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树下,不知在想什么。
“他是不是觉得我们太吵了?”心婉从窗口望他,慢慢地说。
康泰地脸上已没有了那种狂放的笑容,代之以凝重的神情,他把弄着手中空空的酒杯,声音有些喑哑地道:“真让人头疼心也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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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婉提到青萍结绿同时争夺一个女人的说法,其实并不是异想天开,她当时想到了芙蓉郡主。
芙蓉郡主李鉴眉,海宁王独女,丽色天下无双,妙龄十八,海宁王惜如珍宝,为她择婿可谓煞费苦心,遍下英雄帖于重阳日邀世间有名的青年俊杰聚会,打算从中挑选一下如意的乘龙快婿。青萍结绿这两个公认天下最出名的年轻才俊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不同的是别人都费尽心机希望能雀屏中选,他们两个却是左推右挡,百般不愿去的样子。只是芙蓉郡主毕竟是倾国倾城的佳人,届时芳容一现,也保不住万一这两公子中任何一位突然动了心,较起真来了。海宁王自然烧高香盼着出现这样一幕,但普天下爱看热闹的人却希望另外两种局面出现:一是两个都不动心,保留住两个偶像继续让人崇拜和谈论,二是两个人都动了心,来场龙争虎斗,看看到底谁能压过谁的风采。
“公子会去吗?”心婉忍不住地问。
“言王府与海宁王府是世交,不去也实在说不过去啊!”康泰一边修着指甲一边道。
“那公子会不会看在世交的面子干脆娶了芙蓉郡主呢?”
“不会啊,因为我不允许。”
心婉吓了一大跳:“你不……不什么?”
“不允许。”康泰表情严肃,“他不爱李鉴眉,所以我不允许。我不允许他做任何让自己更不幸福的事。”
“天哪,”心婉尖叫,“你以为你是谁啊!芙蓉郡主一直喜欢公子你不是不知道,就算海宁王把世间所有的英雄少年捆在一起送到她面前,也抵不过一个结绿公子啊。她不会放手的。”
康泰若有所指地微笑起来:“你忘了青萍公子。你说过,不知世事的小姑娘会更倾慕他的,李鉴眉就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呀。”
“可她从三年前就认识结绿公子,却从未见青萍公子!”
“她见过,五天前她在龙潭湖畔见过青萍公子勇救民女的英姿呢。”康泰得意地一笑。
“哦,我知道那件事,本以为你只是扮扮恶少好玩,却原来是为了让青萍公子在芙蓉郡主面前出出风头啊。你真是无聊。”
“反正闲着也闲着,就帮安楚料理一下不喜欢的东西好了。他不喜欢芙蓉郡主老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我就帮他摆脱掉她的纠缠。没什么奇怪的吧?”康泰的语气淡淡的,有几分像在开玩笑。
心婉看着他。她很清楚,这不是玩笑。康泰的人生目的,就是寻找李安楚的“喜欢”,料理掉他的“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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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宁王府,内宅。
须发斑白的海宁王笑眯眯地坐在女儿的闺房,讨好似地报告言王爷亲口签应一定会让李安楚参加选亲大会的好消息。
芙蓉郡主抚弄了一下如丝的长发,问道:“卫公子呢?”
海宁王面露难色:“青萍一向冷傲,何况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京城文武两公子之间不和,从不曾在同一场合露过面,安楚既然要来,卫小典多半不会来,反正你喜欢的是安楚,他不来也无所谓的。”
“不行!”芙蓉郡主怒冲冲站起来,“女儿要他俩都来,不管您怎么办,一定要两个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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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威将军府。
“不去!不去!”一身雪衫飘飘地青萍公子,在父亲面前略释冷漠,多了一份任性。
“典儿,人家海宁王亲自登门相邀,你就算给老爹一个面子好不好?”
“爹―――”卫小典恼怒地叫道,“您又不是不知道那是个选亲大会,我又不想娶亲,去凑那个热闹做什么,说不去就不去!”
卫宏眼珠子转了一转,道:“你该不会是怕见他吧?”
卫小典立时跳了起来:“怕见谁?”
“李安楚啊,”卫宏来了个请将不如激将,“我知道你一向不服气他,又偏偏拿人家没办法,莫非担心跟他一起露面,被人家抢了风头?”
