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周昂月挣扎着叫了两声。李暄宇转过脸来,那是怎样一种神情啊。痛苦,悲伤,愤怒,嫉妒,疯狂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种复杂的神情。“是谁?快告诉朕,那个男人是谁?你愿意的,还是他强迫你的?”
“我愿意的!”锋锐的话语冲口而出,锋锐的目光迎了上去。长长的黑发落在唇边,更衬那唇红得妖冶,清艳有如残花。李暄宇看着他的唇只觉睚眦欲裂。一想到这样的唇被别人咬过,这样的人被别人摸过,剧痛有如潮水在皇帝的心中奔腾翻滚。
“贱人!”李暄宇愤怒的高吼:“你背叛了朕?连你也背叛了朕?朕的小月儿,你也背叛朕……”他语无伦次,上去掐住周昂月双臂欲要将他拉起。那周昂月面不改色,只是难以察觉的痛苦闪烁在他清澈的眼中,冷冷的道:“背叛?陛下别忘了,我只是你的臣子,不是你的妃子!没有必要连身子也忠诚于你。”
一句话噎得李暄宇如鲠在喉。李暄宇生在皇家当了皇帝毕竟有些定力,他知道周昂月这话虽是气话却也十分有理,掐住他的手也松弛下来,压低语气道:“好,小月儿,朕只问你,你能不能跟那个男人断绝来往?”那周昂月闻听此言,起初是一脸惊讶转瞬变为平静的道:“陛下不能给我的,那个男人能给我。暄宇……放了小月儿吧。”
李暄宇再也忍耐不住,情绪激动的道:“好,好,我明白了。小月儿,只要你开口,朕什么都能给你。只要你说,你要的人是宣宇!”周昂月眸中潋滟慑人,红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消失在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中。或许一生只有一次,要求你给我一切的机会。可我却如何开口说出那个禁忌的词语?他别过脸拉上锦被盖住身体,用缄默代替了回答。
夜遽然沉静,只听见谁的心怦怦跳动的声音。李暄宇突然连被带人一把抱起扛在肩上,周昂月闷哼一声唤了句暄宇。李暄宇面色焦黑充耳不闻,细长的双眸熊熊燃烧的是绝望的怒火。扛着人迅速穿过御花园向华阳宫而去。
………
君南星睡在华阳宫的偏殿。月刚上树梢,他便听见皇帝寝宫的门轻轻开了,接着是一阵缓慢而小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君南星心下一沉,心道:这么多日来,皇帝终于忍不住要去找那人。自此便再睡不着。大约过了一时两刻,有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来。君南星翻身坐起刚要出去看个究竟反倒先被一声闷响吓了一跳。
皇帝连被带人重重摔在华阳宫冰冷的地面。那周昂月滚出锦被,头正碰到龙床一角,一时鲜血渗出料想是伤的不轻。可惜李暄宇恰在这时转过身去,高声唤来太监下令道:“洗干净了放到床上。”言罢抬腿迈出了宫门不知去向。
血流入眼中,视线所及变成一片赤红。周昂月长睫颤抖,左顾右盼似乎想寻找那抹明黄的身影。可他还没找到便陷入了昏厥,赤身裸体的倒在华阳宫里。
再次醒来是在温暖的龙床上。床边坐着一人正用毛巾为他冷敷额头的伤口。第一眼看见那张精致的小脸时周昂月就被这少年的容貌怔住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说不尽的妖艳,面白如玉,发黑如漆,当真是一个风流十足的美人儿。
君南星见周昂月呆愣望住自己的样子不免轻轻的笑了。这一勾唇,先流出几分得意之色。周昂月望了他半日,清澈的眼终于动了一动,冷冷的错开了那只拿着毛巾的手,道了句谢谢。
