的小宫女。
「回皇後,奴婢叫春儿,十三岁入宫,十五岁进的毓庆宫,已经伺候太子两年了。是奴婢从小全子手里接过银耳羹送进太子寝宫、再交给小德子的,期间并未碰到过他人。」
「皇後,奴才忽然想起来,奴才刚进御膳房的时候,看到贵嫔娘娘的贴身宫女端了一碗燕窝粥出来。」小全子插嘴说道。
「贵嫔?」楚熙然微皱起双眉,思虑片刻後又一一扫过面前一群太监宫女,才道:「本宫决定,从今儿起,太子搬入永和宫与本宫同住,你们好生替太子收拾一下,天亮後就把太子常用的东西搬过去。小德子你跟著太子一起过来,其他人一概留在毓庆宫。」
第四章
楚熙然忙了一夜,歇停下来後天已微亮,正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