卫小典脸色有些发白,怔了好一会子,方跺一跺脚道:“怕他?我怕他做什么!去就去,他敢……敢把我怎么样?”说罢狠狠瞪了老爹一眼,气冲冲走了。
卫宏在后悄悄掩口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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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亲王府。
风度雍容的言王爷和风华绝代的言王妃坐在上首,努力想办法将话题引向选亲大会。
“爹娘放心,我会去的。”李安楚何等聪明,一下就看穿了父母的伎俩。
言王妃讪讪地笑了笑道:“楚儿,我们知道你从不失礼的。爹娘的意思呢,你也老大不小了,鉴眉那丫头又是咱们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错过了怕就遇不着这么合适的了。虽然这选亲大会遍邀天下英杰,可爹娘相信无人足以与你相争。卫家的小典年纪还小,多半不会这么早想成亲,就算真要争,也绝对争不过你的。所以啊,海王爷和咱们一商量,不如就内定……”
“娘,”李安楚平平静静地打断母亲的话,“我会去参加选亲大会,但别的免谈。”
言王爷与妻子交换了一个眼神,正想再开口,李安楚已站了起来,向父母行了个礼道:“孩儿还有些事情要进宫禀奏圣上,先告退了。”说罢转身慢慢退出,手腕上的绿丝绦在空中飘飘地画了一个弧形。
言王妃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什么时侯才肯放下他心里的那个人啊――”
言王爷大吃一惊,结结巴巴地道:“什么……什么…心里的…什么……”
言王妃白了夫君一眼,道:“你以为楚儿没事在手腕上系一条绿丝带干什么?是为了好看呢还是为了好玩?而且这么多年永远是那一条,从来不另换?很明显那是心爱的人送的信物什么的。”
“信物?”言王爷满眼疑惑,“我不懂,既然这孩子有了心爱的女孩子,干嘛不带回呢?他喜欢的一定是好姑娘,咱们又盼他娶亲快盼疯了,不至于他不敢告诉我们啊――”
言王妃无奈地叹息道:“你真是糊涂,要是这样简单,楚儿又何至于如此自苦。他表面上风花雪月,浪迹情场,实际上根本没有一个真正感兴趣的女人,照这情形推测,那女孩子恐怕不是嫁人了就是死了。”
“啊!”言王爷又是大吃一惊,“那可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言王妃神色黯然道,“楚儿的性子咱们又不是不知道,既不能逼又不能骗,只能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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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楚离开家后并没有如他所宣称的进宫面圣,而是骑马出城来到了一个很偏远的小山谷。他把侍卫都留在谷外,自己独自一人走了进去。每当他心情不好时便会来此处,而他的侍怀也都了解他的习惯,总是乖乖呆在外面,从不曾试图溜进去看看。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山谷,徐缓的草坡,一弯小小溪流,溪边怒放着丛丛雪白的野姜花。
李安楚在一块岩石边坐下来,静静望着流水沉思,只至日脚渐西,才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个衣襟,准备回去。刚走了几步,他突然发现面前松松的沙地上,印着两排可爱的脚印,非常清楚,连鞋底的花纹也隐隐可见。
李安楚走至脚印旁蹲下,痴痴地看了很久,又用手比了比长度,喃喃道:“好久不见,你又长高了么?”似水的柔情从他的眼睛与嗓音中流露出来,温柔的如晚来的轻风拂过花朵。
野姜花安静地开放着,流水无声。李安楚的指尖轻轻掠过那双脚印,眸中似有光亮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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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众所周知海宁王府这次盛会是为芙蓉郡主择婿而办的,但大会的命名及公开的意图只是邀请天下青年俊杰来一次聚会而已。盛会一大早,已有络绎不绝的年轻人登门了。
在受邀的客人中,最打眼最突出的,自然是声名扬于天下的京城文武两公子。
李安楚天潢贵胄,且是公认的第一才子,不仅文彩风流,且手握重权,认真论起各方条件,仿佛还胜着卫小典一筹。
但卫小典年纪虽幼,却生性傲骨英风,那股子气势,在某些女孩子眼里,却要比结绿公子的温文尔雅更具吸引力。
因此,若是李.卫二人认真较起劲来,鹿死谁手,尚不可论。不过奇怪的是这两人一文一武,除了总是被人并在一起称呼外,应该没有什么纠葛,却不知为何竟有些水火不容的味道,从来不在同一场合出现。李安楚性情温和,倒似乎不怎么样,那卫小典却表现地异常明显。他从来出手都是有充分理由的,唯一一次不太光彩的行为就是把一个人的门牙打掉两颗,只为了此人在酒楼高声称赞李安楚,惹得他上火。自那以后,除了他父亲卫宏,无人敢随便在他面前提起“李安楚”三个字。
正由于这个原因,所有相干与不相干的人都兴奋地期待着这次李.卫会面。甚至早有人做庄开了赌局,赌卫小典会不会出手,据说下注者已逾百万。