君南星不以为意,因说道:“你额头受了伤,我给你上些止血的药包扎起来。”周昂月道:“不必了。”那君南星不由分说已然让太监准备好药石纱布,他热情的拉住周昂月的手道:“伤得这么严重,若不上药恐怕留下疤痕。”
经他一说,那原本麻木的地方似乎真有些疼。周昂月回过脸来再次打量起君南星,眼神中带着一些讶异和一些说不清的情愫。直到君南星将那止血的药膏拿在手中,清凉的药味弥散开来,似乎熏迷了周昂月的眼。寒冷的俊颜终于云开月明,露出了一丝温暖的意味。那神采流转在眉目之间,令他顿时变得与之前十分不同。只听周昂月轻声叹道:“那就麻烦你了,掌议大人。”
那君南星嫣然一笑,手法熟稔的一面上药缠布一面说道:“周侍郎不必跟我客气。陛下在我面前常常提起你,听都听成熟人了。”周昂月苦笑道:“原来你常常陪在陛下的身边。我还在奇怪你为何会在华阳宫,看来你是住在偏殿了。”君南星道:“我虽然陪在陛□边,可陛下的心却常常陪在你的身边。”
那周昂月听了这话便暗暗记在心中,少不得又瞟了君南星一眼。这厢那君南星已为他包好伤口。一圈圈白纱缠住额头,长发轻落,下颌尖巧,那一张清丽的脸更显得羸弱而娇美,残花一般动人心弦。君南星竟忍不住摸了摸周昂月的脸,周昂月也不躲开任他摸去。君南星只觉触手一片润滑,指下皮肤白得透明,两颊冰凉,摸到鼻子下面才能感到他呼出点热气。缓缓收回手,君南星叹道:“周侍郎,其实我很羡慕你。”
“其实我并不值得羡慕。你难道不知陛下已将我囚禁起来?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我便会丢了性命。况且我这人又十分爱惹陛下动怒,因此性命总在旦夕之间。”周昂月笑说道。君南星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光暗闪,良久才谨慎的问道:“周侍郎,我虽然不知你与陛下之间到底怎样。但我却想问你,有没有想过让陛下忘了你呢?”
周昂月听罢心下一凛,暗自佩服这君南星的洞察能力。却不知为何被他这话挑起了怒意,淡淡的在胸怀间浮荡。他面色平静如常,只是嘴唇不易察觉的白了一些:“掌议大人说的不错。可惜如今已经不由我来决定……”君南星面色凝重:“周侍郎的意思是……”那周昂月淡淡一笑,瞬息瑰丽动人:“当然是由掌议大人你来决定了。”他一错眼珠,那目光射的极远。然而远处宫门外尽是黑暗也不知他能看到甚么。君南星还在发愣,有太监急急奔来凑在他耳边禀报。君南星回身瞧了一眼,对周昂月道:“陛下回来了,周侍郎多保重吧。”说罢便同太监一道回了偏殿。
☆、第四十八章 停月下'补全'
李暄宇带着满身露水一脚踏进华阳宫的寝殿便看见躺在龙床上昏迷不醒的周昂月。只见他身穿绸衣;长发垂落;隐隐约约露出额头包缠的纱布。那样子说不出的安详稚气;就像一个睡熟的婴儿;令人完全无法想象他是一个手段狠毒的人。
李暄宇凝望着龙床上的人儿,苍白英俊的面容透出淡淡的红晕。时间瞬间停止;金玉为地,兰花绕粱;这一刻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些相对平静甜蜜的日子。
李暄宇迷惘起来,一不小心被手中的玫瑰花刺刺了一下才从遐思中惊醒过来。太监在龙床边垂手侍立;李暄宇走上前去这才发现周昂月的额头缠了纱布,蹙眉问道:“他的额头怎么了?”太监答道:“回禀陛下。刚才周侍郎额头撞到龙床,君大人已经为他上药包扎好了。”李暄宇听到君南星的名字虽然微感诧异但也不以为意,此时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周昂月身上。见到那张思念日久的容颜,清丽依旧,却又分外孱弱。苍白的唇角失去了往日的润泽,长长的眼睫下那抹阴影也太过浓郁,更衬他面色白如春雪。
李暄宇长叹一声,所有的怒意都在凝望间消失殆尽。为何要怒?为何要恨?那周昂月说得不错,他只是一个臣子,顶多就是个宠臣,没必要连身子也要效忠皇帝。笑得太弱,笑得太难看,连笑的人都不好意思再笑。满身的露水,一手的花香。李暄宇用刚刚摘到的玫瑰花轻轻放在周昂月的枕边,自己脱靴更衣钻到被中从侧面抱住了他。
本是温香在怀可李暄宇却感到怀中人全身冰冷。仰起头吻了吻他缠着纱布的额角,看他清丽宁静的睡颜。什么都不必说,一切只在不语间。其实李暄宇又怎能不明白周昂月的意思?只不过他不愿承认罢了。心剧烈的疼痛,李暄宇抱得越来越紧。可惜那周昂月始终没有张开眼睛,哪怕他只看上一眼也会明了李暄宇此时的心境。
这一夜出乎预料的平静。所有看到皇帝从华阳宫出去的宫奴们都以为第二天那要了命的周侍郎会有个三长两短,谁也没有想到愤怒的皇帝竟会带着新采的玫瑰温柔如水的拥着他度过这一夜。将近清晨的时候有太监来叫早起上朝,李暄宇温暖的身体离开了。过了很久,有一滴泪沿着周昂月眼角流进那片绵软的发中。
………
“真没想到,你竟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睡?”君南星手端刚刚沏好的紫姜茶送到周昂月唇边。“你怎不说,没想到陛下竟没有整治我。”周昂月一面笑道一面接过姜茶饮了一口。君南星听他语气甚为轻松,不由心中暗惊。那君南星也算见过世面,听过见过的人不在少数。可这周昂月却是他见过的最为奇特的人之一。这人外表羸弱文静,可作出的事情件件狠毒。可你若说他是狠毒之人又不大正确,因为他虽然做了许多害人的事而自己也总是面临被害的危险。因此仔细一琢磨,竟然捉摸不透这人了。
只听周昂月笑道:“掌议大人,你可知道陛下喜欢玫瑰么?”君南星想了想道:“陛下的确喜欢玫瑰。半年前特意在御花园建造了一座花窖来种植玫瑰,昨晚……”他那琥珀色的眼珠明动异常,却在看到那些散落在龙床上的残花碎瓣时暗淡了不少:“昨晚陛下所采的玫瑰大抵就是那座花窖所种。”周昂月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向来不喜欢花,委实没想到竟会有喜欢花的一天呢。”君南星听得一头雾水,忽见那周昂月目光透过窗户眺望远处。然而顺着他的眼去看,只有朝日下深绿将黄的节节高正随着清风左右摆动。
周昂月却笑了,梨涡浅映,玉面生霞。他那双眼最为漂亮,深若潭水,清澈无垢,此时却又像蒙上层水雾,晶晶亮亮的光芒隐隐流泻出来。那君南星一向自认美貌赛过周昂月,但只看他一笑,竟也有些神魂颠倒,三分魂儿卧在了他那弯曲的嘴角上。
“周……咳咳,周侍郎,你日后如何打算?看这样子,怕是陛下要把你囚禁在华阳宫了。”君南星想起今日早上在华阳宫门前遇到了两位御龙卫红林和绿水,那时这二人正腰挎长剑面色严峻的守卫在门口。君南星一问才知原来皇帝特意命令他们在此看住周昂月的。
那周昂月笑得很甜很甜。君南星看傻了眼,只因他从来没见过听说自己被严加看守还能笑得出来的人。周昂月语调细软润滑,嘤咛一声暧昧的道:“我虽被软禁,不是还有你么。”说罢拉起君南星的手。修长的手指顺着他的手腕滑了上去,竟将那君南星吓得面敷寒霜,不知这要了命的周侍郎要做什么。
谁知周昂月的手伸到君南星肘部一把将他拉在怀中抱住。君南星未及挣扎,周昂月的嘴便凑到他耳边低声细语。两人的样子说不出的亲密,可脸色却天壤之别。君南星是越听脸色越白,冷汗涔涔从他光洁的额头冒出。周昂月是越说脸色越红,兴奋得连耳根都艳若桃色。
君南星突然如脱兔一般从周昂月怀中跳出,结结巴巴的道:“这……这怎么成……陛下他……”那周昂月见他无措的样子只觉好笑,悠然自得的饮尽姜茶道:“我只是向你借一把琴。掌议大人何须如此惊慌?”