李安楚是皇室宗亲,手下七铁卫个个身手过人,门下还有七十二骑士与三千门客。而将军府的战将精兵却是属国家编制,卫小典不能因私斗而动用,所以两人若是动武,从结果看,李安楚多半会赢,但从过程看,卫小典却更出风头,又是一个平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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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摸辰时,受邀的客人来得差不多了,海宁王才陪着四个名为嘉宾,实为裁判地高人出现。此四人是:当朝文华殿大学士何相爷,武当掌门人的师伯松山道长,天下总督捕范均杰,以及白手起家,如今已是江南首富的韩非。这四人虽身份各异,皆是目光敏利,眼力极佳,平生看人断事,从未走过眼。请得这样四个人来,可见海宁王是何等郑重其事。
请帖上注明的到会时间是辰时一刻,现已是辰时,海宁王约摸清点了一下,除了最要命的两个外,基本已到齐,便命大家随意入座。
虽是随意入座,但座次毕竟有前后之分,多少不服气都藏在里面,也算是为稍后时的龙争虎斗埋下一点引线。不过最先的第一、二座,大家却很有默契地无人去坐,似乎已公认这两个位置是属于某些人的。
海宁王眼看着大家闹哄哄快要坐定,两个冤家对头还是未见踪影,正有些着急,突听门外一声报:“李公子到―――”
天下姓李的公子不计其数,但此刻这三个字喊出来,所有人都是一静,向厅外望去。
只见李安楚又是一件华贵的乌黑丝袍,银衣上金龙似飞似跃,腕上绿绦飘如柳丝,正步履从容而来。到得阶上,他轻轻抬手,身后七铁卫立时按剑停步,立在厅口草坪上,只他一个人拾阶而上,洒脱地进前一抱拳,道:“王爷,四位先生有礼了。”
李安楚身份尊贵,海王爷与四位嘉宾都准备起身回礼,却被他们含笑拦下。海宁王也不再客气,笑道:“贤侄光临,老夫真是喜出望外,快快请入座。”
于是厅上上百双眼睛,都直勾勾盯着李安楚,看他到底是选第一座,还是第二座。
不料李安楚尚未挪步,又听得堂下报:“卫小将军到――”
于是上百双眼睛,又刷地投向厅口,没有人注意到李安楚的脸色在那一瞬间有些发白,面上掠过一抹忧伤的神情。
卫小典白衣如雪,披着一件玉色大氅,迎风飘展,配着他俊秀的面容与卓然的身姿,真是玉树临风。手中轻扶腰间青萍宝剑,快步入厅,与海宁王五人见礼。
海宁王含笑道:“小典来迟,停会要罚酒的,快请坐罢。”
卫小典淡淡一笑,回头四处一扫,已看清只有第一、二两座尚空,而没有入座的,只有尚站在原处的李安楚与自己,不由眼角一挑,向李安楚看去。
此时厅上众人不由都屏住了气,连海宁王也不禁有些紧张。这卫小典是听见李安楚三个安也要焦躁的,何况亲睹其人,不知他会如何发作翻脸。草坪上侍立的七铁卫也察觉气氛有些异常,有三人已按剑逼近厅口,准备随时出手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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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百人济济一堂的大厅,此时安静地只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就在大家神经绷得高度紧张时,卫小典眼珠一转,竟突地展颜一笑,挑起清羽般秀美的双眉,道:“李公子,您怎么还不入座呢?”他的声音十分柔和,但不知怎么的,听起来却透着丝丝寒意,让人心头一颤。
李安楚脸色略显苍白,但神情依然安详。向卫小典点头致意后,未发一言便走入第二座坐下。
不料卫小典却不罢休,上前几步,笑道:“李公子年纪比我长,应该李公子坐首座才是。”
李安楚抬头深深凝注他一眼,还是未发一语,只依言缓缓起身,移至第一座坐下。
此时大家惊到极处反而不惊了,只呆呆看着,以为卫小典自会至第二座入坐,殊不知他看李安楚入位后,竟立即跑到最远的末席旁去,对一个因为老实木讷被挤至此处的身着黄衫的年轻人道:“可以与兄台换个位置吗?”
可怜这年轻人,在自己的生活圈子里本也算人中龙凤(所以才会受邀嘛),结果今天来到这样一个场合,陡然发现世间原来还有这么多远比自己优秀的人,已是颇受打击。本想安安静静缩在最不起眼处低调地参加完大会了事,却不料平地生风波,突然之间成了众目的焦点,一时竟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卫小典等了片刻,见他仍是呆着不回答,便微微弯下身子,凑近到他面前,晃了晃手指道:“兄台?换个位置如何?”
那年轻人猛地回神,正对上一双清亮澄澈的双眸,虽明知眼前此人是个性情凌厉,彻头彻尾的男孩子,但被那黑嗔嗔的瞳仁一吸,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阵狂跳,霎时面红耳赤(乱散发费洛蒙,真是罪过啊,作者语),手忙脚乱爬了起来,让到一边。
海宁王此时才反应过来,忙对已安然坐下的卫小典道:“小典,您是贵客,怎么坐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快过来。”
卫小典冷冷地瞥了李安楚一眼,道:“李公子才是贵客,我怎配坐在他的身边,越远越好,免得谁都不自在。”这句话一改刚才假意的柔和,口气十分的不善,浓浓地敌意表露无疑。
不知怎么的,大家觉得这样好象才是正常的现象,都放松似地吁了一口气。只可怜那本坐在末席的年轻人,既不敢真的沐浴在众人凌利的视线下走去坐在第二座,自己的位子又被青萍公子给占了,只得努力将身子缩在角落里,直到海宁王府有个伶俐点的仆人又搬来张椅子为止。
接下的戏码便是老套地问答式考察。青萍结绿二人,一个脸上挂上万年不变的温柔微笑,一个低头专心地剥水果不停地吃,虽表情各异,却都明白无误地传递出他们对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