直到此时,君南星方才体会到周昂月的‘厉害’。心中不能不叹服,比起玩命,谁也不是这位周侍郎的对手。
………
这日晚间青年皇帝李暄宇从御书房办公回来对周昂月说了一句话。李暄宇对周昂月说:“今后你就留在华阳宫,哪里也不许去了。”周昂月早已从君南星口中得知此事所以态度十分平静,只是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的应了一声。
李暄宇却板起周昂月双肩严肃的道:“小月儿,是宣宇想要留你。”周昂月冷冷斜了他一眼道,:“既然如此那我同你打个赌,若你赢了,我就留下。”李暄宇听罢两眼放光,急忙问道:“赌什么?”那周昂月忽然俏皮一笑,挣脱了皇帝的双手向窗边走去。只听他边走边笑道:“那就赌酒吧。明日我会备下最好的酒,等暄宇回来一醉方休。到时窗下对饮共赏明月……”
李暄宇心口一热,耳中只听见‘等暄宇回来’几个字,巨大的幸福顿时涌入胸腔,兴奋得连周昂月前言后语都没有听清。皇帝大步走去,紧拥那站在窗前的人儿,欢喜的言道:“好!只要小月儿有心等我,明日我一定同你喝个痛快。”
周昂月向后倚去,柔柔的卧进李暄宇的怀中。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十分空茫,目光散落,不知飘零到何处。李暄宇从后环抱周昂月,鼻端靠近他那柔亮的长发时闻到了玫瑰花香的味道。皇帝全身一震,知道这是周昂月特意在发丝上涂了玫瑰花油。想两人首次肌肤相亲那周昂月发间便是玫瑰花香,如今又闻此香,不由得想到当时旖旎的情景。
周昂月淡然言道:“我既与你在这里打赌,便希望这里只有你我两人。多一个人我也厌烦。”他这话在明了不过,目标直指住在偏殿的君南星。李暄宇笑道:“你放心。我今日就令君南星回到控鹤府。”周昂月道:“如此我就安心了。”他转过身来,将头靠在皇帝肩上。那双藏在皇帝臂弯中的眼凛凛生寒。李暄宇哪里知道,这时君南星正站在他的寝宫门外将他二人说话听得一字不落。而那君南星听到这里既不生气也不恼恨,他的眼光透过云母格窗与周昂月的目光稳稳相遇。
此时君南星心情起伏难平。他只一看这周昂月平静而略带戏谑的目光,便想到下午自己在华阳宫后园撞破之事。还记得李暄宇说起周昂月时的那一句‘你不了解他’,君南星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周昂月你越是了解他,越会发现他是一个性格可怕的人。然而他虽然可怕,你却越会被他吸引。他做的事都那么大胆,大胆到令人觉得狠毒邪恶。但他做的事却总是令人难以生恨,相反还会对他产生怜惜之情。
这心情微妙复杂,君南星一时难以理清。他只是望住周昂月,望进他清澈如深潭般的眸中。寝宫中那两人的身影相依相伴,凄清斑斓的月色下显得如此和谐。君南星一时看呆,竟连两人已经离去都没有发现。
☆、第四十九章 借琴上'补全'
花间的小蜘蛛;吐丝结网;困住了自己。但是;它还是贪恋那一片温暖的阳光;慢慢地想爬过去。这是华阳宫后园一角小小的花丛,亦是居住于此的君南星常常来的地方。君南星有一个习惯;便是阴天的时候躺在花丛中闻香而眠。因为他一向视美如命,迷信于花香美颜;然而又怕阳光晒黑自己娇嫩的皮肤才有了这么一个怪癖。
却说那日下午正好阴天。乌云沉积成层,一场暴风雨正在蕴酿。君南星来到后园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手扶额角欲要入睡,忽听不远处的假山一阵悉悉索索传来轻细的说话声。君南星屏息静听;虽不甚听清,却也有几字飘入耳中。
那说话的有两人,只听其中一个言道:“我已做好安排……陛下……到时以琴为号……”另一个声音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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